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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四月初,正是晉城的雨季。從昨晚開始,雨勢就一直沒有停歇。
陰雨連綿的天氣導致設計室的燈光有些昏暗,并不适合工作。沈莞開了一盞小燈,用鉛筆在白紙上随意畫着夏季服裝的簡稿。
小拇指被染上黑色的鉛芯,但她并未在意。
一只漂亮的金吉拉,昂着頭在沈莞身邊打轉。雪白的尾巴不斷在沈莞掃動,試圖引起她的注意,可并未成功。
突然,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一聲,打斷了她的思路。
一個陌生的號碼發來一條短信,消息簡潔到只有兩個字——“下樓。”
雖然沒有備注,但沈莞知道陌生號碼來自誰。她沒有回複消息,而是放下手中的畫筆,起身走到了窗邊。
因為下雨的緣故,樓下無論是行人還是路過的車輛在雨中都是急匆匆的姿态,只有一輛黑色的賓利停在路口,沒有要離開的趨勢。
沈莞先是去盥洗室清洗了手上的鉛芯,又回梳妝臺選了一瓶清淡的香水噴在手腕的位置後才不急不緩地拿過一把傘下樓。
車內。
除了外面拍打的雨滴聲,沒有任何聲音。司機透過車窗看到了一抹人影,小心地從後視鏡看了一眼後排座位的男人。
男人正閉着眼,靠在背椅假寐。他微擡着下巴,露出完美的下颚線和高挺的鼻梁。
嚴肅又正經的白色襯衣被他解開了第一顆扣子,衣擺處全部紮進了西裝褲裏。一雙長腿哪怕是在寬敞的後排也顯得有些憋屈。
司機見男人還沒醒,開口提醒:“沈小姐下樓了。”
聲音不大,透露出一股小心翼翼。
梁睿昨晚熬了通宵,正處于一種想要休息,大腦卻還在興奮的狀态,根本沒有睡着。
他聽到了司機的聲音,掀起眼皮,表情懶散地往車窗外看去。
沈莞一個人站在雨中顯得有些單薄,再加上吹起的冷風,讓她的黑傘飄浮不定,正好擋住了梁睿的視線,看不清傘下人的樣貌,只能看見她勻稱的身段和被風吹起的黑色裙擺。
梁睿盯着沈莞那身黑色絲絨長裙,莫名覺得她這身裝扮不像是去結婚,更像是出殡。
他也沒分神多觀察,收回眼神,并沒有下車為沈莞開門的打算。
司機是梁家的老人,對于梁家一些事是知情的。
梁家和沈家最近因為項目合作,決定聯姻。梁睿知道後和他父親裏吵過兩次,最後不知道梁睿和他父親達成什麽協議,最終同意這門婚事。
眼見着沈莞就要走近,梁睿也沒有任何動靜。司機只能自作主張下車為沈莞拉開了車門。
沈莞對司機勾了一下嘴唇:“謝謝。”
她收了傘,坐進了車內,正好和梁睿對上視線。
幾乎是第一眼,她就觀察到梁睿腰間襯衣上的褶皺。在他們這個圈子裏,衣服就是臉面,在外的每個人都會打扮得光鮮亮麗。易皺的衣服總是會熨燙得工工整整。而梁睿這樣……
她心裏閃過一個猜測:也許梁睿昨晚沒有回家。
果然,下一秒,她就聽到梁睿用一種吊兒郎當的姿态的說:“昨晚和朋友去酒吧玩到現在才收場,沒休息好。沈小姐見諒。”
梁睿的嗓音很低,又透露出一股嘶啞感。
兩人今天領證,新郎昨晚還去酒吧狂歡,任憑是誰聽到這話,心裏都會覺得膈應。偏偏沈莞像是沒聽出梁睿這話代表了什麽。
她伸手拍了拍裙擺上的水珠,聲音無波無瀾:“如果梁先生覺得累的話,我們可以換個時間去民政局。”
梁睿不知想到了什麽,嗤笑了一聲,并不接話。而是從旁邊拿過一份簽好的合同遞給沈莞:“沈小姐,可以看看。”
沈莞翻開文件,發現是一份婚前協議。裏面包含了婚前財産和幾條夫妻雙方互不幹擾協議。
她大概掃了幾眼,發現文件裏沒有刻意向着梁睿一邊,還算公平。
在沈莞仔細看文件的時候,又聽到梁睿說:“我相信沈小姐有聽過關于我的一些傳聞。”
沈莞擡頭,很輕地眨了一下眼睛。
确實聽過,還不少。
梁家二少爺,不務正業,經常混跡于各個酒吧,是個浪蕩子,結交不少紅顏知己,不是能被結婚束縛的人。
就在她走神的時候,餘光處看到梁睿遞給她一直簽字筆。
梁睿用簽字筆在簽字處敲了兩下:“我相信沈小姐對于這場聯姻也是被逼無奈的選擇,所以簽下這番協議對彼此都好。”
這份婚前協議是他同意和沈莞結婚那天就讓律師拟好的。但兩人私下沒見過面,一直到今天去民政局,他才有機會将文件遞給沈莞。
沈莞沒有立馬回應,而是低頭仔細将文件看了一番。
耳邊的碎發不知道什麽掉落,擋住了她的視線。她擡手将碎發撩過耳邊,手腕不經意從梁睿身邊劃過。
梁睿嗅到一股淡淡地烏木香中混雜着一股茉莉的味道,這才不自覺多看了幾眼沈莞。
沈莞用一條白色絲帶編成簡單的麻花辮,只留下耳邊兩縷頭發,卻将鵝蛋臉襯得更為小巧。
她皮膚白嫩,在車上看文件時也是端坐着,姿态優雅,和旁邊懶散的梁睿形成明顯對比。
梁睿盯着沈莞的側顏,心想:沈莞确實和傳言說的漂亮。哪怕什麽都沒做,只是安安靜靜地坐着也都透露出勾人的姿态。
這一刻,他又想起圈內其他的傳言——沈莞父母早早去世,在其他小輩都進入沈家各個産業大展拳腳的時候,只有沈莞被隔離在沈家之外,沒有實權。
他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并在心裏評價:漂亮有什麽用,不過也就是一個漂亮的花瓶而已,一碰就碎。
恰好,沈莞看完文件,在簽字處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一擡頭正好撞上梁睿的意味深長的目光。
沈莞很輕地擡了一下眉眼,似無聲地詢問梁睿在看什麽。
梁睿翹着腿,姿态輕挑,一副浪蕩公子的形象,嘴裏卻沒一句實話:“想看看沈小姐口紅什麽顏色,但車內太暗,看不清,不自覺多看了幾眼。”
下一秒,沈莞關上文件,傾身朝梁睿靠近。在距離梁睿一個手臂的位置停下,微仰着頭,輕聲問:“現在看清了嗎?”
梁睿下意識看向了沈莞的嘴唇。小巧又紅潤,像是等着人采撷。
他沒再多看,視線上移,略有深意地落到了沈莞臉上。分不清沈莞這是真聽不懂他的借口還是故意為之。
沈莞有一雙桃花眼,望向人時,明亮又勾人。偏偏她那張臉生得乖巧又單純,讓梁睿懷疑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他身子往後靠,不動聲色地與沈莞拉開了距離。他不着調地笑了一下,語氣敷衍的說:“看清了,很适合沈小姐。”
-
民政局內。
距離中午吃飯時間只有半個小時。幾個工作人員等了許久也不見有人過來,便都聚在一起開始聊天。
新來的員工,看了一眼外面的大雨,笑着打趣:“今天是我上班以來最清閑的一天。我估計一會兒也不會有人來,可以提前去食堂了。”
老員工好脾氣的笑了笑:“不一定。我之前遇到過,有一對新人冒着比今天還大的雨來領證。”
新員工有理有據的分析:“可是今天是愚人節啊。哪對小情侶會在今天來啊,那不寓意着他們的婚姻像是一個笑話嗎?”
話音剛落,門口就走來兩道人影。
一時間,民政局的氣氛降到最低點。
沈莞和梁睿站在一起時,配得上郎才女貌這個詞,只是兩人手邊各自拿着一把傘,中間也隔着一小截距離,看上去似乎并不熟。
新來的那位員工,小心的詢問:“請問兩位是想要辦理什麽業務?”
梁睿輕飄飄吐出兩個字:“結婚。”
接着,大步上前,沒有等沈莞。
新員工熱情的搭話,有意想要彌補剛才的失言:“這麽大的雨,兩位也趕着過來。感情真好。”
沈莞沒有接話。梁睿卻笑呵呵的和新員工搭着話:“是啊,好到家裏迫不及待想要讓我把她娶回家。”
他想起什麽,忽然偏頭去看沈莞,詢問:“對了,沈小姐,你全名叫什麽來着?”
如果不是梁睿父親拿同睿的股份做條件,梁睿不會同意和一個陌生人結婚。
他沒法改變結果,只能故意膈應沈莞。
頓時,新員工瞪大了眼睛,眼神一直在梁睿和沈莞身上來回徘徊。
反觀沈莞依舊平靜,她注視着梁睿的雙眸,一字一句的說:“沈莞。希望梁先生以後可以記住。畢竟不出意外,我們會在一起生活很久。”
梁睿覺得沒趣,沒再應聲。
新員工也逐漸琢磨出個味兒來,臉上越發尴尬。倒是一旁的老員工走上前,主動代替了她的工作,公事公辦的問:“兩位有證件照嗎?”
兩人異口同聲:“沒有。”
別說結婚照,兩人就連聯系方式都還沒加上。
工作人員先是讓梁睿和沈莞去拍了證件照。處理完所有流程後才終于将兩個紅色小本發放給兩人。
梁睿一眼都沒多看,直接塞進了文件夾裏,對沈莞問:“沈小姐,我還有事就不送你了。你看你是怎麽回家?”
兩人明明剛才領完結婚證,梁睿開口還是一口一個“沈小姐”表現得和陌生人沒什麽區別。
沈莞看了一眼手機,家裏的司機已經到了。
“不勞梁先生費心,有人來接。”
梁睿點頭,臉上沒有一絲愧疚。
一出了民政局,兩人就分開。
梁睿看着沈莞坐上一輛保時捷離開後對司機勾了勾手:“把車鑰匙給我。我有事出去一趟。”
司機沒有多問,直接将車鑰匙遞給了梁睿:“好的。”
梁睿剛坐上車,手機就響了。
他看了一眼備注,接通後直接開了免提放在一旁。
電話一接通就傳來顧以繁鬼哭狼嚎的聲音:“為了幫你能早點拿到同睿,昨晚酒吧來了五個嫩模我都沒去,一直幫你盯着同睿的股票。我人都快猝死了,結果你人呢?!”
從昨晚開始,梁睿就開始不斷收購同睿的股票。怕引起注意,他沒敢一次性收購太多,只是讓熟悉的朋友幫忙盯着。
在沒有外人的時候,梁睿也不再裝模作樣。他一面開着車,一面平靜的回答:“處理了一點小事。”
顧以繁一聽,頓時越發不滿,加大了聲音質問:“什麽事能比你兄弟我快猝死在電腦面前還重要?”
“結婚。”梁睿手指在方向盤上點了一下,說話的語氣就好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我現在過來找你。”
梁睿冷不丁地蹦出一個炸.彈,吓得顧以繁沉默了半分鐘。
“結、結婚?”顧以繁噎了一瞬,才幹巴巴的回複,“那是比我重要。”
-
沈莞本來已經快到家,沒想到中途接到了大伯的電話,說是她舅舅和舅媽去了沈家老宅,委婉地表示讓她回家一趟。
她略微一思索就知道是怎麽回事。
舅舅早年間當過兵,脾氣急,沈莞怕舅舅和大伯吵起來,立馬讓司機換了方向回沈家。
沈家的別墅是歐式風格,富麗又不失典雅。前院設計了一個涼亭,有時會充當會客室,招待客人。
沈莞一進屋還沒見到人,就聽到了她舅舅大聲的質問。
“當初我姐去世後,你們是怎麽說的。說什麽會把我們莞莞當自己女兒對待。你會舍得讓你們女兒嫁到梁家去嗎?!”
舅舅根本不給大伯說話的機會,一連串的質問:“既然你們做不到,那我就帶莞莞回我們江城。這門婚事,你們愛讓沈家誰去就讓誰去。”
沈莞母親是江城人,那邊的親戚也一直居住在江城。舅舅在聽說沈莞和梁睿的消息後,下意識以為沈莞是被沈家的人欺負,急急忙忙就趕了過來,為沈莞撐腰。
沈莞怕事情鬧大,快步走進屋,叫了一聲“舅舅,舅媽。”
舅舅看到沈莞後,臉色緩和了許多。說話的語氣和剛才的模樣比起來算得上是溫柔:“莞莞,你收拾收拾行李,下午就和舅舅回江城。只要你不願意嫁,我看誰敢讓你嫁過去。”
最後一句話舅舅是看着大伯說的,就差沒有點名道姓。
沈莞幾句話平息了舅舅的怒火。
“舅舅,我沒有不願意。和梁睿聯姻的事,是我主動和大伯提起的。而且,我們今天已經領了結婚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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