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奶茶

奶茶

# 30

整個寒假,最先見到的是黃石榴。

她聽說沈殊去外地盡調丢了手機的事情以後,第二天睡醒就跑到芝姐菜館報道,敲響沈殊房門的時候,手裏還端着芝姐讓她帶上樓吃的肉絲炒面。

“快開門,拿不住了要——”黃石榴在門外扯着嗓子喊了一聲。

沈殊一上午都在對着筆記本電腦,計劃寫完盡調項目的複盤初稿,至少傍晚之前給葉朝陵發過去一版,手上動作卻不聽使喚,總是将電腦版本的微信點出來。

之前明明可以一鍵登錄,可能出去一趟換了個IP地址,再點擊時顯示登錄失效需要重新掃碼和确認,已經提示了幾十遍,上百遍,但她總是不小心眼神又留意上去。

“快點!我的膀|胱都要爆炸了——”

“……”沈殊吓得一頓,腿撞到椅子上,趕緊起身開門,“來了,來了。”

兩碗肉絲炒面,蓋滿豬肉絲、豆芽和荷包蛋,兩個人吃一份都綽綽有餘。但是大概太久沒見,邊吃邊聊,居然也吃得七七八八。

黃石榴進門後,直接伸手撩開沈殊的頭發,盯着她脖子看了看,很想安慰她,但眼睛下意識眯了一下,“慘不忍睹,尤其是你皮膚太白了,小疹子看起來就更吓人……”

“我現在都不想管這個。”

黃石榴剛剛聽芝姐說了——沈殊丢了手機的事情,沒太往心裏去。

她按着沈殊的肩膀,讓她坐回原處,“那就先吃飽,好久沒吃芝姐的愛心炒面了,誰能想到我們哪怕都在上海,也跟異地似的,開學以後就見過一次。”

沈殊有氣無力地攪動筷子,“我都在瞎忙,跟你說過的,除了上課,就是在實驗室無薪打工,洗不完的被試戴帽,打不完的導電膏,還要把點滴瓶的瓶蓋串起來。”

黃石榴咬斷一口面,含含糊糊的問,“串起來幹什麽?賣錢啊?”

沈殊無語地點點頭,“你說得對,按串稱重。”

“有病吧……”黃石榴不理解眨了瞎眼,“不串起來就不能稱重了?”

“誰知道呢,反正實驗室就是這麽要求的,每個人都這樣做。”

“行吧,可能實驗室某種意義上跟作坊差不多,學徒嘛,得聽話。”

沈殊悶悶地“嗯”了一聲,整個人釋放着小雨天的低氣壓。

“都放假了,開心點嘛,手機沒了就再買一個,不行還能分期呢,別老想着給芝姐省錢。”黃石榴靠在椅背上随意把背包丢到沈殊腿上,“我太撐了,你自己拿吧,我帶了舊手機給你,不行你就先湊合着用幾天,現代人怎麽可能離得開手機……”

“嗯……”

“手機卡呢?重辦了嗎?快打起精神來啊!這麽喪氣,一點都不像你了……”黃石榴狡黠地沖她嘿嘿笑了一下,“沒手機怎麽談戀愛?”

沈殊胃裏很撐,但一聽她這麽說,還是忍不住趴在桌邊,臉頰側枕在胳膊上,“我辦了卡的……昨晚就去重新辦了張,回來發現是小號卡,我的舊手機用不了。”

“這麽怕陳應鐘被拐走啊,一晚上都忍不了。”

沈殊哭喪着一張臉,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想到昨晚,她更無奈的出聲,“……我從手機丢了開始就沒聯系過了。”

“那陳應鐘不得急瘋了?”黃石榴嗓音尖利得揚起,“你心也太大了,上飛機之前聊着聊着突然人沒了,這多讓人沒有安全感啊,還是在外地……”

沈殊整張臉埋進胳膊圈裏,懊惱得搖搖頭,“別罵了,別罵了,他說我不在意他的感受……”她對着灰茫茫的老式地板張開眼,又飛快閉緊,“我沒有想那麽多。”

“那你得告訴他啊。”

沈殊猛地擡起臉,有點嫌棄的拉開身側的抽屜,一部已經淘汰的三星手機安靜躺在裏面,“……卡,手機卡用不了,昨晚見面也沒能說幾句話。”

黃石榴伸出食指,對準她的鼻尖搖了搖,“這次我幫理不幫親,你昨晚可以打電話給我,可以問陳應鐘要一下手機號,你甚至可以打電話問任何可能同時認識你們兩個的人,但是你都沒有去做。你想想,他為什麽可以第一時間等到你回來。”

“我……”沈殊聽完,腦袋更空了,眼睫機械式的眨了幾下。

“不過呢——”黃石榴打斷她說,“不過我挺替你開心的,戀愛嘛,又不是合夥做生意,誰能說得清誰多誰少呢,陳應鐘喜歡你更多才好啊,狠狠拿捏住大帥哥。”

“那你告訴他一下,讓他別生我氣了。”沈殊苦笑說。

“那我幫你打電話好了,我有他微信的,在香港旅游那會兒加的。”黃石榴啧啧一嘆,“說起來還是因為你加的,不然大帥哥才不加我。”

“別別別——”沈殊伸手去按她的胳膊,明知道手機在桌上,壓根就不是真要這麽做,動作還是緊張得變了形,“別打電話,我、我等會兒就去找他。”

“還等會兒呢。”黃石榴倒着往她床上一躺,不是她預想的蓬松熟軟的感覺,床墊咚一聲震了震,“愛要勇敢說出來啊,這才像你會做的事情。”

“當然了——我要找他當面說。”沈殊終于露笑,跟黃石榴聊幾句心情也明顯有所好轉,說話尾音也恢複一些音調,不再由深變灰。

說完也倒在黃石榴旁邊。

她往後伸手拉扯過一個枕頭,兩個人的腦袋自動靠攏在一起,輕輕碰了下,想到什麽,沈殊又一瞬間坐起上半身,伸手拿穩桌上的玻璃杯,對着正奇怪瞧向她的黃石榴,往前一推敬她一杯,“談戀愛這麽久都沒有讓你吃上一頓飯。”

黃石榴撲哧一笑,以外她要說什麽,“得了吧,讓陳應鐘給我補。”

沈殊痛快說,“行,欠你八頓。”

“可惡!我怎麽感覺我被你炫耀到了……”黃石榴兩眼一閉,嘴角卻始終勾着笑,利落興奮的說了句,“不過,我可太喜歡看大帥哥和仙女談戀愛了。”

插|上手機卡以後,接到的第一通電話,來自葉朝陵。

手機攥在手掌心裏,沈殊頓了頓,才接通,“葉老師。”

“嗯。”

“有什麽事情嗎?”沈殊主動說,“盡調報告複盤我還沒寫好,得晚上。”

“多晚?”

葉朝陵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帶着笑意,不太明顯,但是至少是輕松的。

沈殊卻不敢掉以輕心,認真評估,“十點之前行嗎?”

見電話那頭沒有聲音,又趕緊補了句,“是不是太晚了?那……九點?”

他說,“不急。”

“哦……”沈殊繼續問,“那是為了?”

“來一趟實驗室。”

“現在?”

葉朝陵輕輕出聲,“……不然呢?”

沈殊看了下手機,确認沒有任何其他微信和來電,不免失落的耷下眼皮,随口問,“是醫院還是哪裏找到我的手機了嗎?”

“沒有,你可以當做找不到了。”

沈殊嘴角一抽,“……”

也不用講出來,誰不知道情況啊。

沈殊接電話時,黃石榴還在她房間裏玩手機,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直接跪在床上湊近了聽,用嘴型無聲地問她“是那個葉老師嗎”,沈殊點點頭,也沒有避諱,打開外放讓她一起聽,“那我去實驗室是……”

沈殊有種不祥的預感,總覺得不至于過年前還需要去實驗室洗被試戴帽吧?

葉朝陵說,“你能在實驗室做很多事情。”

沈殊剛要開口,黃石榴立即捂住她的嘴。

又像搞錯了,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和鼻子,胡亂沖她指了下手機。

她這才看見黃石榴打字說——

他聲音好好聽啊!救命!他肯定是個大帥哥!

這麽年輕!還是教授!

好想玩弄他!

沈殊拿眼神示意她老實點,推開她的肩膀,“……”

葉朝陵已經沒了之前的耐性,提醒說,“你是不是對進實驗室沒什麽概念?”

“是沒有。”本來就是沈卓然硬将她塞進去的。

但沈殊并非是擡杠的語氣,說得比誰都冤枉,反而逗笑了葉朝陵。

他說,“準确來說,實驗室沒有寒暑假一說。”

“……我也沒有嗎?”

葉朝陵很快反駁,“我說的不是中文嗎?”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才大一,其實也不算真正在做科研……”

“你要是樂意,你可以永遠大一。”

沈殊明白,他只是就事論事,去實驗室哪怕是跟在學長、學姐後面做一些訪談記錄,數據處理,也比在家待着好,且不論成果如何,至少比同齡人更早接觸學科知識。

“對不起啊,葉老師。”沈殊也不跟他磨蹭了,跟葉朝陵這樣的人說話,藏心思是很費勁的一件事,“我跟男朋友吵架了,聽起來雖然很幼稚,也不應該為此耽誤學業,但是我确實會受影響,今天已經看了八百次手機了,他還沒給我打電話。”

沈殊自言自語說,“我知道跟您說這些,又不懂事,又沒勁,又浪費機會,但是我真的就是這樣想的,注意力不集中,缺乏敬畏心,是對實驗室所有人的不尊重。”

“所以我想着,我解決了問題,我就立刻回實驗室聽您安排……”

葉朝陵沉默良久,找到她換口氣的缺口直接打斷說,“OK。解決好你的私事,實驗室有測試用的設備手機,既然對學術缺乏熱愛,就更不能讓你倒貼出差。”

“我也不是這個意……”

“嘟嘟嘟——”葉朝陵挂了電話。

沈殊扁扁嘴,小聲吐槽,“……真吓人。”

黃石榴像是終于能松一口氣,雙手抱緊沈殊的脖子說,“我幫你去拿,我現在就出發,你們實驗室在哪裏?葉朝陵人在嗎?他單身的吧?”

沈殊無語的看她一眼,“我要先回答哪個問題……”

黃石榴重新躺回到床上,有點犯困了,一驚一乍的動作也消停下來,手腳都松軟的胡亂放着,後知後覺地說,“我怎麽覺得這個葉老師就是想給你送手機……”

“嗯。”

“原來你知道啊?”

沈殊了然的語氣,“他是不是這麽想的不重要,我自己得避諱一點。”

“可惜了。”黃石榴惋惜說,“我覺得葉老師也挺好的,像長大版的陳應鐘。”

“才沒有,他們兩個人完全不一樣。”

“不一樣嗎?感覺聲音都有點像。”

沈殊拉扯過被子,從胸前蓋到她臉上,一字一頓認真說,“完全不一樣。”

黃石榴也不跟她掰扯,眼也不擡的拿起手機,舉起來平視着,随口說,“你倒是真的不一樣了,以前不可能為了任何事情改變你的習慣,感覺你戀愛以後……怎麽說呢,不是變笨、變傻了那種,是好像也會分心走神了。”

沈殊好笑說,“我本來就會啊。”

“你、不、會。”黃石榴無比認真地端詳了一下她的臉,幾乎是停下手上的動作,“你以前像個被編訂程式的人,比一般人智能,好像沒什麽能破壞你的程序。”

沈殊若有所思,她跟黃石榴認識太久,久到快要以“十年”為計量單位,她知道黃石榴在指什麽,恍惚之間看到拉開的抽屜裏,還殘留沒有帶去學校的幾盒鎮靜劑。

她躺回床上,目光放空盯着天花板上已經不怎麽看得清的花色,淡黃色的垂絲茉莉,明明散着,卻張得像一張思緒萬千的網。

“因為我……”沈殊湊到她耳邊,皺了皺鼻子,有那麽幾秒的猶豫,但還是最終視線越過黃石榴的眼睫,輕聲說着,“因為我自己就是那個設定程式的人……”

“什麽?”

“……我其實沒病。”沈殊認真解釋,“我的意思是,我是個正常人,沒有你想的天才病——阿斯伯格綜合征,我有很正常的情緒起伏,也有最正常的社交能力。”

黃石榴微微一怔,但望向沈殊時,她又覺得這沒什麽不妥當,在她的認知裏沈殊确實沒有太過異常的地方,只有一些刻板的習慣。

……和偶爾程序錯亂時帶來的情緒焦慮。

她很快問,“那陳應鐘知道嗎?”

沈殊沒有否認,只說,“我打算找機會跟他說,你先幫我保密。”

黃石榴鄭重地點點頭,“那是肯定的。”

要見陳應鐘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但迫于要給葉朝陵交盡調報告的壓力,只好先按捺住亂飛的心緒,從頭至尾回憶了一遍在貴陽經歷的采訪、會議這些,又仔細将錄音、視頻這些拿出來比對,确保書面內容沒有因粗心、誤解而産生的低級錯誤。

才過傍晚六點,沈殊已經覺得有點肚子餓。

下午時間,陳應鐘依然沒有來過一條消息。沈殊含含糊糊的想着,是不是他以為自己還沒有找到手機,無法聯絡上,索性就不發了。

但又忍受不了時間在一分一分的流逝,就好像每晚一秒,都像在印證黃石榴說的那句——你想想,為什麽陳應鐘能第一時間等到你。

他可以,為什麽她不行?

沈殊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機,但是要輸入內容按下發送時,又停下手指。

今天放假在家好像沒有發生任何特別的事情。

好像更不能就這樣裝作無事發生随意發一條,你在做什麽呀。煩惱了幾秒,她将對話內容一個勁往上滑,想看看之前每天怎麽會有那麽多說不完的話。

“好煩,不能再想他了——”沈殊手指揉進發絲,忍不住喊出聲。

“別想了,還是得我給你想想辦法。”

黃石榴突然出聲,沈殊吓得縮了下肩膀,回頭讪讪說,“忘了你還在……”

“不止在,還讓盧亭郁喊了陳應鐘打球,你幹脆去學校堵他吧。”

“真的假的。”

黃石榴揚了揚手機,“當然是真的,趕緊去,又不是多大的事情。”

沈殊打車去的學校,到達辦公室時,才發現學校裏陸續有畢業生回來看望高三老師,捧着花、說着笑,沈殊一時間有點後悔,沒有在家裏随便化個妝,淡妝就行,或者堵在操場,直接找到陳應鐘,讓他知道,她是為了他而來的。

而不是此刻被張桃李老師喊過去,坐在辦公室喝了一壺茶,還強行介紹文科班的葉新璇給她認識,讓她配合葉新璇參與一下優秀學子回母校宣講的活動。

……怎麽還能撞上葉新璇。

沈殊百無聊賴地回頭時,陳應鐘就站在辦公室門口。

不知道他來了多久,只覺得他好像回到了最初認識的樣子,他穿着修身牛仔褲,看起來很單薄,完全不像冬天的款式,上身也不像,只留風度的深咖色風衣,米色淺領口毛衣,圍巾看起來是全身最溫暖的裝飾。

果然被風一吹,連皮膚都變得格外白皙,鼻尖翻着一點青紅。

在高個子的男孩子身上難得看到這樣讓人心軟的一面,沈殊一秒鐘後悔了,她該早點聯系他的,以什麽樣的話語作為開場都可以。

“你也來,你加一下葉新璇的群,看看分享什麽主題。”張桃李老師沖他揮手,語氣藏不住的驕傲,對一旁低年級的老師說,“陳應鐘,去年的第二名。”

“我不了。”陳應鐘還是那副冷靜的語氣,“我講不了這些。”

張桃李說,“那你到個場,至少參加個答疑環節,給學弟、學妹們分享一些經驗。”

“我負責買奶茶。”陳應鐘游刃有餘地拒絕他,眼神很大方地看向沈殊。

沈殊下意識站起來,舉了下手,“我參加就行了,他負責加油。”

張桃李老師一時反應不過來,壓根沒往別處想,旁邊幾位正在改作業的年輕老師已經繃不住起哄笑了起來,拿張老師打趣說,“張老師,你這又要上熱搜了,以後全網都要說,顏值最高的學霸情侶,第一、二名都是你帶出來的。”

張桃李老師“啊”一聲拍了下大腿,笑得比誰都大聲,“藏的好啊,我跟其他老師都沒看出來,我現在就發微信告訴你們班主任。”

在同學起哄、老師誇贊的聲音裏,沈殊悄悄挪到陳應鐘身邊,握了握他的小拇指,張桃李老師只是習慣性說話得配動作,她卻吓得趕緊又松開,差點跳開一步。

“做賊做習慣了……”沈殊沖他輕吐了下舌,“總覺得在早戀。”

陳應鐘笑着平聲說,“我可沒跟你早戀。”

等他們走到操場上,沈殊也沒敢光明正大牽住他的手,陳應鐘只是正常看她一眼,她心虛地解釋說,“算我慫行了吧,畢竟是在高中,都是未成年人……”

陳應鐘說,“我又沒說什麽。”

“你就是這麽想的。”

沈殊發現他說話又會勾起笑,甚至有一點可愛,完全不記仇的樣子,跟她預想的那些需要人哄、需要正視矛盾的情況,都不一樣,他很輕易就給了她臺階下。

“剛剛你膽子那麽大?”陳應鐘指的是告訴張桃李老師他們戀愛這件事。

“那不是看你真的不想去參加那個什麽破宣講會。”沈殊想到這個就頭疼,微微瞪了陳應鐘一眼,“我還得配合葉新璇呢,就是你點贊的那個葉新璇。”

“我才沒點贊。”

“好吧,這個我相信了。”沈殊握緊拳頭迅速将手伸進他的口袋,又飛速掏出來,嘴裏說着,“……都不暖和,要耍帥,都不要溫度。”

他說,誘惑似的在她面前晃了一下,“我手是暖的。”

沈殊沖他暧昧的笑了一下,睫毛忽閃,“等出校門,立刻牽你手。”

陳應鐘笑了下,不算是嘲笑她的語氣,“慫。”

“你激将法也沒用,我不敢。”沈殊耍賴說,“反正我是膽小鬼,你也喜歡我。”

陳應鐘不顧她的閃躲,直接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聲音溫柔下來,“你說得對。”

學校東門外的奶茶店,是黃石榴的快樂老家,也是她觊觎已久的商業版圖。

曾幾何時,黃石榴舉着RIO沒喝高的時候就說過,等她有錢了,先學馬老師關注鄉村教育,再學另一位馬老師,研發屬于中國人自己文化特色的游戲。

最後,全款盤下這家叫“一米陽光”的奶茶店。

保留所有創始人員和奶茶獨家配方,再引入幾位溫柔占蔔師姐姐。

“你喝什麽?”沈殊的手已經被陳應鐘握緊,她替他翻了下菜單,“你看電子屏幕也行,不過最好喝的都是在紙質菜單上,很多年了。”

陳應鐘确實不怎麽喝奶茶,不太喜歡喝甜的,也影響打籃球需要的身體質量。他無所謂喝什麽,讓沈殊替她選,掀起眼皮子往四面牆上看。

花花綠綠的便利貼貼滿了整面牆,不止顏色花哨,各種各樣的字體都有。

相框、風景圖皆有之,玻璃鏡面上都會有鎏金筆擦了一半的痕跡。

是誰的舊日好友,在牆上搖曳生輝,那些沒說出口的表白,沒能借畢業擁抱到人,都像是一張一張的舊紙片,在這些永遠無盡溽熱的夏天,将舊話重提。

沈殊替陳應鐘點了一杯檸檬汁,給自己點的是最喜歡的奧利奧蛋糕奶茶,不加任何調料,七分甜,少冰,一口講完,轉向陳應鐘的眼神。

“你搞不好能看見我寫的……”

陳應鐘笑着指了一下其中一張,“你也祈禱考試進步?”

“那當然不是了,都是偷偷辱罵,哪個老師占了體育課,哪個同學借了我的作業還忘記帶,害我沒有交,還有……還有一些別的。”

陳應鐘笑着挑了下眉,随便看看也能發現一些表白紙,“明白。”

“你明白什麽了?”

他說,“這裏有很多人的喜歡。”

沈殊覺得這句話聽起來很浪漫,深邃清亮的眼神對上他的,“對,很多,很多。”指尖拂過這些飄搖着的紙片,“太多沒有說出口的心事了,連姓名都不敢留。”

陳應鐘神情一頓,“有你的嗎?”

沈殊安靜的望向他幾秒,重重點了下頭,“有的。”

“後來說出口了嗎?”

說話的時候,陳應鐘已經伸手繞到她的身後,安慰似的上下撫了撫,

“嗯,雖然還被拒絕了一次,但是後來說出口了。”

陳應鐘在凝神想她說的“拒絕”,直白的反應在臉上,淡淡“嗯”了一聲。

沈殊好笑的拍打了一下他的胳膊,“你嗯什麽?你都不知道哪張是我寫的。”

“我聽得到。”

沈殊好奇地抱起胳膊,仰着頭問他,“你聽到什麽了?”

“聽到……”陳應鐘輕易貼到她耳邊,親了下發絲才說,“聽到你說喜歡我。”

“切——”沈殊躲都沒躲,扭頭迎上他帶着笑意的眼神,“你聽錯了。”

“是嗎?”

沈殊踮起腳,湊到他耳邊回擊,“嗯,應該是——我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陳應鐘稍微一愣,很快露笑,沈殊也笑起來。

背對着點單臺說了一些悄悄話。

拿好奶茶,推門時一陣風将幾張便利貼吹落,陳應鐘彎腰想去撿起來,被沈殊拉出胳膊,“不用,這裏就是這樣的,愛意和心事都是随風起落,留在這裏。”

她又說,“也不用可惜,不全是這種字寫得好看的,我的字就很難看。”

“沈殊。”陳應鐘想了想,恍然似的問她,“你是不是給我寫過情書?”

沈殊聞言一怔,嘴比腦子快,“……誰給你寫過情書了。”

“高考結束那天。”陳應鐘盯着她,幫她回憶,“搬桌椅,你給我遞過情書。”

“哦。”

沈殊完全不想搭理他的樣子,先推門往外走,疑似輕輕在笑,但等陳應鐘追上來,她又繃起臉說,“你知道我的字寫得很醜、很像小學生這件事嗎?”

“你知道考完試那天搬桌椅我在四樓轉角守了多少時間嗎?”

陳應鐘站在原地,指尖撓了下耳朵輪廓。

“你知道我為了給你寫情書特意花了三十塊錢找人代寫嗎?”

陳應鐘這次真的在想吻她的沖動之前,笑了出來,“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啊!我想了一晚上好嗎……”沈殊越想越氣,“你可能不信,擔心代寫的同學發現情況,我還謊稱是其他同學,讓她別寫姓名,寫內容就行。”

陳應鐘冤枉地舉了下手,“你确實沒寫姓名。”

“我本來想自己寫的,但是紙張、信封我都是精挑細選的,字也很好看,我當時就覺得……我一寫上名字,好像整張紙都變難看了,這麽說你能懂嗎?”

“能吧。”

“什麽能吧,想到就生氣。”沈殊悶哼一聲,“然後……了無音訊,石沉大海,遙遙無期,我的人生第一場盛大的告白,就這樣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陳應鐘有點手足無措,但看她生氣的樣子又覺得很可愛,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臉。被她張嘴湊過來,做出想要咬他的樣子,“我合理懷疑你壓根沒打開看。”

“我不知道是你。”陳應鐘不敢否認,認真跟她解釋,“你說是幫同學送的。”

“那個同學難道不能是我嗎?”

陳應鐘覺得有點頭疼,輕輕握了握她的手,用簡短的敘述句來說,“……我當時覺得,送情書是很秘密的事情,對方信任你,我就更不能介入你和你的同學之間。”

沈殊繃不住笑出聲,“講得好像什麽奇怪狗血的三角戀。”

“畢竟我喜歡你在先,我心虛,不想任何人讓我們的關系變得複雜。”

輪到沈殊愣在原地,沒辦法反擊了,只要陳應鐘特別沉穩的跟她講話時,她就會更仔細去聽,邊走邊細聲問着,“你哪有先喜歡我……”

“說了你也不信。”

“可是你都沒有主動跟我說過話……”沈殊仔細回憶整個高中隔壁班的少年時光,好像都是他經過她的窗前,像羅密歐攀上朱麗葉的陽臺。

蔓延的都是藤蔓栀子花的清淡香味。

偶爾他在操場上打籃球,她在樓上的教室聽着歌,寫着作業。

最多的是她去給老師交作業時,與他擦肩而過,他會替她拖一下底,對視一眼快到連道謝都來不及說。又或者,圖書館前後桌,遠到餘光都瞥不見人。

好像都沒有什麽交集,都在各自努力着,各自閃光着。

陳應鐘摟緊她的胳膊,兩個人繼續往那個叫“不期而遇”的二手書店走,陳應鐘像在敘述一個簡單的青春故事,他的眼神柔和得像是能盯着沈殊一整天。

高中三年,每一次按成績分考場時,他總是坐在她身後,明明有空可以再檢查一遍,但是他願意放縱自己,任由目光落在她的發絲上,沾着陽光像是精靈。

他拒絕了每一次的學校演出,唯一一次願意登臺,是當一棵樹。

靠在她旁邊,她是一顆蘑菇,別人可以盤腿坐下,但她因為個子太高只能靠壓低身體持續蹲着,站起來時,他才有機會緊緊握住她的胳膊,說一句“小心”。

只是她看不見頭套後面的人是他。

除了聖誕節的禮物,有一年也很流行三月七日的女生節,男生們光明正大的送給喜歡的女生巧克力、圍巾和一些看起來亮閃閃的文具。

他好像沒辦法做作的找出什麽理由。

只好買了一束滿天星。

趁下課沖去車庫放在了她的自行車後座上,一口氣上下十一樓,第一次因為奔跑感受到了短暫的窒息,估計打NBA可能也就這個強度了。

他知道她喜歡聽陳绮貞,知道她喜歡臺北,也知道她經常去二手書店、音像店、奶茶店,知道她喜歡吃布丁蛋糕,所以他學着偶像劇的樣子,戴耳機,穿白色T恤,從雙肩包變成斜挎包,從每天練大提琴,變成了回家自學吉他。

他選過兩門學科競賽,一門物理,一門生物。

他不喜歡生物課,但是每周五下午的第二節課,他可以跟她一起上。

他們一起參加了保送考試,他從來不會主動跟張桃李老師套近乎,靠走廊上聊天的時間他眼睛都快貼到那張準考證上去了,才勉強拼湊出她的準考證號。

找到她的考點,她的考場,卻進不去,只能從窗外走過,假裝跟旁邊的同學說“加油”,說得比以往都大聲,實際上他根本想不起來旁邊那位同學叫什麽。

她的口味很奇怪,在便利店吃飯總是那幾樣菜,吃包子、燒麥都會加很多的醋。

擔心她買不到,他每天都會提前去便利店告訴店員,請務必留給她。

不知道為此被店員姐姐笑話了多少次。

畢業旅行也是臨時将梁宋扯下車,頂替他上了車,坐到了她身邊。

給她分享喜歡的歌,跟她用同一根耳機線。

他第一次手把手教一個人大提琴,第一次為她發朋友圈。

第一次躺在女生的床上,甚至是第一次走進非親女性的卧室。

他第一次知道女生的頭發比他想象的還要軟。

第一次跟一個人看電影,第一次看一個人在她面前掉眼淚,第一次跟她一起想念都已經遠去的外婆,第一次為一個人改微信名。

第一次因為得不到回複的微信半夜醒來至少幾十次,上百次。

還有第一次跟一個人打籃球。

當她說出“你是流川楓”時,他在想,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可愛的女孩子。這個女孩子還正好喜歡他,這比基本粒子重力與其典型質量差距還讓人覺得神奇。

第一次這麽想炫耀一個人,想告訴全世界——她是我的女朋友。

連他自己都忘了從什麽時候開始,她的一舉一動都存在于自己的呼吸裏。

好像還有無數件讓他心動的小事。

沈殊震驚地張了張口,眼神直直地瞧向他,“我都不知道這些。”

“你不知道的多了。”陳應鐘笑說,“也不需要都知道。”

“你如果早點告訴我,我早就表白了!我才不會那麽辛苦倒追你……”沈殊跟他并排坐在書店的樓梯上,如同讨論塞德裏克那晚,窗外的路燈漸次亮起,像是無聲的冷焰火,“陳同學,你可真能藏的,我還以為只有我一直喜歡你。”

陳應鐘理解似的淡淡一笑,“大概是張老師管得太嚴了,我們最多的時間還是在讀書,但是最多的空間裏,我覺得我們好像一直在一起。”

“你講得好抽象,今天很像赫敏的劇本。”

陳應鐘問,“那我是羅恩?”

沈殊親了一下他的唇,搖搖頭說,“不是,你是小天狼星。”

“善變,上次說的是最喜歡羅恩。”

“那不一樣。”

陳應鐘又親回去,舌尖舔着她的嘴唇,輕輕擦過,聲音也變低沉,“哪不一樣?”

“小天狼星是哈利的教父。”

陳應鐘松開她一點距離,被她的說法吸引,他們之間好像說什麽都能認真聊下去,只要是彼此,好像就可以把舊話重提,聊出新意。

他問說,“……我該怎麽理解?”

“想聽真的還是更真的?”

“真的。”陳應鐘說,眼神裏全是“你最好別糊弄我”的警告意味。

“真的就是——我也蠻喜歡這種劇本的,老師、教父,和少女。”沈殊手有意識的鑽進陳應鐘的大衣裏,停在他的大腿上,握拳以一種不重不輕完全不像調情的力道在摩挲,陳應鐘神情一頓,這讓沈殊笑得更加得意。

好似在說,還不是有用?

“更真的呢?”陳應鐘不理會她亂摸,抓緊她的手,強迫着與她十指相扣。

沈殊也不亂動了,前傾着身體,與他額頭相抵,以一種眼睫互相顫動都能觸碰到的距離,脆弱又虔誠地告訴他,“更真的是……”

“嗯……”

“我的人生裏,你是優雅的大藝術家,也是忠誠的小天狼星。”

永遠俊朗,永遠熱誠,永遠記得所有的理想和少年時光。

像Sirius Black那樣。

“沈殊……”

陳應鐘停頓了很久,他沒有親吻上去,就好像這樣的距離才是真正的唇齒相依,他的聲音溫柔得不像話,問着她,“新年要不要跟我一起過?”

沈殊輕輕一笑,“逃離阿茲卡班那種。”

陳應鐘說,“是。”

為什麽寫得更最後一章一樣!我突然有點感動哈哈哈哈,我打住,還有好幾章內容!今天寫得好過瘾啊,得有小一萬字了,明天我再繼續努努力,等完結我就真的要去忙工作啦。明天見!希望你們看得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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