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他是月亮(12)
他是月亮(12)
美麗的雅魯藏布,美麗的日喀則。
日喀則正是西藏第二大城市,還是後藏曾經的宗教中心。背靠大山,流經河流,諸多寺廟,具有豐富的旅游文化遺産,最重要的是還毗鄰拉薩——
坐巴士車只要七個鐘就到了。
如果坐高鐵還更快一點,兩個小時,但因為巴桑多吉錯過了車次時間。
西藏的車次給的特別少。
比如說,沿海地區省會去省內別的地區少說十多班,拉薩最多不超過四班。而且,無論你去西藏哪裏,特別是轉城市,都需要去拉薩轉車。
蘇瑤苦不堪言地揉着屁股,心裏罵了巴桑一百遍。
都是他!
生活秘書的電話打不通,喊他給自己買一張票而已都做不到。
這票還是她自己買的。
這種長途巴士她是人生中第一次坐,什麽都不懂,沒買吃的,整個旅途下來又累又餓。
不過,能躲開那個神經病前男友就好了。
蘇瑤坦然,對,她就是一個逃避責任的人。她腦子現在就是正常的,根本沒失憶,但不随便搞點意外,怎麽從那座大雪山上下來啊。
剛好有個石頭,随便一磕呗,死了就死了,能不繼續五體投地就好。
蘇瑤是不可能轉山的。
五十多公裏,正常人轉兩天,她這種不鍛煉的小身板不得死了。
其實,硬要轉山也不是不行。
除非她死了。
蘇瑤快死了才會應允,答應自己去轉完那座神山,那就是巴桑多吉背着她的屍.骨去轉一圈。
哦對了,背完之後,這副美麗的骨骼要回鄉下老家下葬。
這就叫魂歸故裏。
當然了,巴桑多吉會被氣死,他肯定不同意。
蘇瑤就繼續在他面前裝失憶呗。
拭目以待,蘇瑤下了車就赤手空拳對着空氣揍了一頓,好像和誰對打般。
蘇瑤手砰地一聲撞到了欄杆。
接下來她就老實了,龇牙咧嘴地跟着隊伍走了出去。
走着走着,室內一瞬就變亮了。眼睛适應之後,一走出去,熙熙攘攘的人群和黑暗又接踵而來,耳邊全是推搡吆喝:
“小妹,住酒店嗎?”
“嘉木坐車嗎?”
“美女,走不走定日,只要七十,我們拼車比班車還便宜十八塊……”
路燈下一群人堵着叫喊着生意。
蘇瑤瞥過一眼,“怎麽大晚上還在這裏?”
“那沒辦法,”一旁吆喝着的人馬上停止,跟着她說話。“我們睡了你們怎麽出去啊,小妹,你是去哪裏?”
蘇瑤:“我去找朋友。”
他馬上接嘴:“你朋友在那兒,我帶你去找。”
蘇瑤皺着眉苦想,還不等到答案,一雙手蠻有力的把她拽了過來。
燈光下,女人的臉被照得很清楚。
她一雙柳眉被修得細細的,嘴巴通紅,美中不足的是鼻子較扁。蘇瑤盯着看了幾眼,只見她爽朗一笑:“蘇老師,你怎麽都不接我電話啊?”
蘇瑤笑:“楊老師。”
這就是她之前一周約定好一起來爬珠峰的人。
“我把手機給關機了,”她解釋,“怕沒電,長途車嘛。”
楊琳琳點頭不作多問。
蘇瑤很喜歡這一點,要不然解釋起來太長太繁瑣了。
蘇瑤:“對了,高老師呢?”
這次同行不止楊琳琳一個。
還有一個,叫做高檀,同樣是年輕的高校教授。
楊琳琳先轉頭回絕了旁邊的叫賣聲。
她回頭:“明天你就知道了。”
也不等蘇瑤多問。
楊琳琳直接拿了她一個行李,攔住人的肩膀往外走。
蘇瑤也就咽下一片的疑惑走了。
一路上,楊琳琳又在冷着臉拒絕摩的和三蹦子。
直到走到街邊,才掏出手機開始用軟件打車。蘇瑤拉着行李箱過來,想累了,一只腿酸得彎着,另一只則怪模怪樣地挂在箱子上。
楊琳琳弄完回頭:“你很累了?”
蘇瑤點頭:“對啊,我渾身都好痛。”
特別是屁股坐得快裂了。
“具體哪裏痛,”楊琳琳一下緊張了,“你在車上沒睡覺吧?”
蘇瑤想了想:“睡了會兒。”
說完這句,楊琳琳不再多問地翻了翻包。不一會兒,就套出了高原安的包裝袋:
“坐車到海拔高的地方不能睡的,身體會受不了,要不然你吃點藥……”
她這才眨眨眼:“我是屁股坐痛了。”
楊琳琳大呼了一口氣:“你不早說。”
于是還不等蘇瑤回,她又飛快把藥放包裏了。
蘇瑤:“……”
她甚至沒看清藥的具體包裝。
楊琳琳立馬從地上蹦了起來,她揮了揮手,一輛白色的車就過來了。
蘇瑤默默打下評價:急性子。
她打開門,拿着包放了進去。
不過也有個好處,和這種人相處永遠不擔心錯過時間。
*
第二日,提着早餐的楊琳琳帶着蘇瑤往一間巷子裏走。
巷子裏赫然有一家大診所。她們倆和前臺旁的護士說了一聲,左拐右拐進了一間房裏,碩大的藍色罐子插了好多根管放入女士的鼻底。
女士蓋着藍白相間的被子,時不時咳嗽幾聲,緊接着大口吸氣。
蘇瑤驚呆了,“你是高檀?”
女士點頭這個動作又咳嗽起來。
蘇瑤往下一看,她咳得簡直快呼吸不過來了。
“高反,”一旁的楊琳琳嘆息解釋,“本來在林芝還算正常反應,結果來這裏的路上吐了一路,這兩天都只能來診所吸氧。”
蘇瑤盯着她:“兩天都這樣應該不行吧?”
高檀又咳起嗽來:“沒事——”
蘇瑤這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在約定的日期逾越,楊琳琳也沒生她的氣。
原來是還有一個走不動的理由啊。
“高姐,”楊琳琳過去掖了掖被子說,“不如先去林芝吧,你身體要緊。”
蘇瑤也是同樣說辭:“對啊,我們不急這一時的。”
高檀說不出話,只能伸出手擺了擺。
她們自然也不好多說什麽,等着機會再勸時,高姐先一步下了臺階:“要是明天還這樣,我自己先回林芝再說。”
不能再多言,因為她一副身子弱地聽不見的樣子。
桌上開着一瓶瓶可樂。
據說可樂能化解高反,具體效果怎麽樣嘛,蘇瑤不好說。
她們只得作罷,說了幾句叮囑的話就拐出去了。
走出後,外面一直停着的司機對她們點點頭。兩個人便利索上了車,由于是拼車,也不去多檢查後備箱上的畫袋和行李,也不去看外面賣的炸土豆了。
本次路途的終點是珠峰大本營。
不過蘇瑤能理解高檀的做法,她要是擅長畫風景,肯定也強撐着過來。
車上,楊琳琳問蘇瑤費用怎麽算。
蘇瑤:“我剛從國外回來,喜歡用現金,可以到時候用銀行一并轉給你嗎?”
“那我先付吧,”楊琳琳一口答應下來,“到時候再說。”
去珠峰一趟又得要七個小時。
但一到雪山,磅礴秀麗的風景定會很适合畫家作畫。
就譬如《征服珠峰》這一作品。
——在號稱世界第一高峰的雪山之巅,一行藍、紅隊服的中國登山隊員站立于此,身下便是一片波瀾壯闊的冷色雪景中,在深不可測之間,兩位紅衣隊員高舉紅黃組成的五星旗幟。
觀看此畫,除了能感整幅畫采用三角構圖、冷暖對比以及虛實結合的技法。
更能體會國人勇于攀登、不懼艱險和傲視風雪的豪邁之情。
這幅畫的作者就是多次踏入珠峰采風,又閱讀諸多書籍而完成的作品。
是國家重大歷史題材美術創作工程之一。
但她只是單純來觀賞風景,尋找繪畫素材的,也就不提那些晦澀的東西了。
只是車途遙遠。
她看了一會兒景色累了,直接睡在車上叫也叫不醒。
醒來已經是車停了。
蘇瑤被楊琳琳拉了起來,一路睡眼惺忪的被拉到了招待所。
這裏的招待所房間很簡單,只有兩張床、一張大桌子和窗戶。由于條件不同,拼車上的其他小夥伴去住睡袋裏了,沒有訂到招待所的房間。
她們倆被藏民小哥領到房間,蘇瑤倒頭就睡,旁邊還放着司機幫忙擡進來的氧氣瓶。
蘇瑤是素來不管事的。
楊琳琳也不好叫醒,撐着一口氣把這一切給收拾完。
燈啪的一聲滅了。
兩個人睡着兩張床上,床上還擺着電褥子。
她們就在珠峰腳底淺淺睡眠着,但高原晝夜溫差極大,又處雪下。蘇瑤很快無意識的被凍醒,摸黑去翻自己帶的小毯子,結果重回床上差點被凍死。
蘇瑤就爬到了楊琳琳床上。
她的床被精心收拾過,舒服極了,還有人的體溫在一側。
只是迷糊睡了不知多久也越來越冷。
蘇瑤是南方人,還是冬天從不下雪的那一挂。
哪怕在俄生活多年也怕冷,于是往溫暖處越縮越深。
那頭的女人不舒服的叫了聲。
迷迷糊糊的蘇瑤竟也懂禮義廉恥,她不再好意思,放開了楊琳琳身上的毛衣,爬起來準備翻行李找幾件衣服穿上。
誰知外面竟和冰窖一般。
蘇瑤翻着翻着被吹醒了,渾身冰凍地瞪大了雙眼。
她再無睡意,穿上厚衣服之前推開門。外頭更冷,但飲口熱茶更能暖身,便往走廊盡頭走,結果聞到臭味又輾轉走掉。
大廳似乎就暖和多了。
但廳內的裝修很樸素,和富麗堂皇的酒店相提,更像是誤入了別人的家中。
除了一些說不出由來的花紋外,裝飾平常,桌子上擠滿了熱水壺。
蘇瑤自來熟地坐在沙發上。
她呆呆地望着前方,結果在入口周圍見到了自己被放好的畫袋。
雙腿不受控制地站了起來。
手也是,動作亦然,等回過神已經拿着速寫本和筆盒過來了。
夾腿,擡頭,眯眼睛。
腦中不用思考是三角構圖還是平行構圖,亦或者是白描還是塗陰影的虛實關系。
只用眼睛看看特征而已。
前方是一張貼着金黃色膜的桌子,上面擺了幾個紙杯。
桌旁是更高點的木桌,呈滿了熱水壺。最邊緣的一個小的壺後是另一個桌子,擺着類似于電飯鍋的東西。這個桌旁是一扇木門,木門的另一側是擺滿着方便面等用品的貨架。
添有當地傳統紋樣的橫梁後全是電線。
手凍得快成筷,但每一次下筆卻渾然天成。
當白描完成的一剎那,蘇瑤低頭,自然而然地給了一個評價。
嘎嘎,她好像吳道子再世。
腦子裏也不必回想這人是誰。他的風格影響也猶如刻進腦子般地回想起來,這像是天賦,更像是一次次的牢記和大量的練習得來的熟稔。
蘇瑤準備抽掉這張紙,去畫下一張。
但每天晚上要畫的兩張速寫并不全是熱愛。
是為了保持手感,是為了有成績有論文寫,是為了想評優。
是渴望出人頭地。
蘇瑤突然遲疑地盯住畫面。
良久,她嫌惡地皺起眉來,拿起橡皮擦繼續開始修改這張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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