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照片

照片

市局不遠處是一個小公園，平時白天沒什麽人，到了晚上各路小攤小販就冒了出來，老人們帶着小孩到公園裏晃悠，小孩看見花裏胡哨的玩具就挪不動腳，這時原本就叽叽喳喳的園內就會爆發出一陣不死不休的海豚音，一個接着一個，跟傳染了一樣，生生不息。

然而這會是白天，公園裏只有稀稀疏疏散步的年輕人，還有草坪和綠植，長椅上都是空蕩蕩的，平白多出一絲靜谧來。

三個女孩坐在一張長椅上，中間的周婉手裏緊握着自己的手機，屏幕還亮着，上邊是唐一寧發給她的“救命”。

旁邊的許倩倩垂着腦袋，“現在怎麽辦啊，我們又聯系不上琳姐，萬一寧寧真的出了什麽事......”

周婉立刻打斷了她：“不會的，寧寧不會出事的！”

她個子高，長得也漂亮，在她們三個中最有威信，平時也都是周婉說什麽他們做什麽，他們這些糖衣在周婉的指揮下給唐一寧刷數據做宣傳，至今為止大家都做的很好，眼看唐一寧新接了一檔綜藝，馬上就能增加曝光進入大家視野中，這種時候，他卻失蹤了。

他們有粉絲群，唐一寧偶爾會在群裏跟大家道晚安，或者發一些自拍，大家會激動地刷屏。

那天唐一寧說自己被跟蹤的時候，大家都很擔心，周婉還特地去問了唐一寧的經紀人，也就是琳姐，琳姐說沒什麽，是唐一寧想多了。

那時候周婉就隐隐擔心，畢竟現在的私生飯可太多了，他們什麽都幹得出來。

看周婉臉色不好，一邊的鄭子淇給許倩倩遞了個眼神，示意她別說了。

許倩倩乖乖閉上了嘴。

三人就這麽沉默着，直到周婉忽然動了。

她快速拿出手機，給唐一寧發消息。

她們之中，只有周婉有唐一寧的手機號，他們還加了微信，唐一寧也是通過微信向周婉發的消息。

周婉怕打草驚蛇一直沒敢回複，但這時候，她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快速打字。

——你還好嗎？

周婉是個很謹慎的人，之前唐一寧給她發消息，一定是冒了很大的風險，說不定現在手機都不在他身上，她怕自己貿然回複會引起綁匪注意，間接害了唐一寧。

“這樣有用嗎？”許倩倩忍不住問道。

“有沒有用都要試試，”周婉肯定地說，“警察和非調組的人都不肯幫我們，寧寧只能我們自己去救。”

對方很久都沒有回複。

鄭子淇弱弱的聲音冒了出來，“或許，他根本就沒被綁架呢？”

“你什麽意思？”周婉立馬看向她，眼睛裏帶着明顯的不滿。

“我就是提一下......”鄭子淇說，她比周婉和許倩倩年紀都小，今年才高三，平時課雖然多但是周婉分配下來的任務她都會一一完成，——不然也不會成為站姐。

“你看，到現在了，如果真的有綁匪，他怎麽不發消息出來呢？綁架總是為了錢吧，他難道就不找人要錢嗎？”

“說不定寧寧只是比較忙，沒看消息，或者就是一個惡作劇而已。”

許倩倩聽了鄭子淇的話，覺得很有道理，跟着附和。

周婉勃然大怒，“你們懂什麽！寧寧肯定出事了！”

鄭子淇和許倩倩一齊沉默下來，沒敢再發表自己的意見。

***

老趙根據那些照片上的标志物找出了秋露的活動軌跡。

國內各大旅游景點她幾乎走了個遍，像個兢兢業業的打卡過客，到了，拍張美美的照片保存，然後朝下一個地點出發，照片很正常，他們也沒發現什麽有用的信息。

老趙甚至将他們這些年的案子的案發地點跟這些地方做了比對，有幾個很不巧對上了，但是時間又不對，——他們已經根據秋露手機上的照片信息給每張照片後面都寫上了日期。

老趙揉揉發酸的眼睛，靠在椅子上敲着二郎腿休息。

非調組兩臺電腦他們一人占了一臺，易辭此時正在看那段行車記錄儀錄下的視頻。

翻來覆去看了不知道多少遍，最終還是閉了閉眼，喝了口水打算休息一會。

案件沒什麽進展，準确來說，秋露自殺這件事基本上已經板上釘釘，再無翻動的可能。

現在他們地下室還關着兩個嘴硬的小年輕，至今都是一副惶惶不可終日的樣子，但問他有沒有什麽要交代，他們總是一句：我該說的都說了。

就憑李杭把他們當傻子糊弄甚至都不說出催化劑的存在，易辭就把他之前所有的證詞都推翻了。

“晚上你們去MUSE。”易辭說着，一手托着煤球把它放到椅子上，起身去給自己倒水。

不吃不覺已經下午一點多，中飯時間都過了，被派出去買午飯的宋照不知道被哪個小妖精勾走了魂魄，半小時都沒能趕回來。

“老板你不去了？”老趙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問。

“三個人風險太大，我還有別的事，如果有什麽意外以自身安全為重，你們清楚的。”

“嗯，知道了。”老趙點了點頭。

這時，宋照終于回來了。

“呼，吓死我了，剛回來就看見隔壁出警，烏泱泱的警察，啧。”

“你又不是犯罪分子，怕什麽？”老趙怼他。

“你還吃不吃？不吃我喂貓了。”宋照手裏拎着民生大計，老趙立馬投降。

三個男人找了張空着的桌子吃午飯，有一盒三文魚是給煤球準備的，宋照殷勤地幫小貓咪打開外賣盒，把鮮美的生魚片放到它跟前，趁着煤球埋頭苦吃的時候，伸出了自己的爪子，試圖跟易辭一樣撸貓。

結果煤球反應更快，反手給了他一巴掌，宋照手背上留下三道血淋淋的爪痕。

“握草！不愧是老板養的貓。”宋照感嘆，一擡眼看見易辭脖子上的爪印，心裏平衡不少，同時又恨得牙癢癢，——阿飄那個女人又在散播謠言。

易辭嘴角彎了彎，不予評價。

過了會兒，老趙嘴裏叼着一塊排骨，不清不楚地說：“這貓，有沒有打疫苗啊？”

宋照看着自己手上的爪痕，陷入了沉思。

“我問問。”易辭淡定地拿出了手機，給易夕發消息。

這正好提醒了易夕，她養揪揪将近一年時間，該去打疫苗了，但她最近不能出門，家裏有位人民教師看着，于是把寵物醫院地址給了他，說晚上讓周槐林把小本本送到他家去。

“打了。”易辭看見亂七八糟的信息，十分肯定地朝宋照點了點頭。

宋照立馬放寬了心。

“以後......”宋照還不知道這貓叫什麽名字，“它會常來非調組嗎？”

他們非調組常年冷冷清清的，之前問了一次，宋照還是想找點希望，指望易辭能大發慈悲多帶它過來玩玩。

宋照這麽一問，木棠立馬來了精神，豎起耳朵開始偷聽。

她可不能經常來啊，她是寵物，又不是工作夥伴，更重要的是，她在半妖司還有工作，要是易辭三天兩頭把她往非調組帶，那她可能就不能回去正常上班了。

做一只乖巧懂事的寵物很重要，但是工資更重要。

易辭只猶豫了幾秒就給出答案，“等易夕生了孩子它就回去了，不會常來。”

木棠徹底松了口氣，工資總算是保住了。

宋照倒是有些失望，“也是，非調組常年沒人，放這裏也沒人照顧，不方便。”

易辭吃飯快，三兩下吃完，給他們安排任務，“宋照你再看看那些照片還有行車記錄儀的視頻，有什麽發現跟我說。”

一個人專注一樣東西太久往往會把自己繞進去，這時候需要另一個人的觀點來進行查漏補缺。

“老趙，吃完去底下看看，他們兩個有沒有什麽話要說的。”

“我看兩個人嘴都挺硬的，”老趙摸了摸鼻子，“确定不上點手段嗎？”

易辭考慮了下，“這段時間不行，明天會調一個實習生過來。”

“實習生？”

“人類？？”

老趙和宋照格外默契地不耐煩起來。

他們的确是想找點新樂子，比如養只貓什麽的，但養個麻煩可不行。

“陳局就這麽不放心我們？隔三差五塞人過來，到現在為止沒人能撐過一個月，也不嫌麻煩。”宋照仗着自己關系硬，說話也沒遮沒攔。

易辭不置可否。

他翻了翻手機，找到聊天記錄往上翻，最後，目光落在沈之南發給他的那張照片上。

那是秋露當時在車上随身帶着的包，小小一個，沈之南檢查一遍後給他拍了張照片，至于包，已經跟屍體一起交給家屬了。

他把照片放大，看着包裏的白色藥品，眉頭微微皺起，他想起了自己為什麽覺得不對勁，随後，他将手機放在桌上，推到宋照和老趙面前。

“秋露是癫痫患者，如果她注射抑制劑是為了治療，在明知抑制劑已經能夠壓制病情的情況下，會随身攜帶德巴金嗎？”

宋照摸了摸下巴，想了會兒，說：“但這并不能證明她不是自殺。”

“如果我們想象力豐富一點，假設她使用抑制劑是為了治療，那她單純使用抑制劑就可以了，為什麽還會需要催化劑？”老趙說起案子來整個人都變得嚴肅許多，沒了平日裏吊兒郎當的感覺，“我們在她跟張胖子和李杭的聊天記錄中已經找到了證據，她的确購買并服用了催化劑，她的确是把這玩意當毒/品來用的。”

宋照挑了挑眉，“那你想象力再豐富一點，如果她不知道抑制劑單獨使用也有效果呢？我調查過他的家庭，父母的确有半妖血緣，但十分稀薄，遺傳到她身上也沒什麽能力，基本上跟正常人類差不多。在半妖的圈子中，這樣弱小的半妖是沒什麽話語權的，獲取信息的方式也稀少，她很可能不知道抑制劑是什麽。“

“你的意思是，她被騙了？”

“只是猜測。”宋照聳聳肩。

“如果是你說的這樣，那騙她的人只有可能是李杭。”老趙說。

青梅竹馬，她自以為自己了解他，跟着他走上了這條不歸路。李杭之前所說，什麽秋露“入行”比他早，還知道半妖司與人類之間的界限在哪，他們在她的建議下向半妖司告發抑制劑泛濫........都是假的。

“沒有證據。”

易辭靠在椅背上，雙腿交疊，面上沒什麽表情，仿佛剛剛他們兩人那一場頭腦風暴全是空談。

“去查她的購藥情況，”他揉揉發酸的脖頸，“我需要确認是否她真的長期服用德巴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