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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35 章

◎不抽,在上班◎

鐘離輕飄飄睨一眼李追, 張開嘴唇吐出煙霧,沒什麽情緒問:“你不是不抽煙?”

李追插兜走上前,距離鐘離不到半米時停下腳步, 饒有興致問:“你教我抽根?”

鐘離将煙盒丢給李追, 聲音如雲煙般漂浮虛無:“用力吸進去,然後張嘴, 慢慢吐出來。”

李追見她這般随意教學, 輕飄飄笑了下,抖了根煙塞嘴裏, 捧着打火機點燃,學着鐘離的模樣淺淺抽了一口。

煙霧灌進喉嚨, 嗆得李追當場咳嗽,李追皺皺眉頭,瞥了眼還在燃燒的煙頭,滿臉嫌棄地丢棄在垃圾桶。

鐘離撞見這幕,無聲扯了扯嘴角,将剩下的一口抽完。

煙頭扔進垃圾桶,鐘離擡起清冷的眸子, 輕描淡寫催促:“回吧, 不早了。”

李追雙手插兜,聞言掃向大馬路,見空蕩蕩的街道, 一輛出租車都沒有, 他皺眉:“我送你回去。”

“大街上一個人都沒有, 風吹得樹枝刷刷響, 我也有點虛。”

“你那不是有間空房?我睡一晚?”

鐘離聞言看一眼打定主意要送她回去的李追, 既沒反對也沒贊成。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夜色裏, 李追憑着微弱的路燈打量着鐘離的背影,忽然發現,她身形格外單薄、羸弱,就好像紙片人,沒什麽重量、厚度,風一吹就散了。

骨子裏卻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力量,仿佛從深山老林深處的石頭縫裏迸發出的青松,格外渴望養分和陽光。

形容或許不太恰當,但是這是李追唯一能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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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類人不容易被打倒,卻往往過得艱難,無論精神還是身體都容易遭遇重創。

也很挺難應付。

他們不怕死,不怕被困難打倒,全身上下沒有顯眼的弱點,不管你怎麽試探、怎麽犯賤,只要沒觸及他們的底線,他們都無所謂。

按理說,李追挺讨厭跟這種平時要死不活,渾身散發着頹廢氣息,低能量的人相處,但是這個人如果是鐘離,他倒是覺得挺有意思。

他挺想瞧瞧,鐘離未來的命運将會走向何方。

思緒到這,李追玩味地勾動唇角,插兜跟上鐘離,與她同頻率行走。

“玩過潛水?”

鐘離愣了一下,搖頭:“沒。”

李追毫不意外嗯了聲,接着漫不經心蠱惑:“有機會可以去試試,潛水的感覺很美妙。”

“在深海盡頭,四下漆黑的環境,你會無比渴望活着。”

鐘離雖然迷惑,但是也給李追留了兩分面子:“行。”

這一路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氣氛還算和諧輕松,李追的酒到最後醒了大半,鐘離的糟糕情緒也暫時一掃而空。

便利店到友愛小區大約一公裏,兩人走了半個小時才到小區門口。

李追見她準備上樓,及時叫住她:“在外面再待一會兒?”

兩人站在空曠的壩子,鐘離停在梧桐樹下,看穿李追眼底的擔憂後,面色平靜道:“他們應該沒那麽嚣張。況且,除了最開始有點怕,我現在已經習慣了。”

“大不了再被吓一次,總不至于讓我死。”

想到那個以假亂真的鬼臉,鐘離不知道想到什麽,忽然開口:“我怕的不是人,是鬼。”

李追面色平靜地望着鐘離,不知道是理解還是認同,他滾了滾喉結,沒吭聲。

良久,鐘離仰頭望向天空,陡然發現西北方有兩顆星星,鐘離眼底浮出意外,聲調陡然拔高兩個度:“有星星。”

“哪裏?”

“西北方。”

李追順着鐘離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瞧見兩顆一明一暗的小星星,附近全被漆黑厚重的雲層遮擋,只那兩顆完完整整暴露出來。

“或許是為了讨你歡心?”

“什麽?”

李追眉眼帶笑,說出的話溫柔且虔誠:“我說,它們的出現也許是為了你。”

鐘離:“……”

“我沒這麽讨喜。”

“開個玩笑,萬一呢。”

“也不會是為我。”

“行行行,不是為你,是它們自己願意出來讓你看見。”

鐘離懶得跟他争辯,掀了掀眼皮,低聲催促:“不早了,回去吧。”

“李追,今晚謝謝你。”

李追歪頭掃一眼面色寡淡的女人,故意開玩笑:“說謝多見外,咱倆誰跟誰。”

“你在外人眼裏可是我的緋聞女友,萬一哪天我被逼婚,你記得今兒的事,給我打個掩護就行。”

鐘離:“……”

李追四下打量一圈周遭的環境,不動聲色蹙眉:“這小區也太破了,連個監控、門兒都沒有,找個時間搬走得了。”

“不搬。”

“怎麽?”

“我租了一年,錢都付了。”

李追嘶了聲,挑眉問:“你缺這點兒錢?”

“缺。”

“房租費多少?我替你出。”

“不用。”

“給個理由。”

鐘離扭過臉,餘光落在不遠處的消防大隊,聲音不由細了幾分:“近水樓臺先得月。”

李追順着鐘離的目光掃過去,果真瞥見不遠處的消防大隊,保安亭有消防兵在站崗,脊背挺得格外直。

門口的燈一直亮着,隐隐綽綽瞧見「容城消防大隊」幾個字。

李追嗤了聲,話裏話外多了兩分調侃:“得,你就擱這待着吧,當我沒說。”

半分鐘不到,李追略顯疑惑的腔調冒出來:“不是,你看上他啥了?看上他穿制服,每天火裏來火裏去,忙得顧不上家庭顧不上對象?還是看上他工資少活兒多,輪休永遠輪不到他?”

鐘離:“……”

“看上他高高在上,不喜歡我還罵我白眼狼的模樣,行了?”

李追一口氣憋在喉嚨上不來下不去,他煩躁地摸了摸後腦勺,憋出一句狠的:“你受虐狂吧。”

“嗯。”

“……”

氣氛僵持不下,鐘離看着氣不打一處來的李追,嘴唇動了動,反問他:“救過我命算不算?”

李追挑眉,神情意外道:“喲,怎麽回事兒?怎麽還救你命了?”

鐘離垂低腦袋,盯着手腕上的那道陳年老疤,沒什麽情緒地解釋:“高二那年跟沈溪出去野游,河溝水太冷,我在河底抽筋差點窒息而死,他發現情況不對,把我從水裏拽了出去。”

“那天嗆了挺多水,我現在都記得瀕臨死亡那一刻,我有多想活命。”

李追神情意外地望着陷入回憶的鐘離,發出疑問:“那一刻開始就喜歡上了?”

鐘離頓了頓,搖頭:“不是,在這之前。”

“我見他第一面就喜歡上了。沈溪經常在我耳邊提她有個在軍校讀大學的哥哥,說他有多優秀多厲害……聽多了,我對他漸漸有了大概的認識。”

“沒見到他之前我并沒有具體的感受,在我這裏,他最多是一個身份,一個名字,一個符號。直到高一那年暑假,我去沈溪家寫作業,敲門進去就瞧見他們家沙發坐着一個剃了寸頭,正握着礦泉水瓶仰頭喝水,擡起的手臂肌肉線條流暢漂亮,渾身充滿正氣的少年。”

“他那天穿了一身黑,膚色勻稱健康,眼睛跟鷹一般鋒利,跟他對視時,他仿佛能輕而易舉看透我的靈魂,看穿我心底掩埋的所有的陰暗角落。”

“換句話說是,我在他面前無所遁形,我什麽心思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或許是我太過邊緣化,他甚至私下警告過我,讓我離沈溪遠點,說沈溪跟我不是一路人。”

“而在這之前,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男生。”

“人總是會對跟自己完全相反的人感興趣,而他對我,擁有致命的吸引力。”

鐘離說這話時,臉上帶着自嘲。

李追對男歡女愛這種事看得也不見得多清楚,上段感情讓他傷透腦筋,這會兒也說不出什麽建設性的安慰。

站十來分鐘,蚊子咬得李追心煩意亂,他挑挑眉梢,漫不經心提醒:“上去呗,天兒也不早了,我回去了。”

鐘離見他要走,也沒留:“車開回去?”

李追揮揮手,拒絕:“放你這兒得了,我身上的酒氣還沒散呢。”

“明兒你上班開機構去。”

五三樂隊最後一場在重慶場演出,許烨然提前兩周給鐘離發了地址和演出曲目,讓她私下練習練習,他去跟公司商量她回樂隊後的事兒。

鐘離沒回。

網上對她的讨伐此起彼伏,不知道是不是有資本在背後操作,只要有樂隊演出,她就被拉出來遛一圈,廣場上有關她的話題全是罵她的。

鐘離不聞不問,刷到了當沒看見,小號刷完想刷的,退出微博繼續過自己的生活。

暑假一結束,李追不知道從哪兒招來八九個學生,有三個學鋼琴,分別在每周一二四五六和星期天,鐘離的教學任務突然繁忙起來。

她每天除了備課備課、練琴練琴,就是為了新作的歌詞編曲。

人一旦忙碌起來,時間就過得特別快。

這天好不容易能夠休息半天,鐘離窩在出租房睡午覺,睡得迷迷糊糊聽見樓下一陣騷動,吵得她無法入睡。

鐘離怨氣沖天,跟餓死鬼似地爬起來,趴窗口一看,原來是一群消防員在小區給老人們普及消防常識。

雖然從容意嘴裏知道友愛小區幾乎全是老人,可鐘離要麽早出晚歸,要麽整天窩在出租房,幾乎很少見人。

這乍一看,底下烏泱泱的人頭幾乎全是老頭老太太,難怪她每次回來,整棟樓寂靜到仿佛無人居住。

怕他們站久了難受,消防員們還特意提供了塑料凳,老太老頭人手一把蒲扇,坐姿百态地聽負責人講解知識的消防員講知識。

當然,也有人注意力不集中,轉過身跟前後左右的老太老頭擺龍門陣。

鐘離沒了睡意,索性拉開窗戶,坐在書桌,抱着膝蓋看熱鬧,仔細看才發現講解人是大半個月沒見人的沈懷。

他穿着橙紅色的搶救救險服,手裏舉着滅火器親自給老太老頭做示範,講解如何使用滅火器設備。

或許聽衆全是老人的緣故,他聲音很高很亮,說話速度刻意放慢過,似乎争取讓每個老人都能清楚地聽見。

另外的消防員則配合他發送早就準備好消防安全手冊。

消防安全手冊發送完畢,沈懷示意楊磊上前,讓他為老人詳細地講解消防安全手冊上的內容。

友愛小區是老小區,一直存在消防隐患問題,人員居住密集不說,建造年限長,電線老化和私接電線,樓道堆放雜物,電動車違規充電等問題層出不窮。

再加上當初這棟樓是之前某家石油分公司的家屬院,原本預留的消防通道就很狹窄,老人們又很愛堆東西在樓道,平時沒出事兒還好,一旦有什麽問題,對他們來說,搶救難度很大。

沈懷之前做過一次思想工作,想讓老人們注意安全隐患問題,不要再門口堆放鞋櫃等問題,老人們性子都比較固執,也不怎麽聽勸告。

這次三樓靠西邊的住戶因私自改電害得整棟樓停電,老人怕出事兒打了119,沈懷出完警,想到今天的事兒,臨時決定安排一次消防知識宣傳。

趁着楊磊講解,沈懷叫上徐浩、趙小宇進樓道繼續排查消防隐患。

沈懷之前也有留意,只是沒排查徹底,今天從二樓一戶戶查上去,發現問題不少。

三樓的電表壞了還沒修,線路也老化,有的地方外面的保護殼都燒沒了,四樓樓道堆了一堆塑料瓶、紙殼……

沈懷一邊記錄需要整改的問題,一邊貼消防圖,徐浩倆在後面安置消防栓,檢查滅火器裏還有沒有幹粉。

不知不覺檢查到七樓,沈懷有意往701瞥一眼。

701的門關得嚴嚴實實,門上貼的牛皮癬廣告被撕得一幹二淨,牆頭多了一個監控攝像頭。

沈懷瞧見攝像頭,臉上劃過一絲疑惑,還沒想明白原因,扭頭就見對面牆上用紅漆寫了幾個大字——

「鐘離,你該死。」

沈懷望着那刺眼的,通紅的,仿佛在鮮血潑的紅漆,眉頭驟然緊鎖,聯想到701門口的攝影頭,沈懷在心中有了大概猜測。

“頭兒,檢查完了。”

徐浩安完最後一個消防栓,爬上樓發現沈懷面色難看地盯着牆上看,他疑惑地掃過去,瞥到那行血淋淋的字,徐浩陡然吓一跳,嘴上沒個把門:“我擦,到底誰這麽惡毒,在牆上畫這些東西詛咒離姐。”

“離姐沒事兒吧?”

說着,徐浩跑上七樓,站701門口,伸手邊敲門邊扭頭跟沈懷搭話:“頭兒你說離姐在沒在家?這兒到底發生什麽事兒了?”

沒等沈懷回應,徐浩扯着嗓子朝裏喊:“離姐,在家嗎?我徐浩,過來檢查消防隐患,順路看看你。”

沈懷見他敲門,阻止的話脫口而出:“別敲了,人沒在。”

“我這不是關心——”

徐浩話說到一半,不知不覺間,701的門緩緩被人打開,徐浩猝不及防,吓得往後退半步。

瞧見開門的是鐘離,徐浩臉上一喜,熱情招呼:“嗳,離姐你在家啊?怎麽剛沒見你出來。我們幾個兄弟在樓下給小區住戶做消防宣傳,你怎麽沒下去?”

“他們剛沒上七樓?”

鐘離故意揉了把淩亂的頭發,身子倚靠在門沿,餘光落在不遠處的男人身上,輕描淡寫解釋:“睡着了,才醒。”

徐浩尴尬地搓搓後脖子,滿臉歉意:“噢噢,難怪。那我剛剛是不是打擾到你睡覺了?”

鐘離上身穿了件加寬版型的灰色短款衛衣,下身配一條深藍色牛仔褲,長發披在肩頭,沒化妝,整個人看起來随性又簡單。

她屬于淡顏系,不化妝看起來很寡淡,再加上皮膚白皙,不笑時自帶疏離感。

徐浩見她不吭聲,還以為生氣了,不太好意思地咳了聲,扭頭給沈懷使眼色,問他怎麽辦。

沈懷漆黑的眼目不轉睛盯着鐘離,好似要從她那張平靜的臉上窺探出幾分其他情緒。

鐘離錯開沈懷審視的目光,朝徐浩搖頭:“沒有,我睡醒了。”

“你們什麽時候來的?”

“半小時前,小區三樓有戶住戶私自接電線,差點搞出事兒,剛我們出警幫忙解決了。本來都要回隊了,頭兒說小區住戶大多都是老人,消防知識薄弱,臨時決定給老人們科普消防知識。本來挨家挨戶提醒的,有些住戶不在家,就算了。”

“我還以為你不在家呢。聽莉莉說你最近挺忙,機構收了挺多學生都是你在教,是不是挺累啊?”

徐浩是話痨,話頭一起就停不下來,鐘離倒是沒覺得煩,只是不知道怎麽回應,她手指摳着門把,低聲回他:“還好。”

徐浩見鐘離不知道怎麽回答,憋了半天,轉移話題:“對了離姐,這牆上的油漆到底誰潑的啊?這人怎麽這麽沒素質,惡心人不說,還這麽詛咒你。”

鐘離順着徐浩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瞥見那行惡意十足的詛咒,好似被詛咒不是她一樣,情緒說不出平靜:“我也不清楚,估計是看不慣我的人潑的。”

“沒報警嗎?”

“報了,小區沒監控,找不到當事人。”

“哎,你平時小心點,這種人就是故意的,心眼小沒安好心。”

“行,謝謝。”

樓梯口站着的沈懷聽見兩人的對話,餘光不經意地瞥一眼門口的監控。

徐浩實在是不知道聊啥了,他抓了把頭發,結束話題:“那行,離姐打擾了啊。那什麽。你平時注意點安全,晚上十一點後最好出門。”

“雖然容城治安還不錯,難保有些人不會……作奸犯科。”

“行。”

“頭兒走嗎?”徐浩幾步走開,停在沈懷身邊,問他。

沈懷餘光落在女人身上,回應徐浩:“你先走,我進屋拿點東西。”

徐浩哦了聲,欣然答應:“那行,我下去等你。”

徐浩一走,樓道只剩沈懷、鐘離兩人

等聽不見樓下的動靜,沈懷幾大步走到701門口,仗着身高,輕而易舉俯視門口靠着沒動的鐘離。

兩人靠很近,近到沈懷的腳尖緊貼着鐘離的鞋尖,上半身也不過幾公分的距離,近到空氣中湧動的氣息都攪和在了一起。

沈懷垂眼默不作聲盯着人,微微滾動喉結:“什麽時候的事兒?”

他聲音很低很沉,仿佛貼着耳垂說的,低音炮震得鐘離心髒不由一顫。

鐘離克制着呼吸,手指抓緊門把,仰頭迎上沈懷探尋的目光,故作聽不懂:“什麽?”

沈懷壓制着情緒,故意避開鐘離赤/裸、火熱的眼神,再次問出聲:“牆上的油漆,門口的監控,怎麽回事兒?”

鐘離恍然大悟,彎腰笑了笑,站直身體,語氣說不出的淡定:“哦……你說這啊。”

“不是什麽大事兒。前不久我半夜被敲門聲吵醒,以為是你,起床開門,結果看到一張烏漆嘛黑,表情迥異的鬼臉。我還沒反應過來人就跑了。”

“結果門口多了一只血淋淋的死貓,鮮血粘上皮毛,身上到處都是刀口,眼睛被人活活摳點了……除了這只貓,還有牆上那句話。喏,就你看到的。”

鐘離的情緒太過平靜,平靜到沈懷很難判斷她的真實想法,也很難看清她最真實的樣貌。

她在他面前就像一具戴着假面的人,全身上下看不出一點脆弱。

沈懷抿了抿嘴唇,忽視她浮于表面的笑,另起話題:“監控就是這件事後安的?”

鐘離啊了聲,順着沈懷的目光擡頭看了看監控,下一秒,她聳肩,臉上露出一絲好笑:“這個啊?假的。”

沈懷身形一頓,望着鐘離,遲遲沒有動靜。

鐘離看穿他的小表情,難得笑出聲,無所謂地解釋:“容姐前幾天換了張新電話卡,移動營業廳免費送一個電子監控,容姐的小賣部有監控,對她來說沒什麽用。她又不想浪費,隔天安我門口了。”

“不過這監控太雞肋了,安上也用不了。本來我準備拆了丢了,容姐說留着吓唬吓唬人也行。”

沈懷擰眉,問出心底的疑惑:“不準備搬走?”

鐘離不解地掃一眼沈懷,搖頭:“搬走幹嘛?這裏除了沒電梯,基礎設施跟不上,還挺有生活氣息。我剛把附近這塊兒混熟,幹嘛要搬。”

“他們既然現在知道我人在容城,私下肯定做了很多功課,就算我現在搬,也來不及了。”

“我等着他們上門不是更好?”

沈懷聽到這話,舌尖頂了下腮幫,擰眉盯了幾秒鐘離,給出評價:“作死。”

鐘離像是聽到什麽好聽的笑話,扯了扯沈懷的衣服,反問:“我作死,關你什麽事兒?”

“關心我?”

沈懷低眉,視線落在鐘離抓着的衣角,冷臉:“松手。”

鐘離非但沒松,反而抓得更緊,她踮起腳尖,上半身貼在沈懷胸膛,臉靠近沈懷的臉,紅唇湊到沈懷耳垂,低聲呢喃:“不收又怎麽樣?”

沈懷脊背一僵,臉色肉眼可見難看起來,他憋着火,一言不發盯着鐘離。

鐘離裝沒看見,雙手摟住沈懷的脖子,紅唇轉移到沈懷嘴角,一點一點親上去。

距離不到一根手指,沈懷将人從懷裏扯出來,退開半步。

鐘離撲了個空,遺憾地嘆口氣,嘴上說着:“以前親你也沒這麽忸怩,怎麽老了反而矜持起來了。”

“……”

沈懷理了理被扯亂的衣服,不帶任何私人情緒地跟鐘離交代:“過兩天我給你重新換個監控。”

鐘離怨氣頗深地白一眼沈懷:“哦,随你。”

沈懷裝沒聽見,視線落在牆上,神情愣了半秒,面不改色解釋:“牆上的油漆不好處理,得用膩子重新刷過。”

“嗯。”

“容意知道了?”

“知道。”

沈懷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想到什麽,突然爆出一句:“你仇人還挺多。”

鐘離聳聳肩,滿臉無奈:“誰知道。我這人其實還挺好說話的,就是脾氣不太行。”

沈懷:“……”

不知道站了多久,鐘離煙瘾犯了,她摸了摸嘴唇,擡頭問沈懷:“要抽煙嗎?”

沈懷毫不猶豫拒絕:“不抽,在上班。”

鐘離若有所思點點頭,表示理解:“哦,那我自己抽。”

說着,鐘離敞開門,轉身回到出租屋,撿起茶幾上的打火機、煙盒,随意地抖出一根放嘴裏,捧着打火機,邊點火邊往門口走。

沈懷站在原地沒動,按理說,檢查完消防隐患,他也該下去了。

鐘離抽煙很有自己的味道,有時候沈懷看她抽煙總會出神。

她抽煙像在呼吸新鮮空氣,把它當成唯一的救贖,仿佛離了煙,她就活不成了。

除了鐘離,這種感覺沈懷沒在第二個人身上看到過。

如果沒記錯的話,她高中就開始抽了?

最初她還會避着他,在他面前總是裝成一副乖乖女的模樣,每天跟沈溪同吃同住,生活愛好表面l看着都挺幹淨簡單,要不是有次他從外面回來進洗手間洗手,撞到躲在洗手間抽煙的畫面,恐怕他會被她騙很久。

察覺她抽煙那刻,沈懷的第一反應是生氣,生氣她小小年紀不學好,第二反應才是驚訝。

最開始他對她的出現沒什麽特殊感覺,只知道沈溪很喜歡她這個朋友,老是在他面前提起,真見到了人,他也沒什麽特別的反應。

飯桌上一起吃飯,她坐在最邊緣,只吃米飯,從不主動夾菜。

剛開始沈懷以為她不喜歡吃菜,後來沈溪搶過她的碗,桌上有什麽菜給她夾什麽,夾到碗裏裝不完了才還給鐘離,李文麗還出聲斥責沈溪夾太滿不禮貌,沈溪總笑着說都是鐘離愛吃的。

鐘離全程沉默,不參與沈溪跟他媽的對話,那時沈懷也以為有點為難鐘離,想要出聲阻止沈溪無差別的投喂。

直到看到鐘離一點點吞下沈溪夾的菜,吃完最後一口米飯,沈懷才意識到,她不是不吃菜,是不好意思夾。

又或者,只要是沈溪喂的,毒藥她也樂意吞。

「哥哥,鐘離是我最好的朋友。」

「哥哥,鐘離的身世很可憐,你不要當面問她的家庭信息。」

「哥哥,鐘離送了我一副藍牙耳機,好貴的,九百多。她估計用她全身家當買的,你說她生日送她什麽合适啊?不能太貴也不能太便宜,我不想虧待她。」

「哥哥,鐘離出了新歌,好好聽,她以後肯定會成為一個很有名很有名的歌手。」

「哥哥,你不要不喜歡鐘離,我真的很愛她,她是最好的朋友啊。」

「哥哥,你送我禮物的時候能不能也給鐘離送一份啊。」

「哥哥,鐘離發高燒了,能不能轉我兩千塊錢,我送她去醫院。」

「哥哥,鐘離被欺負了,我好心疼她。」

「哥哥,鐘離媽媽去世了,她只有我了,我以後一定要好好保護鐘離。」

鐘離見沈懷直定定地望着她,仿佛在透過她看另外一個人,鐘離心口一緊,下意識問:“你在想什麽?”

沈懷陡然回神,從回憶裏抽身出來,沈懷神色複雜地望着鐘離,語氣低沉下來:“沒什麽。”

“走了。”

不等鐘離反應,沈懷轉過身,錯開鐘離探尋的眼神,大步流星離開現場。

仔細看會發現,沈懷離開的腳步有些慌亂。

或許,他才是那個不分青紅皂白的惡人。

那些罪惡的、悲傷的回憶,令他無法回到過去,也無法徹底抽身,更無法原諒鐘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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