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是人造人

你是人造人

喬樵記得的最後的感覺，是疼痛。喬樵最先想起的感覺，也是疼痛。

劇烈的疼痛感逼~迫着已經與黑暗容成一體的喬樵重新找回自己身體的五感，猛地睜開眼睛，喬樵張開嘴就想要尖叫，然而她這一張嘴，僅僅是在水一般的液體中吐出了一連串的氣泡。

氣泡從喬樵的頰邊滑過，往喬樵的腦袋上方升去。在那串氣泡的後面，喬樵看到了一個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男人身邊懸浮着各種大大小小、半透明的……喬樵只有在科幻電影裏才見過的數據頁面。

“實驗體蘇醒，身體各部分機能全部正常。”

“實驗體精神狀态不穩定，腦電波紊亂。”

女聲甜美，這偌大的空間裏卻沒有能發出這種甜美女聲的女性。慌亂中喬樵下意識地想向那白大褂男人求救，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只能吸入水流的她不由自主地劃動了手腳，而她的手指幾乎是馬上就碰到了一層薄到讓人意識不到它存在的硬~物。

雙手拍在一層薄壁之上，喬樵在一閃而逝的反光中看到了一個赤~裸~着身子的少女——少女渾身瓷白，有着一頭白雪般的長發。臉上恐慌的表情像是馬上就要尖叫。

這是誰？

咦？

這裏是哪裏？

喬樵遲鈍的腦子終于開始意識到了問題的重點。

——自己是誰？自己在哪兒？自己在做什麽？

“實驗體有恐慌跡象，暫時無法分辨實驗是否成功。”

“實驗體心肺壓力急速上升，精神壓力已達到峰值，是否需要注射鎮定劑？”

“注射吧。”

喬樵還來不及消化自己聽到的、看到的東西。她的頸項上就微微一麻。

睜大的眼睛重新閉合起來，按在透明薄壁之上的雙手無力地垂落。喬樵再次睡了過去，這次她睡得并不安穩。她像是進行了一場時空穿越那樣開始回溯自己二十八年的人生。

她的~名字是喬樵。為什麽一個不足月的小女孩會被起這麽個不甜美的~名字，那還要從她的父母說起。喬樵的父母是《JOJO的奇妙冒險》這部漫畫的忠實粉絲，又是在這部漫畫的線下同好會上結識的。兩個自以為這一世肯定要孤獨終老了的阿宅雖然都不姓“喬”，可想到是《JOJO》把自己和對方聯系在了一起，就非常痛快地給女兒起了“喬樵”這個名字。

兩家的老人沒想到自家喊着“我要和紙片人結婚！”、“我要給紙片人生猴子！”的兒子和閨女還有能結婚生子的一天，也不在乎喬樵跟誰姓、叫什麽了，成天含饴弄孫好不開心。

在疼愛中長大的喬樵興許是胎教的原因，從小就喜歡漫畫、動畫、游戲、小說。等她回過神來，她已經成了母胎單身、二十八歲初吻還在的阿宅一枚。

阿宅喬樵學的專業是建築。大學裏建築系的女生少得可憐，畢業後留在建築行業裏的人更少。按理說這樣的環境之下不應該找不到男朋友，喬樵卻偏偏就是那個從沒被人追求過、也沒追求過別人的奇葩。

好在上天對待喬樵也不是那麽苛刻。公司放年假組織去國外旅游，喬樵跟着去了。天知道國人的審美和外國人的審美究竟有多大的差別，第一次出國的喬樵居然在異國他鄉被人一見鐘情。對方追着她回了國，在完全陌生的土地上苦苦追求了她六個月。

這六個月的追求還不是那種爛俗地擺一地蠟燭讓人圍觀，天天買花束送公司讓人圍觀，既沒有卵用又接近拿人情和禮物脅迫人就範的low招；也不是那種不管你是加班還是疲勞，非要和你打電話發信息尴聊的尴撩。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別說是喬樵本人，就是喬樵的七大姑八大姨、同事的小~姨子的老母親都為這金發藍眼的外國美大叔的深情打動了。

喬樵請了一個月婚假，她準備和她的大叔在小島上完婚，然後悠悠哉哉地度個蜜月。她走時同事們都對着她羨慕不已，公司前臺的小姑娘甚至哭到妝都花了，抓着喬樵跑到露臺上叮囑喬樵要是她的外國老公有什麽弟弟啊、表弟啊、堂弟啊、侄子啊，一定要介紹給自己認識……

喬樵答應前臺小姑娘哪怕見不到老公的侄子，也要找老公堂弟的表弟來讓她認識，前臺小姑娘這才破涕為笑松了手。

有溫暖的家人，有安穩的事業，有疼愛自己的老公……喬樵以為自己會很幸福地度過完這一生，啊，也不算是以為，因為直到死，她都很幸福。

喬樵睜開了眼睛。

“約瑟！喬她動了！你看她動了！”

“我知道，約修。她剛剛經歷了那種事情……你不要胡亂碰她，讓她好好休息一下。”

“我、我知道……不用你提醒！”

眼前有人影在搖晃，還有聲音帶着重重的回聲在鼓膜上胡亂敲擊，喬樵頭痛欲裂。

她依稀記得自己正在蜜月旅行中，去的地方是溫暖少人的南方小島。只不過她現在絕對不是在小島上——距離她一臂之遙的地方是一扇代替了牆壁的窗戶。透明的窗戶之外是她只在科幻電影和NASA、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發布的照片上看到過類似的……宇宙星系。

燦光點點，數之不盡，不知彙聚了多少星球的星系中心散發着朦胧的金色淡光，其旋臂結構則是彙聚了藍、紫、白等色彩。遠遠看去，整個星系如夢似幻。對着這種科幻電影場景一般的光景，喬樵卻不會像小說裏的穿越女們那樣以為是自己誤入星際片場，或是被娛樂節目整蠱。

她直覺地認為窗外的星系是真的，也本能的明白自己不是在做夢，更不是産生了幻覺。

這種本能來自她的身體、來自她的雙眼。盡管精神上喬樵覺得肉~眼看宇宙星系的刺激感很大，然而她的這具身體卻像是早已習慣了看到那壯麗的旋臂結構，呼吸僅僅是急促了一會兒就自行平息下來。

“喬？”

一直盯着喬樵看的長發青年在看到她不斷擴張縮小的瞳孔開始恢複到正常大小之後輕呼出一口氣，露出個終于放下心來的笑容。

“你沒事吧喬？”

還沒等喬樵對這位容貌纖細秀麗、五官比當紅女星更加精致，看起來脾氣也很好的白發美男子說上兩句，她的眼前已經多出一個頭來。長得和長發男子有七、八分相似，一看兩人就是兄弟的短發少年蹭到了喬樵的眼前。當然，少年也是白發。

少年的鼻息撲在喬樵的臉上，帶着些溫溫的熱度。他的睫毛很長，一眨眼就會蜻蜓點水地碰到喬樵。

近……太近了！近得太過分了！

要不是手腳都被綁在躺椅上，喬樵都要手腳并用地從這躺椅上跳下來了。她二十八年的人生裏只允許過一個人以這樣的距離接觸她。再說那人也不是每時每刻都在這麽近的距離看她的，他們只有要親~親抱抱的時候才會保持這樣的距離……

想到自己的大叔，喬樵的眼神黯了一下。她的這種神情看在短發少年的眼裏，讓少年好奇地開口：“喬——”

“噔”地一聲響，原本正常的室內忽然轉變為了一片鮮紅，原來是所有的燈光都被切成了紅光。

“警告——警告——前方二十光年處發現聯盟軍艦隊——”

“全艦戰鬥人員緊急集合，全艦戰鬥人員緊急集合——”

甜美的人工女聲一刻不停地下着指令，那缺少情緒起伏的聲音聽在喬樵的耳朵裏讓她有些難受。

“戰鬥指令來了……”

“啧。真是會挑時候。”

長發的青年與短發的少年一人擔心地望向喬樵，另一人很不耐煩地咋了咋舌。兩人快速地亮出了手腕上的手環，一人一邊将手環對準了将喬樵拘束在躺椅上的金屬鐵扣，總共四個鐵扣讓青年與少年分別刷了四下。

“喬，我知道你剛醒還很難受。可是戰鬥的命令已經下達了。我們必須現在就出發。”

解除了喬樵雙手拘束的青年扶着喬樵下了躺椅，見喬樵連站穩身子都勉強的他輕聲問：“你可以自己換戰鬥服嗎？”

戰鬥服？那是什麽鬼？

喬樵動彈了兩下舌頭，試圖詢問一下現在這是什麽狀況。然而她的舌頭還麻木着，這讓她只能大着舌頭發出了“啊……唔……”兩聲如同智障兒童的聲音。

“看來是不行了……”

青年嘆息一聲，美麗的臉貼近到了喬樵的眼前。喬樵還沒理解他這是要做什麽，身上就是一涼。

她身上那單薄如紙的病號服被人一撕兩半，負責撕扯的不是別人，正是看上去連朵花都折不下來的青年，以及解放了她雙腳的少年。

“喬，張開腿，不然我怎麽給你換衣服？”

少年蹲在喬樵腳下仰視着她，喬樵不确定他從那個角度能看到些什麽，喬樵也不想知道答案。她像條被丢上砧板的魚一樣“吧嗒”、“吧嗒”地開阖着嘴巴，一張臉羞紅到滾燙，連腦子都像是運轉速度過快，眼看着就要燒掉的機器，腦仁發疼，腦子發暈。

“看來是實驗的副作用太大，連正常的語言理解能力都丢失了部分……”

青年憐惜地摸了摸喬樵的頭頂：“對不起啊，我們沒有保護好你，讓你受苦了——”

不不不！您是哪位我完全不認識！所以也不存在你沒有保護好我這個說法啦！算我求你！先讓我穿上衣服好不好？！不要抱！不要貼過來抱住我啦！不——要——啊——

要是喬樵的身體不是這麽軟~綿綿的完全不聽她的使喚，她一定會把眼前的青年推開——再美的人，那也不是她的大叔啊？再說面前這人她還是第一次見！誰能坦然地接受被第一次見面的人赤身裸~體地抱在懷裏啊！……就算有那種人，那種人也不是她這個單身了二十八年的阿宅好不好？！

還好美青年歉疚的擁抱沒有持續太久，和他七、八分相似的美少年已經直接拉開喬樵的腿，開始用噴槍一樣的道具往她身上塗東西了。

黏糊糊猶如啫喱一般的東西一塗到身上就有了人的體溫、逐漸貼合人的曲線形成了一層金屬色的薄膜。見喬樵一臉的恐懼與驚惶，青年對她解釋道：“這是自動記憶形狀的液體金屬……你連這個都忘記了嗎？喬。”

青年苦笑了一下：“那你肯定也記不起我和約修了。……我是約瑟夫，他是約修亞。我們都是同一批次、延用同樣基礎基因組開發的人造人，算是兄弟姐妹的關系。”

約瑟夫在約修亞把液體金屬塗到喬樵後頸上的時候把喬樵的長發順到了她的胸前。喬樵僵在他那句“我們都是同一批次、延用同樣基礎基因組的人造人”的解說裏，等她震驚于自己的發色與頭發的長度時，液體金屬已經被約修亞塗滿了她脖子以下的整個身體。

“喬，你的~名字是喬。是新人類統合帝國第五師團，開拓艦‘牧羊人’艦上的開拓兵團的一員。你隸屬開拓一團七班西格瑪（Σ）小隊，你的編號是西格瑪309911027……一時間說這麽多你可能很難記住，所以你只要記住一點就好——”

“待會兒你什麽都不用做，害怕的話就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