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章

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

隔天早上七點，被鬧鐘叫醒時，趙新桐盯着天花板恍惚了好一會。

卧室窗簾遮光性能極佳，目光所及，皆是黑黢黢一片，好似仍在夜裏。

趙新桐反應了足足半分鐘，才想起自己已經搬到江敘家，而不是原本居住的孫曼曼家房間。

她揉了揉眼角，翻身從床頭櫃上摸來遙控器，按了一下，窗簾緩緩打開。

外頭金沙江對岸，籠罩着蒙蒙煙雨的高樓大廈、城市繁華，如卷軸畫布，一點點在她眼前鋪展。

定定盯着落地窗外幾秒，回過神後，趙新桐利落下床洗漱。

換好上班的襯衫包臀裙，她趿着拖鞋，匆匆跑出房間。

沒想到外面竟只有沈姨一人。

趙新桐目光搜索一圈，問沈姨：“江敘呢？帶嘟嘟出門了？”

沈姨回道：“是啊，六點半不到就出去了。”

又看眼陽臺外的雨，擔憂蹙眉，“不知道有沒有拿傘，這雨下得太突然了。”

趙新桐随之看向陽臺，跟着皺了下眉。

當年他們收養嘟嘟之後，江敘的作息時間就漸漸向嘟嘟靠攏。

這小狗跟成了精一樣，有着精準的夏令時和冬令時。寒冬臘月裏，它每天雷打不動，睡到早上八點才醒。趙新桐七點四十五都要出門上班了，嘟嘟也只從狗窩裏昂起頭看一眼，甩甩尾巴，然後繼續睡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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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完冬天就不一樣了，小狗每天早上五點半就起床，在家裏跑酷，鬧着要吃飯出門。

趙新桐那會剛工作，人際、業務還不熟練，動不動加班到深夜，根本沒精力遷就小狗的時間。

江敘心疼她，就獨自包攬了遛狗包括照顧小狗的任務，而她只負責有空時陪嘟嘟一塊玩耍。

那時她還擔心江敘哪天煩了倦了，可她沒想到，他竟風雨無阻地堅持了下來，每天樂此不疲。

趙新桐能感覺到，除了責任之外，他是真的很有愛。每次他看向嘟嘟的眼神，都溫柔得能沁出水來。以至于她一度幻想，如果有一天他們有了小孩，他一定會是個很好的爸爸。

趙新桐擡起腕表看了眼時間，轉身往餐廳走去，邊走邊說：“都快六月份了，這麽點雨，問題應該不大。”

不過快走到餐桌邊時，她還是停下腳步問沈姨：“家裏感冒沖劑放哪了？我先給他泡一杯備着。”

沈姨忙說：“你先吃早飯，這些事我來就好。”

趙新桐也就不再跟她推托，在餐桌邊坐下吃早餐。

桌上早飯全是沈姨大清早現做的，包子煎餃油條牛奶雞蛋，再搭一些粗糧主食，配一盤火龍果哈密瓜藍莓，簡單樸素，但口感營養都很均衡。

不多時，沈姨就拿了一杯熱騰騰的感冒靈擱到桌上。

她在圍裙上搓了搓手，笑着說：“這麽大的房子，還是得有個女主人才像樣。先前你沒過來的時候，這家裏比寺廟都冷清。現在好了，有了煙火氣，整間屋子都活過來了似的，要說還是江先生眼光好有福氣。”

趙新桐聽出她話裏暗含的吹捧之意，笑着與她寒暄了幾句。

正聊着，玄關傳來動靜。不一會，江敘就牽着嘟嘟走了進來。

一人一狗全都淋濕了，但好在雨不大，江敘鏡片上沾了幾滴水珠，黑發微潮，身上的黑色T恤只濕了肩膀那一片，面料貼在了身上，顯出寬闊緊致的線條。

看樣子，他要先找毛巾擦狗。

趙新桐忙起身走過去：“我來吧，你先把桌上感冒靈喝了，然後洗澡換衣服。”

江敘看她一眼，沒拒絕，把毛巾遞給了她。

等趙新桐把嘟嘟的毛擦幹，江敘也洗完澡出來了。

他換了一身煙灰色襯衫搭黑色西褲，還打了領帶，顯然等會要出門。

也不知是不是他衣冠楚楚，寬肩窄腰長腿的模樣過于吸睛，趙新桐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

察覺她的目光，江敘一邊整理袖扣，一邊解釋：“今天跟影視公司約好了，要開劇本改編會議。”

趙新桐同他一道回餐廳入座，追問了一句：“哪本小說？今年一月份剛上市的那本？”

沈姨給江敘端來一杯黑咖啡，他目光在桌上搜尋。

趙新桐見狀，徑直将手邊的奶盅推過去。

江敘視線在她臉上一頓，嘴角不自覺地勾了勾，而後拿起奶盅，往咖啡杯中倒了點。

“這本的影視版權剛簽出去，還沒到寫劇本的階段。”

他捏着小勺在杯中攪動，待黑色咖啡液與牛奶融合成棕色，他才抿了口，說，“是去年上半年出的《暗色琉璃》。”

趙新桐點點頭，拿筷子夾起一根油條咬了口。

哪怕抛開私人濾鏡，僅從專業編輯的角度看，江敘的小說底子也十分紮實，無疑是同行中的佼佼者。

加之由他小說翻拍的電視電影，收視票房數據都非常漂亮，甚至還有演員因為演了他書中的角色，咖位直接飛升，也難怪各大影視公司對他小說的改編權趨之若鹜。

江敘想到些什麽，又說：“你對我的寫作進展倒是了如指掌。”

趙新桐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江敘解釋：“知道我哪個時間段，出了哪本書。”

趙新桐臉一紅，旋即眨了眨眼辯駁：“你是業內金字塔尖上的人物，作為圖書行業從業者，誰不盯着你的小說。”

江敘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沒說話。

趙新桐低頭喝牛奶，片刻，又忍不住擡眸偷觑他，不得不承認：“除了工作需要，确實帶了點私人情感在關注。”

江敘嘴角的笑容瞬間變得明朗。

解決完早餐，趙新桐回房間補了個口紅。

出來時，江敘就等在她門口，他擡起腕表看了眼時間，說：“一起走吧，我送你。”

趙新桐當即面露為難，正要說些什麽，江敘卻再度開了口：“送你到地鐵站。”

他把一切都考慮周到了。

趙新桐一時五味雜陳，說不清是感激他的善解人意，還是反省自己的不肯退讓。

好在到了公司，先是晨會，再是各種工作瑣碎，種種個人情緒被迫靠後，她慢慢也就分不出精力咀嚼感情上的細枝末節了。

到下午，小助理褚薇忽然在微信上私聊趙新桐，風風火火送來第一手消息。

褚薇說：桐姐！勁爆新聞！錢總編剛剛跟瀚海組開了會，并且親口點了蔣怡去聯系江敘老師！

趙新桐目光一凜，在鍵盤上打字：已經定了？你确定？

褚薇只差拍胸脯：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趙新桐沒回複，往椅背上一靠，怔怔出了會神。

片刻，她又坐直身子，點開錢總編的微信，雙手放上鍵盤，醞釀着如何跟錢總編開口。

然而躊躇一會，她最終還是将聊天框叉掉了。

她大致能猜到錢總編的心思。

除了江敘的新書，按時間推算，先前江敘在三一書局出的那些書，其中有幾本的首印版權也快到期，各大出版公司都摩拳擦掌，搶破頭地想要簽下這些書的再版協議。

先前錢總編信心滿滿地将聯系江敘的工作交給她，可惜中間她家裏出事，實在力不從心，別說江敘的版權，就連她原先快要談妥的作者都被蔣怡撬走了。再加上，她私下對與江敘合作的種種思慮，導致這件事一直沒有實際進展。

站在領導角度，領導的耐心确實有理由告罄，培養對象從她轉到蔣怡，也的确有理可循。

說到底，在工作上，利益總歸大于人情。

趙新桐一時有些煩悶，抿了抿唇，決定去洗手間散散腦子。

誰知從隔間出來時，正遇上蔣怡站在洗手臺的鏡子前補妝。她從鏡子裏看到趙新桐，揚唇得意地挑了下眉。

趙新桐怔了怔，随即視若無睹地走到她旁邊的洗手臺，手伸到水龍頭下。

蔣怡蓋上口紅，抱臂轉身，斜倚着洗手臺臺沿，笑眯眯乜斜她：“趙副主編怎麽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趙新桐洗完手站直了，從牆上扯了張紙巾擦手，大大方方的：“我們都不是新人了，公司內部資源轉移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更別說一些八字還沒一撇的項目。”

蔣怡胸口用力起伏了一下，梗着脖子站直，咬了咬後槽牙道：“趙新桐，你跟我裝什麽雲淡風輕？！當年你不聲不響從我手中搶作者的時候，可沒現在這麽從容！”

她又舊事重提。

趙新桐沉出口氣，平靜看向她：“要我跟你說多少遍，那時候你我都是剛進公司的新人，那些作者名額的分配，我們誰都做不了主。更何況，當時幾個大領導內鬥站隊，我們都只是他們手裏的工具，他們給我們什麽，我們只能受着，拿走什麽，也只能忍着，一點選擇的餘地都沒有。從頭到尾，我甚至在他們內鬥結束後才明白，我們兩個早在一開始就被他們分到了不同陣營。”

蔣怡冷笑：“你現在當然這麽說，虧我那時候把你當朋友。”

趙新桐道：“那時候我也拿你當朋友，甚至到現在，我也從沒把你當過敵人。在這一點上，你沒有吃虧。”

蔣怡擺明了不信：“看着吧，這次錢老師把聯系江敘的任務交給了我，我一定會風風光光地打敗你。我要親眼看着你在公司混不下去，被掃地出門。”

趙新桐平時在公司一直都是內斂沉穩的人設，到這時，也難免被蔣怡激得心頭冒火。

她深吸了一口氣，點點頭：“既然你非得跟我争個你死我活，那我只能奉陪到底。”

她說，“你也別忘了，錢老師是叫你跟進了，但沒說不允許我接着跟進。到最後誰輸誰贏，還是個未知數。”

說完，趙新桐頭也不回地走出洗手間。

蔣怡望着她窈窕的背影，憤憤跺了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