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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我相信你的能力◎
“那男的是誰?”
一聲質問仿佛煙花般砰地一下在腦子裏憑空炸開, 炸得鐘離疑惑許久都沒反應過來。
沈懷如同人形牆,堵得樓道水洩不通,鐘離無法從他身邊見縫插針路過, 只能被迫承受他炙熱、壓迫性極強的眼神。
鐘離被他吓到, 差點沒站穩,腳後跟在臺階邊緣颠了兩下。
男人下意識伸手想要扶一把, 只是伸到一半, 望着她已經站穩,又默默收了回去。
鐘離睜着清淡的杏眼, 輕描淡寫望着眼前失掉風度的男人,再聯想到下午辦公室的那些破事, 鐘離覺得沒意思極了。
她想不通,他以何種身份來問這個問題。
思緒到這,鐘離微微垂下眼睑,語氣說不出的輕佻:“他是誰重要嗎?跟你有關系嗎?”
“我喜歡跟他玩又怎麽了。”
沈懷頓了頓,眼神直定定地鎖住鐘離那張寡淡的面皮,滾動喉結,啞着嗓子提醒:“他不是什麽好人。”
“辦公室裏, 他為了一個孕婦跟我動手, 顯然跟對方關系匪淺。他有喜歡的人,至少目前來看,這個人不是你。”
鐘離忍不住嗤笑。
她掀開眼皮, 目光靜靜落在面前露出正義面孔的男人身上, 說出的話卻冷得刺骨:“我管他喜不喜歡我, 我不在乎。”
“這世上, 男人跟女人扯上關系不止是因為愛, 還有其他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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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得這麽冠冕堂皇, 是想警告我不要做人小三還是想說我配不上他?又或者,你覺得他喜歡一個有夫之婦,喜歡一個懷孕的女人也不喜歡我,是一件令人羞恥的事?”
“沈懷,你以什麽身份來警告我?”
沈懷咬了咬腮幫,刻意忽視鐘離說的那些刺耳的、難聽的自嘲,解釋:“我只是說,他不是你的良人。”
“他這種人沒有真心,對誰都一樣。”
鐘離覺得好笑,她仰起修長的脖子,面無表情地注視着男人。
他背對光源,遮擋了整個樓道的光線,大半張臉隐匿在黑暗中,令他身上的氣質陰沉幾分。
鐘離直勾勾盯着沈懷的眼睛,在裏頭清楚地看見了她的倒影,如果不是時機不對,或許她會默不作聲親上去。
可現在,非但沒有親上去,還有吵起來的趨勢。
鐘離捏着衣服布料摩挲幾下,擡起脖子,似笑非笑質問:“他沒有,你有嗎?你有真心還是愛?”
“我倆之間談真不真心的,跟在酒吧問對方愛不愛我一樣好笑。”
“這一個多月來,你不是在想方設法告訴我,我們之間什麽也沒有?”
“沒有以前,沒有現在,也不會有将來。既然這樣,你何必将話說得這般難聽,連陌生人的體面都不能給我嗎?”
沈懷被鐘離說得啞口無言,他幾度皺眉,想要解釋點什麽,最終對上鐘離那雙赤/裸得不能再赤/裸的眼睛,辯解的話到嘴邊遲遲說不出來。
鐘離見他無話可說,肩頭用力撞開他,熟若無睹地往上走。
步伐緩慢、沉重,仿佛被人栓上繩索,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艱難。
沈懷站在原地,回頭一言不發盯着她單薄的背影,煩躁地摸了摸後頸。
走了一段路,鐘離不知道想到什麽,忽然停下腳步,偏過臉望着樓道口站着沒動靜的男人,唇齒間吐出一句:“我剛剛看見你媽了。”
“這麽多年沒見,她好像老了許多。”
剛還情緒穩定的沈懷,聽到鐘離這麽說,漆黑的眼驟然瞪向她,臉上露出難得兇狠、怒氣:“鐘離,你不配提她。”
“她這樣都是拜你所賜,你離她的生活遠一點。”
鐘離無視他橫生的怒火,頗為認同他的話:“是,我不配提她。也不配在你們面前出現。”
“你放心,我以後不會再打擾你的幸福生活。”
争吵化作沒有言語的冷暴力,遠比争鋒相對來得難受,鐘離自食惡果,并未覺得有什麽不好。
她只是累,很疲倦,覺得這傻逼日子沒完沒了。
回到出租房,鐘離洗漱都來不及,累得直接癱在床上,閉上眼睡了過去。
這一夜,她做了許多夢。
夢到從前跟沈溪在一起的快樂時光,夢到與沈懷相識的那一天下午,也夢到他倆決裂的那一天晚上。
他們在夢裏歇斯底裏地互相辱罵、争吵、毆打,鬧到最後,兩敗俱傷。
或許從一開始,她跟他之間,就沒這個緣分。
所謂的舊相識,只是她一廂情願。
在他眼裏,她充其量,只是個無關緊要的路人甲。
或許是夢太真實,鐘離被驚醒後再也睡不着。
習慣性地撈手機看了眼時間,才五點半,外面天還沒亮,灰蒙蒙的,仿佛在窗戶上糊了一層紗布。
鐘離嘗試閉眼,卻怎麽也睡不着。
她抓了把頭發,爬起床,拿上換洗衣服進浴室洗澡。
再出來,已經六點過一分。
窗外天色漸漸明朗,天空破開一道口子,白日慢慢吞噬黑暗,日子又是嶄新的一天。
鐘離習慣性地縫好身上的傷口,将自己裝進容器,裝作什麽也沒發生。
—
六點三十五分,鐘離收拾妥當出門,與準備出去的沈懷狹路相逢。
兩人同時阖上門,轉身撞見彼此的臉。
鐘離愣了半秒,裝沒看見,提着包,握緊車鑰匙,轉身下樓。
沈懷提着垃圾袋,跟在鐘離身後,腳步不快不慢。
兩人連眼神交流都不曾有,一夜之間,仿佛回到了最初重逢的時候。
走出樓道,鐘離坐上奔馳車揚長而去,沈懷丢完垃圾,回頭往鐘離離去的方向看了看,嘴角扯了扯,默念一句:“這樣挺好。”
至于到底好不好,只有當事人知道。
七點半,鐘離将車停進商場車庫,在附近早餐店吃了早餐,乘電梯回到培訓機構。
機構九點才上班,鐘離來很早。
李追沒到,鐘離沒鑰匙進不去,她在機構門口的小沙發坐了半小時不到,去抽煙區抽了根煙。
再出來,機構外多了個女人。
鐘離一眼認出她,昨天給李追打電話的女人,程舒。
鐘離不想給人收拾爛攤子,也不願去蹚渾水,給李追發了條短信,通知人趕緊過來。
消息發出,沒有回應。
鐘離掃了眼時間,估計這個點他還在睡覺,收好手機,沒再管。
還想再抽根煙,誰知程舒眼尖,一眼瞥到角落站着的鐘離,主動同她打招呼,熟練地寒暄,仿佛她倆本就是「閨中密友」。
“鐘小姐,我是專程來找李追的,想感謝他昨天抽空幫忙。”
鐘離警惕性地望一眼程舒西瓜般大小的肚子,敷衍地笑了下,算是打了聲招呼。
程舒裝沒看見鐘離的排斥,熱情詢問:“鐘小姐,我能跟你聊聊嗎?”
鐘離:“……”
她能說不聊嗎?
可惜,沒有這個機會。
旁邊有一家奶茶店,裏頭裝潢溫馨,支了幾張桌子,程舒大方邀請鐘離去奶茶店敘敘。
一人點了杯檸檬茶,程舒拿着點餐單,大着肚子走到靠裏的位置,邀請鐘離坐一坐。
鐘離這人吃軟不吃硬,面對程舒的軟言軟語,她找不出拒絕的理由,何況只是喝杯奶茶,不會讓她割肉掉血。
一落座,程舒就扯了兩張紙巾,貼心地擦了擦桌上的水漬,避免弄髒鐘離的衣袖。
鐘離目睹一切,目光再次落到程舒的大肚子,不動聲色地抿了抿嘴唇。
要論沉得住氣,鐘離自愧不如。
将紙團丢進垃圾桶,程舒率先開腔:“我跟李追談了五年,中間反抗過、争吵過,愛過也恨過。最後兩敗俱傷,他出國留學,我回家相親嫁人。”
“最開始我并不知道他家境好到那個地步,不然我一定不會開始這段戀情。是他主動追的我,我們同一屆,他在軍訓就出了名。他真誠帥氣又愛玩,很容易讨女孩子歡心,我跟他在一起時,依舊擋不住女孩的熱情……”
“他經常出入酒吧,跟他那圈層的朋友滑雪蹦極,去國外旅游潛水……我暑假所有時間用來打暑假工,他則出去跟朋友去西班牙徒步去北極看極光……我倆差距大到離譜。”
“我跟他在一起那些年,他很愛我,願意跟我吃苦跟我一起打工,願意将身上所有的錢都用在我身上,願意跟父母反抗,即便被凍結卡斷了經濟來源也嚷嚷着只愛我。”
“我也以為我可以扛住他父母的壓力,跟他不顧世俗地在一起,即便無名無份也樂意。”
“可是我們太高估這份愛了。”
“一年半載還好,時間一長,這份愛就成了枷鎖,成了詛咒。我們在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生活裏慢慢磨得沒了脾氣、沒了性子,也磨沒了對彼此的愛。我們開始争吵,開始無休止地埋怨。到最後,令我們分開的不是別人,是我們自己。”
“我受不住這樣的生活,受不住每天醒來都要擔心每天怎麽辦的日子,也受不住他父母時不時的威脅恐吓。後來我主動跟他提了分手,只是我沒想到,一向堅定的他,聽見我提分手那刻也很平靜地說了好。那天出乎意料的平靜,我們都沒吵架,當天他就收拾好東西,回了家。”
“我一氣之下回到容城,聽從父母的建議,去跟人相親。”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報複他,我跟現在的老公沒見幾面就确認彼此,并在半年之內完婚。”
“他是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可是他令我踏實。我在他面前可以說我想說的話,做我想做的事,不用再小心翼翼,生怕惹對方不開心。”
“我不後悔跟李追分手,我只是覺得,當初他是欠了我的。不管是情還是其他,都該欠我。”
鐘離全程沒說話,稱職地做個啞巴,聽着程舒這段自述。
只是她想不通,想不通程舒為何對她說這些。
“你肯定很奇怪,我為什麽要跟你講這些。我只是……憋太久了,又沒有合适的傾訴對象,所以才想找你。”
“我不知道你跟李追現在是什麽關系,但是我從你的眼睛裏看不出一點嫉妒、羨慕或者其他情緒……你應該不喜歡李追吧?”
“真正喜歡一個人,聽到這些話一定會有所表現的,但是你很平靜,平靜到讓我覺得我說這些話很沒意思。”
“在你面前,我肯定卑鄙到令人羞恥。”
鐘離望了望滿臉疑惑的程舒,動了動嘴角,想要說點什麽,卻又不知道從何開口。
她只是想說,原來愛與不愛這麽明顯。
“但是我真的希望,希望他能碰到一個很喜歡的人。”
“至少要幸福。”
程舒沒再糾結鐘離喜不喜歡李追,語氣輕下來,說出自己的祝福。
鐘離偷偷瞄了眼手機,李追依舊沒回信息。
程舒也沒有一定要等到李追的想法,檸檬茶喝到底,程舒扶着桌子站起來,認真看了看鐘離,與她告別:“打擾您這麽多時間,我很抱歉。不過還是很開心能跟你講出這些。”
“我約了今天去醫院做體檢,我老公快下班了,我先走了。”
說着,程舒拿起擱置在一旁的産檢包,頭也不回地走出奶茶店。
她步伐很慢,低頭小心摸肚子時,鐘離瞧見了一個母親對即将出生的孩子的熱愛。
那是血緣締結的特有聯系,任何人、任何關系都無法超越、打破。
等人走遠,鐘離收回視線,望着圓桌上那杯她還沒喝過的檸檬茶,插上吸管,舉着杯子喝了幾口。
酸得掉牙。
程舒倒是喝得一幹二淨。
—
臨近十二點,李追才姍姍來遲。
得知鐘離七點就到了商城,李追滿臉驚悚,詢問她為什麽不打個電話。
鐘離聳聳肩,有些無語:“我給你發了短信。”
李追啊了聲,掏出手機一看。
電量不足,手機早就自動關機。
李追開了鎖,推門進去,毫無愧疚地解釋:“充電器在車裏,昨天忘記充了。”
說着,他找到插座,用備用充電器插上電,邊開機邊交代:“我待會把備用鑰匙給你,下次你要來得比我早,直接開門進來。”
手機開機,鐘離的微信飛快彈出,李追習慣性地點開,瞥見短信內容,他手上動作一滞。
下一秒,李追遲疑的聲音響起:“她來幹嘛?”
程舒走之前麻煩鐘離不要将今天的談話內容說給李追,鐘離想了想,撒了個小謊:“沒說什麽,喝了杯奶茶就走了。”
“應該是來感謝你昨天幫忙。”
李追神色一愣,下一秒,他淡淡哦了聲,沒再糾結這個問題,仿佛這個人在他那裏,已經成了個無關緊要的對象。
鐘離沒去細究李追的心思,擺弄幾下收銀臺擺放的招財貓,走到鋼琴房,嘗試練習。
沒彈幾分鐘,李追走進來,将備用鑰匙遞給她。
鐘離接過鑰匙,繼續彈曲子。
她随便彈了首,沒按照琴房的曲譜來。
李追聽了會兒,将一本曲譜丢給她,不靠譜地囑咐:“那學生剛上兩節課,怎麽教你看着辦。我就教了點基本樂理。”
鐘離:“……”
跟沒教有什麽區別。
鐘離也是第一次教學,說不緊張是假的,不過來都來了,總不能半途而廢。
趁學生還沒來,她硬着頭皮寫了寫教學任務,拿去給李追掃了一眼,對方看都沒看就說好。
鐘離算是明白了,他這個老板當得比她還不靠譜。
上午沒學生,李追是閑不住的性子,在店裏坐了不到一小時就跟鐘離講:“昨天不是說請你喝咖啡?我剛外賣點了兩杯冰美式,你待會收一下,我出去轉轉。”
鐘離咬着筆杆,頗為無語地掃了眼人。
李追當沒看見,插兜走出培訓機構。
他還是穿的那件花襯衫,騷得跟狐貍似的,這會兒拎着一袋貓糧大搖大擺出去喂附近的流浪貓,也不嫌折騰。
鐘離很多基礎知識都忘了,重新教學生,這些東西很重要,她只能抽時間惡補。
書架上堆了幾本樂理書,鐘離對這些挺熟,重新翻了一遍,将知識鞏固了一圈。
中途騎手送咖啡過來,鐘離都沒察覺,直到做完筆記才發現右手邊多了兩杯咖啡,鐘離打開其中一杯喝了兩口,繼續埋頭苦幹。
一直看到下午三點,有家長送學生過來,鐘離才回過神。
李追坐在收銀臺玩手機,聽見動靜,李追扯着嗓子喊了聲鐘離,将她介紹給家長。
“這是我新招的音樂老師,央音畢業的,鋼琴考級過了八級,出過專輯,有自己的代表作,個人挺優秀……”
李追誇起人來臉不紅心不跳,鐘離要不是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恐怕都被他唬過去。
家長是個三十多歲的女性,白領打扮,在附近的國企工作,算得上體面人,聽李追這麽說,看向鐘離的眼神裏帶了一絲尊重。
鐘離不忍欺騙,默默移開眼,裝沒看見。
家長一走,李追又恢複之前的德行,肩頭窩回椅子繼續玩游戲,留下鐘離和學生面面相觑。
鐘離接手的學生年紀不大,今年剛上一年級,鐘離上課時怕他聽不懂,刻意将知識點往細了講。
一節課結束,鐘離後背都是濕的。
不怪她緊張,這種誤人子弟的事兒她真是第一回 幹。
等學生一走,鐘離忍不住向李追打聽,到底收了小孩多少學費。
李追在玩手游,角色被他一個操作不小心弄死,他心情有些郁悶,抓了兩把頭發,沒好氣地回憶:“一節課一千二,一學期二十節課,少說也有二萬四。”
鐘離:“……你還挺有勇氣。”
三四線小城,一節課的市場價不到四百,他是怎麽好意思收一千二的?
難怪培訓機構開了快兩個月,就收了六個學生。
要這麽開下去,他不關門誰關門?
李追不以為意,重新開了把游戲,反過來安慰鐘離:“你放心,哥這點錢還是賠得起。再說,知識無價,懂嗎?”
“況且,我相信你的能力。”
鐘離:“……”
她一個沒正兒八經上過鋼琴課的人,真沒臉承認她可以。
沒等鐘離反省完,李追突然想起什麽,丢下手機跟鐘離講:“我剛下樓看到昨天那男人了。”
“哪個?”
“還有誰,那消防員沈懷,你之前求之不得的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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