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章

第 62 章

第六十二章

吃過飯後，趙新桐沒打算久留，等江敘把餐具都放進洗碗機，她便起身與他告辭。

江敘透過廚房窗戶，看了眼外面濃黑的天色，說：“我送你。”

趙新桐正要拒絕，江敘卻像是看穿她的心思，又開口：“大晚上你自己打車回去我不放心，在你安全到家之前，我也靜不下心做其他事。”

他都這麽說了，趙新桐雙唇翕動一下，一時也找不出更多婉拒的理由，只好點頭應了下來。

“那就麻煩你了。”

江敘多看了她兩秒，沒應聲，徑直與她一塊往玄關走去。

趙新桐低頭換鞋時，江敘又想起些什麽，說了聲“稍等”，便折返回去。

一直跟在他們腳邊的嘟嘟扭頭看看江敘，又回頭看看趙新桐，烏溜溜的大眼睛透着機靈，像是思考着什麽。

片刻，它咧嘴朝趙新桐甩了幾下尾巴，安撫她似的，而後便扭頭噠噠噠跟上江敘的腳步。

不多時，江敘抱了一只大紙箱走出來。

嘟嘟寸步不離地走在爸爸腿邊，神氣活現。

趙新桐看着這一人一狗，胸口無端泛起暖意，唇角也不自覺地微微上揚。

江敘到了她跟前，留意到她臉上的淺淡笑意，微微一頓，目光竟舍不得從她臉上移開。

還是趙新桐率先發現了江敘的注視，回神後，略有些尴尬，嘴角的迷之微笑也收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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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指了指嘟嘟，解釋：“我剛發現，它是不是改造型了，跟以前不太一樣。”

江敘順勢看了眼腳邊的嘟嘟，又看回趙新桐，說：“五月份帶它去洗澡，看它毛太長太密，就沒忍住讓美容師剪了造型。現在又長長了。”

他說着，将紙箱放在換鞋凳上，穿好鞋子後，再抱起來，與趙新桐一塊往電梯走去。

趙新桐順着他話說下去：“挺可愛的。”

江敘按了下電梯，說：“以後不帶他剪了。”

“為什麽？”趙新桐疑惑。

在此之前，他們只給嘟嘟做日常洗護，從沒帶它做過造型，主要是怕美容師發揮得參差不齊，把小狗剪自卑了。

兩人走進電梯，江敘說：“做一次造型要三小時，還不包括前面洗澡的時間。你能想象嘟嘟在美容臺上一直站三小時……人站三小時都要廢了，何況一只小狗。那天從美容臺下來，它走路都歪歪扭扭，回家倒頭就睡，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

趙新桐感同身受地心疼起來，皺眉道：“那是不行，寧可每天多花點時間給他梳毛，也不能為了打理方便，讓它吃這種苦。”

“是吧。”

江敘應了一句，出了電梯，一路往車位走去。

把懷裏的紙箱放進後備箱，跟趙新桐一左一右上了車，他才再度開口：“剛才那箱釋迦果，是金巍前幾天送過來的。他送了三箱，我一個人消化不掉，正好給你帶一箱回去。”

乍一從他嘴裏聽到“金巍”兩個字，趙新桐有一瞬間的恍惚。

過了會，她才說不出滋味地點點頭，應道：“哦……”

車子開出地庫，一路駛到外面馬路，城市霓虹漸漸映入車窗。

江敘目不斜視，說：“就是送釋迦果這次，他把借的十萬塊還給我了，還加上了借款時的銀行利息。他現在在寧城的工作幹得也不錯，我當時确實給他搭了橋，但進公司後，他确實也夠拼，跟先前他送你爸媽來寧城複檢那會滑頭滑腦的狀态完全不一樣。”

“也許是我跟你之間關系的變動，讓他也跟着成長了……但也說不好，畢竟他的心路歷程只有他自己知道。”

趙新桐雙手放在腿面上，無意識地互相絞緊。

她扭頭看向窗外飛退的街景，不知為何，此刻有種特別強烈的時間流逝之感。

所有人都在往前走，都在悄然變化着，包括她自己。

可是，也有那麽一秒或者幾秒，她還是想知道在流淌的時間裏，有沒有東西是不變的。

或許是她在刻舟求劍吧。

又或許……她還有資格要求“不變”嗎？

趙新桐回過神來，又看向了前方，擡了擡嘴角說：“每個人都在成長，挺好的。”

江敘微頓，忽然開口：“我說這些不是為了讓你為別人的成長喜悅，而是想跟你說，你不用再因為這些事覺得自己虧欠了我。”

他不自覺語氣微揚，感同身受地為她高興，“桐桐，你徹底自由了。”

他話音未落，趙新桐便覺有熱氣在眼底沖撞。

她用力睜大雙眼，想要把眼淚逼回去。

最終，她到底害怕在他面前掉淚顯得矯情，她又朝副駕駛的車窗扭過了頭，假意看外面的風景。

原來，在一切變故更疊中，江敘對她的愛真的從未改變。

他的愛就像琥珀，在形成的那一刻，就意味着日久月深，千年可觑。

車內一時無聲無息。

到了趙新桐和孫曼曼住的小區樓下，夜幕中開始時不時地劃過幾道閃電。

江敘下車後就繞到後備箱，把那箱釋迦果抱出來。

趙新桐本能地伸手去接，溫聲說道：“你快點回去吧，感覺要打雷下暴雨。”

卻被江敘側身躲了一下。

男人沖單元樓擺了擺下巴，說：“有點重，我幫你抱上去，不差這點工夫。”

趙新桐知道自己反抗也無效，索性也不再跟他客氣，點點頭說：“好吧。”

走進電梯，兩人并肩站着，誰都沒有說話。

電梯裏只有他們兩人，空氣好像在被一點點抽幹。

趙新桐側頭看眼江敘，有些無所适從，搜腸刮肚地找了個話題：“打官司挺耗時間的，在此之前要不要先出一份澄清聲明，起碼針對網上那些截取出來的段落進行簡單說明。”

江敘從電梯門倒影對上她的視線，說：“明天會在我微博先發一份律師函，至于你說的簡單說明，其實是最不簡單的。”

趙新桐疑惑扭頭看他。

江敘這才也轉過頭看向她，說：“對方找的那些片段幾乎涵蓋了我所有小說，顯然有備而來，他發在網上的未必就是他準備的全部。”

“但我不算廢稿，攏共也已經寫了二十多本，近千萬字，哪裏記得清那麽多情節細節，也根本分不出時間精力，去一條條按着對方列出來的比對反駁，并且反駁了還未必有用，還會讓他抓到新的話柄。不如直接走法律程序，雖然會留他多蹦跶幾天，但也更斬草除根。”

趙新桐不贊同：“可是比對反駁也是在向不明真相的路人洗刷你的形象，他們都可能是你的潛在讀者。甚至還有原本的讀者，一些年紀小容易被煽動的，也會因為你沒有逐條反駁而覺得你心虛。”

“展示結果固然重要，但對于當事人之外的圍觀群衆而言，展示反駁的過程有時候更重要。在這件事中，真正影響你最大的，不是法院怎麽判，而是網友怎麽看。”

江敘聳聳肩，笑了下：“真是無奈。”

說話間，電梯到達樓層。随着電梯門打開，兩人的對話也沒再繼續下去。

趙新桐走到門口，打開背包找尋鑰匙。

然而幾秒種後，她面色卻僵住了。

江敘看出端倪，問她：“沒帶鑰匙？”

趙新桐擡頭，尴尬說：“我給孫曼曼打個電話。”

江敘點了點頭，将那箱釋迦果放在了門口的地墊上，站到一旁等她電話接通。

片刻，他看到趙新桐一臉焦急地問電話那頭：“你回來了嗎，我沒帶鑰匙，進不去了。”

也不知孫曼曼說了什麽，趙新桐眉眼漸漸耷拉下來，最後溫吞地說了句“好吧”，而後挂斷了電話。

江敘只覺畫面格外生動，喉頭微緊，避嫌般移開目光，看向對面電梯牆上顯示的紅色數字。

也是這時，趙新桐握着手機，擡頭看向他：“她說今晚部門聚會，到家估計十點之後了。”

想了想，又道，“不然你先回去吧，東西放在門口也沒關系，我去樓下便利店等她。”

江敘擡起腕表看了眼時間，現在剛過八點，離孫曼曼到家還有兩個多小時。

他對上趙新桐的視線：“走吧，我陪你等。”

趙新桐雙目瞠圓，愣住了。

但江敘已不容她反駁，徑直朝按下了電梯，走進去，單手掌住電梯門等她。

趙新桐大腦忽然空白，只亦步亦趨地跟上。

到了便利店門口，她才終于回過神，婉拒道：“太麻煩你了，你還是先回去吧。”

說着話，忽然一道巨大的閃電劃破蒼穹，照亮半片天空，緊接着是雷聲轟鳴，大雨噼裏啪啦說下就下。

江敘忙勾住她背包肩帶，将她帶到便利店屋檐下。

望着茫茫雨幕，他挑眉看向趙新桐：“這麽大雨，又是晚上，開車也不安全，還是等等吧。”

趙新桐目瞪口呆，看看雨簾，又看看他，雙唇翕張一下，卻壓根說不出話來。

江敘留意到了，唇角微牽：“外面又濕又熱，去裏面吹空調了。”

說完，他率先掀開便利店的塑料門簾走進去，然後站到旁邊，仍舉着掀起的門簾。

冷氣從洞開的門簾間湧出來，趙新桐回過神，瞧一眼因為心疼電費而欲言又止看她的收銀妹妹，忙低頭走了進去。

江敘買了一杯滿滿當當的關東煮，一袋虎皮鳳爪，外加兩盒牛奶。

付賬後，他找到坐在落地窗前的長條桌邊，撐着下巴呆望外面雨幕的趙新桐。

“吃嗎？”

他将關東煮的紙杯推到她跟前。

趙新桐回神，沒有不合時宜地拒絕，爽快拿出一串甜不辣咬了口。

江敘也在她身旁位子坐了下來，拆開虎皮鳳爪的包裝袋，取出其中一小包獨立包裝遞過去。

趙新桐接了，垂眸看眼包裝，遺憾道：“他們家有個麻椒口味的，原味我都快吃膩了。”

江敘起身：“那我再去買袋麻椒的。”

趙新桐忙攔住他：“算了算了，買太多也吃不完。”

說着，又用下巴指了指關東煮杯子，“你也吃點吧。”

江敘鼻間發出個短促的笑音，拿了一串海帶。

便利店的椅子間隔還算寬敞，兩人并排坐着，不用擔心不小心碰上對方的肢體。

透過窗玻璃望出去，外面馬路上車來車往，濺起水簾，也有行人埋頭撐着傘在人行道上匆匆而過。

江敘出神地望了會，又扭頭看趙新桐。

趙新桐也正失神地眺向窗外，像是又陷入了獨屬于她的世界，沒人可以走進。

片晌，約莫終于察覺他的目光，趙新桐側頭看向他，眼中還有着剛從她的小世界中走出來的迷離，低聲問：“怎麽一直看我？”

江敘說：“有點無聊。”

其實只要看着她就一點不無聊，只不過是被她發現注視，臨時找的借口。

趙新桐抿唇思忖幾秒，問他：“要不要看電影？我剛續了會員，正好桌上也有吃的。”

江敘聽笑：“也好。”

又問，“看什麽？”

趙新桐垂頭打開手機上的視頻軟件，皺眉在腦中搜索了一下片單，問江敘：“《Coco》看嗎？”

江敘點頭：“可以。”

趙新桐點進電影播放頁面，又打開耳機套，與他一人一只耳機。

電影過半，當主題曲《remember me》在耳中響起時，江敘又一次扭頭看向了旁邊的趙新桐。

趙新桐手肘撐着桌沿，下巴抵在交織相握的手上。

她明顯進入了劇情，眼眶中有盈盈未滾落的淚珠。

江敘凝望着她，聆聽耳機中的樂曲：

「……

For even if I\'m far away I hold you in my heart

I sing a secret song to you each night we are apart

Remember me though I have to travel far

Remember me each time you hear a sad guitar

Know that I\'m with you the only way that I can be

Until you\'re in my arms again

Remember m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