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姜水姜水

姜水姜水

“糖心！下節體育課，去看我打籃球！”

馮糖走過去錘了他一拳：“以後再叫我糖心我就不給你買快樂水了！”

王陸炜舉着籃球投降：“行行行不叫，以後叫你大哥吧。”

“誰是你大哥！”馮糖瞪他。

王陸炜大笑：“我是你大哥哈哈哈——”

兩人結伴着走出教室，張柯婕跟在兩人身邊走，出了教室門下意識回頭望了眼，周江水坐在位置上沒動，捏着筆低頭像是在寫東西，那筆卻沒見動。

今天天氣不太好，不過是下午三點半，烏雲漸漸聚攏，給天空蓋上一層灰色罩衫，沒了太陽打籃球很舒服，但溫度異常地高，濕度也高，不過是從教學樓到操場的這一段路走來，額上已浸出薄汗。

四周無風，那汗水便只能粘膩地貼在肌膚，怪難受。

走到操場，暗沉的天幕突然被撕開一角，橙色的陽光從縫隙中灑下一束光，照在周江水側臉，幹淨的藍白色校服微漾起暖色反光，矛盾又協調。

沒有馮糖跟随的日子算久了，足有兩周三天零八個小時，每次走到與她相遇的路口，他總會下意識回頭看看那道鬼鬼祟祟的身影還在不在。

只是現在回頭，不可能再看見她了，除非真的偶遇。

肩上陡然被不輕不重拍了一下，心猛地一個咯噔，周江水迅速回頭，見到的卻是孟小菀燦若驕陽的臉。

“這節體育課，你們還要打籃球嗎？”

周江水回過頭顧自往操場走，不鹹不淡應了聲：“嗯。”

“那後天周五，放學後我們還要一起去圖書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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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江水沉默幾秒，開了口：“去。”

孟小菀笑得更甜，看了眼不遠處操場上奔跑的同學，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放松：“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別緊張，以你的實力肯定能得第一！”

“嗯。”周江水淡淡回她，孟小菀更高興了，一路上叽叽喳喳有些吵鬧，他腦海裏卻浮現起馮糖那張嬌俏又白生生的小臉。

她跟着他時嘴也從沒停過，她說自己是個“話痨”，一天不說話就憋得慌。

分明自己是個嫌吵鬧的人，什麽時候竟會安靜聽她絮叨那些廢話，沒了之後有懷念，簡直是魔怔了。

體育課模式跟往常一樣，昨晚基礎運動又集體跑了兩圈操場，男生們集結在一塊兒打籃球，女生們圍坐在周圍看，四周還有其他班的女生圍過來，就為了看周江水。

“哎，周江水又進球了！好厲害啊！”張柯婕興奮地戳戳馮糖，一扭頭，這人的目光壓根沒放他身上，反而盯着最末方的王陸炜。

“哎，你剛剛看見沒啊，三分球，空心的！”

馮糖瞥了她一眼，無所謂聳肩：“沒看見，剛剛在看王陸炜呢。”

“不是吧，你看王陸炜幹什麽，怎麽不看周江水？”張柯婕疑惑。

“為什麽要看周江水，你不是說學神是沒機會給我追嗎，我現在放棄了，不看他不是很正常？”

張柯婕立馬給她豎起大拇指：“行啊，我還以為你開玩笑的，有志氣！你可千萬別騙人！”

馮糖輕嗤，抱着膝坐在地上，一點也不心疼弄髒了的校服：“這有什麽好騙人的，不看就不看，有什麽稀罕。”

後來的籃球比賽，馮糖這厮果然一眼也沒看周江水，不小心看見的不算，總之一整場下來直到下課，周江水每回偷瞄她，總能發現她的目光落在王陸炜身上。

那目光太過直白，無需仔細觀察便能看出。

“周江水好厲害！”

“周江水今天太猛了！”

“六比十五，十五個裏面十三個是周江水投的！太強了媽呀！學神不僅學習好，打籃球也這麽好！！”

“王陸炜今天狀态不好呀，他平時打得挺好的，今天怎麽連周江水都打不過。”某個喜歡王陸炜的女同學這樣道。

只是下了球場，王陸炜心情顯然比周江水好很多，笑着走下來直奔馮糖身邊，而另一邊的周江水，臉色黑沉如墨，如果不是因為大家方才親眼見到他投進十幾個球，看見他這樣，怕是得以為他輸慘了呢。

下課鈴聲很快響起，馮糖把手裏王陸炜的校服外套遞給他，那人接過，拎到肩膀喘了幾口氣，而後想到什麽，咧着笑把那外套在額頭上抹了幾把，扔到了馮糖頭上，等她氣急敗壞從校服外套裏鑽出來，哈哈笑着往小賣部走。

馮糖氣呼呼跟上去，一把将外套扔他腦袋上，但他太高，沒扔到腦袋，只到肩膀。

“一股汗味！你惡不惡心！”

王陸炜嬉皮笑臉地捏着外套跟她賠不是：“逗你玩嘛，咱倆關系這麽好，你怎麽還嫌我惡心呢。”

“呸！不要臉！關系好也不能聞你汗味啊！”馮糖怼他，擡手把他推着走：“趕緊的，小賣部馬上就要堵起來了，你快擠進去給我買瓶檸檬水！”

“行！沒問題！”

話音剛落，王陸炜擡腳幾個大步子一邁，馮糖就跟不上他了，追着人跑上去，周江水就從她身後跟她擦肩而過，大步流星只是走路，她小跑着居然有點追不上。

看着他疾步的背影，馮糖愣了愣，好不容易趕到小賣部門口，已經擠爆了。

王陸炜不知什麽時候擠了進去，馮糖最後一眼只看見周江水高大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擁擠的人群，一群人都是從操場來的，男生居多，這種情況女生一般也不好意思跟着擠，臭烘烘的一群大老爺們不是？

只是沒想到向來寧願渴着也不願意人擠人進小賣部買水喝的周江水今天居然擠了進去，兩分鐘後，又比王陸炜要先出來。

馮糖站在小賣部正門口等人，一眼就見到了周江水，他實在太好辨認，即使在一堆校服裏，即使所處最擠的人群裏，臉色仍一絲為變。

他眉目擰着，額上雖有汗卻不顯狼狽，迅速又平緩地從人群裏出來，手裏握了兩瓶飲料，馮糖無意瞥了眼，才發現他買的不是礦泉水，而是……兩瓶檸檬水？？

咦？沒記錯的話周江水向來不喝飲料的，都是拿杯子去食堂接白開水，或者買礦泉水喝，什麽時候喝飲料了……難道……

她心中陡然一個咯噔，該不會是買給孟小菀的吧！？

除了這個她真想不出來這人為什麽會買飲料，一買就兩瓶……

嗯不對，不是早就不想在意他了嗎，管他買給誰呢，反正不是給自己的。

“戚——”

馮糖迅速扭頭不看他，餘光瞥見周江水擠出人群後緩慢地擡腳往外走，将将與她擦肩而過，馮糖突然覺得有一股灼熱的熱氣噴灑而來，呼吸瞬間停滞。

她忙不疊屏息，心有點慌，嘀咕一句：“王陸炜這個烏龜怎麽還沒出來啊，渴死我了。”

這人到底幹什麽吃的，周江水後進去的都出來了，這人難道在裏面跟老板聊上天了？！

今天雖然沒太陽，但溫度高得很，要不是校服短袖太薄，出了汗能看到裏面的內衣，馮糖早就想把外套給脫掉，也不至于大熱天的還要套個外套，真是煩死了。

她擡手扇風，眉心緊蹙，焦急地往小賣部裏張望，下一秒，眼前倏地出現一抹黃綠包裝的瓶子。

視線一轉，擡起頭，周江水舉起那瓶檸檬水遞給她，馮糖滿臉問號，不知所然望着他。

“你幹嘛？”

周江水神色不自然極了，紅暈一直從雙頰蔓延到後耳根，不知是因為方才打籃球時候熱出來的，還是現在臨時生出來的，這都無從考究。

“不小心多買了一瓶。”

這還能不小心？什麽情況？

馮糖狐疑的眼神朝他投去，可周江水的臉色過于嚴肅正經，就是想讓人誤會也會覺得是自己想多了，她慢吞吞擡手，試探性地握住檸檬水，還沒拿穩呢，那人便直接轉身走人。

檸檬水差點掉地上，幸虧馮糖眼疾手快接住，再次擡起頭，周江水早已消失在人海……

比烏龜還慢的王陸炜終于從小賣部擠了出來，滿頭的汗沒空擦拭，出來後第一眼就看見了馮糖，笑呵呵走過來，“喏，你的檸檬水……诶？我還沒給你呢，你這哪裏來的？”

馮糖把目光從人海裏收回，指腹輕輕摩挲着瓶身，檸檬水是常溫的，摸起來一點也不降溫，甚至有熱熱的溫度從掌心傳來，不知道是不是來自周江水的體溫。

她怔楞了幾秒，擡頭看着王陸炜：“就……有人多買了一瓶，送給我的。”

她說完轉身往教學樓走，王陸炜擡腳追上去，把飲料塞給她，冰冰涼涼的，瓶身還有小水珠，是從冰箱裏拿出來的。

難怪這麽慢，冰鎮過的飲料更多人買，那冰箱也就那麽點大，不擠就怪了。

“誰送給你的啊？”王陸炜心情有點不爽，居然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給馮糖送飲料，找死呢不是？

“沒誰，你不認識。”

“不可能，這學校裏還有我不認識的人？”

“當然有啊，學校這麽大，你怎麽可能每個人都知道啊。”感受着手裏一瓶熱熱的，一瓶冰冰的，馮糖頭有點大，還有點暈暈乎乎，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覺。

“那你說，我肯定知道是誰！”

“不想說，有什麽好說的。”馮糖掩飾般擰開鋪蓋喝了口，喝完那一口才發現，拆開的是周江水給的那瓶常溫檸檬水……

好像比以前買的要甜一點，酸味少了……應該不是幻覺，不是幻覺吧……

得不到答案的王陸炜一路上纏着馮糖要他說出人名，心裏已經想了無數個情敵的臉，愣是想不出會是誰觊觎她。

可馮糖不說，他也沒轍，兩人踩着鈴聲進了教室，他還在念叨：“到底是誰送你的飲料啊，你說呀，我肯定認識。”

那時候正好經過周江水的座位，馮糖心慌地停滞兩秒，被他煩得不行，腦子一抽直接來了句：“女的！你不認識！”

王陸炜終于消停了，馮糖的心也終于停止了劇烈跳動，直接不跳了，差點當場去世，直到坐在座位上了，身子還是僵硬着的。

她暗自揉眉嘆氣，早知道剛剛就這樣跟王陸炜解釋，也不至于被周江水聽到，尴尬地她再也不想坐在這兒了！！

暮色漸濃，斜陽最後的餘晖消失在天際，夜幕遮蓋了學校所有景物，哀哀戚戚的冷風開始呼嘯，豆大的玉珠哐哐拍打着玻璃窗，坐在教室裏上課的學生們坐不住了，一個個好奇地偷瞄窗外光景。

向來專注上課的周江水也意外地跟着同學們一起扭頭往窗戶外看，一扭頭，餘光就能窺探到身後的馮糖，她這節課反常極了，沒跟大家一起看窗戶，反而認真擡起頭聽着語文老師在講臺上滔滔不絕，小臉嚴肅着，認真記着筆記。

這一扭頭便是好幾分鐘，同學們陸陸續續收回視線繼續聽講，周江水卻還望着那黑漆漆的窗戶失神，一道道視線朝他投去，他置若罔聞，就是老視也沒提醒他扭頭。

但早已不知看的是那詭魅的景色，還是後面的人。

沒有馮糖當小尾巴的日子才是周江水生活的常态，心卻沒了往日的寧靜，心中那一汪死水被小石子砸中，不可能掀不起波瀾。

而掀起他內心波瀾的少女，将石頭扔下後便拂袖而去，獨留他一人。

但他深知，這樣的結局，也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他翻着書，坐在座位上看馮糖和王陸炜嬉戲，那雙眼睛還是那麽炯炯有神，那笑容還是那麽燦爛，有時候兩人目光無意對上，他會“落荒而逃”，回過頭卻暗惱。

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結果嗎，又在遺憾什麽，又在失望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