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8)

男子并不在意這些人的怒罵,他希望他們罵得厲害些,甚至狠狠扁他一頓。可是,祈求別人毆打都成了一種奢侈。

前面有一間破落的柴房,外面堆了很多幹枯的木柴,地上卻是一些麥草。男子走了過去,推開柴房的門,嘎吱一聲,掉下許多的灰塵,裏面卻很空曠,堆了一堆麥草,散着金黃。破舊的柴房角落,已結滿了蛛網,陽光穿過牆壁直射進來,照射在那些屁股圓鼓鼓的黑寡婦身上。

四月之際,天空沒有多少的昆蟲,黑寡婦們靜靜地坐在自己的蛛網裏,等待着哪一個倒黴鬼撞上蛛網,好美美地飽餐一頓。可它們等來的,卻是一個落魄的浪子,一個滿臉寫滿不如意的巨型怪物。

柴房顫了一顫,那些黑寡婦受了驚吓,忽地跑到洞中,探出腦袋四處瞧。見沒有動靜,又爬了出來,停在蛛網上懶洋洋的伸着纖細的長腿。

男子連門也忘了關上,一個踉跄倒在麥草上,便睡了過去。

陸曼兒跟了過來,趴在門上,淚水已經不聽使喚一般唰唰而流,這一刻,她心裏顫抖不已。

過了片刻,她才緩緩說道:“洛大哥,你終于來了,可你為什麽是這副樣子?”

千雪躲在離柴房不到四丈之外的一棵高大的槐樹後面,探出頭,覺得有些奇怪,心道:我們小姐為何會追着這個人過來,這人到底是誰?

陸曼兒輕輕地走了過去,她很惶恐,又充滿驚喜。洛晨曦的臉倒在麥草上,被壓出了一條條血紅的印子,鼻梁依舊高挺着,只是那腮邊已長滿了胡須渣子,那張憔悴的臉上在幾個月之間便似乎老了許多。

“酒,酒,給我酒。”他叫着。

一行清淚已從兩頰流了下來,悄無聲息地鑽進了麥草裏。

陸曼兒蹲了下來,握住他的手,将它貼到自己的臉龐,泣聲而道:“洛大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要讓你如此傷心悲痛?”

千雪已經偷偷躲在了門後,目光落在他們的身上,神情有些驚喜和緊張。心道: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洛公子。

唉,洛公子啊,每次小姐遇見你,總是傷心欲絕,你們之間難割難舍的情義,真令人感到羨慕和惋惜。自古女兒多柔情,我們家的小姐遇上你,也不知是福是禍了。

“酒,給我酒,讓我醉。你們為什麽要安排我的命運,讓我無從選擇?伯父,是侄兒對不起你。”洛晨曦不斷抽泣着,眼淚更加迅疾。

陸曼兒心疼地搖了搖他的手臂,喊道:“洛大哥,你醒醒,到底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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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香,我對不住你,你為什...為什麽要上吊?”

見洛晨曦口中呼叫着一個女孩的名字,陸曼兒一怔,把貼在臉邊的洛晨曦的手放了回去。

他在叫着一個女孩的名字,凝香是誰?他們之間到底是怎麽回事?陸曼兒真想了解個清楚,可是現在洛晨曦昏迷不醒,更無法回答她。

“洛大哥,你醒醒,你把事情說清楚,誰是凝香,為何要上吊?”陸曼兒推着洛晨曦,可是洛晨曦卻醒不來。

她将洛晨曦翻了起來,擁在懷裏,洛晨曦淩亂的頭發裏裹了很多麥草,陸曼兒一只一只抽去,她只覺得,擁着洛晨曦,便是最幸福的時刻。不管他和那個姓凝的女子是何種誤會,都能原諒。

夕陽的餘晖将柴房照得金黃,他們身上仿若披上了一層喜慶的婚衣。

二人便靜靜地坐在麥草上,竟管不了天荒地老。

便在此時,門外忽然有一隊人走了過來。領頭的有兩位,皆着華麗服裝,器宇軒昂,昂首闊步。後面的則清一色黑衣裝飾,個個目光炯炯有神。

聽見動靜,千雪吓了一驚,忙扭頭回看,見是一老一少,老的白發蒼蒼,少的儒雅俊俏。

眨眼之間,老少皆至柴房門外,那白發老人一揚手,後面的下人便停了腳步。

老少二人喜笑顏開,那少年道:“小姑娘,你在偷看些什麽?”

千雪羞得一臉通紅,道:“我...我...幹你什麽事?”

白發老人嘴角閃過一抹狡黠之笑,道:“小姑娘,牙尖嘴利,可是缺乏教養?”

千雪打量他們一通,便笑道:“我教養好的很,只因二位不講清來歷,便如此嘲弄,我豈能受得了。”

“你?”老人正要發作,忽被少年止住,那少年拱了拱手笑道:“在下龔雨澤,這是家父龔博弈,只因聽聞洛晨曦公子來京都,特地請他到府上一敘。”

千雪忙将身子擋住柴房的大門,笑道:“什麽洛晨曦公子,不曾見得,二位還是到其他地方尋人吧。”

龔博弈臉色一沉,喝道:“你這小丫頭,莫不是睜着眼睛說瞎話,那屋裏的人是誰?”

☆、尖銳的誤會

千雪忙道:“那是我們家小姐。”

龔博弈卻笑道:“你們家小姐貴為陸國公府千金,怎麽會來這種地方?”

千雪卻一撇嘴,道:“為何來不了這種地方。”

龔博弈失了性子,上前一把将千雪拉到一旁,擡腳進了柴房門。

千雪臉都險些氣綠了,心裏罵道:“好你個老不死的,那麽不講理。”

龔博弈進了柴房,果然驚愕了,真見到洛晨曦躺在陸曼兒的懷裏,頓了頓,他又恢複了霸氣的神色,喝道:“來人,将洛公子帶走。”

十幾個下人鑽進了柴房,将洛晨曦從陸曼兒的懷中搶了去。

“你們想幹什麽?”陸曼兒忽地跳了起來,厲聲說道。

龔雨澤忙拱手道:“你就是陸小姐吧?”

陸曼兒往他一望,淡淡而道:“沒錯。”

龔雨澤道:“只因我仰慕洛公子的才華,故請他到府上一敘。”

陸曼兒卻怒道:“你們不能帶走他。”

龔博弈笑道:“不知這洛晨曦公子是你何人?”

陸曼兒道:“不管他是我什麽人,總之你們不能将他帶走。”

龔博弈臉上忽沉了下去,冷冷而道:“這天下之大,還沒有人能阻止我辦事,既然他不是你什麽人,我帶走他又關你什麽事?帶走。”

啪啪!

陸曼兒已發了兩掌,疾如閃電,向着兩人胸脯擊去,兩個挾着洛晨曦的龔家下人應聲而倒,撲在麥草堆上。

“你們不要逼我動手。”陸曼兒望着龔博弈,像一頭發怒的豹子。她搶身過去,扶住了醉如爛泥的洛晨曦,只要他們再靠近,她定不顧一切。

柴房外的龔家下人,蜂擁而至,險些将狹窄的柴房門掀了去。

在他們主人鷹隼一般的眼神下,他們握緊了拳頭,後退了一步,又撲了上來。

可是縱使他們的拳頭堅硬如鐵,一碰上陸曼兒的雙腳,都變成了柔軟的爛泥,一丈之餘,紛紛倒地。

龔博弈用兇狠的眼神望着她,似乎奪不了人,誓不罷休。

龔雨澤臉上有些焦急,他想阻止他爹冒犯的行為,可是他卻恐懼那雙淩厲的雙眼。

“上”

更多的下人湧了進來,幾乎都要将柴房填滿了。陸曼兒被逼到柴房的一個角落,但只要有她在,絕不答應他們将洛晨曦帶走。

下人又咆哮着上去,像一群饑餓的豺狼。陸曼兒翻飛着雙腳,使他們近不了身。

啪!

不知何時,那醉如爛泥的洛晨曦,右手從陸曼兒的眼角劃過,像一道淩厲的寒風,抽得陸曼兒臉上生疼。

衆人都驚愕住了,千雪更是張大了嘴,惶恐地看着他們。

時間仿佛在此刻凍結,讓陸曼兒甚至任何人都不敢相信,洛晨曦居然打了她的耳光。

那只被洛晨曦縮回去的右手,顫抖着,一同他扭曲的蒼白的臉。

洛晨曦醒了,卻顯得更加的蒼老,更加的懦弱,他的眼睛模糊着,溢滿了淚水。

“洛大哥,你打我,你居然打我?”

陸曼兒驚愕之中,滾燙的委屈的淚水從臉角滑落,她的心在此刻是那麽的痛,如撕裂一般。

洛晨曦從她漸漸松去的手臂中掙脫,把臉撇到一旁顫聲說道:“你走吧,我再也不是你認識的那個洛晨曦了。”

這句話猶如晴天裏的一個炸雷,在陸曼兒的耳邊炸開,炸得她身子幾乎散架。

“好,我走,你有骨氣堕落消沉下去,有骨氣将自己的青雲之志忘記得幹幹淨淨。以後你的事,我定不會再管。”

陸曼兒說完,轉身出了柴房大門,頭也不回,這個地方讓她傷透了心。千雪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後。

“洛公子。”片刻的寧靜後,龔博弈忽然上前喊道。

洛晨曦哈哈大笑,笑得有些瘋癫,笑着笑着,竟然如一個小孩子一般哭了。

“洛公子。”龔博弈又叫了一句。

洛晨曦轉過頭來,有氣無力地問道:“你們又有什麽事?”

“柳照溪老前輩已在我府上,說是要見你,所以我們才來接你。”龔雨澤說道。

“師傅?”洛晨曦怔了怔,說道:“趕快帶我去見他。”

“來,扶洛公子回府。”龔雨澤歡喜地吩咐下人道。

陸曼兒在前跑着,千雪竟跟不上她,忙喊道:“小姐,等等我,為了一個酒瘋子,你這樣值得嗎?”

陸曼兒頓了頓,沒有理會她,依舊往前跑。

夕陽的餘輝照耀着島上的道路,可陸曼兒感覺那是一條條坎坷的血路,充滿着無情和瘋狂,羞恥和憤怒。她恨洛晨曦,恨他的消沉,恨他那無情的一巴掌。

陸曼兒的臉沒有疼痛的感覺,只有麻木,那五只黑色的手印紋路清晰地留在她的臉上,真是天大的笑話和嘲諷。

“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他要如此待我?”陸曼兒在心裏問了自己很多遍,可等到的是凄涼。

她想發洩,路邊的攤位被她一一掀翻,瓜菜水果漫天飛舞,劈頭蓋臉向她砸來。

“何處來的瘋丫頭?”

小販們拾了棍棒,正想上來教訓一番,卻被千雪一把拉住,給了銀子,“夠不夠?”

小販接過銀子,忙點頭道:“已近足夠了,唉!”

滿街的小攤已被陸曼兒掀翻,千雪便在後面一一付了銀子。

在酒樓等了很久,雪櫻不免焦急起來,忙向郭惇和林彤山說道:“姐姐一去不回,恐怕是生了事端,雪櫻心裏甚是着急,還勞煩兩位公子陪我去尋找。”

郭惇忙道:“二小姐,不要着急,我和林兄這就去,你還是呆在此處為好。”

雪櫻點了點頭,郭惇和林彤山便下了樓。

街上雖人影稀疏,可那些人都陌生得很。郭惇和林彤山只好軍分兩路,各自去尋。

卻說那陸曼兒發洩了一通,臉上沾了亂七八糟的泥土,頭發蓬松淩亂,悠悠地上了酒樓的三樓。

雪櫻差些認不出來,只一把拉住她的手,呼道:“姐姐,你為何這般樣子?”

陸曼兒默不作聲,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臉上盡是悲痛之色。

不多時,千雪也追了上來,上氣不接下氣,站在雪櫻面前叉腰喘氣,足足喘了半響,才緩緩而道:“娘呀,可累死我了。”

雪櫻扯住她的衣袖責問道:“你怎麽伺候的小姐,竟弄得這般模樣?”

千雪瞄了一眼坐在椅子上默不作聲的陸曼兒,才回道:“二小姐,冤枉啦,不是我伺候不了大小姐。而是...”

雪櫻追問道:“而是什麽?”

“而是她遇上了洛公子。”千雪低頭小聲說道。

雪櫻一愣,扭頭問陸曼兒道:“姐姐,你又碰上那負心人了,我早就給你說過,這天下的男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陸曼兒依舊沒有回答她們,臉已經撇到了一旁,說不出的狼狽。

林彤山和郭惇分開來尋陸曼兒後,徑直走到了桃花深處,卻見路上全無行人,只一陣陣蜜蜂采花的嗡嗡聲,他便将手掌圍住聚在嘴邊,以便擴大聲音喊道:“陸小姐...”

喊了數十聲,腦袋都有些暈乎了,還是沒聽到有任何的回應,就在他轉到一個角落,猛地回頭那一剎那,只感覺後腦遭了猛烈的敲擊,眼睛一抹黑,暈倒在地。

史元泓拿了一根木棍,目光冷冷地盯着倒在地上的林彤山,啐了一口。怒聲而道:“娘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今日你終于落在我的手裏了。”

在他身邊,張茂縮頭縮腦,探視着周圍的動靜,忙道:“趕快弄到船上去,休要被人發現了。”

二人費了很大的勁,才将暈了過去的林彤山擡到船上,硬生生塞到船艙裏。

瞧了瞧四周,見沒人發現,方才緩緩舉漿劃船,脫離了冥來桃花島,向太平湖湖心劃去。

劃到湖心,船停了下來,船身已被傍晚的結霧籠罩而去。史元泓猛地将船槳扔到湖裏,暴跳着轉進了船艙。不由分說,将林彤山褪去了外衣,吊了起來。

張茂也鑽了進來,吃了一驚,問道:“元泓,你想幹什麽?”

史元泓一邊穩定繩子,一邊罵道:“這賊殺的,曾經在陸府欺打過我,今日終于栽在我手裏,你說我想幹什麽?”

張茂道:“你這樣,二皇子會答應嗎?”

史元泓沒好意地楞了他一眼,說道:“難道你們忘了吃了瀉藥的仇,我這樣正是為你們報仇,一雪前恥。”

不提瀉藥,張茂還不生氣,一提到瀉藥,張茂便火冒三丈,暴跳如雷。“好,今天就讓這小子嘗嘗被捉弄的滋味。”

史元泓大笑道:“好兄弟,看來我們真是同一條船上的人,讓他見識見識你的手段吧。”

“好。”張茂說着,鑽進了旁邊的內艙,不多時便端來一碗水,将昏迷不醒中的林彤山的嘴撬開,用勁灌了下去。

一邊灌水,一邊怒罵:“臭小子,就讓你嘗嘗瀉藥的厲害。”

林彤山處在昏迷之中,只咕咚咕咚竟全喝了下去。

史元泓笑道:“張茂,咱們到艙外喝上兩杯,等一會兒這小子發作,好數落一番。”

張茂應道:“妙極。”随即狠摔了碗,出了艙去。

☆、一樁人命案

二人在艙外喝了一刻的酒,已有了醉意。

史元泓本是柔弱書生,更不勝酒力,幾杯下肚,臉上便如柿子一般通紅。那張茂卻要好一些,常跟随在二皇子身邊,竟練出了一些酒量。

“張茂,你說這會兒,那姓林的小子該出醜了吧?”史元泓醉醺醺地問道。

“恐怕也是,咱們不妨進去數落一番,好一雪前恥。”張茂眉飛色舞地回道。

二人大喜,探頭轉進了船艙,可就在頭剛剛鑽進艙裏的那一刻,臉上立即僵住了。

因為林彤山已經暴斃,嘴裏含了半截咬斷的舌頭,面目蒼白悲慘,極其難看。

二人被吓得跌出了艙外,兩只手不斷往後爬。

急促的喘息聲此刻充滿了恐懼和陰森,被大霧籠罩的太平湖吞噬而去。

湖面上很安靜,安靜得有些可怕。張茂似乎聽見史元泓的心在怦怦直跳,他潤了潤幹涸的嘴唇,瞪着圓鼓的眼睛,擠出蒼白的話來:“元泓,你殺人了。”

史元泓掃了他一眼,咕咚一聲,吞下還殘餘在嘴裏的酒,體內的酒水已化作了一身的冷汗,滋滋地冒在他的額頭。他有些不敢相信,才幾杯酒的功夫,姓林的就醒過來,并咬舌自盡。

史元泓終于壯起膽子,站起身來,顫抖着走進船艙,當他的手試探到林彤山已經沒有氣息時,忽又如被人抽去精華一般,跌倒在地上,癱軟如爛泥。

“真死了,我...我殺人了?”史元泓喃喃地說道,“不可能的,他怎麽那麽快就醒來,而且瀉藥還沒有發作,他真的想急着尋死嗎?”

史元泓癱軟在地上,腦子中一片空白,此刻,他真想有人能打醒他,告訴他,這只是一個惡作劇。

張茂并沒有走進來扶起史元泓,他跌坐在船頭,心裏惶恐不安。這時他似乎想起了大冥王朝的律法,殺人者是要償命的,他不想死,他還想多活些日子。

張茂忽然從船頭竄了起來,像一棵破土的春筍。吓得史元泓又大吃了一驚。

在張茂的嘴角,忽閃過了一抹狡黠的陰笑,仿若已想出了法子,能化險為夷。

他大步走向史元泓,将他一把抓起來,雙眼鎮定地看着他說道:“事已至此,咱們只有一個辦法。”

史元泓長了一些膽色,驚奇地問道:“是不是逃?”

“對。”

四處瞄了幾眼,見湖上沒有任何動靜,二人便急急忙忙拖出一只袖珍小船,跳上船脫離大船而去。

那郭惇在島上尋得有些累了,便折回了酒樓,卻看見陸曼兒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心裏有些生氣,卻不好發作,只道:“曼兒小姐,我們找你找得好辛苦。”

雪櫻忙回道:“有勞郭公子了。”便倒了茶,遞到郭惇的手中。

郭惇接過茶,正欲喝時,又停下說道:“那林彤山公子還沒有回來嗎?”

千雪點了點頭。

郭惇嘆氣道:“那就等一會兒吧,可能他走遠了。”

等了許久,天空漸漸拉下夜幕,可林彤山還是沒有回來。郭惇有些坐立不安,便站起身來,嘆氣徘徊。

陸曼兒也吃了一驚,倘若在平時,林彤山早按耐不住性子打道回府,如今不見蹤影,心裏總有些隐隐不安。

顧不了自身邋遢的形象,陸曼兒忽站起來,走到郭惇面前說道:“郭公子,彤山不是和你一起去的嗎,怎麽還不見蹤影?”

郭惇道:“是啊,是和我一起出去的,可是我們兵分兩路,他走東邊,我走西邊。”

陸曼兒臉上有了一些焦急之色,說道:“彤山向來性子急躁,行事魯莽,恐怕是生了事端。咱們也不能久等了,都分散去尋吧。”

雪櫻插嘴說道:“不行,你尋我,我尋你,到頭來大家都走散了還沒有一個結局,我看要去尋找也要走一起。”

郭惇道:“二小姐說的有道理,咱們一起去尋吧?”

吩咐了幾家家仆和丫鬟,一行人點了火把,走遍了島上的各個隐蔽角落,逢人便問,可是就是不見林彤山蹤影。

太平湖上卻在此時結滿了大霧,湖上穿梭的船只更是看不清楚。

“林公子會不會回家裏去了?”雪櫻問道。

一行人手持火把,面面相觑,郭惇的臉被火把的光芒耀得通紅,掩蓋了種種猜疑和恐懼。他撥開面前的兩個丫鬟,走到人群中央,緩緩說道:“我看不可能,我和他相處了那麽久,知道他的脾氣。”

“那也有些可能,早上你便耍弄他一番,現在他也想玩個惡作劇,報複你呢?”雪櫻又說道。

陸曼兒若有所思,用手輕扣着腦袋說道:“我看還是先派人去林府查看,我們再尋一番,切不可忘了每一個角落。”

郭惇道:“事已至此,只能這樣做了。”便囑咐了林家兩個仆人,租一張小船先回去,若有任何風聲,馬上催馬來報。

兩個家仆便匆匆離了島,飛一般趕赴林府。

陸曼兒和郭惇也不敢停下來,租了船家四只小船,分了四路,各去太平湖上搜尋。又派人到畫舫上查看。

四只小船在太平湖上尋了大概有一個時辰,幾乎都游遍了,別說沒見到林彤山的身影,連一只游往的船只都沒遇見。

畫舫上也沒有人,在酒樓聚集的時候,郭惇狠狠地用拳頭砸在桌子上,劈去了一只角。焦急而道:“林彤山沒在島上,到底去了什麽地方?”

陸曼兒道:“現在只希望他回府而去,我看此地也不能久留,咱們還是回府去吧。”

雪櫻附和道:“姐姐說的沒錯,既然不在島上,也可能去了其他地方,咱們還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郭惇沉思了片刻,覺得也有道理,便組織大家上了畫舫,臨走時清點了人數,一個都沒落下。

畫舫剛靠岸時,林家家仆縱馬而來,那兩個小厮跳下馬背慌忙禀報道:“陸小姐,郭公子,我們家公子不在府上。”

“不在府上?”郭惇忙問。

“是的,郭公子,老爺和夫人現在都很焦急,已派了人手出去尋找。”兩小厮回道。

“糟了,如此一來,我怎麽向他父母交代。”郭惇大駭,捶拳嘆息。

林彤山是出了名的孝子,晚上縱使晚歸,也會先派家仆回府禀報,以便讓二老安心,這次離開,身邊又沒帶仆人,到底是怎麽回事?郭惇實在不解。

“曼兒小姐,這次林彤山根本不在府上,你看要如何才好?”郭惇幾乎要癱軟下來,話裏面已經充滿了焦急和驚恐。

陸曼兒想了想,說道:“咱們先去林府瞧瞧,若是等到天明還不見人,就報官吧。萬一都不可行,就讓我爹出面幫忙吧。”

郭惇幽幽地嘆了嘆氣,說道:“只有如此了。”

林家家仆趕忙縱身上馬,不多時,便從驿館趕來馬車,大夥一并上了馬車,往林府疾馳而去。

來到林府時,府裏亂得像一鍋粥,出出進進的人絡繹不絕。林彤山的老母親已哭成個淚人,責怪站在旁邊的丈夫。

見郭惇進入府來,林彤山的父親林冰忙疾步上前,一把扯住郭惇,怒聲而道:“郭惇,山兒向來和你走得很近,這次是怎麽回事,到現在還不回家?”

郭惇忙安慰道:“伯父,我們也正在找啊,說不定彤山一會兒就回來了。”

林冰哭聲道:“我就那麽一個兒子,如果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你叫我們兩老怎麽活下去?”

林夫人哎呀一聲大哭起來,哭得撕心裂肺一般,哭着哭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山兒向來很聽話,從沒有這麽晚還不回家,這一次一定是出事了,今早我眼皮跳的很急,怕是有不詳的征兆。”

看着二老如此傷心急躁,陸曼兒忙上前扶起林夫人,說道:“伯母,現在還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說不定彤山一會兒就回來了,別擔心過度。”

林夫人抽泣道:“你叫我怎麽不擔心,尋了很多地方呢,就是不見人影。”

陸曼兒道:“這京都可大着呢,彤山去了其他地方,還沒派人回來禀報也不是沒可能。咱們不妨再等一等。”

郭惇也打圓場說道:“曼兒小姐說的有道理,伯父伯母,我們還是再等一等吧,倘若過了深夜彤山還不回來,咱麽再去尋也不遲。”

林冰心裏萬般失落,但也舉手無措,現在只能等了,便攙扶着夫人緩緩走進屋裏。陸曼兒一班人緊跟在他們身後,進入大廳。

幾家人的家仆都派了出去,不時有來報,說是尋了京都各個酒樓,茶館,布莊,字畫店,都不曾看見少爺的影子。

正詫異時,千雪忽說道:“小姐,有一個地方咱麽疏忽了。”

陸曼兒一愣,說道:“陸府?”

千雪點了點頭說道:“是的,當時林公子是為了出去尋你,才走丢的,說不定他獨自去了陸府。”

雪櫻搖搖頭說道:“我想不可能,林公子不可能去陸府而不通知大家,再說倘若他去了陸府,見姐姐不在府上,早就回來和大家回合了。”

“那你覺得林公子去了什麽地方?”陸曼兒問道。

☆、揭開迷霧

雪櫻沉思了片刻,說道:“我想林公子很有可能是被人綁架了,否則也不會沒有半點風聲。”

林夫人一聽,猛地竄跳起來,雙手捧住臉,哎喲一聲又大哭起來,“山兒,娘的心肝,你到底是得罪了什麽人,要遭此罪過。”

雪櫻哭笑不得,忙止住林夫人說道:“老夫人,你別動氣,我也只是猜測而已。”

林夫人忽止住哭喊,雙眼看着雪櫻道:“你這個姑娘,一會兒說是這樣,一會兒說是那樣,到底那一句話才是真的?”

林冰很是無奈,喝道:“夫人,你就不要添亂了,誰不知道你疼子心切,但現在大家都在想辦法,能不能安靜一會兒,你這樣哭鬧,我的心也跟着亂了。”

大家正面面相觑時,各家家仆都回到林府,皆言京都之人不曾看見林公子。

陸曼兒道:“真是奇怪了,一個大活人,怎麽就突然不見了?”

郭惇道:“都怨我,當初我們應該走一起的。”

林冰緩緩站起身子,臉上蒼白,悠悠而道:“現在怪誰都怪不了,各位少爺小姐,謝謝你們的好意,現在天色很晚了,你們都回去吧,如果今晚山兒不回來,明日報官處理。”

郭惇搶身出來,說道:“林伯父,我陪在這裏。”

林冰卻道:“都回去吧,我們二老沒事的。”

大家相互凝望,只好離去。

次日,郭惇趕了個大早,老早就來到林府,砰砰砰敲門,林家的家仆忙開門,險些撞在匆匆忙忙的郭惇的懷裏。

“你家少爺可曾回來了?”

“還沒有。”

“兩位老人如何?”

“都在客廳裏,一宿沒睡。”

郭惇快步走進林府,來到客廳,果然看見二老躺在椅子上,眼睛已哭得紅腫。

“林伯父,彤山還沒有回來?”郭惇作揖問道。

林冰緩緩睜開眼睛,瞧得是郭惇,打着哭腔說道:“沒有,郭惇,這事要不要報官處理?”

郭惇頓了頓說道:“按照大冥王朝律法,失蹤三天才能上報,上面方才貼出告示尋人。”

林冰着急而道:“這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叫我們二老如何過下去。”

郭惇安慰道:“林伯父,萬事往好處去想。我再找些人手,再去桃花島找找,你們二老大可放心。”

說完,便匆匆離了林府。

卻說那洛晨曦自從跟龔博弈父子回到龔府,見了恩師柳照溪,好不歡喜。當晚龔府便張燈結彩,龔雨澤正式拜了洛晨曦為師,正欲拜柳照溪為師公時,柳照溪卻拒絕了,理由很簡單,行蹤不定,四方游歷,不想再問人間事。

當晚洛晨曦和柳照溪便聊了一個通宵,把心中的話通通說了出來。柳照溪眉頭緊皺,細心傾聽,完後只留了八個字,讓洛晨曦去參悟。這八個字便是“情之所為,生死相許。”

次日早晨,柳照溪便早早離開了龔府,站在龔府院落裏,洛晨曦始終參不透這八個字是什麽意思。

在洛晨曦身後,是正在苦練功夫的龔雨澤。

“師傅,這功夫可有速成之方,你就這樣叫我紮馬,什麽時候我才能練得功夫?”龔雨澤撇嘴問道。

洛晨曦轉過身,看着他,幽幽說道:“這世上沒有什麽事是可以走捷徑的,練功夫也是一樣,沒有十年八年的付出,是不能練成的。紮馬是練武的基本功,紮不好馬,下盤不穩,對手一出擊,你便倒下了。”

“那師傅你練武花了多長時間?”龔雨澤又問道,他此時只覺得手臂酸軟,全身已經僵硬,可卻不敢怠慢。

“從小就開始練,直到如今,你可知道水滴穿石非一日之功,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的道理。”

龔雨澤笑道:“哦,這個我當然知道,不就是說人要做成事,要有毅力嘛。”

洛晨曦笑道:“不錯,你就是要有這種穿石的毅力,不然是練不好功夫的。”

龔雨澤苦笑道:“可是,我全身酸軟難受,簡直要死了一般。”

啪!

一鞭子從洛晨曦手中甩出,正打在龔雨澤的屁股上。

“哎喲喲,師傅,我不偷懶就是了。”龔雨澤喊道。

洛晨曦轉過身去,慢慢走到龔府裏的一棵桃花樹下,桃花妖豔,清風吹拂便落英缤紛。

“情之所為,生死相許”洛晨曦默默地念着,“師傅啊師傅,你教我功夫,教我為人處世,怎麽不教我情為何物?”

妖豔的桃花在他面前晃動,宛若女子妩媚的身姿,就在此時,他仿若看見了凝香的笑臉。“凝香...”他喊了一聲,伸手想去抓住,可是抓來的卻是一支桃花。

凝香已經死了,死在自己最開心的一個晚上。每一個期待着婚姻的女孩子,在那一晚應該是最開心,最幸福的。凝香也一樣,她靜靜地坐在洞房裏,頭上頂了一塊別致的大紅綢緞蓋頭,在等待着洛晨曦。

凝香很仰慕洛晨曦,凝家和洛家聯姻,完全是凝香的主意,她沒想到洛晨曦的伯父一口就答應了。

夜很深了,洛家客離酒散,洛晨曦搖搖晃晃走進了洞房,他喝得很多,連那身漂亮的婚服都被酒水打濕了。

凝香的心猛地跳了起來,她緊緊地攢住衣角,等待着洛晨曦掀開她的蓋頭,然後把自己完全交給洛晨曦。

可是洛晨曦沒有掀開她的蓋頭,他倒睡在婚床前,迷迷糊糊中喊着陸曼兒的名字。

凝香的心都碎了,原來他愛着別的女人。她一下子成了奪人所愛的罪魁禍首,凝香哭得稀裏嘩啦,不能原諒自己,最後做出了令人痛心的決定,上吊。

婚事變成喪事,就在一晚上的時間。洛晨曦從此愧心不已,背負着衆鄉親的責罵和伯父的絕望而一蹶不振。

他瘋了,像一個乞丐一般四處乞讨,遭人冷眼和辱罵。再過一個月便是京都武舉考試,可是他那裏有心思,機遇湊巧之下,便随了民間藝術團來到京都,只想四處飄蕩,想不到竟發生了這些事。

桃花樹下,洛晨曦的眼中已溢滿淚水,他悄悄擦拭眼淚,生怕被人發現。

“師傅,我能不能休息一會兒?”那邊龔雨澤在喊道。

“澤兒,不要偷懶。”

龔博弈帶了幾個下人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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