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25章 第 25 章

◎多有個性?◎

李追這人談不上是什麽好人, 卻也不是壞到徹底的人。

他只是無聊,無聊到想找點事兒做,以此撫慰他受傷的心靈。

畢竟, 他也不是什麽鐵人, 也有心,也會難過。

游戲人間只是他的保護色。

鐘離看清他眼底濃濃的八卦意味, 隐約覺得, 他很想知道她跟沈懷之間會有什麽故事。

只是他賭錯了。

他倆之間壓根兒沒有故事,從一開始, 就是她的單向箭頭,他從未回應過。

那封長達萬字的手寫信, 那一個個難熬的夜,錯亂交織的眼神……都有只是她的錯覺。

男人最懂男人,李追雖然在感情上受過挫折,可不代表他蠢,相反,他在看人方面,準得離譜。

這不, 他饒有興致地挑挑眉梢, 不知道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目不轉睛盯着鐘離,慢悠悠評判:“這男人挺有血性。你被他迷上, 也不無道理。”

“就是有點軸, 認死理。”

“要不放棄他, 跟哥在一起得了。我死後, 我的錢都是你的。”

鐘離:“……”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沈懷的倔和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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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前, 李追拿着貓糧在河堤一處角落喂附近的流浪貓。

他來容城這大半年, 經常到附近河堤散步,有次偶然碰到兩只流浪貓,渾身髒兮兮的,一只小腿受了傷,走路一瘸一拐的,有一只眼睛看不見,每次都誤打誤撞,受了不少冷遇。

李追心生憐惜,去附近的便利店買了點面包、火腿,捏成碎塊喂給它們。

不知道是不是聞出了他的氣息,他每次去都能碰到它們,久而久之,喂貓成了李追的習慣。

吃飽喝足,兩只貓圓滾滾跑進巷子,消失在河堤。

李追掏出濕巾擦了擦手,将垃圾丢進垃圾桶,提着貓糧往回走。

卻在人來人往的橋上與沈懷擦肩而過。

李追對他印象深刻,以至于擦肩而過的瞬間,他刻意掃了幾眼沈懷。

對方很警覺,發現他審視的目光,眼神鋒銳地看過來,視線碰觸的瞬間,李追清晰地瞧見沈懷眼底的敵意。

如果沒猜錯,這股敵意是刻意針對他的。

李追也不甘示弱,勾了勾嘴角,主動搭話:“喜歡打球嗎?”

“有機會一起玩玩,當交個朋友。畢竟,不打不相識。”

男人淡漠地擡擡眼皮,沒搭理他。

李追也不生氣,捏着貓糧,不明意味說了句:“我「女朋友」好像跟你認識,或許我倆以後可以做朋友。”

男人平靜的表情在聽到女朋友三個字驟然破碎,碎得四分五裂,良久,李追聽他壓着聲問:“你女朋友誰?”

李追絲毫不在意,繼續添油加醋:“鐘離啊。”

“忘了說,她現在在我工作室上班,我倆每□□夕相處,談戀愛好像也挺方便。”

男人冷冷望着他,眼神冰到沒有溫度,卻又克制着,沒有發洩。

幾秒後,男人緊了緊喉嚨,仿佛要說什麽,還沒說出口,一道電話鈴聲打斷兩人的談話。

李追掏出手機一看,見是鐘離,當着沈懷的面,故意打開免提,接聽電話。

鐘離磕玉般的清脆聲音溢出聽筒:“你什麽時候回來?”

“到底誰才是老板?”

再擡眼,男人已經走遠。

李追意猶未盡地笑了下,關掉免提,清了清嗓子,回複電話裏的人,“馬上。”

回憶到這,李追拍拍鐘離的肩膀,大發慈悲:“今天就到這兒吧,下班。”

“想不想吃西餐,榮安廣場新開了家西餐廳,看網上評分還挺高。”

鐘離:“……”

沒見過這麽随意的男人,想一出是一出,比她還不靠譜。

最終,鐘離還是被李追騙去了西餐廳。

理由是他團購了一張券,必須得兩人以上才能使用。

鐘離再次坐上那輛奔馳,系好安全帶,瞟着李追似笑非笑的嘴角,莫名有種“上了賊船”的錯覺。

路上,李追點開車載音樂,在播放列表裏随便放了一首。

好巧不巧,放的鐘離的歌。

她很早期的作品,那時候她沒現在成熟理智,心态也不如現在穩定,寫出來的歌充滿怨氣、壓抑,全然不顧什麽樂理,只顧着發洩,将那個階段的壞情緒全都寫了進去。

後來組了樂隊,必須考慮團隊的死活,她開始将個人情緒收起來,将重心放在怎麽做音樂上。

漸漸地,她身上的音樂細胞全都換了個遍,從最初的戾氣滿滿到現在的平和淡然,再到一個“合格的音樂人”。

這條路,她用了整整六年。

如今再次聽到這首歌,鐘離感覺時間過得太快,她都快忘了當初渾身是刺,恨不得紮傷每一個靠近她的人的鐘離。

鐘離平複好情緒,平靜問他:“你從哪兒找的音源?”

李追聳聳肩,無傷大雅道:“微博。”

“那人應該是你的死忠粉,存了不少你早期的音頻,你那天遞完簡歷,我搜了一下你的微博,無意翻到了對方。”

“點進去聽了聽,全是你的歌。我順勢點開音頻聽了段,覺得還不錯,回家下載了幾首。”

鐘離詫異地看着李追,好似在問到底是誰。

她前期的許多音頻幾乎沒有公開發表出來,全都保存在一個小衆軟件,偶爾發一段在微博都被她很快删除,由于年限太久,她已經忘了那個軟件的密碼,許久沒有登錄。

除了許烨然,沒幾個人知道。

可是許烨然不會這樣。

鐘離阖了阖眼皮,心生興趣:“那人微博名叫什麽?”

李追聳聳肩,滿臉無所謂:“就一串數字,早忘記了。”

似是察覺到鐘離的好奇,李追出了個馊主意:“你翻翻你的粉絲列表,應該能找到。再不濟在廣場搜一圈也行。”

鐘離:“……”

她粉絲列表一百五十多萬人,她一個個翻下去得到猴年馬月了吧。

想是這麽想,鐘離還是拿出手機,點進微博,忽視那些紅點,點開粉絲列表,憑着李追給的那點信息一點一點往下翻。

碰到幾個純數字的,鐘離點進去看一眼,都覺得不像。

翻了差不多半小時,鐘離揉了揉發麻的手指,開始認命。

人與人之間的聯系就是這麽脆弱、淺薄,費盡心思想要找一個人的時候,反而困難重重。

如果有緣分,這個人或許會在未來某一天主動出現,如果沒有緣分,就當她沒聽過這件事。

或許,只是歌迷罷了。

揣好手機,鐘離拿着包,推開車門,跟着李追坐電梯上三樓。

隔壁大樓遭遇火災後至今還在重建,一直沒開門,鐘離倆去的是另一棟老樓。

推門進去,裏頭裝潢一覽無遺。

李追吃穿用度都挺挑剔,在店裏轉了一圈,最後嘆氣:“小縣城能有這模樣也不錯了,我不該挑剔。”

翻了翻菜單,李追将店裏的新品點了個遍。

鐘離去了趟洗手間。

出來時與一個同齡女孩不小心碰撞上,她手機被這一撞,掉地上碎了屏幕。

對方穿着迪奧套裝裙,拎着蔻馳的包,塗着豆沙色口紅,留着一頭蓬松、長度到肩的卷發,瞧着活力滿滿、不缺錢。

鐘離跟她撞上時,女孩歉意滿滿地撿起手機遞給鐘離,嘴上不停說着對不起,還想留下聯系方式,方便後面還鐘離手機。

鐘離抿了抿嘴唇,不鹹不淡說了句沒關系。

手機徹底壞了,沒加微信。

洗手間外的走廊,一道年輕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鐘杳,你好了嗎?”

鐘杳沖鐘離再次抱歉地笑了笑,轉身湊到洗手池,擰開水龍頭,擠上洗手液,搓了幾下手,最後匆匆抽了幾張紙巾,慌忙往外走:“馬上。”

鐘離站在原地沒動,她包還丢在盥洗池。

等人離開,洗手間寂靜無聲,水龍頭沒關緊,滴答的水滴聲顯得異常清晰。

鐘離洗了個手,從包裏翻出口紅,簡單補了個妝。

補完,她神色淡淡地望着鏡子裏的人,無聲吐了一句:“一點都不像啊。”

再出來,菜已經上齊。

李追上下掃一圈鐘離,最後将注意力落到鐘離的嘴唇,忍不住調侃:“沒見你塗過正紅色,挺有氣場。怎麽,想去幹仗?”

鐘離:“……”

幹仗倒是不至于,就是有點不爽。

她早就領會了這座小城的魅力,只是沒想到這座城真的小到可憐,她出來吃個飯的功夫都能碰到她同父異母的妹妹。

如果沒記錯,她今年21歲?

比她小三歲,卻是「大太太」的女兒,鐘家人捧在手心的嫡女。

而她鐘離只是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女。

李追見鐘離一直在走神,切了一塊牛排放嘴裏,嚼了幾下,好奇問:“看你興致不高,不好吃?”

鐘離捏着刀叉,利落地切了一塊肉塞進嘴裏,給出評價:“還行。”

李追望着她手裏的刀,忍不住懷疑,這到底是切牛肉還是人肉?

他怎麽從她眼裏看到了一晃而過的狠勁兒?

很快,李追得知事情原委。

鐘杳的位置就在鐘離背後,她回頭瞧見鐘離,覺得剛剛的道歉有點敷衍,主動點了一瓶四五千的紅酒表示歉意。

紅酒上桌,服務員将點酒的人徹底暴露,鐘杳只得親自走到鐘離那桌,跟鐘離再次道歉,并再次提出想加鐘離的聯系方式。

李追這才知道她剛剛在洗手間待那麽久是因為什麽。

鐘離雖然在笑,可笑意并不見底,對鐘杳的态度雖然客氣,但是浮于表面。

李追什麽人?

早年經常陪父母參加各種酒宴,早在這些形形色色的人裏學會了察言觀色,只一眼他就知道,鐘離并不喜歡這個姑娘。

或許不該用「不喜歡」三個字形容,應該是「厭惡」,那種怎麽掩飾也掩飾不掉的嫌棄是無法裝出來的。

原因尚且不明。

李追自作主張揣測一番,得出兩個結論,要麽為情,要麽為錢。

為錢不可能,為情的話——

為一個男人?

不得不說,李追這人很擅長洞察人心,也很會預言。

不過這都是後事了。

此刻的鐘杳完全不知道,她真誠道歉,想要加微信做朋友的女人會是她同父異母的姐姐,也是搞得她家雞犬不寧的罪魁禍首。

鐘離沒有加鐘杳的微信。

她很煩,不想處理這些複雜的情感,只想圖個清淨。

這頓飯吃得不算愉快,鐘離後半段可以說是倒盡胃口。

李追也察覺她情緒不對,吃完将人安全送至友愛小區門口,而後找借口消失在她視線。

容意從學校接完趙小意,回家正好碰到鐘離從一輛奔馳車下來。

她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瞧見男人半個側臉,卻能從對方優越的下颚線判斷出這個男人不僅有錢還挺帥。

容意不由想起某個夜晚,沈懷莫名其妙下樓找她買煙。

他倆站在院子,眼睜睜看他抽了一根又一根,眉宇間皺成小山的眉頭,一口接着一口的煙霧,令容意心生憐惜,想要伸手替他撫平,卻被他不經意地躲過。

那一刻,容意再次看清他的态度。

他對容意有恩,容意記在心裏,也想過用身體回報,可每次有這念頭都被他無聲拒絕。

容意以為他是嫌棄她不是處女,後來才明白,他心裏早就有人。

所以眼裏、心裏再也容不下其他女人。

那天晚上,沈懷抽了小半包煙,最後彎腰,撿起一個個煙頭,喉嚨深處溢出一聲咒罵:“他媽就不該回來。”

容意認識他這麽多年,第一次見他失态。

後來她抽絲剝繭,在這些支離破碎的事件裏拼湊出一點點真相。

鐘離沒搬進來之前,沈懷一年到頭很少回小區住,偶爾一次留宿都是她打電話求幫忙。

七樓的聲控燈壞了一直放着沒修,七樓就住了沈懷一人,他又不經常過來,容意就沒管。

可鐘離搬進來第二天晚上,她上去去找沈懷修水管,發現七樓的聲控燈亮了。

鐘離回來之前,容意跟沈懷見面聊的總是兒子、前夫,聊小賣部生意,回來之後,話題慢慢豐富起來,容意那時還在慶幸,覺得他們的共同話題多了不少,直到最後,容意從他嘴裏聽到702,臉上的笑意僵了不少。

容意那時粗線條,并沒在意沈懷的意圖,只說702付了半年房租,不知道後面會不會續約。

不過她也留了個心眼,沒将鐘離當初租房的真實理由說出來。

鐘離剛來那天,一向忙得不見蹤影的沈懷憑空出現。

容意并沒察覺出不對勁,還主動跟他分享今天的租戶是個年輕姑娘,看着挺有個性,脾氣也不怎麽好。

一向寡言的沈懷聽到這些,沒什麽情緒地接了幾句。

“多有個性?”

“打扮特時髦,長得漂亮,皮膚又白,背着把吉他,瞧着很酷。不過脾氣有點不好。”

沈懷點了根煙,一屁股坐在椅子裏,笑眯眯問她:“你怎麽知道她脾氣不好?”

容意穿着貼身旗袍,刻意扭了扭腰肢,風情萬種地揮動手裏的扇子,揣測:“猜的。可能長得有點不近人情吧,男人都不喜歡這種長相的女生。”

“也不是不喜歡,是覺得追不上,娶回家也只适合供着。”

男人裝沒看見她的勾/引,別開臉,抽了口煙,起身要走。

容意下意識叫住人:“不坐會兒?”

“不了,回去睡覺。”

男人揮了揮手,掐滅煙頭離開。

容意以為他會回消防大隊,沒想到他往反方向走,進了樓道,容意驚奇地跟上去,問了句:“今晚不回去?”

“不回去。”

“許久沒開門了吧,屋裏灰塵估計都厚厚一層,要我給你打掃打掃?”

“不用。”

容意被拒絕,沒再湊上去。

只是那一晚,她還在沾沾自喜,覺得他倆的距離又近了一點。

直到現在,容意望着鐘離的身影,腦子裏的雛形才慢慢清晰。

他那晚要等的人是鐘離。

跟她容意聊天只是為了打發時間。

李追開着奔馳揚長而去,留下一地灰塵,鐘離捂了捂鼻子,揮揮扒在衣服上的灰,轉身往樓裏走。

碰到容意,鐘離扯了扯嘴角,跟她打了個招呼。

準備離去時,容意出聲叫住她。

鐘離疑惑回頭,對上一雙世故、飽經風霜的眼睛。

鐘離愣了片刻,答應容意的要求。

小賣部裏,趙小奧在裏間寫作業,房門半開,露出半角桌子,旁邊的衣櫃半開着,裏頭堆滿了衣服。

沒有折疊,也沒有晾,亂七八糟堆在裏頭。

在一堆女裝、童裝裏鐘離瞥見了一件熟悉的短袖,如果沒記錯的話,這件短袖是沈懷的吧?

容意煮了壺茶,滾燙的茶水倒進玻璃杯,一杯推到鐘離面前,一杯擱在自己手邊。

鐘離望着茶杯裏漂浮的綠色茶葉,不停往上冒的霧氣,不經意地皺了皺眉。

三伏天,即便有風扇,她也不喜歡喝熱的東西,尤其熱茶。

容意也沒喝,而是開了一包瓜子倒在小四方桌,笑問鐘離:“最近幾天都沒看見你,沒出門嗎?”

鐘離望着嗑瓜子的容意,簡單解釋:“找了份工作,城南那邊,可能早出晚歸,你沒看見。”

容意抓着瓜子,好奇問她:“什麽工作啊?”

鐘離想了想,說了實話:“教人彈鋼琴。”

“你還會彈鋼琴?真厲害。我之前看你背着吉他,你也會彈?”

“會一點。”

容意若有所思點點頭,另起話題:“一節課多少錢,我最近也在思考送趙小奧學門手藝。我看他們班其他同學每周都去補習,我擔心他落後了。”

鐘離拿了粒瓜子,漫無目的摩挲幾下,反問容意:“他想學什麽?”

容意在“母親”這個身份,從來不比旁人差,她思考片刻,商量:“都行。吉他、鋼琴、笛子都可以,只要他願意學,多少錢我都可以付。”

“如果他樂意,我可以免費教他。”

容意有些意外,望着鐘離好一會兒沒說話。

良久,她才反應過來,不好意思講:“免費我肯定是不同意的,多少都該給點學費。”

“随你。”

鐘離沒什麽想法,讓她看着給。

她只是太無聊,無聊到想找點事兒麻痹自己。

容意看不清鐘離的神情,卻又按捺不住好奇,低聲問了句:“剛剛送你回來的人是你男朋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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