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第 58 章

在那樣黑壓壓的一片人中,祁搖枝第一眼就看到了祝清雪,祝熒也在她身邊,朝祁搖枝的方向望着。

祁搖枝還沒來得及走近,祝清雪便眼睛亮起來,十分歡喜地喚道:“師兄!”

祝清雪如同一陣風一般撲過來,将祁搖枝撲得往後踉跄了兩步。

三百年光陰從來不曾改變過什麽,祝清雪就算是長大了,也依舊是風風火火的性格。

衆人的目光都望了過來,有些驚訝的模樣。

雖然祝清雪平時也沒有什麽仙人架子,但是像現在這般激動也是極少的。

祝清雪絲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只是猛地又被祝熒拽住了衣領子。

她眼淚汪汪的想,果然只要人活得夠久,什麽都能等到!

祝清雪也聽說過祁搖枝是曲霧樓心魔的說法,但她并不信。

心魔才畫不出符篆上的小鈴蘭,心魔也不會把玩偶兔子的眼睛做成黑色。

許半仙也好,心魔魅魔也罷,那就是她的大師兄。

久別重逢,祝清雪有好多話想和祁搖枝說。

但此時此刻,祝清雪的第一句是:“師兄,你不在的時候,你都不知道祝熒是怎麽欺負我的……他竟然昨天才告訴我找到你了,師兄,這些年我好苦哇……”

祁搖枝揉了揉祝清雪的腦袋,擡起眼眸望向祝熒,佯怒道:“實在是太可惡了。祝熒,下次不可以這樣欺負清雪。”

這樣的回應幾乎是下意識的,沒有經過什麽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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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祝清雪這樣告狀,祁搖枝便會這般假模假樣的訓斥祝熒。

并非祁搖枝有意偏袒,祝熒與祝清雪相處的方式比較別具一格。

祝清雪喜歡鬧,而祝熒常常冷着臉。

沒頭腦和不高興。

但祝熒從不在意祁搖枝的偏袒的,就算是和祝清雪生氣的的時候,祁搖枝勸他他也是能聽進去的。

若是不阻攔,恐怕才會生出其他的事情。

祝熒看似板着臉很不好接近的模樣,但其實是最聽話的。

但那也都只是曾經。

祁搖枝話一出口,便有些後悔。

他同祝熒的關系并不是像曾經那樣,如此突兀的開口,倒是他太沒有分寸感,只怕會平白惹祝熒煩。

祁搖枝心思電轉,看着祝熒的眼眸中就多了幾分後悔和無措。

祝熒看着祁搖枝神色微變,呼吸一滞,心中浮起莫名的焦躁。

祁搖枝對待祝清雪就可以像從前那般親昵,看向他,卻處處顯出小心謹慎的模樣。

祁搖枝好像怕他。

意識到這一點的祝熒,心中更是煩躁。

他最終是忍下不快,抿了抿唇,偏開眼不去看祁搖枝。

他拎着祝清雪的衣領子将她往後拉,警告道:“這麽多人在此處看着,你這樣舉動像什麽樣子?”

長兄如父,祝熒倒是更像嚴厲一些的父親。

祝清雪被拉着後退,反身過來拍他,道:“拽到我頭發了!尿床大王!”

祝熒的臉色微沉,道:“你喊我什麽?”

祝清雪就是趁那一下子,便躲到了祁搖枝的身後,哼哼道:“你要是再敢扯我頭發,我立馬就昭告天下。如今師兄回來了,還能幫我作證呢!那些被褥可都是師兄洗的!”

祝熒深知祝清雪的脾氣,早在去拽她的時候,就使了法術讓外界隔絕聲音。

因而這一番動靜,旁人除了看着,也聽不見一絲聲音。

但是從前那樣的事情被祝清雪提起來,還是在祁搖枝面前,祝熒便覺得很生氣。

他尿床一直持續到了八歲那年。

為了隐瞞這個秘密,床單和被褥一直都是祁搖枝為他洗的。

這件事情一直都藏得很好,卻在某一年冬天忽而被祝清雪發現,一直以此來威脅恐吓他。

祝熒并不是受氣的人,他在某一次比試中以靈力失控為借口,燒了祝清雪的頭發。

祝清雪哭得半個月眼睛都是腫的,直到祁搖枝每天變着花給她紮辮子才好。

祝熒如今已經變成了仙人,還被祝清雪這樣舊事重提。

惱怒自然是有的,但他的第一反應,卻是去看祁搖枝的神情。

這件事情是祝熒絕不願提起的,覺得十分羞恥的,甚至祝清雪不知道的話,祝熒或許死了進棺材裏,都不會讓第三個人知曉。

他也刻意遺忘祁搖枝曾經幫他洗過好幾年床單被褥這件事情。

祝熒說不出現在心中是何種滋味,又是羞惱又是生氣。

而且這還是在祁搖枝面前。

但他眼前的青年的眉眼卻含着笑,眼眸亮晶晶地望着他。

不再是之前那般小心翼翼的神情。

是如同從前一樣的溫柔。

祝熒的心好像被什麽東西不輕不重地撞了一下,竟然連方才的生氣都忘了。

就這樣怔怔地看了祁搖枝一瞬。

“祝熒,你別以為我喊你聲哥你就真把自己當人物了!本姑奶奶威武不能屈,八歲也沒尿過床,可不怕人揪住小辮子!你有什麽本事,就全部都使出來!”

祝清雪驟然出聲,重新挑起戰火。

話雖然說着威風,卻在祝熒動手的時候還是往祁搖枝的身後躲閃,嗷嗷叫喚道:“師兄救我,師兄救我!”

闾丘白早就已經在祝清雪撲過來之前,遠離了戰場,蜷在一邊看戲。

祁搖枝也沒忍住眼中溢出笑,将祝清雪護在身後,對祝熒道:“你別生氣,清雪鬧着玩的。”

祝清雪見祝熒果然沒過來,抱着祁搖枝的胳膊嘿嘿笑道:“我就知道師兄對我最好了,有師兄在,他才不敢欺負我。”

祝熒黑沉着臉,看着祁搖枝偏心偏得如此明顯。

卻也怕自己此時發火,驚擾了祁搖枝眼中的笑意。

他許久沒見祁搖枝這樣笑過了。

比起祁搖枝蹙着眉,亦或是哀傷脆弱的模樣,他更想看祁搖枝笑。

祝清雪拉着祁搖枝的手撒嬌,眼珠轉了一下,道:“師兄教教我,怎麽樣才能讓祝熒這樣聽話。”

祁搖枝與祝清雪不知耳語了幾句什麽,祝清雪誇張地哈哈笑起來,道:“這一招我使起來肯定沒用。”

祝熒的眉頭皺得更緊,想知道祁搖枝剛才說了些什麽,卻又不好意思拉下臉來問。

祝清雪湊在祁搖枝耳邊,壓低了聲笑道:“師兄,祝熒可怕得狠,臉比墨黑,心比石頭硬,你以為誰服軟他都受的嗎?”

祁搖枝被祝清雪的比喻逗樂,又看祝熒一眼,果然臉色沉得厲害,卻是離墨色差不了多遠。

他和祝清雪相視笑起來。

雖然祝熒什麽也沒聽見,但是也知道祝清雪說的絕對不是什麽好話。

他臉色又沉下來,磨着牙喚了一聲:“祝清雪!”

同樣抿緊了唇,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的,還有另一個在山下的人。

曲霧樓遙遙看着三人笑語,看着祁搖枝的笑,聽不見一點聲音。

心中那片朦胧的黑霧好像更深了些。

那音障的術法自然困不住他,他卻不敢流露出一點氣息去驚擾祁搖枝。

那已經不再是他可以得到的溫柔。

曲霧樓從前與祝熒不睦,與祝清雪的關系也算不上好。

只有祁搖枝會在意他的情緒,擔心他不與同齡人有來往會覺得孤單。

就算是在很熱鬧的時候,祁搖枝也不曾忘記過他。

其實曲霧樓從前只是在一旁看着,并不覺得有什麽不自在的,也不覺得自己被隔絕在外。

那雙含着笑的眼睛總會望向他。

但是現在人潮熙攘,聲音喧鬧,陽光也照在他身上,他卻只能感受到冷意與孤單。

他心中無比清楚,祁搖枝不會再那樣看着他。

他曾經得到過祁搖枝的好,然後弄丢了;他成為謝秋光的那段日子裏,也短暫騙到過祁搖枝的喜歡。

失而複得最令人驚喜不過。

但好夢易醒,他得而終複失。

最開始來淩霄宗的時候,曲霧樓便沒有朋友。

祁搖枝會蹲下身溫聲問他,“小師弟,今日在課上學了些什麽?若有不會的可以問我。”

曲霧樓性格實在是孤僻,祁搖枝擔心他沒有玩伴,沒有好友,會覺得孤單。便總是和他說上許多的話。

曲霧樓起初極少回應,大部分時候都是祁搖枝都是一個人在說。

祁搖枝叽裏咕嚕說上一段之後,偶爾又會問他會不會覺得他煩。

曲霧樓只抿抿唇,依舊做着自己的事情。

其實不煩的,也不吵。

他最初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後來祁搖枝發現曲霧樓對修煉更感興趣,便一直在結束了課業之後指導曲霧樓入門功法。

最開始曲霧樓的劍法也是祁搖枝教的。

然後三百年後,劍尖刺入祁搖枝的心髒,血染紅他胸膛一片。

是極輕巧的一劍,甚至都無須灌入靈力,因為祁搖枝沒有躲。

像是早有預料一般迎來死亡的結局。

曲霧樓那時候問他知不知錯,祁搖枝的回答卻是不後悔。

“很喜歡小師弟,所以沒關系,不後悔。”

不後悔麽?

曲霧樓遙遙望着祁搖枝,看着青年笑得微彎的眉眼,覺得好像不是這樣。

祁搖枝是騙他的。

明明是在陽光之下,卻好像有風雪卷入他的眼裏,讓他眼前變得有些黑暗模糊。

他的心髒也像是有了一個極大的缺口。

寒冷的風裹挾着冰往裏席卷,劃得鮮血淋漓。

心髒深處的黑色像是要蔓延到他的眼睛裏了。

宣錦看着忽然倒下的斬霜仙尊,一邊喊人來幫忙,一邊有些發愁。

他是知道的,斬霜仙尊原本也是淩霄宗的弟子。雖然是同門,但是斬霜仙尊看起來與流火仙尊關系不太好的模樣。

他們之間的矛盾,宗內有過頗多傳奇的說法。

雖然流言不能盡信,但是也能說明斬霜仙尊和流火仙尊确實是水火不容的。

斬霜仙尊飛升之後,也再沒回來過。

可醫者仁心,人倒在了淩霄宗門口,他又不能不救。

他雖然看不出來着究竟是什麽奇怪的症狀,照理來說,強悍如斬霜仙尊,應當是不會因為那樣的傷暈倒才是。

只能一邊讓人去尋淩華仙尊,一邊偷偷将斬霜仙尊往百草峰那空置了許久的小院之中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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