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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宋随意從車上下來時, 臉上還帶着笑,野竹見狀忍不住湊上來問他:“王妃好像很開心,王爺是不是給賞王妃什麽了呀?”

宋随意笑着看他:“你以為我是你, 成天就知道賞。”

“因為我要攢錢娶媳婦嘛!”野竹不好意思道, “再說了, 王爺賞我, 說明我做得好,是誇我呢!我就開心!”

宋随意聞言笑了笑,也沒解釋什麽,而是從腰上撸下來一塊玉佩遞給他:“喏,賞你了。”

野竹立刻寶貝地收起玉佩,說:“我再伺候王妃兩年, 就可以在京城買宅子啦!”

“買了然後呢?”宋随意笑道, “就辭職不幹了?”

“沒有!”野竹立刻道,“還要賺錢給媳婦花, 不能辭職!”

宋随意挑眉:“拿我的錢給媳婦花, 你倒是會想。”

野竹辯駁道:“王妃給我了就是我的!”

宋随意又笑了, 伸手拍拍他的腦袋,說:“那就勤快點,去幫苗叔的忙,做好了我就去跟王爺說一聲,給你找個溫柔漂亮的老婆。”

野竹一聽眼睛都亮了, 問道:“像王妃這麽好看的嗎?”

宋随意笑得更厲害了:“你想得倒是美,我這麽好看的, 可都不好養。”

野竹道:“我會努力賺錢的!”

“然後娶個脾氣跟我一樣的?”宋随意道。

野竹神色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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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的确是個難題。

其實單說脾氣, 王妃是一等一的好,溫柔好說話, 出手還很大方,平日裏除了吃飯就是睡覺特別好養活,一定要說哪裏不好,就是……偶爾會有點奇怪的想法。

想到府裏的擔架跟床,野竹頭就有點疼了。

他滿臉糾結地過去幫苗叔的忙,苗叔看他這樣,笑着問他:“怎麽,被王妃罵了?”

“王妃從來不罵人的。”野竹撇撇嘴,把自己剛剛跟王妃說的都給苗叔說了。

苗叔聽完,笑道:“這麽漂亮的媳婦,折騰點算什麽?”

野竹苦惱道:“但是太折騰了也不好。”

“所以王妃嫁的是王爺,不是你啊。”苗叔笑道,“你看王妃不管折騰什麽,王爺不都慣着。”

野竹心說那王爺好像也沒得選,畢竟王爺若不慣着,王妃怕是鬧得更厲害。

想着,他忽的愣了一下,反應過來這話似乎哪裏不對。

他道:“我以前總以為王妃會惹王爺生氣,被王爺殺了。”

“王爺哪有你說的那麽吓人。”苗叔把手裏的東西放進土裏埋好,站起身遠遠看了正在踩田裏的茬玩的宋随意一眼,“有的人吶,就是得嬌養着的。”

野竹也跟着看過去,看宋随意站在那,明明在幹很幼稚的事,卻依舊像玉似的好看,也覺得苗叔說得對,道:“要是我娶了這麽好看的媳婦,他想要什麽我都會給他,要是給不了,我怕是要嘔死自己了。”

“所以就別想了,這天上的仙子是随便什麽人都能娶的嗎?”苗叔用腿挨了他一下,“快去把雞跟魚拿來,早點把火點了,不然一會王妃吃不上了。”

野竹“噢”了一聲,飛快去拿了雞跟魚來埋好,苗叔那邊則把稻草鋪上,點着。

這會有點風,但不大,助燃正好,很快就把那小土山用火覆蓋住了。

宋随意見狀立刻跑過來,蹲在旁邊邊烤火邊等。

野竹見狀問道:“王妃冷嗎?我們有帶衣服來的。”

“沒有。”宋随意道,“我就是烤個氣氛,我這輩子怕是沒幾次這樣的機會了。”

野竹贊同道:“王妃又不愛出門,我們也不在府裏點火呢。”

“對啊。”宋随意笑道,“所以只能模拟一下,下回咱們在西苑堆個小點的,烤雞吃。”

野竹聞言眉毛都豎起來了:“王妃您怎麽還想在府裏燒火,上回的事都忘了嗎?”

宋随意:“……”

這倒黴孩子!

他立刻捂住耳朵:“知道了知道了,不玩火,罰你去山裏給我抓雞烤雞。”

野竹一聽要自己上山,立刻改口:“我覺得火小點應該沒事!”

宋随意鄙視他:“男子漢大丈夫,怎麽可以這麽沒有骨氣。”

野竹道:“我覺得王妃最沒有資格說我了。”

“因為我不是男子漢大丈夫。”宋随意道,“我是卑鄙無恥的小人,不需要骨氣。”

野竹:“……”

他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他為什麽要跟宋随意争這個!

野竹垂下頭,小聲嘟囔道:“王妃要真想這樣吃烤雞,等冬狩了,讓王爺帶您一塊去獵場不就完了。”

宋随意聞言深深看了他一眼:“你以為獵場是什麽好地方呢?陛下年紀小,那些胡人覺得他好欺負,虎視眈眈等着咬咱們一塊肉呢,尤其是王爺,進了獵場,他肯定要被盯上的。”

野竹蹙眉:“我知道,但是他們不能拿王爺怎麽樣。”

宋随意聞言笑了:“的确。”

每年的冬狩胡人都得折騰出點花樣來,然後被關承酒收拾一頓,老實了,明年繼續,直到關玉白長大,逐漸顯露出才能來才安分些,宋随意早就習慣了,但還是挺不爽的,就別說他們為了拉攏關承酒還想過把公主嫁給他。

真就長得醜想得還挺美。

宋随意想着想着,有點生氣。

關承酒過來時正好撞到槍口上,話一句沒說就收到了來自宋随意的一個大白眼。

關承酒:?

“怎麽?”他皺着眉,問道。

“沒怎麽。”宋随意道,“我就是在想,給王爺納個側妃。”

關承酒:?

“誰?”關承酒問他。

宋随意頓時瞪圓了眼,不可置信道:“你居然真的想納。”

關承酒:“……我沒有。”

“你有。”宋随意道,“你沒拒絕,還問我是誰!是不是喜歡的你就答應了?”

關承酒:“……宋随意你別無理取鬧。”

“唉,現在不無理取鬧,等王爺擡了新人進來,怕是沒有我無理取鬧的機會了,好吧好吧,我就知道。”宋随意哼哼唧唧地念着。

關承酒沒好氣道:“不會納側妃,府裏有你一個夠我頭疼了。”

“王爺不要子嗣啦?”宋随意眨眨眼,“要個陛下那樣的孩子。”

想到關玉白,關承酒更心梗了:“我絕對不會要孩子!”

宋随意啧啧:“看來陛下又氣着王爺了。”

“嗯。”關承酒頭疼道,“識人不清。”

“嗐,他就是個小孩,你還指望他識人多清楚。”宋随意笑道,“他跟誰走得近了?”

“徐清白。”關承酒提起這個名字,眸子閃過嫌惡之色,“阿谀奉承滿嘴漂亮話,哄陛下把押運糧草的差事給他,被我攔下來了,陛下因此鬧脾氣了。”

宋随意皺了皺眉:“押運糧草?要打仗了?”

“不是。”關承酒道,“要入冬了,邊關幾個部落不安分罷了。”

“那王爺還這麽悠哉。”宋随意道,“不收拾他們?”

關承酒搖頭:“手握得太緊,他們餓狠了,才是真的不好收拾。”

宋随意恍然:“所以王爺頭疼的只有陛下。”

關承酒點頭,看向宋随意:“陛下比較聽你的話。”

“那是相較而言。”宋随意道,在教小孩這事上,他其實也沒什麽經驗,但誰沒當過小孩呢,“陛下其實挺好哄的,下回再這樣,王爺就跟陛下說,徐清白不喜歡王爺。”

關承酒皺眉:“朝中不喜歡我的多了。”

“但王爺想收拾的只有徐清白啊。”宋随意道,“反正王爺你聽我的試試,不行我再去跟陛下說。”

“若是……”

“沒有若是。”宋随意打斷他,“王爺總不能每回跟陛下吵架就來找我,我也是很忙的好不好?”

“你?忙?”

“對,忙着睡覺。”宋随意理直氣壯道。

關承酒:“……”

“知道了,我去試試。”關承酒說着頓了一下,又看向宋随意,道,“宋随意,你很好。”

宋随意:?

“我知道啊。”随意道,“王爺剛剛才誇過我呢。”

關承酒道:“我是說,跟別人不一樣的好。”

宋随意蹙眉,疑惑地看着他,就見關承酒一臉認真,那模樣好像是在跟他探讨什麽國家大事似的。

他又琢磨了一下關承酒方才的話,很快明白過來,撐不住笑了出來。

這家夥不會以為,誇他好,他就會主動給個抱抱吧?也太傻了。

不過傻得還挺可愛。

宋随意笑眯眯地靠過去,輕輕抱了他一下,正要松手,就感覺腰上一重,整個人都被關承酒壓進了懷裏。

四周的風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耳邊只剩下稻草燃燒的聲音和關承酒稍稍有些快的心跳,臉上熱熱的,分不清是剛剛烤火烤的還是因為關承酒的體溫,鼻尖有火燒過的味道和好聞的木質香。

他像是被燃燒的森林包圍了,在這一刻逃也逃不掉。

宋随意索性将臉埋進他胸口,重重地吸了幾口,然後用腦袋撞他:“放開。”

關承酒猶豫了一下,也低下頭,學着宋随意在他發間很輕地嗅了嗅,是一陣清淡的、很好聞的香味。

他松開手,轉過身去不再看宋随意,只是心裏還琢磨着那是什麽香。

宋随意見他不好意思,也沒多話,而是看向野竹,就見野竹正捂着臉蹲在苗叔旁邊,一點沒敢往他們這邊看。

宋随意挑了挑眉,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我們小竹子怎麽了這是?”

“我不是小竹子。”野竹低着頭沒好意思看他,耳朵紅得不行,看上去有半個關承酒可愛。

宋随意自然能猜到他為什麽會這樣,忍不住笑起來,湊過去小聲道:“抱一下就不好意思了?你這樣以後怎麽繼續跟着我啊?難不成王爺來你都要找人替你?”

“我、我沒有不好意思!”野竹辯駁了一句,扭頭看向宋随意,眼睛瞪得老大,“我是被煙熏了眼睛。”

“哦,行行行,你被煙熏了眼睛,還熏得很熱,熱得臉紅紅的,是不是啊?”宋随意笑得不行,“我還以為你是想到自己的心上人了。”

“沒有!我去加草!”野竹皺着臉,飛快跑了。

苗叔看得也笑:“小屁孩。”

“小屁孩才可愛。”宋随意笑道,“長大了,就不會為這點小事臉紅心跳了,這也算小屁孩的浪漫吧。”

苗叔點點頭:“王妃說的是。”

宋随意蹲過去,問道:“苗叔有媳婦嗎?”

苗叔笑了:“我孩子都比王妃大了。”

宋随意“噢”了一聲:“那苗叔跟夫人感情好不好啊?”

兩人就這麽聊了起來,等關承酒緩過勁來想跟宋随意說說話的時候,宋随意已經把苗叔家裏的構成摸透了。

關承酒:“……”

兩人在火堆邊坐了一會,苗叔估摸着時間差不多,跟野竹拿了鐵鉗撥了紅薯出來。

宋随意立刻湊上去,手指剛碰到就被燙了個結實,“嗷”一聲整個人跳了起來。

關承酒皺着眉走過去:“宋随意。”

“啊?”宋随意甩了甩手,不痛了立刻伸手去接野竹包好遞過來的紅薯 ,剝開皮,看見裏頭流汁的肉,眼睛都亮了,“啊嗚”一口下去,又被燙了。

他滿心都是吃的,根本沒在意關承酒那點小心思。

關承酒皺着眉看他:“好吃嗎?”

“好吃好吃!”宋随意說着,把自己的紅薯遞過去,“王爺也吃吃看。”

頓時把關承酒後續的話全按進了喉嚨裏。

他抿着唇看着那個紅薯,猶豫了一下,正要張嘴,宋随意忽的又收了回去,重新在野竹那拿了個遞給他:“喏。”

關承酒:“……”

他默默接過紅薯,默默吃掉,走了。

宋随意依舊沒搭理他的小心思,他還有很多東西吃,府裏的廚子給他做了蒜蓉醬,鋪在切開的茄子上,香香。

吃完素的還有魚跟雞,雞是抹過腌料的,包住後慢慢煨烤,非常入味,也很香,唯一不太行的就是那條魚,肉質不太好,吃起來不怎麽樣。

“果然美麗都是有代價的。”宋随意把剩下的大半條魚跟一只雞腿包起來,“剩下的就給王爺吃吧!”

野竹:“……”

他感嘆了一句心機,又可憐了一下王爺,但看王妃蹲在那認認真真包東西的好看模樣,又想到了苗叔的話。

能娶到這麽漂亮的王妃,吃點難吃的魚怎麽了?

最後關承酒也的确把魚吃了,不過倒不是野竹想的原因,而是因為關承酒對飯食沒其實那麽挑,以前在軍中跟将士同吃同住,雖說夥食也不差,但肯定比不得在京中那麽精細,像這種肉質不算好還有土腥味的魚他也是能吃的。

當然,吃下去的原因除了能吃之外,還有一個大概就是宋随意一直在旁邊誇這個魚好吃,誇得他有點懷疑宋随意吃東西根本不挑,随便什麽東西塞過去他都能吃。

等他全部吃完了,宋随意才眼睛亮亮地問他:“怎麽樣,是不是很好吃?”

關承酒品着嘴裏的餘味,蹙眉道:“你真的覺得好吃?”

宋随意沒答,而是垂下眉眼,嘟囔道:“不好吃嗎?”

關承酒:“……”

“你喜歡,就讓府裏廚子多做點。”關承酒頗有些頭疼,“不夠吃就去禦花園撈,想必陛下也很……”

“那就不用了。”宋随意連忙打斷,“一點也不好吃,我就是給王爺加點情緒價值,怕你吃一半吃不下去。”

關承酒:“……”

宋随意見他面色一沉,立刻腳底抹油溜出去大老遠,人已經到了門外,只有手還扒着門探了個頭進來:“王爺,我們什麽時候回去?”

“不回!”關承酒道,“留在這邊喂蚊子。”

“好哦。”宋随意乖巧答應,走了。

莊子上也是有管事的,剛才宋随意沒見着,這會出來就撞上他正在吩咐手底下的人,讓他們這兩天別亂跑免得沖撞了貴人。

那瞬間宋随意覺得關承酒真的好像閻羅王,帶着他們這群小鬼出來巡察,不然是怎麽能讓管事說出這種七月半才有的臺詞的。

他走過去,剛想開口,管事已經發現他了,連忙跪下來給他結結實實磕了個頭:“拜見王妃。”

于是過來聽訓的人也都嘩啦啦跪下了:“拜見王妃。”

野竹遠遠看見了,還以為發生了什麽 ,立刻飛奔過來,問道:“王妃,他們惹您啦?”

宋随意:“……”

他瞪了野竹一眼:“王爺讓你跟着我,你就是這麽跟的?下次走快點!”

野竹無辜道:“我這不是怕王爺還找您有事再追上來,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宋随意:“……”

我跟你們王爺清清白白你考慮這些真的很多餘。

他深深看了野竹一眼,搖頭嘆氣,轉身去扶還在地上跪着的管事,說:“我只是想問問莊子上有沒有好玩的地方。”

“這個季節能收的都收完了。”管事答道,“王妃要是不嫌悶啊,可以去釣釣魚。”

宋随意心想,釣魚也行,他要安慰自己被錦鯉傷害的胃。

于是扛着魚竿就去了池塘邊,一坐就是一下午。

收獲頗……貧。

他的鈎子好像有問題,魚都不咬,只咬野竹的。

他還換了好幾個位子,甚至跟野竹換了魚竿,但魚就是不咬。

“我不理解。”宋随意拎着魚竿,臉幾乎皺成一團,“我這麽好看,為什麽不咬鈎!”

“因為他們是魚。”野竹釣了不少魚,神氣且得意,“王妃再好看,魚也看不懂!”

宋随意眼神頓時變得犀利:“你在得意什麽?魚覺得你很好看有什麽好得意的?”

野竹:“……”

宋随意把自己的桶往野竹腳邊一放,拎起他那桶魚就跑。

野竹:?

他懵了幾息才反應過來,跳腳道:“王妃您耍賴!!”

宋随意回頭朝他笑了一下,沒看路,當即就絆了一下,趔趔趄趄往前好幾步,最後桶往地上一放,借着這點力才堪堪停下。

野竹頓時吓得臉都白了,連忙跑上去:“王妃您沒事吧?你想要這魚我又不會跟您搶,幹嘛跑這麽快!”

“不快,是有點重。”宋随意撇撇嘴,“我高估了我的力氣,我覺得我可能都打不過一條魚,唉。”

“您跟魚打什麽架呀。”野竹說着伸手一拎,單手就把那桶魚拎起來了。

宋随意更受打擊了:“你說王爺是不是也能拎起來?”

野竹實在沒明白王妃這奇奇怪怪的勝負欲是哪來的,老實提醒道:“王妃,王爺不止能拎起這桶,還能拎起您呢!”

宋随意依舊垂頭喪氣:“我知道,因為我真的很苗條。”

野竹:“……”

“所以今晚這些魚,一條也跑不掉,我要吃全魚宴!”宋随意說着又跑回去拎自己的桶,少了魚的重量他拎起來就沒那麽吃力了,“還有這個!”

野竹戰戰兢兢地看着,說:“您還是讓它們再長大點吧。”

“怎麽可以因為它們還是孩子就放過它們?”宋随意把桶放到野竹腳邊,兩條巴掌大的魚在清澈可見底的水裏優哉游哉地擺動尾巴,完全不知道自己未來的命運。

當晚。

關承酒看着桌上的全魚宴,再看看自己面前那條瘦巴巴的小魚,緩緩地皺起了眉,說:“怎麽,本王只配吃這麽點?”

管事吓得“撲通”直接跪了,哆哆嗦嗦道:“是、是王妃……”

關承酒看過去,就見宋随意滿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居然嫌棄它?你怎麽可以嫌棄它?”

關承酒:“……我說錯了?”

宋随意立刻伸手把那盤魚拿回來,幾口吃掉了,看那一臉“你這人太不識貨了”的表情,關承酒感覺自己可能真的看走眼了,說不準那魚是什麽珍惜品種?

他看向野竹 ,野竹立刻過來,老實禀報道:“那是王妃自己釣的,就釣了兩條,還特地留了大的給王爺呢!”

關承酒:“……”

就那麽點?還算大的?

他其實不太理解宋随意這一行為有什麽意義,在他看來,想吃魚就讓人去抓,別說的大小,就是要精細到尺寸,也會有人去給他抓來,不過是條小魚,有什麽好生氣的?

但野竹的語氣聽起來就好像那是宋随意豁出性命好不容易才捕上來的……他又看了看宋随意,忽然覺得他這小身板要抓魚的确困難。

但魚已經沒了。

“我讓他們再去抓。”關承酒道,“抓一樣大的。”

宋随意:“……”

大可不必!

他無語地看着關承酒,“哼”了一聲,低頭吃飯。

關承酒:“……”

直到吃完飯,他也沒再從宋随意那得到一個正眼。

就在他琢磨的時候,管事過來問他兩人今晚要怎麽安排住處,關承酒立刻道:“王妃跟我。”

管事應了一聲,處理去了 。

關承酒覺得兩人同在屋檐下,睡在一張床上,宋随意總不能還不理他吧?

事實證明,宋随意可以。

他洗完澡後就抱着枕頭坐在床上看着床頂,關承酒在旁邊坐了好一會,他也一點動靜都沒有。

“宋随意。”關承酒輕聲喚他。

宋随意繼續盯着床頂。

關承酒想了想,道:“你很好。”

宋随意:?

這他媽?

更氣了。

他這回哼都不哼了,拉過被子把自己一裹,躺下了。

關承酒:“……”

怎麽沒用了?

他皺起眉,往宋随意的方向又挪了一點,又說了一遍:“宋随意,你很好,特別的好。”

宋随意捂住耳朵。

關承酒:“……”

他自認還算會揣度人心,這麽些年來極少失手,沒想到會在宋随意身上摔跟頭。

大約是他不明白宋随意所求為何?

想到這,他眉頭皺得更緊了,他忽然發現他好像……真的不知道宋随意想要什麽。

權,他沒興趣。

利,他知足常樂。

名,他不在乎。

除此之外,還能圖什麽?

宋随意明明很簡單,他卻看不透。

“宋随意。”關承酒問道,“你想我做什麽?”

宋随意動了動,沒回答。

關承酒想了想,道:“我親自抓一條賠你。”

宋随意聞言,立刻從床上彈坐起來,聲音隔着被子悶悶地傳過來:“真的?”

“嗯。”關承酒道。

宋随意立刻放下被子轉過身來,湊到關承酒身邊,說:“那我們現在就去。”

這個瞬間,關承酒感覺他好像一團火,在這夜裏“噗”地亮了起來,明豔又灼眼。

但在風聲呼嘯的秋夜了,這樣的小火苗,不好好護着太容易滅了。

關承酒讓野竹拿了披風來把人裹得嚴嚴實實才帶着他出去。

今天的月光很弱,落在水面上像蒙了一層細紗,關承酒蹲在池塘邊仔細看着,很快就看見了細紗下的動靜,迅速出手,“啪”地将魚拍了起來。

宋随意立刻歡呼出聲,海豹鼓掌:“王爺牛逼!剛剛那下好像大狗熊!”

關承酒:“……”

他就不該對宋随意有什麽期待。

關承酒拎起地上的魚,走過去給宋随意:“夠賠你了?”

宋随意點點頭,讓野竹拿個盆來裝好,說等回去了就放進花園裏養着,要養到它壽終正寝。

關承酒蹙眉:“在花園養這個像什麽樣?”

“我不管。”宋随意嘟囔道,“這是王爺送我的,就得壽終正寝,只要它壽終正寝,它就是我的錦鯉。”

壽終正寝。

關承酒忽然想到先前去寶慈寺時山竹說的話,難道宋随意說的是這個?

關承酒道:“宋随意,山竹的話,不必盡信。”

宋随意愣了愣:“沒,不是因為他。”

“那是為什麽 ?”

“是王爺理解不了的事情。”宋随意垂下眼,看着那條魚,嘟囔道,“如果我是條魚就好了,每天在水裏吃吃吃,開心了翻個肚皮,不開心了就到岸邊随便找個人打臉。”

關承酒道:“想要什麽就要說出來,宋随意,這是你自己說的。”

“可現在說了也沒用。”宋随意擡眼看着關承酒,“等時機到了,王爺自然明白我在說什麽。”

等到端王造反。

等到牽扯出宋雲華的事。

那時候他再跟關承酒說,他想活下去,關承酒就明白了,而不是在現在、此時說出來,只會讓這幾個字變得輕飄飄,變得像是無病呻吟。

“總之你別問了。”宋随意垂下眼。

他還以為關承酒會繼續問下去,問到他煩,問到兩人再次冷戰。

但關承酒沒有,他只是道:“不想跟我說,就跟別人說。”

宋随意撇撇嘴:“說了也會傳進你耳朵裏。”

關承酒聞言看向野竹:“備馬。”

野竹不解,但還是照做,去牽了一匹棗紅大馬來。

關承酒跨上馬,坐穩後朝宋随意伸出手:“上來。”

宋随意愣了愣。

“上來。”關承酒又重複了一遍。

宋随意便伸出手去,借着關承酒的力上了馬,雖然不知道要去哪,但他還是轉頭吩咐野竹:“記得把我的魚帶回去,晚點我給它起個名,它就是我們王府的一份子了。”

野竹:“……好。”

他交代完,關承酒一夾馬腹,大馬立刻撒開蹄飛奔起來,馬蹄踏破風聲,朝着幽暗的林子跑去。

夜風迎面撲來,不過片刻就把宋随意的臉凍得有些麻木了,但後背依舊是熱的,他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了兩半,一半泡在冰裏,另一半被關承酒牢牢地捂在懷裏。

眼睛吹了會風便有些累了,宋随意打了個哈欠,眼睛就閉了那麽幾息的時間,眼前的景色就變了。

連綿不斷的樹木盡頭出現了一間很小很小房子,也不知道是做什麽的。

“到了。”關承酒拉動缰繩,讓馬放慢速度走完剩下一小段路,直到停在了那座小房子門口。

宋随意又眯着眼仔細看了看,可惜這裏太黑,能看出房子的輪廓已經是極限了。

關承酒率先下馬,朝宋随意伸出手 :“下來吧。”

宋随意側頭看了看,确定了關承酒的位置才小心地從馬上下來,落地時踩到了一小塊濕漉漉的泥土,頓時滑了一下,整個人都靠到了關承酒懷裏。

“沒事吧?”關承酒扶住他,将人立好 ,“等着。”

說完便牽着馬去系好了。

宋随意頗有些無語,在莊子的時候還想他抱呢,剛剛那下卻毫不猶豫把他扶好了。

他也沒等關承酒,而是自己試探着邁出小步子朝那房子過去,恰好關承酒這會回來了,點起折子走在前面給他引路,宋随意這才看清楚,這地方竟然是一間小廟。

他有些驚訝:“這是你修的?”

“不是。”關承酒道,“前朝留下的,我讓人沒事就過來打掃一下。”

宋随意會意,跟着關承酒走了進去。

這小廟不大,正中坐着一個沒見過的白胡子神仙,神前的木桌上放着一把香跟兩根沒燒完的蠟燭,這會關承酒一點上,便照出了滿桌子的灰塵,應該很久沒人來過了。

宋随意又去旁邊的小房間看了看,一樣的簡陋,幾塊木板搭起來的床上鋪着同樣滿是灰塵的草席,一個櫃子,旁邊放着一些打掃用的工具,這就幾乎占了房間大半了。

宋随意撇撇嘴,走了回去,說:“這地方不像廟,更像個躲難或者清修的地方。”

“不清楚,我發現的時候,這裏已經很久沒有人住了。”關承酒邊說着,邊從桌上拿了香在燭火上點燃,遞給宋随意,“正好,你有什麽話,可以跟他說。”

宋随意聞言,擡頭看着那尊雕像,慈眉善目,悲天憫人。

宋随意接過香,彎腰拜了一拜,說:“希望明天的午飯有酒有肉。”

關承酒:“……”

他皺起眉:“宋随意,你求神也敢說假話?”

“沒有。”宋随意舉起三根手指,無辜道,“我發誓,我這是我最真切的願望,如有半句謊言,天打雷劈。”

關承酒扯住他的臉:“你根本不喜歡喝酒。”

宋随意縮了一下,從他手裏救回自己的臉,眨巴着眼看他:“你怎麽知道?”

關承酒臉色頓時沉了下去。

宋随意只好安慰他:“沒事,這裏荒廢了那麽久,神仙早就跑了。”

倒不是他不信邪,而是他真覺得沒什麽,以前不發誓不也一樣不得好死,那再多個天打雷劈的死法好像也不會怎麽樣,反正他還能重來。

所以發誓就發誓,無所謂。

只是他沒想到關承酒反應這麽大。

見關承酒依舊不開心,宋随意也斂了笑意,認認真真朝神像又鞠了一躬:“對不起,剛剛是我錯了,我們再來一次。”

他這回虔誠且認真,但沒再出聲,廟裏一下陷入一片寂靜。

關承酒就站在那看着他,燭光在宋随意臉上鋪開一層溫暖的又柔和的橙,朦胧得像是一層紗。

在這一刻他忽然覺得宋随意似乎跟自己夢裏的那個模樣也差得不多。

安靜的,慈悲的,不似凡物。

恍惚間他以為又是一場夢,只要他一睜眼,這個夢也會悄然粉碎,從他指縫流走,最後變成一段深刻的記憶,或是某一天宋随意問起時一個輕描淡寫的談資。

關承酒心下驟然一空,忽然猛地伸手拉住了宋随意。

宋随意被拉得晃了一下,香跟着一顫,香灰“刷”地落了下來,些微未滅的火星燙在皮膚上,随着一閃而過的痛感一起滅了。

“沒事吧?”關承酒連忙抓過他的手看了看,見沒燙傷,松了口氣。

“沒事。”宋随意笑道,“怎麽忽然拉我,吓我一跳。”

“沒什麽。”關承酒垂下眉眼,“就是……想知道你在求什麽。”

宋随意聞言笑了笑:“求神拜佛,無非就是那些。”

“哪些?”關承酒問道。

“身體健康,長命百歲。”宋随意擡眼看着那尊雕像,笑道,“這裏平日就我們來,要是神仙正好在這,可沒得挑了。”

關承酒聞言,也跟着低低笑了一聲,說:“再許一次願,這一次,聲音大一點。”

“多大?”

“大到神仙能聽見。”關承酒也跟着擡頭看去,“他坐得太高,怕是聽不到你說話。”

宋随意聞言微微低下頭,掩去笑容中泛起的苦澀,輕聲道:“王爺又何嘗不是呢。”

“什麽?”

“沒什麽。”宋随意重新舉起香,閉上眼,聲音虔誠又溫柔,“神仙保佑我家人安分守己,保佑母後身體康健,保佑陛下聽話伶俐,保佑王爺平安順遂,保佑我……長命百歲。”

他說着彎下腰,認真而又鄭重地拜了三拜,這才睜開眼,剛瞥見一點光,眼前又是一黑——

一雙溫熱的手捂住了他的眼。

燭光從指縫漏進來,洩進他眼裏,他好奇地從那縫隙中回看過去,卻只看見關承酒衣服上的一點顏色。

“王爺?”宋随意眨眨眼,小聲喚他。

纖長的睫毛随着他眨眼的動作掃在關承酒掌心,若有似無的、微微地癢。

關承酒往前走了一步,站在宋随意面前,很輕地“嗯”了一聲。

“怎麽了?”宋随意問他。

關承酒沒有回答,而是又“嗯”了一聲。

宋随意聞聲,輕輕地笑起來:“嗯什麽啊?要是不說就放手,不然香灰又要掉了。”

關承酒沒有放開,只是垂眼看着他。

就算看不見,他幾乎也能想象的宋随意笑起來的樣子,眼睛彎彎的,亮亮的,比任何一晚的明月都要漂亮。

“宋随意。”

“嗯?”

關承酒微微低頭,在宋随意眼睛的位置很輕很輕地落了一個吻,像是隔着山、隔着海,偷偷親了月亮一下。

“宋随意。”關承酒低聲道,“我聽見你的願望了 。”

宋随意一愣,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就感覺眼睛上的溫熱驟然褪去,本該柔和的燭光鑽進眼睛裏,刺得他忍不住眯了眯眼,只能朦朦胧胧地看見關承酒高大的身影。

等他視線變得清晰時,關承酒已經将他方才拿着的香插進了香爐裏。

他看了幾息,忽的笑了:“王爺,我那可不是說給你聽的。”

“那我也聽見了。”關承酒道,“不行?”

宋随意愣了愣,笑道:“行,你是王爺,你說什麽都行。”

關承酒聞言皺起眉,轉身走的宋随意面前,神色肅然地看着他:“宋随意,雖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怎麽了,但我是認真的。”

“我知道。”宋随意道,“王爺從不食言。”

“那你……”

“再等等吧。”宋随意依舊是笑,“等過了冬狩,我就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你。”

而距離冬狩,還有一個月。

關承酒皺起眉,還想再說點什麽,宋随意卻朝他搖了搖頭,修長的手指壓上他的唇,輕聲道:“現在不可以告訴王爺,因為王爺是個膽小鬼。”

關承酒眉頭擰得更緊了,說:“我哪裏膽小?”

宋随意勾起唇,擡起頭在他下巴上落一個吻,觸感柔軟溫熱,清晰異常。

“你說呢?”宋随意笑道,“膽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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