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小心試探

小心試探

不知過去了多久，耳畔的厮殺聲漸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風吹樹葉的飒飒聲。一陣強勁的電流遍及全身，溫彥猛然從劇痛中驚醒過來。他喘息着，想着之前貫穿胸口的利刃，下意識扒開了衣物，一條狹長的刀傷從胸口撕裂到了腹部，證明之前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他茫然地顧目四望，發現自己正坐在冰棺內，棺椁四周點滿了蠟燭，顯然不久前還有人在此祭奠他。周邊是蒼翠欲滴的竹林，破碎的光芒從林葉間散落下來，不遠處還有一片幽僻的閣樓。

“我怎麽還在這裏？為什麽沒有退出治療程序？難道是治療程序強制将我複活的嗎？不是說好了有異常就放我出去的嗎？”

溫彥回想着之前撕心裂肺的劇痛，想着修夜手裏滴血的那把妖刀，害怕得不停顫抖，這樣的夢魇他絕不敢體驗第二次。

“不行！我不幹了，我幹不了……”他痛苦地抱着腦袋，心裏叫道所長你快把我放出去，這活兒我幹不了！我要辭職！看來所長他們之前的推斷是對的，時桀真的是危險人格。只要自己還待在這個世界裏，那麽化身為修夜的時桀一定會再殺掉自己的。

“放我出去啊，所長你聽到沒有！我不想待在這裏了，我怕痛的……”溫彥魔怔似的，用腦袋撞着冰棺壁，發出一陣砰砰的悶響聲。

撞着撞着，溫彥忽覺冰棺好像變軟了，他怔怔擡頭望去，發現是有人用手擋住了冰棺壁，他撞的是對方的手心，所以才會覺得冰棺是軟的。那人一身素淨白袍，長發散落至腰下，雙眼上蒙着白色綢帶，面容俊美安寧，周身靈氣四溢，只看一眼便讓人舒服到了心坎裏。

“咦？這人好像是漫畫中某個厲害人物來着。”溫彥忽的抽搐了一下，這個蒙眼的年輕男子，不就是九君之首的曦沉上君嗎？！

“是你活過來了嗎，奉澤？”曦沉略顯遲疑，指尖撫過溫彥的臉龐，這具早已涼透的身體，此刻竟又有了溫度。

溫彥的小腦袋瓜飛速轉動着，很快便為自己找到了托辭，“我也以為自己這回必死無疑……所幸靈愈術長進了些，只是陷入了假死狀态，我自行調理許久，才勉強逃過了一劫。”

“這次委屈你了，外邊風大，我帶你回屋。”曦沉說着将溫彥從冰棺中抱了出來，溫彥皺起眉頭，有幾分不适應。

“……我沒事，可以自己走的。”溫彥想從曦沉懷中掙脫出來，但對方并沒有如他所願，穩穩地抱着他穿過竹林。溫彥忽然覺得這個男人真的是溫柔又強大，仿佛只要在他懷裏，就什麽都不用怕了。

回到閣樓後，曦沉便将溫彥輕放在了床上，還順手為他墊好了枕頭，整個過程沒有一絲磕碰。溫彥不可思議地打量着他，這人果然像漫畫中描述的那樣，明明雙目失明，但好像又看得比誰都清楚。

曦沉扣住溫彥的手腕把脈，想檢查他的傷勢恢複得如何。溫彥怕他探出異樣，心虛地把手抽了回來，“我真的沒事，你不用擔心。”

溫彥知道，曦沉非常重視他座下的上君們，平日尤其關照奉澤，因為奉澤身世凄慘，武力也相對較弱。所以奉澤死後，曦沉十分自責，特意将其屍首安置在了自己的隐居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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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事就好……所幸你醒得早，再遲兩天棺椁就入土了，你若在那地底下敲，我不一定能聽見。”

溫彥被曦沉逗笑了，“那真要被埋了，我就索性長睡不醒，只要你們偶爾來我墳頭灑酒相祭，陪陪我就成。”

熟知劇情和人物的溫彥，和曦沉聊起來毫無壓力。不過聊了會兒，他又想起了修夜，便遲疑着問曦沉，後來是怎麽處置的修夜。

“他？已堕落成魔，不知所蹤。既然他鬥膽敢去禁地問鼎，盜取妖刀傷及無辜，還殘害你至此，我無量島自不會放過他。”

曦沉說着，原本柔和的神色漸漸陰沉了下來。修夜是他萬裏挑一選中的，是他唯一的關門弟子，但修夜不願認他為師，也不願跟随他修煉，還總是故意闖禍，想借此擺脫束縛。他一忍再忍，奈何這一次修夜動了奉澤，這是絕對忍不了的！

溫彥記得在漫畫劇情中，那柄妖刀雖是憑空刺向奉澤，但罪名卻陰差陽錯地扣在了修夜頭上，修夜因此遭到八位上君聯手圍剿。奈何他功底深厚天賦極高，在妖刀的加持下殺出了一條血路，從無量島逃出升天，至此淪為世人口中的“邪魔”。

顯然，劇情發生了一些變化。溫彥曾經覺得，修夜本性不壞，也不認為是他殺害了奉澤，懷疑有人從中作梗。而今，他只能将自己的猜想全盤推翻，因為那一刀真是修夜刺過來的，他不僅刺，還拿着刀在自己身上攪，這種行為簡直就是在虐殺！

“如若有他的消息，記得第一時間告訴我。”

“你暫且好好養傷，這些事情以後再說罷。”

溫彥點了點頭，心想既然确定修夜就是危險人格，那就該執行人格清除計劃了，只要完成任務，所長應該就會把自己從這裏放出去了。他哪裏知道，人格治療系統将他強行複活後，奉澤之死這一關鍵事件被改變，漫畫劇情也随之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轉折……

而後的幾天，溫彥一直待在曦沉的住處休養。這裏十分清靜，除了他和曦沉，就只有兩個侍奉的小童。

準确來說，這裏是毗鄰無量島的竹仙島，島上的竹林蒼翠欲滴，薄霧缭繞。曦沉長年隐居在此，還在島上圈養了許多熊貓，每日午後他去到密林深處散步，都會有一堆黑白毛團在他腳邊滾來滾去。

溫彥從來都沒有想到，自己想要撸熊貓的夢想，居然在這漫畫世界裏實現了。這裏的熊貓軟軟糯糯，一只只養得圓滾肥碩。每次看到曦沉抱着熊貓在山坡上吹風，看到毛團子在他懷裏嘤嘤唧唧，看到他喂它們吃嫩筍尖，溫彥就覺得這一切太美好了。

如果可以，溫彥真想成為竹仙島的一只熊貓，每日無憂無慮地吃嫩筍曬太陽，玩累了還有曦沉上君抱抱舉高高，簡直爽歪歪。不過他很快就被打臉了，這裏與世隔絕，他每天只能吃筍片泡山茶，才休養了十來天，就覺得百無聊賴。

“曦沉上君，你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待在這裏，每日幾乎做着同樣的事情，吃着同樣的東西，不覺得人生無趣嗎？”

“人生本就是無趣的，換了別的地方，就會有所不同嗎？”

“當然會不同啦，若你願意的話，等有機會了，我帶你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也許到時你的想法就會不一樣了。”

“不必了，這裏挺好。”

溫彥覺得更加無趣了，不過看曦沉一副心有山海、靜而不争的模樣，倒是有點像時曉的主體人格，他尋思着找個機會測一下對方。

于是溫彥又磨蹭了幾日，礙于曦沉是奉澤的上司，他也不好貿然去跟人家扣手貼額。更何況，曦沉在漫畫中是個亦正亦邪的角色，外表看起來溫和，動起手來那可是比誰都狠，他不敢輕易造次。

島上氣候變化多端，這日天氣極冷，還下起了小雪。溫彥實在是吃不下冰涼的筍片，甚至懷念起了現實世界的火鍋。他心血來潮披上鬥笠，去山裏挖了一些野菜菌菇，還釣了幾條魚回來。

他把門窗關得嚴嚴實實，自認為天衣無縫，便擺好各色餐盤，美滋滋地涮起了火鍋。誰知剛吃了兩口，就聽到曦沉在外面敲門。

“奉澤，你在烹制什麽東西嗎？”

“沒，沒什麽……”溫彥硬着頭皮打開一條門縫，食物的香氣霎時溢滿出來。曦沉微微掩了下鼻尖，似乎難以适應這樣的氣味。

溫彥笑着胡謅道：“我在煮靈藥鍋，最近換了一種提煉方法，這些都是煉藥的珍品，可香了，要不你嘗點，吃了能增長靈力。”

“不了，你弄完了記得讓小童收拾幹淨。”

曦沉正要離開，溫彥又把他拉了回來，因為這麽冷的天，曦沉卻只穿着一身單薄的白袍，溫彥覺得他冷。

“你坐下來，就吃一口，暖暖身子好不好？”

在溫彥的再三勸說下，曦沉勉為其難嘗了一口，入口甘香，并沒有聞起來那麽糟糕。溫彥看到曦沉的反應，又慫恿他吃了兩口，直到他不再排斥，便愉快的和他一起享用美食。

“人生得意須盡歡，我都死過一回了，什麽戒律清規，能放就放了。”溫彥特意說了這句，心虛自己有點跳出原角色，畢竟奉澤和曦沉都是那種清冷孤高、不食人間煙火的修道者。可他偏偏就喜歡煙火氣，再這樣天天啃筍片，真的是要得道升天了。

曦沉點頭表示同意，“做你想做的就好。”

“你再嘗嘗這個，好吃嗎？”溫彥自己沒吃幾口，倒是一個勁兒給曦沉添菜，碰到魚片就說是靈鹿肝，碰到菌菇就說是肉靈芝，反正曦沉也看不見。他自己喜歡吃辣，還忍不住往曦沉碗裏倒辣椒，看曦沉被辣得臉頰泛紅，嘴唇紅潤，心底莫名滿足。

“你的靈藥這麽辣嗎？還要糊弄我吃多少？”曦沉被辣到嗓子發啞，但臉上仍帶着淺淺的笑意，沒有半分責備的意思。

“你有所不知，這辣口靈藥是驅寒暖身的，多多益善。”溫彥笑着起身給曦沉倒茶，衣袖不慎把桌角的香囊碰了下來。

曦沉聽到聲音伸手去撿，溫彥一看，機會終于來了！只要自己裝作撿東西，趁機握住他的手，再假裝無意撞到他額上，不就可以做測試了嗎！溫彥當即俯身去撿香囊，借機扣住了曦沉的手背，同時将額頭湊了上去，偏偏這時候，曦沉擡起了臉。

“……”溫彥頓時僵住，只差那麽一點，他就親到曦沉唇上了。曦沉也察覺到了近在咫尺的氣息，微微一愣，不動聲色地避了開去。

兩人陷入沉默，氣氛有點微妙。直到要離開時，曦沉才道：“我許多年沒吃過這樣的美味了，下次落雪的時候，還能吃到嗎？”

“不必等落雪，你随時想吃了，我就給你煮。”

等曦沉走後，溫彥暗暗松了一口氣，心想還是不要測曦沉了，這事暫且往後擱一擱，也許後面還會遇到更像主體人格的角色。畢竟主體人格的危險指數較低，眼下最要緊的是找到危險人格修夜。

這天夜裏，一封密信送到了竹仙島，無量島似乎出了什麽事。曦沉摸了摸信封上的紋章，還沒有拆開，就直接把信遞到燭火上燒了。

溫彥注意到信封上的日輪紋章，想必這封信是來自帝靈王朝。帝靈王朝統管着四海九州，勢力龐大，也就只有曦沉敢無視他們了。

具體發生了什麽，溫彥并沒有過問，而是借機提出想回無量島給弟子們授課，畢竟這是上君的職責所在。當然，主要還是覺得曦沉性格太僻靜，這裏又太與世隔絕了，他思念那人間的煙火氣。

“你去吧，路上小心些。”曦沉沒有挽留，始終波瀾不驚。

得到允許後，溫彥愉快地提着燈籠離開了。走到半路他回頭望了一眼，卻發現樓閣裏的所有燈火都熄滅了，還以為曦沉是想早點休息。卻不知，這些時日以來，夜夜通明的燈火都是曦沉專門為了他點的，因為雙目失明的曦沉根本不需要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