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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駱恩家的房子在一片老園區的筒子樓裏，還是二十年前駱恩母親工廠建的集資房，當年七八百一個平方的價格借了錢才買下來。

因為年代太久，小區的外貌不但破舊而且遠沒有如今新建的大樓那麽好看，标準的老式六層樓，所以也沒有電梯，大片的綠化還被各家各戶分成了梁田，種着各種各樣當季的蔬菜。

“你們這，物業不管麽？”喬玥頭一次見到這種情況，邊走邊問道。

駱恩拉着箱子，久違的親切感撲面而來，她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忍不住感慨着時間過得真快。

她一時沒接喬玥的話，事實上，兩年來這裏并非一沉不變，有些新建的設施和新開的小店，都讓她覺得新奇，不由的想多看幾眼。

喬玥看着駱恩心不在焉的樣子，她的臉頰被凍得紅紅的，嘴裏還不斷的呼着霧氣，齊肩的頭發随意的紮在腦後又被圈進紮眼的紅色圍巾裏，眼神一片明淨。

其實駱恩長得不難看，或者說還是挺好看的。雖然她平時像個女漢子，又不懂穿搭審美，但仔細來看，她的五官精致，睫毛也很長。

駱恩忽然打了個噴嚏，然後回過神來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轉頭時對上喬玥靜靜觀望的視線。

她倒是沒察覺到什麽，“你說啥？”

喬玥錯開目光，也說不清楚自己剛才那一瞬間的失神是為什麽，她指了指道路兩邊的土地，“我說這些都沒人管麽？”

駱恩回答道，“這小區都幾十年了，住的都是些老年大的，他們不願意交物業費，大概是覺得花錢在綠化上還不如把地分了種點吃的還有用點。”

“那他們還真的是會算賬。”

“哎年紀大了嘛，只想讨生活，誰會在意這些虛的。況且有錢的早就不在這住了。”

喬玥看到被保留的保安亭，裏面的老大爺雙腿惬意的翹在桌上，看着巴掌大的黑白屏的電視機。保安亭外的自動收拉門已經嚴重生鏽，估計很多年都沒有運行過了。

她笑着搖搖頭，覺得這種簡單又樸實的生活其實也不錯。

“你家住幾樓啊？”喬玥跟着駱恩拐了幾個彎，最後走進某個單元門。

“二樓。”駱恩道，她的心跳一路走一路撲通撲通的，莫名的緊張。

喬玥卻又忽然拉住她，駱恩回頭，“怎麽了？”

“你爸媽知道你帶朋友回來了麽，我見了面之後要怎麽稱呼他們？”原本喬玥也不覺得，這不知道怎麽回事，到門口了才開始有些發憷，大概是這會才意識到，她這是兩年來第一次要和除了駱恩之外的活人打交道。

“知道啊。”發現一時間比自己還要緊張的喬玥，駱恩反而放松了一些，還有閑情逸致打趣道，“當然是叫叔叔阿姨啊，不然你想叫什麽？”

喬玥：“……”

“好啦，你別緊張，什麽也不說都行，他們很好相處的。”

喬玥點點頭，駱恩已經三步跨作兩步走到了門口，然後擡起手敲了敲門。

兩人等了一會兒，大概十幾秒的樣子，屋裏傳來拖沓的腳步聲。

開門的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個子不高，有些微胖，看向駱恩的時候需要微微仰起頭。

喬玥還在糾結怎麽開口打招呼才算禮貌，就在母女間對視沉默後的突然擁抱中心頭一揪。她看到駱恩母親的眼底泛起的一絲濕潤，于是備受影響的轉過了視線。

喬玥看着樓道裏挂着蜘蛛網的天花板，一時也忍不住想到她至親的人。

“媽……”駱恩的聲音微微打顫，埋在母親懷裏的溫暖讓她瞬間變成了一個需要關愛的孩子。

駱恩的父親站在門內，看着眼前的場景也一陣心酸。

“好了，都別站在外面了，趕緊進屋吧。”

駱恩這才依依不舍的擡起腦袋，紅着眼睛傻呵呵的沖着二老笑了笑，然後又突然想起了還有一個喬玥。她趕忙回頭拉了一下喬玥的胳膊，待進門後介紹道，“這就是喬玥，我同學。”

“你好你好。”駱母熱切道。

喬玥睜着一雙清澈的大眼睛，一副認生又不失乖巧的樣子，“叔叔阿姨好。”

“都餓了吧，我剛做完飯，快坐下來吃。”駱母招呼着兩個孩子坐下，自己又忙不疊的去了廚房，駱恩要幫忙又被她攆了出來。

駱父在駱恩對面坐下，面色和藹的稍許打量了一眼喬玥，然後又轉過頭盯着駱恩，“你這死丫頭，終于也知道要回來了。”

駱恩心虛的嘿了嘿，“我又不是故意不想回來，這每年的票都很難買啊。”

“你就敷衍吧！”

喬玥的目光定格在桌上飄着香味的家常小菜上，雖然沒有大魚大肉卻十分勾人垂涎，是外賣永遠也吃不到的那種。

駱父顯然是注意到了，于是姑且放過駱恩道，“先吃飯吧。”

駱母盛了湯出來，剛拿起筷子的喬玥趕忙起身接過來，她這會兒才注意到，駱恩的母親右腿似乎有些病症，走起路來并不像常人那麽穩健。

“不用不用，你坐着就行。”

“沒事，我來吧。”喬玥懂事的樣子簡直讓駱恩大跌眼鏡，她一口豆芽一半在裏一半在外，看的很是摸不清頭腦。

随後就被駱父恨其不争的批評了，“你多學學人家喬玥。”

駱恩咬着豆芽，心道平時也沒見喬玥什麽時候這麽客氣過，不過她這一副小媳婦乖巧的樣子倒也是挺可愛的。

“小玥和咱們小駱是同班同學？”駱母忙活完了也拿了雙筷子坐下，閑話起來。

喬玥咬着筷子，“我是她學姐。”

“對對，學姐。”駱恩附和道，生怕父母再多問什麽，她索性一股腦先做個報備，“我們是校慶活動的時候認識的，一見如故，相見恨晚。”

“……”駱母狐疑的看了駱恩一眼，然後沒接話，還是繼續問喬月道：“小駱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

“那怎麽可能？我一般都是替別人解決麻煩的。”駱恩再次搶答道。

喬玥依然是懵懂的保持着咬筷子的動作，半晌反應過來甜甜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駱駱很照顧我，确實是我給你們添麻煩了。”

“哪裏的話。”駱父道，“不過，你過年不回家，家裏人不想你麽？”

“她也是武漢人。”駱恩适時補充說明道。

“是嗎？”駱母驚訝道，同鄉人的親切感讓兩個長輩對她愈發的有好感。

喬玥點點頭，“不過，”她想到事先組織好的臺詞，“我爸媽前陣子出國了，趕不回來過年，所以我一個人回去也沒意思，就……”

“沒事，到這就像到自己家一樣。”

“嗯……謝謝叔叔阿姨。”

一頓飯吃的熱熱鬧鬧，末了喬玥又幫着駱母刷鍋洗碗。

駱恩覺得，到家後的親切度，除了門口的那個擁抱外，已經消耗了一半了。

她坐在沙發上吃着薯片看電視，耳朵帶着廚房的聊天，“你成績這麽好一定要多教教我們家小駱，她從小就不愛學習，本來都說不讓她上大學的。”

“駱駱其實很聰明的，”喬玥說，“她只是心思不在學習上，但其他方面都很厲害。”

駱恩十分贊成的擺出驕傲臉。

“還有啊，她這年紀也不小了，你看她都不知道收拾自己，可什麽時候才能找到對象。”

“呃……”這次喬玥倒不知道該說點什麽了。

駱恩滿臉嘚瑟的笑意又淡了下去，“找對象”确實是個讓人頭痛的事情，關鍵問題是她能找，父母又不可能肯認。

駱恩放下遙控器，拿起一旁的手機，然後起身走到廚房，“下午去看電影吧，最近好幾部跨年片還不錯。”

“你就知道浪費錢。”駱母責怪道。

駱恩撇撇嘴，然後又聽到母親妥協下來，“你們倆去吧，我和你爸下午還要出去辦點年貨。”

“好。”駱恩打開手機支付寶，看着餘額那一欄，然後分出一半來轉給了另一個賬號。

駱父的手機響了一聲，然後就從裏屋裏出來，“都說了不要你給家裏錢。”

“你就拿着吧，這是壓歲錢。”

駱父雖然嘴上這麽說，心裏卻是歡喜的，“你這孩子，還壓歲錢。”

駱恩笑了笑，“也不多，就給你們多買點好吃的。”

老園區離街區不遠，步行二十分鐘就有一家電影院。路上人不多，駱恩和喬玥平肩走着，各有所思。

“阿姨的腿是怎麽回事？”忽然，喬玥問道。

駱恩原本是不太想提這件事的，但喬玥問了，她也沒什麽不好說的，“前幾年的事情了，被廠裏的機械軋到了，還好不是很嚴重。”

能留下這樣的後遺症，應該也不輕松。喬玥剛想說什麽來安慰一下駱恩，卻冷不丁的在開口前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奇怪的氣息。

這種氣息說不上來是什麽，但能這麽鮮明的被她察覺，應該不是什麽正常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