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

第六章喔

104.

心跳似乎開始變得不大對勁，耳根子也隐隐發燙。

我連忙偏開眼神，正好，那個男孩子終于緩過氣來，顫顫巍巍的往前走了幾步。

接着，他回頭，對我們深深鞠了一躬：“很感謝你們，我，我先走了。”

他直起身，腳卻一軟，向前踉跄一下，淺淺藏在口袋裏的幾盒藥又掉了出來。

我趕忙扶住他。

顧越澤把藥盒撿起，遞給他時，我順便又瞄了眼藥盒上的名字。

顧越澤顯然也愣了一下，旋即神色如常，當做無事發生：“……你的藥。”

“謝、謝謝。”男孩子的反應不太自然，他的眼神左右飄忽，又推開我的手，接連退後了幾步，“我、你們還是離我遠點……我……”

我反問他：“很惡心？”

105.

男孩子低下頭，手緊緊攥着口袋，他的發絲沾了汗，淩亂不堪，明顯寬大的衣服上印着肮髒的鞋印。

我：“你叫什麽？”

男孩子：“？”

我：“留個聯系方式？”

男孩子緩緩擡起頭：“什、什麽？”

我：“吃這些藥多久了？”

他面色蒼白：“怎、怎麽了……？”

我說：“螺內酯，補佳樂，媽富隆。”

聽到這三個名字，男孩子明顯面露驚恐之色，額角落下幾滴冷汗——

好像藏在最深處的東西被旁人挖掘，好像下一秒又要遭遇方才的暴力，好像他真的認為自己很惡心。

我轉頭看了眼顧越澤，他似乎沒打算上前，靠在圍牆一旁刷刷的點手機，看樣子是想等我說完，我便壓低聲音繼續道：“藥娘的确很難在現在的社會被人認同，但是，你是誰，是男是女，沒法決定，但你想過什麽樣的日子，由你自己決定。”

“你要知道，你一點也不惡心。”

106.

男孩子是藥娘，就是性別認知障礙人群，生理性別為男，心理性別為女，并通過服用激素來改變自己的生理特征，讓自己更接近為女性。

喉結不明顯，聲音柔軟，剛才高個子提到的“女裝”，還有螺內酯，補佳樂，媽富隆——

藥娘常用的三種藥。

走南闖北逛漫展這些年，我也認識了一兩個同樣的人。

他們不認同自己的性別，不論是瞞着還是公開，他們都一直在為自己做出改變。

107.

這個世界有太多太多的限制，一個人，必須成為“大多數”，過千篇一律的生活，有毫無二致的思想，但凡與“大多數”有所不同，便是異類，便被輕視。

包括丁克，包括藥娘，還有同性戀。

世界奔騰不息，人潮擁擠，而這些人群，便只能逆流而上，砥砺前行。

“二次元”這個圈子，（或許我這個概括稍微籠統了點），有無數的可能性，正因為圈子裏的大多數人“中二”，喜歡獵奇的人或事，看過不少不同的甚至奇葩的動漫故事，對藥娘這類群體有比尋常群衆更多的理解和寬容。

108.

我并沒有想揭他短的意思，簡潔明了的說：“我也認識幾個藥娘，有一個就在F州，如果你願意，也許你們可以見見。”

我點開□□二維碼：“加個好友？或者先拍一張？可以随時找我，正好我也去問問他。”

男孩子眼睛一點一點瞪得滾圓，迅速掏出手機，拍了張照，驚慌失措的轉身跑了。

109.

我搖搖頭，嘆了口氣。

說起來，我的确比很多人要幸運得多，出櫃出得理所當然，父母、認識的朋友都欣然接受并支持我這麽個屬性，至少……

頭頂忽然傳來一陣暖意，顧越澤把手搭在我的頭發。

至少我能夠……

顧越澤輕輕的揉了揉我的頭發，問我：“想吃什麽？”

至少我能夠過我一直向往的……

他又用食指勾了勾我的發根，在我的發璇上小弧度的打着轉轉。我甚至能異常清晰的感受到指尖蹭過頭皮的觸感。

我：“……”

我反手握住顧越澤，對着他的頭發一陣猛搓。

讓我感慨完行不行！

難得深沉一次啊！

而且男孩子的頭能亂摸嗎！

只有長輩愛人才能碰的地方！

小朋友一個居然特麽的敢揉我頭發？！別以為高了點就了不起，沒大沒小！

110.

我發誓我用力在搓，但顧越澤居然還笑得出來，嘴角微勾，任我把他頭發揉得又碎又亂，然後握住我的手。

把我的動作強行終止。

他在笑，眼角眉梢都籠罩在暖陽裏：“許個願，我帶你吃。”

我莫名其妙的脾氣又上來了：“不存在的，你許願，我帶你去。”

顧越澤眉梢一揚：“好啊。”

他這麽應下來，我看到他的眼眸盛滿笑意，把我的手掌合起，然後輕輕搓了搓我的手背。

一，二，三。

正好三下。

和心跳的節奏重疊。

“神燈哥哥，我想吃巷子裏的粉幹，可以嗎？”

他的聲音還未褪去少年感，是清朗的少年音，摻雜一絲屬于他這個年紀的糯，眼眸澄澈水潤，笑意溫軟又明亮，露出一邊的小虎牙。

111.

輕風吹過，帶着十月份獨有的味道，攜裹半分悶熱半分清爽，跨過探出牆頭的綠葉，拂過面頰。

淦。

顧越澤笑起來太犯規了！！！！

還有那聲哥哥……

換個富婆再給你包間五星級大酒店都沒問題！

淦！！

直到在粉幹被端上桌，我依舊沉迷在顧越澤這個笑裏。

顧越澤他，的确是我喜歡的款式——

別想太多，沒有故事，我只是說臉啊。

眉峰上揚，眼瞳深邃，安安靜靜在那玩手機時，低垂着頭，睫毛纖長細密。

真特麽的帥啊！

淦！！！！

他把手機放在桌面上，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噠噠噠的點了幾下，擡頭對上我的視線。

我壓住我連續用文明和諧的三個“淦！”才能形容的心情，移開眼神，呲溜一大口粉。

他眨眨眼：“你在看我，班長？”

我歪歪頭：“我不是，我沒有，你太自戀了。”

“班長。”他微微一笑，“有一件事情，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

他就坐在我側面，一伸手就能摸到我的耳垂，兩只手指輕輕一捏，微涼的指尖和滾燙的耳垂接觸時的感覺異常鮮明。

顧越澤：“說謊時，你的耳朵會紅。”

我：“……”

淦啊！

我是不是還要謝謝你提醒我啊！

112.

顧越澤在我身邊低低的笑了兩聲，收回手，我順着他的手一并看過去，才發現他居然在刷我的微博主頁，還順手把我這幾個月的微博全都贊了過去。

片刻之後，微博助手瘋狂跳提醒，微博瞬間跳出三十多條未讀消息。

“……”

我的微博裏沒什麽日常，基本都在轉發沙雕段子配字哈哈哈哈哈，轉發澤少的微博配字啊啊啊啊啊，然後是轉發抽獎，反正一次也沒抽中，動動手指，再接再厲，更多的是發布Cos的正片和漫展的返圖。

雖然很歡迎別人來逛我微博，點贊，關注。

但顧越澤啊，你就坐在我旁邊，要簽名要合照我當場就可以給啊，這麽堂而皇之的看我微博你不覺得很變.态嗎！

顯然他并不：）

顧越澤把手機鎖屏，屏幕翻到桌面上，挺熟絡的問我：“班長，你為什麽開始玩Cos？”

顧越澤挺會扯話題，我點擊一鍵清理，直接清掉紅點，以及壓下想罵他變.态的沖動，回答他：“要問為什麽，好像也沒有理由，就是天生的喜歡。”

“小時候和玩伴一起蹲在DVD前追動漫，每周貼吧裏等漢化組的更新，很自然的，就成了圈子的一員。”

“然後想出Cos，想把角色出活，想認識更多的小夥伴。”

我托腮，看向窗外：“如果可以再見一見澤少，我的人生就圓滿了。”

113.

說起小時候的玩伴，鄰居家的小孩，也就是前面提過的開玩笑親過嘴的那個弟弟，他叫秦澤。

從前我們總是膩在一塊，後來的某天，猝不及防的，他們搬家了。

多年之後才從我老媽口中得知，那段時間他的父母離婚，具體過程怎樣不是很清楚，總之他的母親很快就帶他搬離這裏。

旁人家事尚且不提，只是很多年，我都聯系不上他。

說回小時候，那時F州的動漫行業并不是很發達，漫展只有周邊城市才會舉辦。

我倆極度中二，覺得火影忍者裏鳴人的跑步姿勢帥炸天際，成天跟着學，還自我感覺良好，覺得自己跑起來時簡直能夠飛起來，直到我媽在小□□動會上看我用這個姿勢跑完男生一千米……

別的老媽都在終點接住自家小孩，端茶倒水擦幹鼓勁，就我媽——

笑得前俯後仰。

笑得捧腹無言。

笑得假睫毛都掉了。

然後把我拐到一旁邊“哈哈哈”邊說“乖乖等會媽媽補個妝哈哈哈。”

我：“………………”

114.

顧越澤也笑了。

真有那麽好笑？那也不用笑那麽久吧？我這粉幹都吃完了啊哥，Hello，在線嗎？

我懷疑顧越澤發了一個大笑的表情靈魂就下線了，于是我放在筷子，在他面前揮揮手：“你別笑，真的，你更應該對女孩子笑笑，笑得這麽好看，絕對夠撩。”

天知道我怎麽突然扯到這個話題了，不過管他的，正好教育教育這個小朋友。

說實話，身為班長兼同桌，我還是不能放任我的死對頭自由飛翔。

畢竟死對頭的逼格也就是我的逼格。

我又順着剛才的話循循善誘：“講道理，你看今天，翻牆許願吃早餐，哪個對女孩子做不好？你對我這半天功夫找個女朋友都夠了。”

顧越澤搖搖頭，認真道：“我不談女朋友。”

我也挺贊同他的說法：“是，是現在不可以談，學習重要，馬上就要進入高三了，你應該好好學習，咱學校也不差，拿個省……”

我話還沒說完，顧越澤說抿抿嘴唇，更加認真的說道：“談個男朋友倒是可以考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