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農事錄》

《農事錄》

進入秋季以後天氣舒爽了不少,秦子楚讀書便越發的用功,每日天剛亮就起來了。

今天不曉得怎麽回事,小寒居然起的比他還早,睜眼的時候床邊已經空了。

“小寒?”

沒聽到回應,秦子楚便穿好衣裳起床。

“阿爹,小寒呢?”

孫小山也剛起床,疑惑道:“小寒?他不在屋裏嗎?”

“不在,出去了。”

“興許到河邊去了?沒事的別着急。”

秦子楚應了一聲,腳步自動往院子外頭走,“我出去看看。”

孫小山笑了一下,小兩口可真是黏糊。

剛走到院門口秦子楚就瞧見不遠處飛奔而來的蘇小寒,和他一道來的還有絲絲縷縷清甜的桂花香。

蘇小寒腳步頓了一下,然後跑的更快了。

“小寒慢些,別摔着了。”

蘇小寒快速跑到秦子楚面前,仰起燦爛的笑臉,“相公是想找我嗎?”

“嗯,你去摘桂花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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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小寒重重點頭,然後把自己天不亮就跑去摘來的一大捧新鮮桂花塞到相公懷裏,“相公,給你。”

秦子楚低頭看了一眼,昨夜下了雨,桂花的花瓣上還帶着點點水珠,晶瑩剔透。

這個距離桂花的香氣更濃郁了,清甜的味道和此刻清新的早晨十分相配。

秦子楚笑,“特意起早去摘的嗎?”

蘇小寒點頭,不好意思道:“本想悄悄放到屋裏,這樣相公起來就能看到啦。”

秦子楚擡起手輕輕掐了一小簇桂花,別到蘇小寒的衣襟上,笑道:“真好看。”

蘇小寒低頭看了一眼,雙眼亮晶晶地點了下頭,“嗯。”

兩人先回屋把花放好,順便還分了一小半放到堂屋去,這樣兩位爹也能欣賞到。

孫小山從廚房出來就看見兩人在商量要把花放在哪裏,笑道:“小寒去摘桂花啦,真香。”

等蘇小寒轉過身來,他又看到他衣襟口的那一小簇,笑容更深了。

“一會兒多摘些回來,咱們做桂花糕吃。”

蘇小寒興奮道:“好,我一會兒就去。”

放好花以後,蘇仁也把水挑回來了,一家人圍着花說笑幾句,然後洗漱的洗漱,吃早飯的吃早飯。

吃完早飯各自忙活。

秦子楚回屋又欣賞了會兒小寒摘的花,然後重新把視線放回面前的書本上,臉上的笑容也收了收。

時間太過于緊迫了,明年八月就要考院試,他的學習能力和學習方法都沒什麽問題,就是書實在太基礎了。

還是對付縣試時的那幾本書。

說實在的,這個時代讀書難不光是書本和束脩貴的原因,這只是一方面,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資源太少了。

普通百姓能接觸到的學習資源實在太少了。

現代有各種教輔資料,還有譬如《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這樣歸納模拟類的書籍,只要學生想努力,至少是有方向的。

但如今的秦子楚,想使勁兒都不知道該往哪兒使。

院試原主可沒考過,他腦子裏一道真題也沒有。

坐在那裏思考了一會兒,他打算一會兒和小寒說一下,等抽空去鎮上的書鋪碰碰運氣。

中午吃飯的時候他就順嘴提了,蘇小寒二話不說直接答應,“讀書的事情不能耽擱,相公我們明兒就去吧。”

蘇仁也道:“小寒說的對,你們多帶些銀錢,也不急着回來,鎮上幾家書鋪都瞧瞧,來不及回來就在鎮上住幾晚。”

“對,左右這陣子家裏也沒啥事,你們多看看。”

蘇小寒點頭,小麥下月才播種,最近家裏确實沒什麽事。

“相公?”

秦子楚點頭,“好。”

村長聽說他們明兒要去鎮上,趕緊跑來說要一塊兒去。如今村裏要用的油枯都是他統一采買,下個月的小麥要播種,眼下也該去找油坊簽契書了。

雖說先前已經弄過一回,但村長到底還是擔心,本來還在家裏糾結要不要麻煩秦子楚呢,眼下他們要去鎮上倒是正好了。

秦子楚和蘇小寒可以蹭他的牛車,兩方便利。

晚上蘇仁拿了一個大盒子來,裏頭都是他這一個月裏做的木簪子,還是各種花的模樣。

在秦子楚給畫的那些圖樣的基礎上,蘇仁自己又做了不少創新。而且他的手藝實在太好了,做出來的效果比秦子楚預期的還要好,花瓣花苞簡直栩栩如生,美得不得了。

蘇仁把盒子交給蘇小寒,“你們替我轉交給鎮上的李木匠。”

上回他們在鎮上擺攤後,有沒買到的人拿着樣子去找李木匠他們問能不能做,李木匠仔細一瞧,再問了幾個問題大概就猜到蘇仁身上了。

所以前陣子特地寫信過來問木簪的圖紙能不能賣。

木簪這東西不難做,更何況都有人直接拿着成品找上門了,直接照着做就是了。

但李木匠還是專程寫信來問了一下,畢竟是想和蘇家長期合作的,必要的尊重得給,而且他也知道秦子楚手裏的圖紙遠遠不止這麽點。

不過蘇仁也是厚道人,沒和他要銀子,只說把自己的樣品放在他們鋪子裏,讓他們幫着賣掉。

畢竟也是互惠互利的事,沒必要事事計較。

而且蘇仁這人想得多,他知道秦子楚上回拒絕了進書院的事,祁秀才那頭怕是就鬧翻了。

明年院試還得托李木匠他們聯系另一位廪生呢。

不過這些他沒和秦子楚蘇小寒說。

蘇小寒接過盒子,“知道了爹。”

翌日秦子楚和蘇小寒坐上村長家的牛車,朝鎮上而去。

他們先去李木匠那兒把盒子交給了他,然後再去書鋪。

第一家還是最熟悉的那家。

而且頂上的匾額還是秦子楚上回題的字。

掌櫃正低着頭打算盤,蘇小寒走過去禮貌問道:“掌櫃,我相公要考院試,有沒有合用的書啊?”

掌櫃注意力全在算盤上,聞言随手往邊上一指,敷衍道:“就那兒,你自個兒瞧瞧。”

蘇小寒也沒太在意,他轉頭,“相公,我們過去瞧瞧吧。”

秦子楚嗯了一聲。

掌櫃倏地擡起頭,看清秦子楚的臉那一瞬眼睛便亮了,“原來是秦童生啊,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瞧我,方才有一筆賬怎麽都對不上,我一時間竟未瞧見二位,小夫郎說什麽,院試?秦童生明年要下場了,真是少年天才啊。”

秦子楚愣了一下,這掌櫃誇人還挺有本事,居然說他少年天才。

不過這種恭維話自然也當不得真。

“掌櫃,可否勞煩你推薦幾本适用的書?”

掌櫃引着他們往另一邊走,“秦童生随我來。”

蘇小寒疑惑道:“掌櫃,你方才不是說那頭?”

掌櫃讪笑了一下,“那頭也是院試适用的書,只是價格稍微高一些,都是同樣的東西我自然要給二位推薦些更實惠的。”

秦子楚一聽就明白了。

這個時代沒有統一的出版社之類的,也不存在什麽知識産權,所以書籍普遍比較亂,抄來抄去也是司空見慣的事。

同樣的內容包裝華麗一些賣的就貴一些,反之就會相對平價一些。

想必方才掌櫃推薦的就是前者。

這也算銷售的潛規則了。

秦子楚沒揭穿,只道了聲謝。

掌櫃笑容更深了些,态度也愈發殷勤。

“這幾本都是當年祁秀才他們用的,我也不懂,但祁秀才是廪生,他用過的應當是沒錯的。”

秦子楚快速翻了翻,心裏大概有數了,然後他把其他幾本也翻了翻,發現還是有重複的內容,但不算多。

“掌櫃,你這裏可有邸報?”

掌櫃有些疑惑,“有是有,但那玩意兒也就鎮上幾個秀才買,院試怕是用不上吧。”

“用得上,就是占比少一些。”

“成,我去替你找。”

“多謝掌櫃了。”

等掌櫃離開後,蘇小寒小聲道:“相公,這些書好不好呀,要不我們還是去買那頭的吧?”

他擔心所謂的實惠就是不好的意思。

秦子楚搖頭,然後給他解釋了一下,蘇小寒恍然,高興道:“相公,那我們豈不是省錢啦。”

秦子楚笑,“省下來的錢我們可以多買幾本。”

“好。”

兩人說笑幾句,就見掌櫃提着一大摞東西過來了,許是久未有人看,上頭布着不少灰塵。

“這東西過去祁秀才他們考院試也沒怎麽瞧過,秦童生你瞧歸瞧,還是不要花太多心思在這上頭了。”

“嗯。”

邸報比較便宜,秦子楚全買了,然後又挑了幾本書。

從書鋪出來已經過了一個多時辰了。

“相公你餓嗎,我們先去吃東西吧。”

“好啊。”

兩人買了幾個餅子,然後又去了面攤點了兩碗面,一邊吃面一邊就着面湯吃餅。

蘇小寒想到剛才買的一大堆書和紙,有點心疼相公,“相公要看那麽多書,太辛苦了。”

秦子楚笑,“比起種地,讀書已經不算辛苦了。”

“這不一樣。”

“我讀書只需要一直坐着,小寒還要風裏雨裏地跑,收成的時候頂着日頭暴曬,小寒更辛苦。”

蘇小寒不好意思地笑,“我就是跟在爹和阿爹後頭跑跑賣些力氣,不算什麽的。”

秦子楚給他掰了一塊餅子,“那我們都辛苦,多吃些。”

蘇小寒鼓着臉頰點頭,“嗯。”

兩人閑聊着吃完了午飯,稍微歇了一會兒就去了下一家書鋪。

有了方才那一出,秦子楚挑書效率更高,這回他也沒有全買,有些新內容少的他就只借,等拿回去把這部分給抄出來再還回來。

這樣一來就更省錢了。

掌櫃見怎麽推銷對方都不為所動,幹脆就放棄了,讓他們自己看。

這一看就又是一個多時辰。

秦子楚看的專注,蘇小寒不敢打擾他,就自己随便選了一個話本在邊上看。

他如今識的字也不少了,連蒙帶猜的也能全部看下來。

過會兒秦子楚湊過來看了一眼,笑道:“小寒在看什麽?”

蘇小寒把話本合上,“一個話本子。”

“哦?講的什麽?”

蘇小寒皺了皺鼻子,悶聲悶氣道:“一個窮書生和大小姐的故事,不是很好看。”

“這個窮書生是不是還有個妻子?”

蘇小寒愣了一下,“相公你怎麽知道?”

秦子楚笑,“随便猜的。”

哪還用猜,窮書生寫的話本子不都是這個套路,都寫爛了。

蘇小寒不高興道:“我不喜歡這個話本子。”

秦子楚接過去看了一眼結局,和他猜的大差不差,最後窮書生娶了大小姐,只說原配夫人跟着他過上了好日子,對原配夫人和幾個孩子的處境全然不提。

秦子楚冷笑一聲,“都是窮書生自個兒意淫出來的故事,事實人家大小姐可不一定瞧得上他。”

“可是這個書生考上狀元了。”

“小寒乖,就算考上狀元這人也是個垃圾,咱不看這個哦。”

蘇小寒笑了,“方才掌櫃說這些話本子賣的很好呢。”

“賣得好不代表就是好東西。”

“也是。”

秦子楚把話本子放回去,然後把手裏的書遞給蘇小寒。

“這是什麽,《農事錄》?”

“嗯,我方才看了一點,這裏頭的東西挺有趣的,很适合小寒。”

小寒在種田方面很有天賦,秦子楚一直想找點相關的書給他看看,這回總算是碰上了。

唯一的缺點是《農事錄》寫的比較雜,有點像随筆,看的很費勁兒。

蘇小寒埋頭看了一會兒,高興道:“我喜歡這個。”

“你不覺得有些亂嗎?”

“好像是有一點。”

“要不等看完以後,小寒自己整理一下吧,還可以畫些圖什麽的。”

蘇小寒睜大了眼睛,“我整理嗎?”

他聽懂了秦子楚的意思,有些震驚,他也可以寫書嗎?

“當然啊,只是整理沒那麽難的。”

一直到走出書鋪,蘇小寒都還雲裏霧裏,他連字都沒認全呢,怎麽就要修書了。

但相公說他可以,他就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可以。

相公從來都不會騙他的。

回去的路上,秦子楚回憶着上輩子見過的《十萬個為什麽》那些書,給他講了講大概的形式,蘇小寒聽得很認真,慢慢地好像真的有了些思路。

“先從那些認識的開始,不認識的就放到最後。”

“嗯。”

接下來的日子過的愈發的快。

秦子楚每日讀書,幾乎不太管別的事。

現在蘇小興那邊不需要費太多的心思,蘇小寒便把所有的精力都撲在了《農事錄》上,碰見不了解的還會向兩個爹爹讨教。

蘇仁和孫小山沒想到自己居然也能摻和寫書的事,興致高的很,有時候還會特地出去替蘇小寒尋某種植物。

忙碌的日子倏忽而過,很快又到了年節。

這次年節過後,秦子楚就滿十八,可以分田了。

這事兒村長一早就和蘇仁商量過,該分的田也劃好了,只等年節一過便上報官府定下來。

團年飯一家四口坐在一塊兒喝了不少酒,連孫小山都喝了好幾杯,暢快的很。

年節過後,日子還照舊過。

秦子楚依舊每日埋頭苦讀,文章寫了一篇又一篇,詩也作了不少,總算沒那麽頭疼了。

這日又作了一首詩,秦子楚放下筆,沒忍住摸了摸自己的頭發,他懷疑自己要禿了。

急需抱抱小寒充充電。

然而小寒根本不在家。

如今正值春日,外頭各種各樣的植物競相冒頭,蘇小寒每日都在忙着為《農事錄》增添圖樣,有時候甚至天不亮就出門了。

在秦子楚的建議下,他給《農事錄》做了個目錄,把裏面的內容分成了幾大板塊,眼下雖然還叫《農事錄》,但已經不僅僅局限于田裏的事了。

其中蘇小寒花費最多時間的就是中藥材板塊,當然這裏秦子楚出力也不少。

每日蘇小寒都會帶很多植物回來,秦子楚認識的就直接編進去,不認識的就曬幹了存起來留着。

除了整理《農事錄》以外,蘇小寒還自己動手種了不少東西,他在這方面實在很有天賦,大部分都種的很好。

秦子楚幹脆起身去外頭看看小寒種的那些東西。

之前的無花果已經長得很高了,但畢竟不是扡插種起來的,想吃果子還得再等上一兩年。

旁邊擺放着蘇小寒平日裏拿來澆水的小木桶,秦子楚順手提起來澆了一輪,然後又蹲在那裏仔細給拔了拔草。

做完這一切後蘇小寒正好回來了,他的背筐裏裝的滿滿的,身上沾了不少泥點子,連側頰上都有。

秦子楚擡手替他擦幹淨,笑道:“怎麽都弄到臉上去了?”

蘇小寒笑得狡黠,“相公,我找到了好多野菜,一會兒做給你吃哦。”

“真的嗎?”

蘇小寒卸下背簍,把裏頭的野菜取出來給秦子楚看,秦子楚不認識,但小寒說以前孫小山做給他們吃過,他就放心了。

趁着天還亮着,秦子楚又去屋裏看了會兒書,等天擦黑的時候一家人才開始吃飯。

蘇小寒興奮地說着自己在外頭看見的東西,小到一塊顏色漂亮的小石頭,大到一棵參天古樹,在他說來都格外有趣。

蘇仁和孫小山偶爾對視一眼,彼此眼裏都是笑意。

小寒和過去簡直判若兩人了。

秦子楚給蘇小寒夾了一筷子野菜,笑道:“小寒多吃些,這個野菜很好吃。”

蘇小寒雙眼亮晶晶地看着他,“真的嗎,那我明兒再去挖一些回來。”

“不用,若是瞧見了就挖一些,不用特地去。”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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