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山風吹過,帶着陸小鳳蕩了蕩,那樹便顫巍巍又斷開了些,陸小鳳忙運氣穩住身形,一點兒也不能借力飛回懸崖上。

陸華濃在懸崖上看着陸小鳳笑得嬌媚,哪裏還有方才的虛弱。

陸小鳳冷冷道:“你到底是誰?“

陸華濃笑道:“我?自然是春風拂欄的陸華濃了“

陸華濃說着話,眼神稍凜,掏出懷中的匕首就要向陸小鳳抓着的斷繩擲去。

眼瞧着那匕首就要切斷繩子,一段素白錦緞長袖飛來,卷住了匕首,又猛地擊中陸華濃,竟是将陸華濃生生擊出了幾丈,撞在了一塊大石上。

陸華濃吐出一口血,昏死了過去,不過總算不是被直接擊落了懸崖。

而這邊,那棵顫巍巍的歪脖子樹,似乎是再也受不了驚吓,咔嚓一聲,應聲而斷,陸小鳳就那麽直直掉了下去。

“陸小鳳!“

花滿樓一個飛身也跟着跳了下去,長袖流雲,卷住了陸小鳳的手臂,花滿樓的手也在随後抓緊了陸小鳳的手。

不容猶疑,花滿樓另一只手拔出了腰間的佩劍,猛地紮進山壁,鋼鐵切開岩石的聲音回蕩在山谷裏,崖壁上火花四濺。

二人向下滑了兩三丈的距離,終于停了下來,他們就這麽挂在崖壁半中央。不過還沒等陸小鳳喘口氣,他就擡首發現,花滿樓手上的劍正在一點點從崖壁裏滑出來。

“花滿樓,你放手!”

陸小鳳不容分說就去掰開花滿樓的手,可那手卻越握越緊,幾乎快捏碎了陸小鳳的骨頭。

花滿樓如何感覺不到手上的劍有異樣,光是想要穩住劍就已經用盡了氣力,他幾乎壓不住拼命要掙脫的陸小鳳。只見他低下了頭,面向陸小鳳,低沉着嗓音說道:“別動了!再動,我就殺了你!”

花滿樓一雙眸子映着山間已經不明亮的天光,深如幽潭,古井不波,但是陸小鳳已經感受到了其中滔天的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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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瞬間恍惚,陸小鳳幾乎以為花滿樓已經能看見了。

可是只是一時失神,陸小鳳随即運起了靈犀一指,點上了花滿樓手腕,花滿樓吃痛松手,接着便聽見裂帛之聲傳來,手上抓空。

花滿樓來不及說什麽,一蹬腳借力拔出了崖壁上的佩劍,追着陸小鳳就一起落了下去,衣袍翻飛,在失去意識前,陸小鳳仿佛看見了一朵盛開的白色牡丹,從天而降。

……

陸小鳳在做夢,不過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知道自己在做夢。

他站在一個花園的中央,百花齊放,蝴蝶翩飛,他甚至可以聽見有蜜蜂振翅的聲音。

這裏有些像花府,又有些像二十年前的陸府,陸小鳳信步走着,不知道自己該去哪,但又好像知道自己要去哪。

陸小鳳一面走着,一面無比清醒地告訴自己:“你在做夢,你在做夢”

這事兒聽起來很是怪異,可是夢中的陸小鳳絲毫不覺得。

他好像走到了一個廚房的跟前,他認得出,這是陸府的廚房,從前他總是會在晌午拉着小犀兒,提前跑進廚房看看午膳吃什麽。

陸小鳳很自然地邁了進去,廚房裏正烤着一只兔子,旁邊還有幾個烤餅,竹盤上鋪滿了銀魚幹。兔子肉和烤餅的香氣陣陣傳來,小銀魚的鹹香夾雜在裏面。

“你回來啦?”

陸小鳳循聲望去,花滿樓正拿着幾只碗從另一扇門走進來。

陸小鳳看着花滿樓笑意盈盈,目光灼灼,覺得有着說不出的怪異,可他又說不出是哪裏,只是笑着答了聲是。

花滿樓放下碗,走過來,輕輕幫陸小鳳拍去身上的灰塵,一面說道:“陸兄這身紫衣甚是擡人,只是這身上怎的這麽多塵土?”

陸小鳳看着花滿樓,依舊是想不出哪裏不對。

這時候一個五六歲模樣的小女孩跑進來了,陸小鳳看着她,乍一看,真是像極了犀兒,不過仔細瞧着,又有些像兒時的陸小鳳,陸小鳳和陸小犀本就有些相像,倒也沒什麽,可是陸小鳳越看這個女孩兒越像花滿樓,沒來由的一陣恐慌,覺得手心都出了汗。

花滿樓看見這小女孩兒跑過來,笑着蹲下身,輕輕幫她整着衣衫,眼波流轉,簡直都要溫柔出水來了。

陸小鳳聽到小女孩兒撒着嬌道:“爹,我想要花園裏的赤玉玫瑰”

陸小鳳有些震驚了,花滿樓何時有了這麽大的女兒?自己居然不知道?不過很快一種失落感就掩過了震驚。

陸小鳳低着頭,看着花滿樓父女,苦笑道:“花滿樓,你這就不對了,成親居然不告訴我,我沒趕上花平的喜酒就算了,你的喜酒也不請我喝?”

只見花滿樓轉過臉向上看着陸小鳳,笑道:“陸小鳳,你說什麽渾話,本就是我二人成親,還請你喝什麽喜酒?”

陸小鳳更加震驚了,讓他覺得更加可怕的是,他突然發現自己穿着的竟是女人的衣服!廚房沒有鏡子,于是他慌忙去摸自己的臉,柔嫩光滑,胡子不見了!頭上梳得是不知名的女人的發髻,還簪着鳳頭釵!

陸小鳳想也不想,閉上眼睛就開始掐自己的胳膊,口裏面不停念着:“你在做夢,你在做夢,陸小鳳!你在做夢!”

胳膊上痛得很,陸小鳳睜眼,發現自己還在廚房裏,食物的香氣依然萦繞着自己,陸小鳳心中有一瞬間絕望。

難道不是在做夢?

不過陸小鳳很快發現,自己又穿回來了本來的衣服,嘴唇上的兩撇小胡子還健在,頭發也是正常的束在頭頂上,而花滿樓和那個小女孩兒卻不見了。

陸小鳳覺得松了一口氣,就在他輕拍着自己胸口時,突然聽見背後有人喚了一聲“鳳凰”。

陸小鳳轉身,随即像受了什麽巨大的驚吓,整個人直挺挺地定住了,他在面對宮九的時候,也沒有如此驚恐過。他瞪着眼睛看着眼前人穿着一身白色素錦留仙裙,扭着系着腰帶的纖腰越走越近,陸小鳳僵硬的吞了口唾沫,臉上有汗滲出來。

那女人長了一張花滿樓的臉,一雙眸子透亮,但卻沒有神采。

陸小鳳感覺到自己的兩條腿開始顫抖,這巨大的恐懼并不是因為花滿樓的臉看上去有多可怖,相反,這張臉此時長在一個女人身上也沒有絲毫違和之感,甚至有些……妩媚……

陸小鳳看着這張臉,他想親嘗美人香,他想将她整個人擁進懷裏。

這種沖動讓陸小鳳頭皮都炸開了,他拔腿就往外跑,那女人還在背後喊着“鳳凰”,陸小鳳頭也不回地加快了速度,一邊跑還一邊默念着。

“陸小鳳!你在做夢!陸小鳳!你在做夢!該死!醒醒啊!”

陸小鳳一個沒注意,腳下踩空,突然的失重感,讓陸小鳳渾身打了一個顫兒,驚醒了。

陸小鳳發現自己已經驚出一身冷汗,胸前疼得要命,大概是肋骨斷了幾根。他睜着眼睛回了半天神,才看清自己現在躺在一個淺淺的山洞裏,身下鋪着幹草。

花滿樓在洞口燃了一堆火,火上烤了一只兔子和幾個烤餅,火旁邊,豎直破開的竹筒裏,烤着一份銀魚幹。

原來夢中食物的香氣,竟是由此而來。

花滿樓發覺陸小鳳醒了,正拿了一只裝滿了清水的竹筒、一只烤得熱熱的餅和一小竹碗撕好的兔肉走了過來。

陸小鳳還沒有完全從夢中回過神,也不敢去看花滿樓的臉,就一直盯着花滿樓手上的竹筒,還是青的,想必是花滿樓才砍下來的竹子,杯口已經用石頭磨得平整光滑,一點兒也不會拉嘴。

水是溫熱的,花滿樓扶着陸小鳳,就着水,陸小鳳三兩口就啃完了一個餅,囫囵吃了兔肉,花滿樓扶着他又躺下了。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陸小鳳全身都疼得厲害,到處都是傷口但不深,都已經敷上了金瘡藥。衣服破破爛爛,血跡斑斑,想必是掉下山崖時被樹枝山石劃破的,花滿樓身上也滿是血污。

一定是花滿樓把他背過來的,也不知道他二人身上這麽多血跡,到底是自己的還是對方的。

陸小鳳仔細回想着,落地前,他确實死死護着花滿樓,讓自己墊在下面先着的地,想到這陸小鳳覺得心中寬慰不少,可是夢中花滿樓那張臉突然又閃進了腦海,吓得陸小鳳立馬坐了起來。

胸口一陣血氣翻湧,陸小鳳吐了一口血。

陸小鳳覺得自己最近一直在吐血,大概把半輩子的傷都受完了。

“別亂動了!”

花滿樓已經皺着眉頭蹿了過來,手指輕點便封住了陸小鳳胸口的大穴,又扶着陸小鳳躺下了。

陸小鳳一動不動地躺了好一會兒,在這期間,他漸漸不去想方才那個詭異的夢了,因為他發現自己要考慮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花滿樓生氣了,而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嚴重,或許說,花滿樓已經怒了。

陸小鳳和花滿樓相識二十多年,說從來沒有惹惱過對方,這是不可能的,但是,從前至多互相鬥個嘴,再不濟小小地打一上架,然後都是笑着結束了,花滿樓可從來沒有真正發怒過。

可是今天,懸崖上花滿樓竟然說要殺了自己,這真的是花滿樓?而且從自己醒過來到現在,花滿樓除了方才讓自己別動,其他一句話也沒開口,這真是太不正常了!

世上的事情,本就是如此奇怪。若是一個人脾氣很大,從不克己,那麽他即便是暴跳如雷,別人也不會放心上;但若是一個人,總是平和親善,從來沒有發過怒,那麽即便他只是沉着臉閉口不言,仍是會讓人惴惴不安、惶恐不已。

就連一向善于氣死人的陸小鳳,此時也有些戰戰兢兢。

他扭着頭看着火光裏面色沉沉的花滿樓,突然覺得自己憑空聽到了一陣急促的梆子聲夾雜着鑼聲,就像是夜半時分,打更人發現有街坊走水時敲得那樣,又急又密,毫無章法,一聲聲震得陸小鳳額角突突直跳。

他甚至覺得看到了一片黑雲籠罩在花滿樓的頭頂上,電閃雷鳴!

“花滿樓?”

花滿樓不說話在烤餅。

“花兄?”

花滿樓不說話繼續烤餅。

“花弟?”

花滿樓不說話仍是烤餅。

“……”

“……”

“七……七童?”

花滿樓拿着樹枝的手晃了晃,似乎征住了,陸小鳳偷偷彎了彎嘴角,以為花滿樓要答話了,卻不想,花滿樓只是換了塊餅繼續烤,還是一言不發。

陸小鳳的臉垮得很難看,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簡直比遇到最棘手的案子時,臉色還要難看!最後竟是兩眼一閉,大喇喇地又昏過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寫這一章的時候一直戰戰兢兢,因為我一直不知道我陸花有沒有被我ooc了,我現在一點也看不出來-_-||但我停不下來啊![○?`Д?? ○]

關于自己知道自己在做夢,我就真的遇到過,覺得好神奇,而且夢裏面掐自己是疼的!真不知道為什麽測試自己是不是做夢就掐自己,很負責任地說,并不能正确區分夢與非夢……

關于今天為啥爆了,因為妾身要請三天假,嘤嘤嘤,三天不摸電腦大概,僅有的存貨,也不想放存稿箱了

祝大家食用愉快,阿彌陀佛……啊呸,是三天後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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