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黑貓

黑貓

“碰上了？”

木棠驚魂未定回到位置，剛坐下，就聽見對面姐姐這麽問她，她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傻子似的直愣愣的看着木遙。

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

姐姐知道易辭在這家餐廳？她是故意訂在這裏的？還是只是巧合？

木遙把剛上的甜品推到她面前，那是一份沙冰，上面澆了一層酸奶，還放了水果，底下是沙冰、冰淇淋球、水果塊，看起來就很有食欲。

“我也是到了才發現他在這。”木遙說。

一句話就讓木棠滿心懷疑一掃而空。

她其實一直都很怕木遙，然而不是那種害怕，而是面對長輩的一種畏縮。

她們沒見過父母，從小到大木遙就像是媽媽一樣替她安排一切，但她卻從不會勉強她。看似控制欲很強，實際上木棠不願意做的事情，木遙絕不會不顧她的意願。

木棠不想做人，希望以貓的形态生活，她就替她尋找合适的主人和生活環境。擔心她有一天想要回歸卻無法适應人類生活，甚至靠自己的關系給她在半妖司找了一份閑職。

“嗯，”木棠拿起勺子吃了口沙冰，一下子翻出底下的冰淇淋球，眼睛一亮，“沒事，他不會認出我的。”

誰會按着一只貓的模樣認出本人啊。

木遙不喜歡吃甜食，桌上這些都是替她點的，她只是喝了口檸檬水。

“這次叫你出來，也是想提醒你一些事，”木遙在心裏組織措辭，盡量溫柔地提出自己的想法，“易辭是非調組的老大，工作地點緊靠着市公安局，性格強硬，接手非調組後屢次立功，在非調組甚至市公安局都有很高的話語權。資料顯示他一個金屬系半妖，父親是金屬系，母親是狼妖，但我懷疑他是雙屬性。”

半妖的能力只能遺傳自父母一方，雙屬性的存在無疑是罕見且不合理的。

“我沒有證據，只是一些猜測，但如果他真的是雙屬性，同時具有生靈類半妖的能力，五感靈敏且能夠追蹤半妖的話，你在他身邊生活并不安全。”

身為半妖司的工作人員，如果被非調組的人逮到，還是以類似潛伏的姿态，在如今非調組和半妖司關系敏感的情況下，木棠如果被發現，很可能會有危險。

木棠手裏的沙冰已經吃了一半，冰的她整個上腭連帶着鼻子一陣酸疼，難受得眼淚都快冒出來。

她只是太久沒吃這麽好吃的甜點，有點沒控制住。

但木遙的話她都聽清楚了。

的确，離開那個樣板房才是最合理最安全的選擇，姐姐可以幫她重新尋找一個合适的主人，她繼續在人類家庭裏混吃混喝。

她們坐的位置比較角落，格外安靜，燈光也恰到好處，不像餐廳中央那般挂着一個巨大又壓抑的水晶燈，照的地上影子全無的同時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會落到人餐桌上。

易辭的位置在靠近餐廳門口的窗戶邊，能看見外邊的街景霓虹還有路過的行人，木棠只要一側頭就能看見他的後背，他對面坐着一個漂亮的女孩，穿着打扮精致，看得出來肯定是位富養的小公主，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就算只能看見一個後腦勺，木棠都能想象出這人滿不耐煩皺着眉頭的表情。

木棠一手支着下巴，考慮半晌，最後朝木遙笑笑。

“我再想想吧，貓房裏還有不少小魚幹，易夕烤的小魚幹太好吃了，如果要離開，我得先吃夠本。”

木遙挑了挑眉，眼睛朝那邊看了看。

從某種角度來說，易辭的那身皮的确很吸引人。

她笑着打趣：“不會是因為男人吧？”

木棠一臉懵，“啊？”

木遙看她一臉不開竅的模樣，拿起水杯喝了口檸檬水，“好吧，随便你，什麽時候想離開就跟我聯系，電話和地址都沒變。”

飯吃得差不多了，兩人起身離開。

***

窗戶旁邊的相親還在繼續。

易辭從洗手間回來後腦子就跟灌了一瓶茅臺似的不太清醒，一邊敷衍對面這位周小姐的無聊問話，一邊四處觀察，終于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那個人。

但他沒辦法擰着脖子去看人家，太過顯眼不說，還容易被人當成變态。

他只是借着從服務生手上拿檸檬水的間隙，偷看了幾眼。

黑色長發，碎花裙，皮膚白瓷似的，他只看見一張側臉，貓似的小臉，一雙眼睛黑亮，似乎有光，她在吃冰淇淋，不小心蹭到唇角，似乎是下意識伸出舌頭舔去。

易辭喉結狠狠一滾，帶着檸檬水和自己的理智，狼狽地滾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面對這個堅不可摧八風不動的老男人，五分鐘後，周小姐終于放棄了。

“我看時間不早了，我家有門禁，爸媽還等着我回家，要不我們今天就聊到這吧？”

易辭淡定地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他看了看時間，八點十五分，八點多的門禁，真是家風嚴謹。

他去結了賬，借着起身的機會又掃了眼那個角落，人已經不見了。

剛剛那五分鐘宋照給他打了十來個電話，他愣是沒接，因為對面周小姐還在侃侃而談，這時候接電話未免太沒禮貌，因此易辭一直忍着，說不定就是那個時候走的。

夜風清冷，江城還未步入夏季，夜裏總是帶着未離去冬天的風。

江城無春秋，夏冬無縫交接。

周小姐被冷風一吹，縮了縮脖子，搓着胳膊，期待看向一邊的男人，心想，這人總不至于這麽直男吧。

易辭摸出車鑰匙，——他的摩托就停在一邊，十分好找。

眼看人就要奔着車而去，周小姐一跺腳，不矜持地拽住了他衣角。

“你不送我嗎？”語氣難以置信。

來之前她媽告訴她，今天她的相親對象是易家未來繼承人，易先生最是看重，等他在非調組歷練完，易先生就會把全部家業交給這個兒子，如果她成功，将來就是易夫人，整個江城她就可以橫着走，無論是半妖還是人類，都會畏懼她，尊重她。

然而面前這個胡子拉碴不修邊幅的男人，全身沒有一點精英氣質，她靠着多年的修養和對未來的憧憬才堅持了一個多小時，結果愣是沒能從對方嘴裏敲出一句超過十個字的話。

她可太不甘心了。

“夜晚很冷的，對一個女孩子來說也不安全，我沒帶司機，你難道不送我嗎？”

易辭握着車鑰匙，站在自己的車和周小姐之間，擰着眉頭看着她，那副表情似乎她提了個十分無理且幼稚的要求。

他一指自己的車，語氣冷淡：“單人的，後腳踏都沒有，坐不了兩個人，而且周小姐若是對江城夜間安全有什麽不放心，歡迎致電市長熱線，現在已經有有人工服務了。”

周小姐看着那輛嚣張狂妄的摩托，通身漆黑，一眼看上去幾乎要融進夜裏，唯獨車後的兩個紅色尾燈像是一雙猩紅的眼睛，此刻正在毫不留情地嘲笑着她。

周小姐不懂車，更看不出來這車怎麽就沒有後腳踏了，那些坑坑窪窪的角落不都可以踩嗎？至于單人的，不是還有那麽多空位嗎？她就不信擠一擠坐不下。

她可能已經被氣瘋了，在冷風裏看着易辭動作利落上了車，很快，更加嚣張的引擎聲傳來，宛如野獸嘶吼，她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等回過神來，人和車已經走了。

留下她一臉茫然，委屈得快哭出來。

***

車上的易辭手機又響了，好在他帶了藍牙耳機，按了接通，耳機裏立馬傳來宋照氣急敗壞的罵聲。

“真是操蛋，這房子怎麽感覺陰森森，老板平時住這地方不覺得瘆得慌嗎......”

顯然他還沒意識到電話已經接通。

等他反應過來，才脫口而出一句“握草”，驚吓過後才算是徹底恢複。

“老板啊，我現在在你家呢，你說的貓在哪啊？我找了半小時了都沒看見，是不是跑出去了，我看見窗戶還開着........”

聽見窗戶開着，易辭心一緊。

那房子是二十層。

“你抓一把貓糧放碗裏不用管，它自己會出來吃，”易辭說，“你下來的時候去這棟樓後面看看有沒有貓......或者貓的屍體，我養的是只黑貓，它可能掉下去了，看完給我回個電話。”

老趙已經到了MUSE，他現在正趕過去，沒辦法回家一趟。

挂了電話，易辭沉着臉，心情極其糟糕。

如果真的掉下去了怎麽辦？

找一只差不多的黑貓賠給易夕？

要是真的掉下去了......

艹，真是見鬼了，不是都說貓有九條命麽，不會這麽容易就死了的吧。

靠玄學安慰自己的易老板一路狂飙，到了MUSE後接到宋照電話，樓下仔細看過了，沒有貓也沒有屍體。

易辭這才松了口氣。

MUSE一般是九點開門，但實際上八點多這裏已經就有熟客到了。

這個酒吧是張胖子的據點之一，據李杭說，張胖子幾乎每天都會提前到，逗逗女孩或是跟店裏員工聊天，對這間酒吧的熟悉程度估計能比得過酒吧老板，他跟店員關系也不錯，經常往幾個小夥子和保安手裏塞好煙。

顯然，他對這個地方很重視。

易辭進去的時候被服務生攔在門外，穿着統一服裝的年輕男人一板一眼地對他說：“不好意思，請問你有會員嗎？”

易辭從口袋裏摸出一張暗綠色的卡給他看。

服務生立馬轉變了态度，賠笑着把他請了進去。

老趙已經坐在吧臺邊上喝了起來，把自己灌得醉醺醺的，一眼看見易辭過來整個人一哆嗦，差點脫口而出“老板”，結果被易辭一個眼神警告硬生生咽回了肚子。

“老.....老易你來了啊，來來來，喝一杯。”

說着就搭着易辭的肩膀，把他摁在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