37 跟

盛硯當然是想問童墨的,可是……想問的話在喉間滾動了幾次,已經莫名生出一種羞恥感來。

再加上當前這種姿勢……

盛硯心“噗通噗通”跳着,他耳朵裏也充斥着這種聲音,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快。

他想先解決下姿勢的問題,但當他稍微一動,就會有其他人說:“大家都挺擠的,就別動來動去好嗎,過兩站就有人下車了。”

盛硯只好作罷,就微微偏了下頭讓腦袋離童墨的臉遠一點,可他扭頭看着窗外,卻感覺到童墨的呼吸幾乎就噴在自己的後脖頸上,連帶着一小塊後背,盛硯這裏一直挺敏感的。

耳根子已經跟着燒了起來。

童墨卻仿若未覺一樣,在公交車轉彎或者颠簸的時候,似乎還離盛硯近了一點。

盛硯這趟公交車是最擁擠的,車一來人都嘩啦啦上去了,硬塞也要塞上去。

這輛車剛走,下一輛車就緊随而至,車門打開,卻一個要上的人也沒有了。

季子銘也不知道怎麽想的,發了一會兒呆,在公交車即将關門的時候擠了上去。

車門差點夾着他,司機語氣不好說了他幾句:“年輕人不要毛毛躁躁的,夾壞了你就等于祖國的花骨朵折了,這是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這趟車還有不少空位置,季子銘幽魂一樣聽他說着,往後排走去。

所以他沒注意到,在他身後有人也跟着上了車。

季子銘挑了最後排靠窗的位置,他把校服裏面的衛衣帽子蓋在腦袋上,默默無語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有人在他身邊坐下了,他也沒注意到,他看着窗外想象着盛硯每次回家都是看着這些風景,心尖上的酸澀一點點舒展開,雖有遺憾卻也帶着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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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第七站還是第八站的時候,季子銘看到盛硯從前面的車上下來了,他們那輛車可能太擠了,季子銘看到他活動了下胳膊,揉了下自己的脖子。

在他後面,跟着低着頭閑庭散步一般的童墨,依舊雙手插兜,像個大爺。

但是和從前季子銘看到的似乎又不一樣,童墨的嘴角挂着一抹笑容,讓他那張妖孽臉發揮得更淋漓盡致。

季子銘立刻起身走到了車門口,但車子已經開了出去,所以他在心底嘆息了一聲,想着看看路線下一站走回來吧,一站路的話好像距離不太遠。

總之,他不太有經驗。

可是車子剛走了幾步,司機剎了車,季子銘喜上眉梢朝駕駛室的方向大聲道:“謝謝司機師傅!”

看着那兩個學生下了車,司機不禁搖搖頭:現在的學生啊,學得太累了,孩子總提不起精神,這樣下去,可能要出事喲。

季子銘循着剛才兩人的方向追了過去,但是他畢竟沒在兩人身上安裝定位器,走了好一會兒,到了一個小公園,也再沒看到他們的影子。

季子銘的腳忽然就重得擡不起來,他在小公園裏随便找了個石凳坐了下來,表情上一副看不出是哭是笑的樣子,讓人覺得是個奇奇怪怪的人。

他旁人有人駐足,那人掏出紙擦了擦石凳上的灰,然後在旁邊坐了下來。

季子銘不覺有他,輕輕挪着自己的臀部往旁邊去了。

兩個人就這樣隔着一個人的位置坐着,誰也沒有說話,季子銘自己在默默消化,而旁邊的人好像在等人,也可能只是休息,季子銘沒有多想。

也許過了很久,也許只過了一會兒,季子銘長長地吐出來一口氣,終于站了起來。

旁邊的人也終于開口說了話。

“你這又是何必?”

季子銘伸手拍灰的動作頓了一下,扭頭看去,他張了張嘴,震驚地說不出話來,他左看看右看看,伸手把衛衣帽子摘下來。

季子銘問道:“畢學霸,你怎麽在這裏?你家……在這裏有分宅?”

畢瀾偲不答反問:“那你又為什麽在這裏?”

季子銘不說話,是啊,他為什麽會在這裏呢?他看到童墨在車上和盛硯擁抱了,就忍不住上了這趟車。

畢瀾偲嘆息了一聲:“之前不是挺豁達的嗎?我還以為你真的說放下就放下了。”

“畢竟……”季子銘開了口,頓了好一會兒才接着道:“是初戀呢,我連開口都沒有開口。”

畢瀾偲站在他的側邊,擋住了大片夕陽的餘晖,傍晚的光帶着一種慈祥,鋪設在畢瀾偲的身上。

季子銘轉頭看着畢瀾偲,覺得他不是天使,他像是天神。

畢瀾偲道:“那你現在就可以開口,”畢瀾偲把自己的手機遞過來,上面顯示正在撥通盛硯的電話。

季子銘:“!!!”剛還說是天神呢,分明是惡魔!

季子銘生怕電話立馬接通了,低聲着急道:“我不要,不用了不用了,我……我就只是說說而已,畢學霸,你不用這麽锱铢必較吧。”

畢瀾偲說:“我只是怕你留有遺憾,心裏那點小火苗怎麽也撲騰不滅。”

季子銘的視線盯着那個手機屏幕,感覺自己的頭皮都快炸了,于是情急之下,猛地伸手把手機搶了過來,然後飛速挂掉了。

做完這一系列動作,他才大口呼吸起來,覺得剛才好刺激。

等平靜下來了,季子銘又看向畢瀾偲,其實知道這人應該是擔心自己,所以坦言道:“其實如你所想,我好像并沒有多喜歡他,只是這種喜歡的情緒,它好像不是我讓它來它就來,想讓它走它就走的,我這幾天一直在想的問題就是,我自以為是的喜歡,可我好像也沒有為他做過什麽。”

季子銘微微垂下了頭,認真回想着:“我沒有給他刻意買過吃的,沒關心過他生病與否,沒有能力幫他學習,也沒有他那麽遠大的志向,我甚至連他家在哪裏都不知道。”

“所以啊,”季子銘複又擡起頭來,嘴角帶着笑:“我今天就是突然奇想坐這一趟公交車,體會一下他平凡又尋常的一次經歷罷了,就當是……圓了一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就真的沒有遺憾了。”

季子銘誠懇道:“我什麽都沒有為他做過,他不喜歡我是正常的。”

夕陽漸漸下沉,畢瀾偲的眼底也跟着暗了一下。

可你為他傷心為他流淚過。

不過這句話他沒有說出來,因為他的手機響了,季子銘看到上面閃爍的“盛硯”的名字又開始不淡定了,站得遠了些,跟畢瀾偲保持距離:“跟我沒關系,你不要出賣我。”

畢瀾偲卻是笑了:“慌什麽,他又不知道我們在這裏。”

也是哦,季子銘想憑借畢學霸的聰明才智,随便編個理由就能瞞天過海了。

可他還是低估了命運作弄人的惡趣味。

畢瀾偲接通電話的一瞬間,還不等說話,季子銘先聽到了盛硯的聲音。

“畢學霸嗎?你給我打電話有什麽事嗎?我剛才在蛋糕店裏,沒有注意手機。”

這聲音……并不是從手機裏傳出來的。

季子銘聽到了,畢瀾偲當然也聽到了。

循着聲音的方向轉頭看去,就看到盛硯正拿着電話奇怪不已,他跟童墨說:“好奇怪啊,我打電話過去,畢同學沒說話,但我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盛硯擔憂地盯着自己的手機看:“它是不是壞掉了?”最近總是和童墨聊天聊到很晚,時常摸到手機總是滾燙滾燙的。

人生病的時候也是滾燙滾燙的,所以盛硯覺得手機可能也生病了。

童墨被他的可愛所折服了,用手把他的身體轉了轉,跟盛硯說:“手機應該沒壞,問題……出在那邊。”

盛硯擡頭看去,沒想到電話那頭的畢學霸就站在自己前方不遠處,還有個情緒不明的季子銘。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是盛硯笑得開心,沖他們揮揮手,趕緊拉着童墨走了過去。

盛硯看着兩人,問道:“你們怎麽會在這裏啊?”

這個問題有兩層意思。

為什麽在這裏?還有……為什麽這兩人在一起?

感覺這題答不好要出事,所以季子銘率先捂住了畢瀾偲的嘴巴,然後搶答:“畢學霸家有房産在這裏,我陪他過來看看,然後跟他一起回家,對,我們兩家不是挨得挺近嘛,我就是陪他的。”

說完,悄悄給畢瀾偲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亂說話。

畢瀾偲微微點頭,表示了然。

但顯然盛硯并不傻,他指出問題:“既然他來看房産,為什麽你要不讓他說話呢?”

季子銘:“……”靠,又翻車了,只希望盛硯不要太快發現自己的問題,好怕以後兄弟都沒得做啊。

盛硯不由多看看兩個人,尤其子銘有些不安的眼神,盛硯忽地眼神亮了一下:“哦,我明白了。”

季子銘:“你……明白了什麽?”

盛硯眨眨眼睛:“就……你們之間呗,我懂了,放心吧,我肯定幫你們保有秘密,不過子銘你要抓緊努力了,畢學霸成績那麽好,你們想考到一處去可不容易。”

季子銘:“……”雖然但是,是不是歪的有點厲害。

季子銘:“你說什麽呢?我們沒有!我跟他怎麽可能?”

畢瀾偲的眸子微微眯了起來,透露着一股危險的氣息,季子銘慌忙松開他的手,并且解釋道:“你也別亂想,我的意思是我配不上你,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畢瀾偲眸子裏的光蕩了一下,開口道:“但我并不這麽認為。”

季子銘:“??”這位一條船上的道友,你不要搞事情好嗎?

“你也太妄自菲薄了子銘,”盛硯誠心道:“我其實一直覺得你和畢學霸挺合适的,感覺你倆互補。”

這句話倒是讓季子銘覺得順心,不愧是盛硯,被誇了還怪不好意思的,季子銘撓撓頭:“原來在你心裏我這麽優秀啊?”

盛硯笑着說:“那必須的啊。”

童墨一直沒開口,此時悠閑的目光掃掃季子銘,大概知道這人為什麽出現在這裏了,不過作為自己的手下敗将,童墨可做不出落井下石的事。

因此童墨說:“我也覺得你倆互補。”

這狗嘴裏居然也能吐出來象牙了,季子銘覺得太不适應了,太陽都落山了,也沒法打西邊出來啊?

畢瀾偲看天色不早了,說道:“天不早了,我和季子銘看完房産就該回家了,再見。”

盛硯:“再見,那畢同學你們下回再過來,早點給我打電話,我家就在這附近。”

畢瀾偲:“好。”走出去幾步了,回過頭看季子銘還杵在原地,畢瀾偲喊道:“走了。”

季子銘應了一聲,覺得難得聽童墨說幾句人話,忍不住多問了一句:“那童墨你覺得我哪裏跟他互補了?是我的幽默和他的才學嗎?”

童墨沉默了一下,季子銘立刻有種不太妙的感覺,也不想要這答案了,就想撒腿跑,但他剛動了一下,就聽到童墨開口了。

童墨輕笑了聲說:“他有腦子,而你剛好……”沒有。

季子銘都轉身了,要不然真想回頭噴他一臉口水。

我的腦子剛才在幹嘛呢?怎麽會對童墨這種生物抱有希望呢?他不給你絕望就不錯了。

等兩人都走了一會兒,盛硯笑起來:“原來子銘喜歡這樣的啊。”怪不得上一世單身,上一世他們那可沒有畢學霸這號人物。

童墨把盛硯送到家門口,盛硯想留他吃個晚飯,童墨覺得現在好像還不太合适,搖了搖頭:“我就不上去了,我現在回去,還能趕上晚自習。”

盛硯朝他揮揮手再見,等童墨走遠了,盛硯才回頭往樓上走。

他摸了摸口袋,裏面裝着一張會員卡,最高級別的那種。

至于童墨今天為什麽會跟着他上公交車,童墨說:“季子銘的生日不是快到了嘛,我看了日歷,那天剛好周一,我們可以準備好蛋糕,中午在食堂給他簡單過一下。”晚上就讓他和家人在一起過。

盛硯覺得童墨簡直太貼心了,作為好朋友的自己,都還沒想到這件事。

童墨:“我記得你家那附近剛好有個挺有名的蛋糕店,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盛硯點頭:“對,我每次都從那裏路過。”都能聞到香甜香甜的味道。

細細算下來,子銘的生日也就剩半個月左右了,盛硯還沒買生日禮物呢。

童墨看他低頭若有所思的表情,就說:“我想起來我還買禮物呢,這周末你哪天有時間,陪我一起去?”

盛硯趕緊點頭:“好啊好啊,我剛好也沒買呢!”

看來童墨現在已經開始接受子銘了,那也就意味着兩人的和解看來也快了,盛硯心裏的大石頭終于可以落下去了。

蛋糕款式是盛硯挑的,算了算大概人數,他們定了個十六寸的,到時候兩個班熟悉的同學都叫上,加上季子銘十六歲,這個尺寸就還挺有意義的。

錢是童墨付的,盛硯說要和他對半分,童墨表情就冷了下來:“非要跟我算這麽清楚?我還吃了你那麽多早餐呢?”

盛硯小聲道:“那也沒多少錢……”

童墨說:“我花一萬塊錢我也不心疼,你花一百塊錢你試試?”

盛硯:“……”貧富差距太明顯了,以後可能也不太有家庭地位。

盛硯不禁想想上一世,都是自己說什麽,童墨都照做。

只能說——風水輪流轉,蒼天饒過誰?

确定了送去學校的時間,童墨留下了聯系電話,看到這家店的會員卡還能充值消費,而且可以綁定微信之後查消費充值下單,非常便捷。

童墨毫不猶豫辦了一張會員卡,往裏面充了一百塊錢,然後給盛硯。

他沒敢多沖,怕盛硯不好收。

童墨:“就一百塊錢,你自己挑好吃的蛋糕。”

盛硯遲疑的時候,童墨說:“一百塊錢都不收我的?那以後早餐我也……”

盛硯:“收的收的。”

童墨:獵物已就位,喂養計劃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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