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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這猝不及防的一句問話, 攪得林嬛有點懵。
明明是她在擔心眼前的一切,只是自己心中一場鏡花水月的幻影,可現在聽他話裏的意思, 怎的倒像是他在央求自己?
林嬛狐疑地蹙起眉, 扭頭看去。
月光如水,幽幽灑了滿船銀白色的光, 他本就冷白的肌膚變得更加清淡,唯有兩只耳朵透着潤澤的紅。夜色裏瞧,仿佛上了一層清透的薄釉。
林嬛越瞧,那抹紅就越明顯。
到最後,他終于忍不住, 擰起兩道鋒銳的劍眉, 怒目睨來, “到底願不願嫁, 林姑娘請趕緊給個準信, 本王又不是非你不可。”
然對上她的眼,目光又下意識左右忽閃着躲開。手在袖底牢牢攥緊銀筷, 能清楚地聽見指節“咯咯”的摩擦聲。
林嬛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三年不見,她都快忘記,他從前也是這樣這般, 會害羞,會窘迫,無論在外頭多麽嚣張恣肆,在她面前永遠都是一個赤誠坦蕩的少年郎。
想到這, 她心也跟着放軟,周身似升起輕柔的雲, 栽得整個人都有些飄飄然,明明畫舫兩面俱都通風,她卻莫名燥熱不已。
大約是夏天快到了吧!
她也忍不住,跟着他一塊低頭摩挲起筷箸。
偌大的畫舫安靜得聽不見一絲說話聲,只餘悠悠回蕩的流水聲,和耳邊“咚咚”的心跳,也分不清究竟是他的,還是自己的。
被偏愛的總是有恃無恐,許是真被他慣壞了,她竟生出了幾分膽氣,繞着肩頭垂落的碎發,故意同他拿喬:“誰家郎子是這般提親的?一點誠心也沒有……”
方停歸斂起眉心,沉默下來,線條凜冽的側顏隐在暗處,格外顯得冷肅,整個畫舫都跟着凝滞下來,像是被水銀凍住一般。
林嬛心裏也不禁跟着打鼓,這樣說是不是有些太過了?萬一他生氣,再不理自己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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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啓唇剛想給自己找補,就聽方停歸問:“想看煙花嗎?”
“什麽?”
林嬛一下沒反應過來,愕然仰頭,眼前忽然罩落一片黑影,伴随一段清冽的沉水香。還沒等她看清,身子便忽然一輕,整個人都被方停歸抱入懷中。
足尖輕輕一點,他便抱着她,朝畫舫外輕盈飛去,沒入夜色中。
身形快如閃電,若不是林嬛此刻就在方停歸的懷裏,肉眼根本不可能捕捉到他的動作。
身體時而高高騰空,時而又低低落下,耳畔風聲呼嘯,迎面都是陌生的涼意,吹得林嬛鬓發淩亂,眼前所見的景致飛快後掠,跑馬燈似的頻閃,只剩遠處人家模糊的燈火。
林嬛不由抿緊紅唇,把臉埋進他肩膀,臉頰耳畔全是海水般呼嘯灌來的夜風,連帶着她的心髒也跟着狂跳,忍不住将緊緊抱住他脖頸。
獵獵風聲中,她似乎聽見方停歸輕輕笑了一聲,然後稍稍放緩了速度。
再睜眼,人就已經由他抱着,站在聽雪閣的最高處,身邊全是緩緩流淌的星海,明亮而璀璨,她一伸手,就能摘到月亮。
林嬛一時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自己及笄那天,他送給自己滿天煙火的時候。
她剛想問他想做什麽,就隐約瞧見底下那片水面一片殘荷上,似乎布了一層網狀之物。夜色太黑,林嬛看不太清楚,不由問:“那是什麽?”
方停歸神秘地一牽嘴角,沒有回答,只抱起她,縱身飛到祈江邊的一個四角紅亭內,将她放下,“你且在這等會兒。”
說着便轉身去了水邊,從懷裏摸出一個火折子晃亮,俯身點燃岸邊一支火燭。
林嬛目光好奇地追着那簇火光,而那火光則追着一根根引線,一路蜿蜒至枯荷之上。她不由自主屏住呼吸,期待着會發生什麽,可那點光卻“滋”地一聲湮滅。
林嬛愣愣地眨了眨眼,張嘴剛要“咦”一聲,那片黢黑的水域中“砰”地冒出無數彩光。
整片水面立時變成一幅水墨畫卷,翠色自西向東橫斜出枝桠,攲點舒展出無數綠葉。
嫣紅接踵而至,于星星點點的綠光之上,次第綻放出無數朵巨大的海棠,随水紋搖曳旋轉,宛如月下美人涉水翩跹而來。
聽雪閣下整片水域都叫煙火點燃,絢麗如星海。
岸邊經過的路人,都情不自禁停下腳步欣賞,睜圓的雙眼和嘴巴俱是驚訝。
林嬛也由不得愕着眼睛呆住,“這是……架子煙火?”
這東西才在帝京時興起來,價格飄在雲天之上。別說尋常人家了,連一些高門顯貴都要斟酌着挑個良辰佳節,才放上一兩個助興。
她也只在太後壽誕上見過一回,面積還遠不及今日這片大,且這樣式……
“你是不是做了什麽?”林嬛問。
宮裏的煙火匠人,自然都是大祈最好的。可做出的架子煙火,燒完後的形狀難免顯得僵硬。可今夜這個卻順暢如絲,直到現在那幾朵海棠還在水中搖曳,像是真長在上頭的一般。
方停歸從岸邊回到亭子裏,坐在上風向,林嬛的身邊,高大的身體幫她擋開早春刺骨的朔風。
翹起下巴指了指煙火,他含笑解釋:“別人做這個,通常都是先做好花炮,再綁成各種形狀點燃。我改了一下,用絲線先把想要的圖案擰結好,再把顏色塗抹上去,這樣燃出來的就自然許多。”
他語調稀松平常,像是在說吃飯睡覺一樣簡單。
可林嬛卻不傻。
光是這麽一個煙火架子,要搭起來鋪在水面上,還要讓它順利地燃放,這就已經是個不小的難題了,更遑論那些圖案和顏色……
她視線移至他手心,亭檐下的絹燈在上頭圈出薄光,被鐵絲劃出的細小傷口還清晰可見。
林嬛眼睛不禁有些發澀,“所以這幾天你沒有回王府,就是在忙這個?一個人?”
方停歸沒有回答。
林嬛不依不饒,撼着他的手非要他說,他幾不可見地扯了下嘴角,這些天的所有辛苦和勞累,就都消散在了這一抹雲淡風輕中。
說累,确實是有些累。
畢竟這段時日又要查案,又要背着所有人偷偷琢磨這些煙花,縱是玄鐵打造出來的人,也經不起這般折騰。
可一想到她看到這些煙花時的開心模樣,他便覺渾身都充滿力氣。
若不是時間有限,他還想再做得隆重些,讓整片祈江,都只為她一人綻放。
就像當年,他在同一個地方,看着別人為她放過同樣盛大的煙花一樣。
他還記得,那是他剛入侯府不久時候的事。
彼時年少,心高氣傲,不願承認自己對一個僅是施舍了他一個住處的小姑娘動了情,縱使随她回了侯府,也不想和她有更多的交集。
以為不去看,不去想,不同她說任何話,自己就能像從前一樣斷情絕性,不會為外物擾亂本心,再一次被人欺騙。
可世間最難操控之物,便是人心。
即便那是他自己的心。
他還記得那時候,林家在帝京的威望正值鼎盛,她身為永安侯府的嫡長女,性子乖,模樣好,自是衆星捧月般的存在。
莫說京中那些世家公子,連那些地痞流氓,對她都頗有傾慕。
以至于都生出了不該有的妄念,居然想對她用強的。
他本來是不該管的。
自己和她有什麽關系?
人與人之間本就是靠利益相連,哪有什麽真正的心思純善?她救自己,也不過是想從他身上獲得些什麽,就像之前那些朝他伸出過援手的人一樣。
況且她身邊那麽多人,各個都比他有權有勢,怎麽排隊,也輪不上他一個小小的馬奴挺身而出。
尤其那時候,她的青梅竹馬,那個自幼與她指腹為婚,後來也的确成為她未婚夫婿的寧國公府世子,傅商容,正在為她準備生辰賀禮。
長長一整條祈江,兩岸都叫煙火鋪滿,宮裏過年節都沒他這般大手筆。
區區幾個地痞流氓,哪裏還需要自己出手?
是以那天晚上,他早早便回了自己的屋,簡單洗漱一下,脫衣上榻,大被蒙過頭,什麽也不看,什麽也不想,自管睡自己的覺。哪怕天塌下來,他也不打算再起來。
但也許是時辰太早,他實在睡不着覺,亦或許是他也想看看那滿天煙火點亮祈江,究竟是什麽情狀,在她的馬車從府門駛出的一刻,他還是忍不住跟了上去。
天上落着雪,雪裏裹着刺骨的寒,刀刀淩遲他肌骨。
他腔膛裏卻燒着說不清道不明的躁。
幾次沖上去,想将她從馬車上拽下來,可最後都消融在他十根指頭緊緊攥住的無可奈何中。
看見那幾個欲對她圖謀不軌的地痞,還幫她狠狠收拾了一頓。
一拳砸上那領頭之人的面門時,他手都還在發抖,漫天飛雪裏都是濃重的血腥味。幾個人狼狽地四處逃竄,他還窮追不舍,眼底是從未有過的瘋狂。
直到最後力竭,徹底動不了,他才倒在雪地中。
擡頭,是別的男人送給她的滿天煙火,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盛大璀璨;
低頭,卻是他滲滿鮮血污穢的破爛衣裳,比當初她撿到自己時還要肮髒不堪。
大約就是那時候種下的執念吧?
自那以後,他總想送她一場煙火,比傅商容當初給她的還要盛大,還要絢爛。
她及笄那日是這樣;
自己那日回京,執意要陛下在接風宴上放一場煙火,也只求了這一場煙火也是這樣。
誰讓她是自己十六歲那年,嘗遍人間所有風刀霜劍,仍舊一眼便鐘了情的姑娘?縱使落魄潦倒,他也總想将自己最好的一切,都捧出來送給她。
方停歸輕輕眨了眨眼,猶豫了一整夜,終于敢擡起頭,在四面璀璨的煙火中,望着面前的姑娘,無比鄭重地說:“你若願嫁,我現在便娶;你若不願,我便一直等你,直到你願意。”
“橫豎這楚王妃,除了你,不會有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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