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重金贖他

重金贖他

段雲岫看着眼前如刺毛豎立的小貓一般警惕和戒備的少年,不由笑了笑,和藹道:“蕭大夫救了我一命,是我的恩人。如今身子未好,才暫住幾日。”

“真的?”秦六兒十分狐疑,“不是夫郎?”

段雲岫嘴角抽搐:“不是。”夫郎?!他怎麽可能成為女人的夫郎……

秦六兒聽了,想起蕭子妍曾說過會貼心照顧任何一個病人,不由相信了幾分。喜極之下,他清了清嗓子,爽快道:“我是秦六兒,叫我六兒就行,不知哥哥叫什麽?”

“段雲岫。”

“段大哥。”他遲疑了一下,道,“段大哥,你怎麽将袖子撩起來了呢。這多不合适啊……”

秦六兒為段雲岫将袖子撸下來時下意識地瞥了一眼,發現那已經沒了守宮砂,心裏不由猜測了起來。原來已經失、身了啊……這殘敗之身怎麽可能配得上蕭大夫!他心下大松。

段雲岫一頭霧水,倒是看見那群農田裏幹活的女子一個個露胳膊露腿十分豪邁的樣子,他極其不适應,不知道将目光往哪放。然而扭頭又看見一個個大男人如女人般在屋裏帶孩子或者刺繡,嬌滴滴極其扭捏的模樣令他起了一陣雞皮疙瘩,瞬間想起了這是女尊國……果然與男尊國颠鸾倒鳳。

此次,他出門不僅是散散步多鍛煉鍛煉身體以及曬曬太陽,最重要的是了解這個國家的信息,早日找到回中原的路。

他問道:“請問,這裏離鳳栖山多遠?”

“鳳栖山?”秦六兒一頭霧水,“我從未聽說過。”

“中原國呢?”

秦六兒再次搖頭。

段雲岫原以為秦六兒年少不知村外的事情,但他之後一連問了多人,其中不乏有經常出村的女人,但大家都一無所知。段雲岫有些難過地嘆了一口氣。看樣子,這個村子地處偏僻,消息落後,得盡快恢複身子進城才是。

大概走了百步遠,段雲岫便累得渾身抽筋,臉色慘白,額頭不斷冒着虛汗,心中暗自鄙視自己的虛弱和無能。他自己還想多走一段路練練體力,倒是自來熟一路嘀嘀咕咕介紹着村子的秦六兒将他搶拉回了房間,讓他好生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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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六兒打得是讓段雲岫早日養好傷,早日離開蕭子妍的房間的主意。

由于渾身濕答答的,段雲岫決定洗個澡沐浴一番。他原本就是略有潔癖的人,兩日不洗澡難受得很。秦六兒見他勞累,便自告奮勇地拖來了一個空浴桶,還連跑了幾次為段雲岫盛滿了熱水。段雲岫感激不已。

踩着椅子坐進浴桶後,溫熱的水迅速包裹他滿身疲憊的身子,段雲岫感覺一陣舒爽,不由放松了下來,靠在浴桶旁輕輕地喘息着。他拿來肥皂,輕輕地擦着自己的身子,但越擦他越奇怪。他的修長十指芊芊如玉,白皙光滑。

他仔細瞧着,越瞧越心驚。如今他才發覺,他長年握劍略帶薄繭的手指上竟然沒有一個練武的繭,反而絲般光滑的如同女人。難道內力消失後,他的手也會恢複原樣?!

段雲岫遲疑了片刻後,繼續擦身。他身上的吻痕還殘餘着,整個身子因熱氣的熏陶下變得粉色無比。他想盡早将這些礙眼的痕跡弄掉,所以極其用力地擦着身子,不一會,竟擦破了一塊皮,還将整個身子擦得青青紅紅,好不狼狽。

他皺了皺眉,怎麽自己練武的腹肌全部消失了?自己練武暴曬的麥黃身子怎麽如此白皙?怎麽身子柔弱似無骨,這麽輕輕一擦就到處是傷?這腿、這腰怎麽都那麽細,那麽纖弱?!

這究竟是不是他的身子!

滿腹疑問時,他緩緩擦到了腰間,卻發現那空空無物,這裏應該有個猙獰的刀疤啊!這時他十四歲追擊盜賊時英勇負傷的,足足有十公分……那時母親感慨地說:好好的身子竟然留了那麽大那麽難看的傷疤……他卻認為受點傷才更有俠士氣概!那時,是他第一次在外闖蕩,憑一人之力剿滅了賊窩。

思緒漸漸飄回,段雲岫不敢亂動,屏息凝神地望着水面上的波紋越來越緩,漸漸歸于平靜。那平靜的水面上倒映着一張他熟悉卻又陌生的年輕面容。

水面上的少年嘴唇驚訝地大張,一雙水汪汪的大眼忽閃忽閃的。漂亮的臉蛋配合那青青紅紅的身子,一副剛被人蹂、躏過的模樣……

段雲岫惱怒地捶了一下水面,水波散亂後,再次恢複平靜時,依舊是那張同樣的面容,只不過少年不再驚訝,而是緊皺眉頭,眼冒火光。

他已經十九,再過三個月便是二十,但水面倒影的少年最多十六十七。雖然和他原本的模樣有五六分像,但那粉嫩能掐出水來的柔弱模樣,讓他看到一陣暴躁。

這該死的病弱身子究竟是誰的?!他原來的身子又怎麽了!

此時,段雲岫已經分不清楚滿身的水跡究竟是浴水,還是他不斷滲出的冷汗。他的雙手止不住地顫抖起來,不,他整個身子都在慌張地顫抖着。如今,他已經分不清此時他是氣怒多一些還是恐懼多一些……

今日,蕭子妍準備好早飯後,急急地出村進城了。段雲岫的皮膚光滑細膩,一看是養尊處優的主。蕭子妍發現,那些村裏的破布麻衣穿在他身上,倒是讓他的肌膚起了一點點紅疹子。所以,蕭子妍立刻進城想為他買些新衣服,順便打聽一下,哪家公子丢了或者被人賣進了留香閣。但這都一無所獲,倒是留香閣的人仍然不死心地尋找着他們嘴裏偷溜出閣的小倌秋月,甚至還到處張榜,重金酬謝。

段雲岫藏在她家的事情總歸瞞不下來,這不,正好進城的某個村裏人瞧見後驚呼了一聲,引得留香閣的打手們頻頻側目。

蕭子妍只好硬着頭皮找上了徐爹爹。

徐爹爹原以為蕭子妍又是來醫治小倌的,臉上堆滿了友好的笑容,但聽到她道起原委後,瞬間板起了兇巴巴的臉。

“好你個蕭子妍,竟然将我的人都敢拐跑!”

“徐爹爹息怒,當時見他渾身是傷,所以……”蕭子妍頓了頓,語氣也冷了幾分,“徐爹爹是生意人,但強買強賣的事情若是被揭發了也不好,不如,這次段……秋月就讓我贖回去吧。”

徐爹爹皺眉問:“你破、處了?”他下的春、藥唯有一解,既然人活着,自然是解了藥。好好的商品竟然這麽被人免費享用了,他能不惱怒麽!

蕭子妍紅着臉點頭。

徐爹爹不禁煩悶。破了處的小倌畢竟身價大跌,而且那個秋月的小倌似乎的确不是自願的。當初是昏迷的時候被人賣進來,那人自稱是他姐姐,說家道中落才賣弟弟。那時候他有狐疑,但瞧見少年樣貌端莊絕美,想必好好培養是個極好的搖錢樹,便忍痛以一百兩的銀子買了下來,也沒細究少年為何是昏迷時被賣。

但那少年醒來,言辭激烈,幾次尋逃。他不得不下了軟筋散,又狠狠抽了幾鞭調、教他。那時,他便猜測,那個所謂的姐姐或許是什麽人販子。但人買都買了,這錢可不能白花,他可不會當什麽善良的人,于是過了幾天就開始拍賣他的初、夜,想着教訓他幾頓,他就會乖乖聽話的。

聽話的孩子才有好果子吃……

誰知竟被人救了去。若是別人,他或許威脅威脅讓人将人還來,但這人是蕭子妍,他不由衡量了一下。蕭子妍這人,心底足夠善良,但卻單純的很。例如救人這一條,其他大夫不願來這種勾欄院,但她卻願意,而且診金便宜,救了不少小倌們,虜獲了不少小倌們的芳心。所以,為了以後的利益,必然不能和蕭子妍撕破臉。但讓他白白放棄一個搖錢樹,他心裏又不甘。

在徐爹爹心思反轉不已時,蕭子妍也同樣異常忐忑不安。她緊張不已時,聽到徐爹爹拖長的音節:“蕭大夫——當初秋月是我花五百兩買的,如今,你一聲不吭将人帶走了,害得我被那日受傷的恩客責罵,賠了雙倍的錢和醫藥費,之後我又派人四處尋找秋月,加起來人力物力就足足有千兩啊。你要怎麽賠我?”

蕭子妍一怔,沒想到徐爹爹獅子大開口,竟然要千兩!她行醫五年,城內有個小小的醫館,每次的診金不過一兩到五兩銀子左右,有時候才幾文錢。她省吃儉用多年不過才只有五百兩的積蓄,這一千兩如何能湊齊呢。

她苦笑道:“徐爹爹,這是否太貴了?”

“貴?!”徐爹爹瞪大眼睛,一臉痛心疾首,“你吃了秋月你竟然嫌貴?!他的初、夜可拍了三百五十兩呢!你是贖身,而且奴家看着我們往日的交情才說千兩,說真話,以秋月的樣貌,好好調教以後可是賺大錢的主!豈是千金能買的!”

“我只能拿出五百兩……”蕭子妍尴尬不已,“要不,以後留香閣的診金我一律不收,徐爹爹您想怎麽召喚我都成。”

“蕭大夫!”蕭子妍話音剛落時,一陣輕喚傳來,只見一個美人婀娜走來,臉紅紅地将幾張銀票塞進了她的手裏:“這是前天的診金。”

蕭子妍一看五百兩大驚,連忙吓得塞了回去。“言公子,這怎麽能收呢。”

“你多次救我,怎麽不能收!”見蕭子妍死活不肯收,言月将銀票塞進了徐爹爹的懷裏,低低道,“爹爹收好,這樣,蕭大夫不欠你錢了。”

蕭子妍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徐爹爹莫收,這一千兩我會想辦法湊齊的!明日我便将錢送來,希望徐爹爹能遵守諾言……”

她轉而對言月道:“言公子,謝謝你的好意,但這錢我真的不能收。”這是他賣身一筆筆賺出來的,他每次伺候完客人都惹得身上一身傷,她怎麽能拿他用命換來的錢呢。

待蕭子妍走後,徐爹爹似笑非笑地望着言月,若有所指道:“你這個笨蛋。那個蕭子妍是來贖秋月的,你竟然還眼巴巴地送上銀子!幸好蕭子妍不收,否則你在留香閣有得呆了!”他自然知道言月為何有那麽多銀子,他進留香閣已經八年了,從十二歲的懵懂無知,到十六歲的第一頭牌,他可謂是風光無限。

但十八歲到如今的二十歲,新人輩出,言月漸漸老去,那身子不如原本白嫩光滑,早被人玩壞了,所以日益門庭冷落,漸漸被人遺忘了。只有那些喜歡大齡的或者惡趣味的客人才會點他。

十九歲那年,他差點被一個客人玩死,無大夫肯醫治時,是蕭子妍救了他。就像一個塊死去的人忽然遇見了浮木,那一刻,心仿佛再度被激活了起來。後來,他不再懼怕那些客人,反而比任何人更願意去接待那些難纏的客人,随後受傷後滿心期待着蕭子妍的到來。

言月喜歡蕭子妍,一喜歡便是整整一年,宛如懷春般的羞澀心情,天天期待着能見到她。明明對女子已經絕望透頂,但偏偏沉溺于蕭子妍無意間的溫柔舉動。這種愛上女子的行為本是小倌中最惡令禁止的行為,能在床上虛情假意,卻不能動真心。因為一旦動了真心,受傷的只有自己。但他還是愛了。

那五百兩銀子原本是兩年間為了替自己贖身而勤儉節約下來的,但如今,言月為了蕭子妍,為了那個沒見過幾次面的秋月,竟然決定全部付出,用自己的銀子替自己心愛的女人為另一名少年贖身。這心情何止複雜……

但他這麽為她,蕭子妍竟然仍然拒他于千裏之外,這讓他原本就複雜的心情更是如同倒翻的五味瓶一樣,更為苦悶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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