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地震

地震

今年的年節來的晚一些，所以等秦子楚他們收假回到翰林院時，已經進入二月了。

年前的真題本收效甚好，再加上戶部那邊又撥了新款，所以三人幾乎沒做停頓就直接進入了後續書籍的籌備當中。

秦子楚分出一點時間仔細做了一個進度表，這是他做事的習慣。前期做好了計劃，後面就不會有疏漏了。

游萬看了一眼，驚訝道：“這是不是太多了，都快安排到年底去了。”

年節不是剛過嗎？

游萬有點恍惚。

秦子楚也很無奈，在這個時代做事什麽都得靠手，所以随便一件事動辄便需要費上一兩個月甚至更多，他也就把腦子裏的工作大致估算了一下就排到年底了。

真不是他這人有多勤勉。

莊學禮也湊過來看了一眼，“其實也沒多少，就是每一項事務都很費時。”

秦子楚點頭，“可不是，事事都得靠手去做，哪怕重複的也得翻來覆去地做。”

游萬好笑道：“那不然呢，不用手用什麽做，難不成用腳啊？”

秦子楚：“……”

當然是電腦啊，手機啊，先進生産力啊。

想到這裏他就嘆了口氣，啊好難。

莊學禮以為他嫌事情多，說實在的，他也覺得很多事情十分瑣碎，尤其是同僚們不肯配合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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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咱們慢慢來，一項一項做就是了。”

秦子楚點頭，“嗯。”

游萬用力拍自己的胸膛，“有我在呢，你們不想做的交給我就是了。”

秦子楚沖他笑了一下，在和同僚們交際這方面游萬比他和莊學禮要強得多，所以先前很多次和同僚打交道都是游萬去的。

三人各有所長，互相配合，效率已經很高了。

秦子楚理了理思緒，開始說正經事，“我先把所有的計劃都做出來，然後你們兩個看一下，幫我做補充。”

游萬和莊學禮也嚴肅了起來，“好。”

今年事情還挺多的，光教輔書一項就足夠焦頭爛額了，畢竟三人雖說成績不錯，但給書做注解供天下學子學習這種事還是不夠格的，所以就需要找那些德高望重的老學者來幫忙。

這可為難死三人了。

好在有嚴嘉幫忙，他自己本身也承擔了很大一部分。

當然，蘇小寒辛苦種出的藥草也和流水一樣送了過去。

秦子楚咬着牙道：“您要這麽多藥草做什麽，您又養不活？”

嚴嘉：“……”

說話過分了啊。

他哼了一聲，“我曬幹了存起來，保不齊哪裏能用得上呢。”

秦子楚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嚴嘉無奈道：“我再給你們介紹一個買主成了吧，這回可是大生意。”

秦子楚立刻來了興趣，畢竟在介紹買主這方面嚴嘉還是很靠譜的，先前他給介紹過幾回，過程都很順利，蘇小寒收了一大筆銀錢。

當然主要原因還是小寒種的藥草品相好。

嚴嘉壓低了聲音道：“今早我聽說闵永去太醫院要治傷的藥材，但太醫院不給，還吵了起來。”

秦子楚眼睛一亮，他怎麽給忘了呢，太醫院和兵部都是藥草的消耗大戶啊。

不過眼下無仗可打，所以兵部那邊也就是灑灑水，大客戶還得是太醫院啊。

“太醫院藥草很多嗎？”

嚴嘉挑眉，“要是多的話還能不給，兵部要的又不多，何必撕破臉。”

他湊近了些，把聲音壓的更低了些，“前陣子晉王府進了刺客，晉王受了傷，去太醫院搜羅了一通，三殿下知道後不甘示弱，也去搜羅了一通，這不太醫院一下子就空了。”

秦子楚點頭，“原來是這樣。”

“這會兒白正奇怕是急壞了，陛下身子也不好，萬一要的時候他拿不出來，那這後果他可承擔不起。”

“懂了，多謝大學士。”

嚴嘉笑的得意，“如何，不計較我拿你們的那點東西了吧？”

秦子楚小聲道：“您拿的恐怕不能叫一點吧。”

嚴嘉咳了一聲。

秦子楚趕緊跑了。

用完午膳正好有點空閑時間，他便往太醫院那頭跑了一趟。

畢竟他們現在職級和太醫院院使還差着些，莊學禮和游萬怕他吃虧，幹脆也跟着一塊兒去了。

正如嚴嘉說的那樣，這會兒太醫院都亂作一團了，白正奇正拉着一群院判太醫緊急議事，主題就是到哪裏去弄一批上好的藥草來。

還得快，趕在陛下知曉之前。

雖然是兩位殿下拿走了藥草，但誰也不敢把責任推到他倆身上，不然等他們其中一位繼了位還想不想活了？

白正奇煩得都快敲桌子了，“城中的藥草鋪子還有醫館都看了沒有，能弄來多少？”

他看向離他最近的一位院判。

對方為難道：“回院使，咱們要的太急，又太多，人家一聽就搖頭，再者他們很多也達不到咱們的要求，難。”

白正奇語氣急促，“有多少要多少，咱們給他們加些錢就是了。”

院判一臉的不可思議，“院使，咱們太醫院哪來的銀子給他們加啊？”

白正奇：“……”

也對，誰不曉得宮裏頭就屬他們太醫院和翰林院最窮。

剛想到翰林院，翰林院的人就來了。

秦子楚三人恭敬地給諸位行了禮。

白正奇站起身，面上一掃方才的急躁，不疾不徐道：“翰林院的人為何來我們太醫院，可是身子不适？”

身子不适也沒組隊來的吧？

秦子楚搖頭，“下官是來同白院使商量一樁買賣的。”

白正奇：“……買賣？”

賣書賣到他們太醫院來了？

正要婉拒就聽秦子楚又道：“是這樣的，我妻子平日裏愛種些藥草，侍弄的很是精心，只是種的太多了一時沒尋着買主，便托我來太醫院問上一問。”

白正奇皺眉，種的太多？不會是稀松平常、品相又一般的藥草吧？

要是拿到外面的醫館或藥草鋪子還好說，可誰不曉得太醫院的門檻。

“我們……”

身後的院判輕咳了一聲，示意他先別拒絕。

白正奇頓了一下，繼而便想到了太醫院如今的處境。

“可否容我先看上一看？”

秦子楚點頭，“這是自然的，不知白院使何時有空，可以去蘇記……”

說到這裏就被一位太醫打斷，“蘇記？你們是蘇記？”

秦子楚點頭，“沒錯，我妻子是蘇記藥草的掌櫃。”

白正奇回頭看了眼那位太醫，“你知道？”

對方點頭，小聲道：“院使，蘇記的藥草我見過，确實品相上佳，且大多都是咱們需要的品種。”

“當真？”

“不敢欺瞞院使。”

白正奇回過頭時眼神已經變了，再也沒了方才的淡定，急切中還帶着幾分欣喜。

“不知秦大人的夫人貴姓？”

“姓蘇？”

白正奇想了想，沒想出印象中哪個醫藥世家姓蘇。

秦子楚看出他的意思，解釋道：“我夫人只是對藥草感興趣才嘗試着種的，與出身無關。”

白正奇又看了方才說話的那位太醫一眼，眼裏滿是疑惑。

你确定他們的藥草是咱們需要的？那些藥草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種出來的啊。

太醫愣了一下，不敢說話了。

他是确定的，但萬一……

秦子楚笑道：“白院使若是不放心大可去問嚴大學士，他可以作證。”

“嚴嘉？”

“是。”

白正奇點頭，嚴嘉他知道，對藥草不是一般的癡迷，既然眼前這位年輕的翰林院修撰敢擡出他，那肯定是有幾分自信的。

罷了，左右他現在也沒什麽好法子，不如去看一眼吧。

于是他和秦子楚約定好今日下值便過去。

回到翰林院以後，秦子楚便讓人給蘇小寒送了封信，讓他有所準備。

後面的事情其實不用他管了，他只需要把白正奇一行人帶過去就行了。

蘇小寒只要把藥草拿出來，懂行的人一見就明白。

這樁買賣敲定的很順利，蘇小寒也給了一個很良心的價格，過程秦子楚都沒怎麽開口，只站在老婆身邊給他壯膽。

畢竟是第一回和宮裏的人打交道，蘇小寒心裏多少是有些緊張的。

白正奇一眼就瞧中了蘇小寒放在邊上的那本《農事錄》，還想借回去看幾日，但蘇小寒婉拒了。

解決了一樁大事，白正奇也沒糾結這些小事。

等人都離開後，蘇小寒立刻收起了方才的一本正經，興奮道：“相公，我們賺了好多好多錢啊。”

秦子楚其實還嫌白正奇摳門呢，但小寒高興他就高興，“是啊，都是小寒賺的。”

蘇小寒不好意思了，“沒有相公，我也賺不到這個錢。”

秦子楚笑，“天色不早了，你先盤賬，我們回去再說。”

“好。”

晚上，兩人躺在床上，蘇小寒還興奮地睡不着覺，這可是他賣藥草以來做成的最大的一筆買賣了。

“相公，我們真的賺了好多錢啊。”

秦子楚攬住他的腰，好笑道：“高興的睡不着啦？”

“嗯。”

“那正好，相公有一件正經事要同你商量。”

蘇小寒立刻想歪了，紅着臉道：“要，要商量多久啊？”

秦子楚愣了一下，小寒該不會是……

他咳了一聲，故意道：“不好說，看小寒。”

蘇小寒臉更紅了，“我都可以的，看相公。”

“真的嗎，我想多久都可以嗎？”

“可，可以。”

秦子楚湊近，讓兩人的氣息互相交融，他看着蘇小寒纖長卷翹的睫毛，低低道：“小寒，你的臉怎麽紅了？”

蘇小寒立刻擡手捂住自己的臉。

“我只是想問小寒，你那本《農事錄》要不要印出來，小寒在想什麽，想的臉紅成這樣。”

蘇小寒：“？？？”

他這一刻茫然又羞窘的模樣實在太可愛了，秦子楚本來不打算做羞羞的事的，這會兒也忍不住了。

“既然小寒想要，那相公就勉為其難地給小寒吧。”

蘇小寒：“……”

最後《農事錄》的事也沒顧得上商議。

本來秦子楚是想着不着急，等書鋪那頭忙完了真題本的事再去問也來得及，結果第二天剛到宮裏就得知了一個令人震驚的壞消息。

“你說的是真的？”

游萬點頭，沉聲道：“昨日我爹連夜被召進宮議事，千真萬确。”

莊學禮皺眉，“如今這個時節對那些災民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就算僥幸不被瓦石沙礫壓死怕也會被凍死。”

秦子楚快速找出各地的縣志翻了翻，這回地動災害的發生地是定州，定州那邊近幾年都還算太平，沒出現過什麽大的災害。

如今這一遭，怕是從官到民都沒什麽心理準備。

秦子楚嚴肅道：“不曉得現在狀況如何了，從定州傳消息到京城最快也要三五日，這三五日是最關鍵的救援時間，也不曉得當地的官員反應夠不夠快。”

還有餘震、各種的次生災害……

一瞬間秦子楚腦子裏閃過了一堆的東西，亂糟糟的纏繞在一起。

游萬擔憂道：“子楚你還好吧，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秦子楚搖頭，“我只是有些擔心，對了，你們知道定州的知州是誰嗎？”

游萬點頭，表情有些沉重，“是邴進。”

頓了頓，他又補了一句，“三皇子的人。”

秦子楚下意識就皺了皺眉。

“這人我還算了解，三年前他強搶民女最後還滅了人家一家，被言官彈劾，本來是該下大獄的，但……因為只涉及平頭百姓，陛下并未太在意，所以在三皇子的一番運作下他就去了定州當了這個知州。”

“晉王見三皇子失去了一個助力也未再追究，所以這事就算不了了之了。”

莊學禮咬牙道：“一個手上沾着幾條人命的罪人，居然安安穩穩地活到了現在，還當上了定州的知州。”

游萬尴尬道：“唉，其實這種事在京城很常見的，這些年晉王和七皇子只顧着奪嫡，不知道私下裏庇佑過多少這樣的人。”

莊學禮壓低了聲音道：“所以絕對不能讓這兩個人上去。”

游萬立刻捂住他的嘴，“嫌你脖子硬啊，這種話也敢說？！”

莊學禮知道好歹，所以即便很憤怒也沒再開口。

秦子楚拍拍他的肩，“聽游萬這麽一說，定州的情況怕是比我們預想的還要糟一些，先別着急，等大學士回來吧，等他回來就知道情況了。”

游萬立刻附和，“對對對，昨夜我爹來去匆忙，只和我說了幾句話就走了，說不準邴進這回超常發揮呢。”

反正這會兒三人事情也做不下去，幹脆就一塊兒坐下來寫了一點赈災相關的東西，到時候等嚴嘉回來交給他，說不準能派上用場。

一個時辰後嚴嘉回來了。

他身上的官服穿的并不齊整，腰帶都沒系好，眼底一片青黑，顯然昨夜一夜未睡。

三人立刻圍過去。

莊學禮急切道：“大學士，定州那邊狀況如何了？”

游萬附和，“是啊，陛下怎麽說，派誰去赈災啊？”

秦子楚沒開口，但眼神裏全是急切。

嚴嘉帶着他們進了自己的屋子，然後關上門。

“既然你們都知道了，那我也就不廢話了，秦子楚，我向陛下推薦了你，去定州。”

秦子楚愣了一下，“我嗎？”

“是。”嚴嘉點頭，嚴肅道：“對不住，沒提前同你商量，但定州災情緊急，那邊下了雪，又遭遇了山崩，還有水災，很難很難……”

他看向秦子楚，艱難道：“秦子楚，你必須去。”

“現在晉王和三皇子都在争取去定州，所以我必須推薦你去，不然定州百姓可就要遭殃了。”

秦子楚微微皺眉，“我知道您的意思，可是若兩位殿下在，我去了怕是也說不上話吧。”

嚴嘉閉了閉眼，“是，我知道，但如今已經沒有別的法子了。”

游萬主動站出來，“大學士，不然還是我去吧，我爹畢竟還是個尚書呢，我多少也算有些根基。”

嚴嘉看了他一眼，“你覺得兩位殿下會答應你去嗎？”

游萬：“……”

好像是不會，畢竟這倆很看不慣他爹來着。

莊學禮也站了出來，“大學士，我呢，我可以去嗎？”

嚴嘉搖頭，“不成，你忘了你和蕭家小姐的親事了？”

就在三日前，莊學禮和蕭言心的親事定下來了，就在五日後。

莊學禮臉上出現了十分明顯的掙紮之色。

他想去定州，可是又舍不下蕭言心。

嚴嘉拍拍他的肩，“你先別想那麽多，好不容易尋着一門好親事，先踏踏實實地把親成了，至于其他的後頭再說。”

雖然剛才秦子楚沒有給嚴嘉肯定的答複，可其實他腦子裏已經快速地過了一遍接下來的安排。

災區畢竟不安全，餘震、次生災害……所以小寒不能同他一塊兒去，還有……

短短一瞬，他想了很多。

再擡頭時眼神已經堅毅了許多，“大學士，我可以去，但我需要先回家一趟。”

嚴嘉點點頭，“應該的，一會兒我親自送你，你家那頭我替你去說。”

“不用，小寒他們都會同意的。”

“好。”

既然決定要去，秦子楚就沒再停頓，拿着剛才寫好的紙直接回家去了。

剩下莊學禮和游萬。

“好了，你們兩個定一定心，繼續編書去吧，急也沒用。”

等兩人出去後，嚴嘉也沒休息，馬不停蹄地離開了。

他還有事要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