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席面

席面

晚上躺在床上，蘇仁盯着頂上的房梁，仿佛要把屋頂看出個洞來。

孫小山吹滅蠟燭走過來，好笑道：“又不是多大的事，用得着愁成這樣？”

蘇仁翻身坐起來，“你說咱把家裏的田賃出去怎麽樣？”

“你想好了？”

“那我們總不能讓他們兩個小的自個兒去府縣吧，要是讓人欺負了怎麽辦？”

孫小山笑，“我也擔心這個，人生地不熟的要是惹着什麽人，咱倆在還能幫着些。再說了府縣花銷大，咱們現在在村裏日子過的是不錯，但和府縣那也是沒法比的。”

蘇仁點頭，嚴肅道：“還是你想的周到，我光想家裏幾畝田了。”

頓了頓，他又道：“把咱們要是去府縣能幹點啥呢？”

“還能幹啥，自然是老本行了，你有手藝還怕吃不上飯？”

“說的對，我看李木匠他們在鎮上生意很不錯，想來去了府縣應當也不愁賣。”

“可不是？”

蘇仁心下定了不少，“咱們在村裏住了大半輩子了，突然要去府縣還真有些忐忑呢。”

孫小山點頭，“是啊，不過旁人想要你這份忐忑可還沒有呢，別說咱們幾個村子了，就是鎮上，這些年出了幾個秀才？人家羨慕咱們還來不及呢。”

蘇仁笑眯眯應了一聲，“是這個理兒。”

“成了，不早了快睡吧，明兒你還要去鎮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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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另一邊，秦子楚和蘇小寒也還沒睡。

“相公，你說爹和阿爹會和我們一塊兒去府縣嗎？”

秦子楚搖頭，“我也不曉得，不過他們心疼咱們，這會兒怕是糾結着呢。”

“是啊，他們肯定舍不下這麽多田的，都忙活了大半輩子了，即便賃出去心裏也是舍不得的。”

莊稼人視田地如性命一般，甚至比性命還貴重。

賃出去萬一給人種壞了那不得心疼死。

“沒事的相公，就算爹和阿爹不去，我也能照顧好你的。”

秦子楚笑，“我們是夫妻，得互相照顧啊，我也會照顧好你的。”

他早就盤算過去府縣後的生活，那邊開銷大，什麽都得花銀子，他總不能讓小寒和他一塊兒去吃苦。

這回院試他考中的是第三名，作為廪生官府每月給發放六鬥廪米，每年還有四兩銀子的補助。

要是不夠的話他還可以去給人家考生做保舉，雖然這事兒有風險，但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當然最重要的是好好讀書，最好一回就中舉，這是最省錢的方式。

鄉試三年一次，秦子楚穿過來那年剛巧舉行過一輪鄉試，算算時間，下次鄉試就在明年八月。

也算他運氣好，幾次考試安排的順順當當，可以說天時地利他已經占了。

蘇小寒有點沮喪，“相公讀書已經很累了，還是我照顧相公吧，左右去了府縣我也不曉得幹些什麽。”

“你忘了《農事錄》了嗎，裏頭好多藥材的習性功效還模糊着呢，小寒不想繼續研究麽？”

“去府縣研究嗎？”

“對啊，府縣雖說不像咱們村裏，走出去就是田啊埂的，但府縣有山啊，邊上還有江呢，還有藥材鋪子，不是更方便嗎？要是小寒能把藥材種出來說不定還能賣給他們呢。”

蘇小寒越聽眼睛越亮。

第二天孫小山就把兩人商量好的事情告訴了秦子楚。

“去了府縣看看開間木匠鋪子，你們爹有手藝不怕沒飯吃。”

秦子楚心下感動，這結果他其實并不覺得驚訝，但兩位爹這麽快就下定了決心，可見對他的關愛之心。

“多謝阿爹和爹。”

孫小山擺擺手，“一家人不必說這些，咱們把十幾畝田賃出去，再加上家裏還有些銀錢，就算一時鋪子開不起來也不妨事。”

秦子楚把自己入官學的待遇說了一下。

孫小山笑道：“那更好，咱有糧有銀，更不用怕了。”

“嗯。”

孫小山拍拍秦子楚的肩，“只要咱們一家人在一塊兒，就沒什麽問題解決不了的，你什麽也別想，好好讀你的書，別的都交給我們去想。”

“多謝阿爹。”

“不說這些，明兒辦席面，一會兒你和小寒去大裏村一趟和你爹娘說一聲。”

“好。”

吃過早飯以後，秦子楚和蘇小寒就出門了。

秦家院門沒關，秦子勝背對着他們蹲在牆角，手裏拿着塊石頭不知道在劃拉什麽。

“勝兒。”

秦子勝愣了一下，自言自語道：“我好像聽到哥哥的聲音了。”

秦子楚失笑，“勝兒，哥哥在這兒呢。”

秦子勝倏地轉身，看見哥哥的那一剎那眼睛便亮了起來，“哥哥，小寒哥哥！”

一邊喊一邊沖進秦子楚懷裏，像個小炮彈似的。

秦子楚一把借助他，順手呼嚕了一把頭毛，笑道：“怎麽瞧着你好像曬黑了？”

秦子勝得意道：“我前陣子下田幹活來着。”

“爹讓你下田了？”

“他也沒法子，我如今沒老師了，功課做不下去，只能多幹點活啦。”

秦子楚故意道：“沒老師不要緊，哥哥教你。”

秦子勝立刻從哥哥懷裏退出去，苦着小臉道：“哥哥，你曉得的，我根本就不是讀書的料啊。”

“真不想讀書了？”

秦子勝堅定點頭，“不想。”

秦子楚表情嚴肅了一些，“你可想好了，讀書雖然苦了些，但于你前程有益，若你不想留在這小小的大裏村，還是繼續讀書比較好。”

秦子勝低着頭沮喪道：“道理我也曉得，但那些個論語啥的我真的看不進去啊。”

蘇小寒摸摸他的小腦袋，安慰道：“總歸勝兒如今也識得不少字，将來也可以去鎮上或者去府縣啊。”

秦子楚搖頭，“哪有這麽容易。”

其實他的想法是讓秦子勝至少考個童生，也算有些功名在身上。

蘇小寒看了他一眼，“相公先別說這些了，說正事吧。”

秦子勝擡起頭，疑惑道：“對了，哥哥小寒哥哥你麽今兒怎麽來了？”

蘇小寒笑道：“有好事兒和你說，爹娘呢？”

“爹娘出去了，我這就去叫他們。”

一聽有好事兒，秦子勝兩條小短腿跑的飛快。

兩人便進屋去等。

“相公，勝兒不想讀書，你也別逼他了。”

蘇小寒和秦子勝見面不多，但能看的出來秦子勝是真的不愛讀書識字，再怎麽逼也沒用。

秦子楚嘆了口氣，“只能這樣了，我本來想着讓他最少也考個童生，将來不至于走不出去。”

蘇小寒安慰他，“不是還有你這個秀才哥哥麽。”

“我這個秀才哥哥怕是也不太可靠。”

別說只是個秀才了，就算秦子楚當了官，秦子勝也得不着什麽好處，打鐵還得自身硬。

兩人又閑聊了幾句，那頭秦莊和李秀花就回來了。

“楚兒，小寒，你們怎麽來啦？”

李秀花忙着給兒子兒媳倒水喝，秦莊似乎路上似乎訓了秦子勝，這會兒父子倆臉色都不太好看。

秦子勝躲到蘇小寒身後，小聲問道：“小寒哥哥，你剛才說的好事兒是什麽呀？”

蘇小寒沖他笑了一下，然後看向秦莊和李秀花，笑道：“爹娘，相公考上秀才了。”

“什麽？”

秦莊跟屁股上碰了釘子似的彈起來，一臉震驚道：“你說什麽？”

李秀花手裏的水杯啪一聲落在了地上，摔成了三瓣。

蘇小寒趕緊蹲下身去撿，一邊撿一邊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李秀花瞪着眼看向秦子楚，“秀，秀才？”

秦莊也死死地看着秦子楚，“你考上秀才了？！”

只有秦子勝完全沒有震驚，只覺得高興，“哥哥你是秀才啦！”

秦子楚點頭，“今兒來就是為了和你們說這事兒，明天家裏擺席面兒，爹娘勝兒你們都來。”

秦莊一屁股坐回去，臉上不知道是驚喜還是什麽，總歸很是複雜。

蘇小寒把摔碎的杯子殘片丢出去，然後笑眯眯地把席面的事說的更加細致了些。

秦莊的視線牢牢地鎖定在秦子楚臉上，像是頭一回認識自己這個大兒子似的。

“怎麽突然連秀才也考上了？”

像是發問，又像是自言自語。

秦子勝哼了一聲，“我就說哥哥很厲害，一定能考上，将來肯定還能中舉呢。”

“中舉？”

秦莊兩只眼睛跟會發光似的，“你還往上考？”

秦子楚點頭，“嗯，我要入官學，所以過幾日我們就搬去府縣了。”

秦莊嘴唇動了幾下，顫着聲音道：“府縣，官學？”

蘇小寒接過話茬，“是呀，相公考中了廪生，官府還給發米和銀錢呢。”

秦子勝趴在哥哥懷裏，難過道：“哥哥，你去了府縣是不是就不回來了？”

“我也不曉得，若是中了舉應該就是吧。”

秦子勝都快哭了，“勝兒舍不得哥哥。”

“那你要不咬咬牙繼續讀書，哥哥在府縣等你？”

秦子勝：“……”

眼淚瞬間憋了回去。

秦子楚笑了，“同你說正經的，你還小，書還是先讀着，将來若是找到了別的路子再說。”

秦子勝點頭，“勝兒聽哥哥的。”

秦子楚摸摸他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