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要你
要你
夏晗晗被帶去的地方具體是哪,她也說不清。她并沒有被蒙上眼睛,幾個黑衣人對她客客氣氣,說話和動作都稱得上禮貌。
她只知道自己進了一幢獨門獨院的別墅。
一進玄關,便聞到一股熟悉的藥味——中藥的味道。想是這裏有人生病。
黑衣人沒跟着進來。她站在玄關處發呆。
一路上她想了多種可能:綁架、尋仇,最壞的結果是有去無回。
夏晗晗覺得這是只能在電影裏發生的事情,到現在還有一種不真實之感。
有位四十多歲年紀的阿姨迎上來,問她:“是夏小姐吧?請和我到樓上來,先生等你很久了。”
夏晗晗跟着這位阿姨上了樓,她見這屋內家具樓梯竟然都是實木的,很有一點古樸的味道。
“請問阿姨,先生是誰?”
上到二樓的時候,夏晗晗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
那阿姨笑了笑,回頭溫和地對夏晗晗說:“夏小姐馬上就知道了。”
“這裏姓沈?”夏晗晗問。
阿姨沒回頭,徑自上了樓,夏晗晗只好跟上去。她心中已經隐隐有預感,只是還沒有确定。
到了三樓的一間房間前,阿姨敲了敲門,語氣很恭敬:“先生,夏小姐到了。”
說着開門,叫夏晗晗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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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晗晗慢慢從她後面走進去,只聽“啪”的一聲,門關上了。
她站在門邊上,沒動。她打量着那位先生。他坐在寫字臺後面,雙手交疊放于桌上,身體後傾,也在看着自己。
他已經人到中年,生了一張國字臉,對這個年紀的男人來說,好不好看全不重要,但他還是精心打扮自己,頭發用發蠟梳得一絲不茍,西裝也熨帖精致。
“請問沈先生,我可不可以給我父親打個電話,他現在應該很着急。”
那位中年男人伸手拿起桌上擺放的座機聽筒,示意夏晗晗過來。
夏晗晗想了想,走到寫字臺前面,伸手接過電話,撥通號碼。她說考完試有同學忽然中暑了,他們把她送到醫院,耽誤了時間。
夏國華問她在哪家醫院。夏晗晗回說現在那位同學已經沒事了,同學家長非常熱情,硬拉他們去自己家吃飯,現在是在同學家給他打的電話,有同學順路,晚上可以一起回去。
夏晗晗從不騙人,除了身體外也從不令人擔心,夏國華不疑有他,便囑咐兩句,挂斷了電話。
電話歸位的一瞬間,坐在寫字臺後的先生說道:“你很聰明,也很會騙人。”
“我并不想把聰明用到騙人上。只是沈先生的邀請太過熱情,我也是沒辦法呀。”夏晗晗挂斷電話後清楚地看清他的長相,已經猜到對方身份,理智上知道應該待他恭敬且有禮貌,但落到實際行動上,卻總對他的“邀請”方式頗多怨言,不肯好好說話。
“伶牙俐齒,你就是靠這個讓沈夜白喜歡你的?”那位先生直盯着夏晗晗看,夏晗晗非常不舒服。
她笑道:“這你該去問沈夜白。”
“你是在推卸責任。”
夏晗晗奇怪了:“您自己的兒子,您不管他,讓他一個人住在倉庫不倉庫,車庫不車庫的地方,生病了也沒人去看,還弄個同學監視他。現在卻在說我推卸責任?我想問您,您站在什麽立場問的我這句話,一個父親,還是一個獨裁者?”
她本來不想說得這麽刻薄,可越說越激動,一想起沈夜白受苦她就心疼得不行。
那男人默了默,說道:“果然,你們都是同樣的叛逆,同樣的不聽話。”
說完,還嘆了口氣。
夏晗晗想作嘔,她說:“沒錯,沈先生,在您看來,違背了您的意志,就是叛逆。”
她說完,頭轉向一邊,不看沈夜白的父親,她怕從他的眼神中看出“難道不是嗎?”這種眼神,她怕她會控制不住自己。
這是沈夜白的父親,她沒資格批評。
就算是她自己的父親,她也沒這個資格。
可她卻像被燙到了似的,又馬上把頭轉了回來。——她看到了吳慧珠的照片。
夏晗晗忽然發現,這間書房到處都挂着吳慧珠的照片,像圖書館哲學處懸挂馬克思、恩格斯的照片一樣。
看到夏晗晗的反應,沈夜白的父親說:“你知道吳慧珠?——沈夜白都和你說了?”
夏晗晗讨厭極了他的這種審問方式,翻了個白眼,說:“《救風塵》裏的宋引章,經典角色。”
言下之意,未必要沈夜白和我說,我才知道。
這回沈夜白的父親卻沒有和夏晗晗針鋒相對,他說:“她是沈夜白的母親。結婚後就退出影壇,相夫教子,這才是一個女人應有的美德。”
“她現在在哪?”
“她去世了,我永遠懷念她。”沈夜白的父親竟然閉眼皺眉,表示自己的難過。
如果不是夏晗晗早就知道吳慧珠是為何而死,她想,她也應該為這個男人的懷念而感動。
“含冤而死,可不是該懷念嗎?”夏晗晗直視着面前這個男人,說。
他豁然睜眼,眼中一絲傷痛都無,他身體前傾,低聲問:“你怎麽知道?!”
又搖搖頭:“是了,沈夜白!你知不知道,單憑你這句話,就足夠死一萬次!”
這時窗外驚雷乍起,很是應景地一聲震響,暴雨傾盆而下。
夏晗晗不說話了,她覺得自己實在沒什麽好說的。沈夜白父親這種人,和他講道理全然講不通,他自成邏輯,他就是道理。
夏晗晗自知道生病那天起,死亡的陰雲便籠罩在頭頂。說她不怕死,她自己都覺得虛僞,她怕極了。可“死”這個字從沈夜白父親嘴裏說出來,她卻覺得可笑。
一個要自己的女人頂罪替他去死的懦夫,竟然用“死”來威脅別人。
她就差笑出聲了。
這時,書房的門被人推開,走進來一位老人,這老人健步如飛,精神矍铄,他走到夏晗晗旁邊負手而立,問道:東文,吵什麽?”
沈夜白的父親沈東文馬上起立,畢恭畢敬地叫了一聲:“父親。”
對老人的問題,卻沒有回答。
應該是沈夜白的爺爺,夏晗晗想。她覺得荒謬,也覺得壓抑,怪不得沈夜白從來不回“家”。
這個家,和《雷雨》裏的家,也不差分毫了吧。如果沈夜白沒有出走,說不定也會成為周萍那類的人物。
光是想,夏晗晗都覺得驚悚。
老人看了一眼夏晗晗,又對沈東文說:“你先出去,不必關門,去看看藥熬好了沒。”
“是。”
沈東成出去了。
老人走到窗子一邊,将一扇窗戶關上,他看起來得有六十多歲了,但動作起來和年輕人差不多,很是迅捷。
他回來,問夏晗晗:“你就是沈夜白的小女朋友?”
如果是別人問,夏晗晗未必會馬上回答,但沈家的人問,夏晗晗挺直了腰答道:“沒錯。”
老人笑了,他笑起來樣子很溫和,但氣質仍舊讓人難以親近,夏晗晗總覺得這位老人看起來很熟悉,似乎在哪見過。
他向你展示好意可以,但你如果以為他是一位善良的人,那就大錯特錯了。夏晗晗這麽想。
“有種。不怕?”
“怕。”
“怕什麽?”
“怕死,怕回不去,怕見不到父親阿姨弟弟,還怕……和沈夜白分開。”夏晗晗想都不想地說。
“那還承認是沈夜白的女朋友,你是不是傻?”老人略帶笑意地問。
夏晗晗想了想,好像确實有點傻,她笑笑,不說話了。
“你坐。”老人讓夏晗晗坐,自己也踱到書桌後面,坐在軟椅上,問:“知道沈夜白為什麽叫沈夜白嗎?”
夏晗晗坐下,搖頭。
老人說:“‘虛室生白。'慧珠當年生他很辛苦,到半夜才出生,我想他雖然生在夜晚,但希望他心裏能一片光明。他從小只和慧珠親,慧珠幹什麽,他就幹什麽。慧珠以前是個演員,結婚了,不能再抛頭露面,就打算自己辦服裝品牌,從設計到縫紉,都是她一手包辦。那兩年她幹得不錯。只是後來東文出了事。”
老人停下,問:“你不喜歡東文,對吧?就是剛剛和你談話的人。”
夏晗晗點頭。
老人目光深遠,笑道:“他和我年輕的時候一樣。你不必怪他,如果你做到他那個位子上,也可以和人那樣說話。”
“我不會。”夏晗晗堅決道,“絕對不會。”
老人說:“我以前最讨厭你們這種年輕學生,一個個說得好聽,理想遠大,卻只會讓別人擦屁股。——不過近年來,人老了,也羨慕起年輕的好處來。他們高歌理想,表明決心的時候,心也未必是假的。”
這話,夏晗晗接不上來。她只知道無論何時,她都不會待人那般無禮。
“東文出事後,沈夜白就開始離家出走,打架鬥毆。”老人接着說道,“六歲,在幼兒園就知道離家出走,真不知道是誰的種,我們沈家可沒有這種失去母親就哭哭啼啼的男人。”
那是因為你們是一群沒有感情的變态。夏晗晗在心裏想。
“小姑娘又在心裏罵我們了是不是?”
夏晗晗瞪着大眼睛看向老人,他有讀心術嗎?
老人擡手指了指自己的臉說:“都寫在臉上了。”
夏晗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沈夜白要當演員,我是不會同意的。他和你好,我也不會同意。”老人嚴厲地說道。
“和我好不需要你們同意,我們兩個同意就行。戲已經拍了,您不同意也晚了。”夏晗晗直說道。
她想,反正在心裏想也會被看穿,索性痛痛快快地說一回。
老人卻搖頭:“戲拍完了還有審核;至于你,現在不就在這嗎。——你父親是個評不上正教授的副教授,母親早亡,繼母是一家連鎖超市的老板,現在已經不是了,弟弟鬧出了醜聞。”
這話讓夏晗晗毛骨悚然的同時,猛然想起了在哪裏見過這位老人。在電視上,且是新聞節目,他的名字和鏡頭,常常出現在第一條播報中。
老人還說:“我們不會為難一個小姑娘,哪怕她說了不該說的話;但如果你是沈夜白的女朋友,那我們就不能把你當成小姑娘看待了。——我再問你一遍,你是沈夜白的女朋友嗎?”
“我……”夏晗晗剛要回答,就聽門口一串咳嗽聲。一個細條條的身影站在門口,倚門看向裏面。
老人趕忙站起走過去:“東羽,你怎麽出來了,藥一會兒才好,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那細瘦的人卻直直地看着夏晗晗,夏晗晗也回看她。
兩天後,機場。
夏晗晗終于在人流中找到了沈夜白,沈夜白風塵仆仆,但臉是笑着的。他今天竟然破例穿了件白體恤,和往日黑衣獨行俠的打扮不大相同,格外增添了一點溫潤。
他們對望了一瞬,夏晗晗忽然奔過去抱住他。
沈夜白也回抱住他,撫摸她的頭:“怎麽了?”
接機口亂哄哄的,聲音嘈雜,夏晗晗用很大的聲音才讓沈夜白聽到。
她說的是:“沈夜白,我想要你。”
別看沈家人一副霸道蠻橫不講理的樣子,其實他們是助攻來着~明天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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