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章

第 24 章

第二十四章

吃完飯，把王婉婉送回家，江敘坐在車上撥通了趙新桐電話。

許是以兩人目前的相處狀态，這通電話确實突兀，接通後，兩邊一時都沒出聲，彼此輕微的呼吸聲成了電話中唯一的聲響。

不知過了多久，趙新桐終于決定率先打破沉默：“有事嗎？”

與此同時，江敘的聲音也從手機中響起：“在家嗎？”

兩道聲音幾乎同起同落，以至于兩人又默契地噤聲。

片刻，依然是趙新桐先開了口，語氣有些不自然，但聽上去糯糯的：“我在陪沈曉熙試婚紗，昨晚跟你說過的。”

江敘是聽她說起過要陪朋友試婚紗，但這段時間他腦子裏事情太多，沒記清具體時間。

他讷讷哦了聲，一時也有些不自在。片晌，他才說：“我記岔了。”

趙新桐站在婚紗工作室走廊，聽出他語氣中的歉意，莫名的，心髒變成了一顆蓬松綿軟的舒芙蕾。

她不自覺彎唇：“多大點事。”

話音一落，那頭又靜了幾秒。

江敘再開口時，聲線總算不那麽緊繃，倒像是松了口氣，裹挾着淺淡笑意：“什麽時候結束，我去接你。”

趙新桐回頭朝門內看了眼，蹙眉估計：“怎麽也得四五點鐘了吧。”

江敘說：“好，差不多的時候給我發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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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新桐嗯了聲，想到些什麽，又佯作淡然地追問：“你打我電話沒別的事？”

江敘淡笑出聲：“去接你難道不是事？”

趙新桐有些飄飄然：“我以為你有什麽重要的事。”

江敘說：“這件事夠重要了。”

趙新桐失笑，這回是徹底地被擁裹進雲層裏，飄了起來。

挂斷電話，她回到試衣間，沈曉熙剛好穿了件拖地大裙擺的露背婚紗出來。

“你覺得怎麽樣？”

沈曉熙在試衣鏡前轉了個圈，問站在她身後的趙新桐。

趙新桐笑說：“挺好的，你胸大腰細，後背線條又好看，這件把你優勢全展現出來了。”

沈曉熙站在鏡前左轉右轉，自己也很滿意。

不過，考慮一會，她還是叫一旁導購再拿件不那麽“露”的過來。

“我老公不許我穿這麽暴露的。”

她牽着裙擺往布簾後走去，語氣不乏自豪。

趙新桐一愣，低頭扯了扯嘴角，沒接這句話。

最終，沈曉熙挑了件上半身抹胸式，胸口和胳膊還拼接着貼身白紗的婚紗。

選完婚紗，沈曉熙把上身圖拍給她臨時出差的老公，然後挽住趙新桐胳膊：“走吧，我請你喝咖啡。要不是你救場，我就得一個人來選婚紗了，那多尴尬。”

趙新桐笑了笑：“都這麽多年朋友了，說什麽救不救場的。”

兩人一道在婚紗工作室附近的星巴克落座。

沈曉熙點了兩杯星冰樂，詢問趙新桐：“對了，你婚禮準備得怎麽樣了？”

又笑起來，“我紅包可都封好了，就等你給我發請帖了。”

趙新桐也不瞞她：“先前跟朋友看了幾個方案，後來又覺得沒意思，就擱置下來了。”

她是擱置了，但江敘估計以為她還在斟酌，所以也沒催過她，只有次無意提了一句。趙新桐應付過去，江敘也沒追問。

不過，這些細節她無意跟沈曉熙詳說。

沈曉熙瞪了瞪眼，驚訝不已：“沒意思？”

她捧着飲料，手腕壓在桌沿，向趙新桐傾身，“婚禮可是我們女生一輩子最美的時候，怎麽會沒意思？”

趙新桐頓了頓，溫文道：“我從沒信過所謂婚禮是女人最美麗的時刻的說法。”

沈曉熙托腮：“你可真是個奇葩。”

她又問，“那剛才看見那麽多婚紗，你沒任何向往嗎？”

趙新桐疑惑：“向往什麽？”

她只覺那一件件白紗背後，是一個個終将陷入更繁雜的人生和家庭關系的女人，莫名瘆得慌。

“天！我們女孩子難道不都是從小就向往穿上婚紗嗎？”沈曉熙震驚了。

趙新桐吸了口飲料，思忖片刻道：“我倒覺得，我們真正向往的，不是婚紗，而是穿盛大而貴重的禮裙吧……可是對普通女生來說，能接觸到的這種禮裙，大概只有婚紗了。”

沈曉熙咬着吸管，有一會沒說話。

過了會，她手機有微信進來，她拿起來看了眼，臉色漸漸陰沉。

趙新桐察覺異常，關心：“怎麽了？”

沈曉熙把手機重重擱到桌上：“沒事。”

趙新桐一下也不好再問，只若無其事地繼續喝自己飲料。

倒是沈曉熙憋了一會，終究憋不住，臉上不知是冷笑還是憤恨，嗤聲：“他說這件超出預算了，叫我挑件便宜的。”

趙新桐讷然張了張嘴，恍覺這種事她不好随意開口評價，于是只點了點頭，問了句：“那你要重新挑嗎？”

“挑個屁！當初那五萬塊彩禮，都是我撕破臉面争來的，結果還跟我說三金跟婚紗支出都算在這五萬裏了……我這都忍了，他現在還想怎樣？我花我自己的彩禮錢給自己買件像樣的婚紗，他都要嫌貴嗎？！”

趙新桐原想老話重提，跟她說句“那你還要接着結婚嗎”，可想到上回跟她吃飯的情景，趙新桐又把話咽了回去。

沈曉熙看向她，憤憤說：“我連你都不如，雖然你老公沒穩定工作，但你起碼不用受窩囊氣！我呢，他有車有房一年三十萬又怎樣，還不是要我低聲下氣順着他！”

“……”

趙新桐直接連話都不想說了。

接下來的時間，趙新桐主要就是聽沈曉熙倒苦水。

而沈曉熙也總是說一段老公對她不好的，就添上一段老公工作前景或家境的好。最後，她又自顧自地說一句：“我總不能要求別人十全十美對吧，畢竟我自己也就這種條件。”

趙新桐幹笑着，沒說對，也沒說不對。

過了會，她又拿起手機看了眼。

半個多小時前，她已經給江敘發了微信，叫他可以過來接她了。

這會江敘剛好發了消息過來：我到門口了。

如被解救，趙新桐放下手機，笑着對沈曉熙說：“我老公在等我了，我得走了。”

沈曉熙忙跟着站起來：“那我跟你一塊出去吧，正好見見你老公。”

趙新桐一頓，心思微妙地轉了轉，倒也應了下來。

兩人并肩走出星巴克大門，江敘正站在外面一把大號遮陽傘下。

寧城的初夏，太陽已經毒辣起來，盡管已是夕陽，餘熱的威力也不小。

江敘今早在作協開會，出門穿得比較正式，白襯衫黑西褲，墨藍色閃碎星空圖案的領帶一絲不茍，卓爾不凡地立在來往人流中。

趙新桐一眼看到他，剛擡步走過去，那邊江敘餘光也留意到她，幾乎第一時間從手機屏幕中擡頭，視線鎖定後，便笑着闊步朝她走來。

“忙了一下午，累不累？”他溫聲問候。

趙新桐笑道：“只是陪人試婚紗，我累什麽。再說了，我們很快就試完了，後面一直坐在咖啡店，曉熙請我喝咖啡呢。”

江敘順勢看向站在趙新桐身旁的年輕女人：“你好，我叫江敘。”

沈曉熙原本就被江敘一身不凡的氣度鎮住，正偷偷打量他穿着以及腕上那塊手表。見江敘跟她打招呼，她猛地回神：“你好，我是新桐的高中同學沈曉熙。”

江敘長指推了推眼鏡，溫和笑笑：“之前聽桐桐提起過你，幸會。”

“幸會。”

沈曉熙忽然有些讪讪，腳底心像攢了兩團火，燒得她快要站不下去。更可怕的是，這兩團火一路燒到了她臉上，叫她想起先前跟趙新桐說的話，都面紅耳赤起來。想了想，她又對趙新桐說，“正好你跟你老公會和了，我也該回去了。”

趙新桐點點頭：“好，那你開車小心。”

她站在原地目送沈曉熙，心中倒是暗忖，一些女人總要通過攀比自己找的男人來标榜自己的身價，以此在其他女人面前揚眉吐氣，倒對與這個男人真實的相處細節一再忍讓，實在叫人無語。

可轉念想，她這樣用魔法打敗魔法，是不是某種意義上的殊途同歸？

趙新桐驟然心驚，忙将視線從沈曉熙背影上收回了。

等沈曉熙走遠，江敘也收回目光，疑惑問趙新桐：“你這朋友怎麽剛打完招呼就走，是不滿意我，覺得我配不上你？”

“什麽呀……”

趙新桐回神，卻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只打量他過分板正的裝束，關心，“你熱不熱？”

“有點。”江敘說。

趙新桐聽笑：“你車停哪了？趕緊回車上吹空調去。”

江敘便帶她往停車位走，邊走邊想起剛才的疑問：“你還沒告訴我，你朋友是不是不滿意我，所以才那麽疏離。”

趙新桐側他一眼：“想多了。”

她組織了一下語言，委婉道，“我就是用你斷了她跟我傾訴對她老公又愛又恨的念頭，明白了嗎？”

江敘将她這話捋了一遍，輕笑出聲。

趙新桐狐疑看他：“懂了？”

江敘說：“大概了解了。”

趙新桐說：“會不會覺得我有點那個？”

江敘挑眉：“哪個？”

趙新桐有點說不出口：“就是……low……”

江敘毫不猶豫：“借力打力的事，怎麽能叫low？”

趙新桐微頓，下一刻，心情變成了吹在頰邊的微風，輕盈起來。

說着話，兩人到了車邊，江敘為趙新桐拉開副駕門。

趙新桐正要上去，可目光觸及副駕座椅上的東西，她就愣住了。

那是一捧盛放的紅色山茶花，像一團一團的火，緊挨着簇擁在一起。

她下意識地看向身旁男人，目露疑惑。

江敘也正看着她，他一只手握着車門扶手，身體站在車門的縫隙間，幾乎将趙新桐圍在一個人為的密閉空間裏。

他垂眸對上趙新桐的視線，雖然是輕描淡寫的語氣，可眼底到底洩露幾分緊張。

“山茶花的話語是：你值得敬慕。”江敘頓了頓，喉結局促吞咽了一下，才低聲問，“喜歡嗎？”

趙新桐反應過來，雙目微瞠，鼻頭霎時發酸。

可下一秒，她又莫名覺得這男人忐忑等她答案的模樣透着可愛，扭頭噗嗤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