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玩火自焚

玩火自焚

進門後,那股奇特的香味愈發的清晰。修夜閉上眼睛深吸了幾口氣,心頭顫動起來,這個味道曾一直在他夢裏萦繞不去,因為太久沒有聞到過了,在門外的時候他還不太敢确信。

他按捺着喜悅的心情,掀開紅色紗簾,一步步往裏走去,前方的軟塌上似躺着一道人影,那人被一層柔軟的紅綢覆蓋着,看不清面容,只依稀看見一截白淨修長的手臂垂落在外。

“是你嗎,奉澤?”修夜坐到一旁,小心翼翼地牽起了那只手。

記得最後一次握住奉澤的手時,那只手早已涼透,後來的無數個日夜他反複夢到這個情景,這次竟連手都是溫熱的。他握着對方的手放在自己臉側,感受着掌心裏的溫度。随着擡手的動作,溫彥身上的絲綢漸漸滑落下來,露出了沉睡的臉龐和修長勻稱的身軀。

“……”修夜咽了咽口水,忍不住掀開護眼紗,想讓自己看得更加真切。還是那張讓他魂牽夢萦的容顏,唯一不同的是,那眉間的靈痕變得更加細長了,他甚至能察覺到對方體內暗湧的靈力。

溫彥倏然睜開雙眼,倒吸了一口涼氣,像是從噩夢中驚醒。卻見眼前人深目如潭,白發勝雪,正一眨不眨地瞧着自己。

“別碰我!”溫彥掙開修夜,支撐起身體,突然揚手給了修夜一耳光,卻打得有氣無力的。修夜怔住了,還沒反應過來,對方又扇了他一耳光,這次下手更重了些,也有明顯的痛覺了。

“……真的是你!”修夜嘴唇翕動着,心口狂跳,是真的,真是奉澤回來了!此情此景,像極了當年在幽州的那片小樹林裏,被自己欺負得楚楚可憐的奉澤,隐忍淚光,屈辱地給了自己兩巴掌。

“是我,知道我為什麽要打你嗎?當初你那樣折辱我,我恨死你了,再也不想管你了!可一聽到天下人都要圍剿你,我還是回來找你了,頂着千難萬難受盡委屈總算是回來了!我做錯了什麽偏偏要攤上你,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讓我安心啊?”

“我知錯了……”修夜将溫彥擁入懷中,在他耳畔微微哽咽,“我真的錯了,我以為你願意,沒想會逼得你自盡,這六百多個日夜我一直在忏悔,沒有一天是好過的……以後我什麽都聽你的,你說一我絕不做二,哪怕你叫我去死,我也立刻照做!”

溫彥羞惱地掙紮道:“你放開我!什麽叫我願意?我都哭着求你別那樣了!你煞氣發作起來六親不認,鬼知道你這瘋子以後會做出什麽!今日抱着我,明日說不定就要殺我,口口聲聲說聽我的,指不準哪天又強迫我做那種事,再信你我就是個傻子!”

“不會的不會的!我再也不會傷害你了!我真的知錯了,當初是我魔怔了,我太想得到你了,我怕你被搶走……求你原諒我好嗎?”

溫彥漸漸放棄了掙紮,猶豫着擡起手來,安慰地拍了拍修夜的後背。他不知道修夜以後會如何,但至少現在他不會殺自己吧。

相擁良久,修夜不舍地放開了溫彥,捋過他鬓旁的長發道:“那時候就覺得你只是睡着了,原來你真的還活着。這到底是為什麽,是你修成了不死術,還是——曦沉練就了起死回生之術?”

溫彥搖了搖頭,“這世上沒有不死之術,我只是僥幸沒有死,也許下一次就真的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你要珍惜有我的日子,因為我也不确定自己什麽時候會從你的世界裏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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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不懂……你才回來,又要走了嗎?不可以留下來嗎?”

“沒說要走!我都快被你那群笨蛋屬下給折磨死了,已經是半個殘廢了,還能走哪兒去?再說我的易容藥也弄沒了,出去又是一堆人追殺我。”溫彥幽怨地瞪着修夜,都怪他,都是他害的!

“傷到哪兒了,還疼嗎?”修夜扣住溫彥的手腕,想檢查他的傷勢。溫彥不悅地掙開了他,“省省吧,你那滿身煞氣的,難不成還要給我療傷啊?只要不是致命傷,我都能自愈,休養幾日就好了。”

說着溫彥似意識到了什麽,別開臉道:“去給我找身衣服過來。”他之前被那群笨蛋扒得只剩一條亵褲了,本來身上還蓋着層紅綢,可那絲綢太滑了,不知什麽時候全滑落到了地上。雖然也不算是光着,但畢竟之前和修夜發生過那種事,總歸會有些難為情。

修夜又打量了溫彥兩眼,想着自己曾在他身上印滿愛痕,暗暗吞了吞口水。溫彥察覺修夜在偷看,正要開罵,他卻趁機逃走了,不一會兒又回來了,拿了一身質地柔軟輕盈的青袍過來。

“這……你從哪弄來的?”溫彥詫異地拿起了那身衣袍,上面似還殘留着淡淡的藥香,這顯然就是自己在無量島時穿過的那身啊!

“我……我去上君殿偷的,因為喜歡上面的味道,快兩年了一直沒舍得洗,你暫時将就一下好不好?回頭我找人給你做身新的。”

溫彥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怎麽感覺修夜有點變.态呢,居然大老遠地跑去無量島,偷自己的衣服回來聞,于是挑眉調戲道:“你就偷了這身衣服吧?還有沒有偷什麽奇怪的東西?”

修夜目光閃躲,斜着眼支吾道:“……偷了。”

溫彥頓時笑得更大聲了,忙問他偷啥了,但修夜就是不肯說,他那張沒有血色的俊臉,居然還有那麽一絲泛紅了。這下溫彥更沒法往好處想了,他該不會連自己的貼身衣物都偷了吧?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你不會還對着我的衣服那個吧……既然都去無量島偷了,怎不索性把我的身體偷回來?我的身體可比這衣服香多了,你可以抱着聞個夠。”

“真的?可以讓我抱着聞個夠?”修夜狡黠一笑,其實他後來去過無量島幾次,要不是和曦沉有約定在先,這事他早就下手了。

“你做夢!”溫彥笑着背過身去,抖開衣袍穿了起來。他怎麽忽然有種錯覺,覺得修夜是真的喜歡自己,不是沖動用事,也不是耍流氓,而是那種深入骨髓的,帶着些病态依戀的喜歡。

似想起了什麽,溫彥又回頭問道:“既然你回過無量島,那三個月前,無量島的魔鼎是不是你破壞的?那些妖刀是你放出去的嗎?”

修夜搖頭道:“不是我,但多半與我有關。”

“此話怎講?”

“你還記得之前我問出的那把妖刀嗎?它一直在我身邊制造殺戮,我曾懷疑有誰在暗中操控這把刀,并誤以為那個人就是淩岚。”

“後來我漸漸發現,并沒有人在操控這把妖刀,而是它在操縱別人。它不僅有思想,還有脾氣,想殺誰就殺誰。如果我不按它的意願來,它就會喚起我體內的煞氣來懲罰我,并會自行殺人或控制他人殺戮。而且,它第一個要殺的人就是你。”

溫彥想起那日在無量島的地牢裏,那柄妖刀突然刺了過來,從自己的胸口一直劈到了腹部,而自己最後卻看見是修夜握着那把刀。

“那你是被妖刀控制了,才突然捅向我的嗎?”

“不是!當時我也不知道那妖刀是從哪來的,看它突然刺向你身後,我立刻沖上去把它拔了出來,不料卻讓你誤以為是我刺的,貿然拔刀還加重了你的傷勢。随即曦沉就帶人圍剿我,真是百口莫辯……”

“如果那時你好好跟我解釋,我會相信你的,可你卻要扮做金盛混進無量島,惹我,氣我,把我騙得團團轉。”

“我不是故意的!我扮做金盛就是回來找你的,那時我不确定你到底是怎麽想的,以為你在恨我,一直沒敢開口。”

溫彥哼了一聲,只聽修夜又道:“因為妖刀的緣故,那段時日我的邪症一直反複發作,我努力想擺脫它,它卻一直糾纏着,如附骨之疽。雖是我問鼎惹出了這妖刀,它卻不聽令于我,反而一直想要操控我,吞噬我的意識,想把我變為它的傀儡。”

“我梳理過這妖刀造成的殺戮事件,它不是單純嗜血,而是有目标的殺人。它似乎在複仇,無論是你還是淩岚,亦或是牽扯在其中的無量島弟子,甚至是我修氏……都在它的複仇計劃之內,但我還沒查清這其間的因果,只知道跟尤氏有關。”

溫彥回想着在無量島發生的種種,恍然醒悟,原來第三人格并不是一個真正的人,而是一把妖刀!難怪之前用各種方法都檢測不出來,因為在患者的意識世界裏,第三人格尚不具備最基本的人形。

“你知道嗎?是曦沉讓我去禁地問鼎的,我曾以為這一切都是他設的局。後來我發現似乎弄錯了,因為曦沉懼怕那把妖刀,每次與我打鬥時,他看似在進攻,實則是在防守,他怕被妖刀傷到會像我一樣堕魔,所以他寧可回收其他妖刀,也絕不碰我這把。”

溫彥不解道:“既然如此,那他為什麽還要讓你去問鼎?你倆雖然性格不合,但這事發生前,也沒起過什麽大沖突吧?他作為九君之首,不至于故意放這玩意出來,禍害自己座下的上君和弟子們吧?”

“這也是我一直想不通的地方,他藏着太多秘密。這次無量島魔鼎被毀,衆妖刀禍亂世間,曦沉也遭到了聲讨,這也算是他的報應吧。歸根結底,若不是他要我去問鼎,我不會惹出這麽一把駭世妖刀,你不會因此一次次遭受牽連,我修氏也不會家破人亡。”

說到這兒,溫彥小心試探道:“那當初傷害你們家的……”

修夜欲言又止,眼神隐忍,終究還是什麽都沒說。溫彥仔細回想着案發時的種種細節,又聯想修夜所說的妖刀會控制他人殺戮,頓時醍醐灌頂,意識到了一種極其糟糕的情形。

“難道是……”溫彥聲音發顫,也只有這一種可能了。

修夜忙摁住溫彥的嘴唇,“就算你猜到了,也不要說出來,永遠都不要說出真相。兇手就是我,我已經背負了所有,就讓所有的罪孽都來找我,我已經習慣過這樣刀口舔血的日子了。”

“這兩年你受苦了,真是委屈你了……”溫彥無法想象修夜是怎麽熬過來的,他獨自背負了全天下的罵名,還要被至親誤解,被自己的家族帶頭圍剿,他每天都很難過吧?

“算不得苦,自作孽,也沒什麽好委屈的。你看世人皆想取我性命,可是又有誰能奈我何?縱是來了千軍萬馬,我揮刀又能剩下幾個?就是曦沉我也不放在眼裏了,殺不殺他,全看我心情罷了。”

說這些話時,修夜眼神冷戾,身上溢出了絲絲煞氣。溫彥看着有點害怕,遲疑道:“那把妖刀斬月……此刻還在你身邊嗎?”

“在的。我曾無數次嘗試毀了它,它卻堅不可摧,它也無數次想要吞噬我,卻沒有一次成功,既然不能同歸于盡,我索性和它共存了。如今它離不開我,我也離不開它,畢竟它能助我登峰造極。”

“你明白自己在做什麽嗎?你都不知道這妖刀到底有什麽目的,竟還和這麽危險的東西共生共情!你有沒有想過,也許哪天自己一不小心就被妖刀徹底吞噬了?有沒有想過,它很可能會再次殺了我?你這是在玩火自焚你知道嗎!”

“不會那樣的!”修夜再度将溫彥攬入懷中,“我會保護好你,一定!”

“說到做到,要是再被捅死了,我可不保證還能活過來。”溫彥本想早點結束任務回到現實世界,但面對修夜,又不忍心就這樣丢下他。

第三人格暫時是把刀,後面會現真身的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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