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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姜青若握緊缰繩,迅速側眸向一旁看去。
一個身材高大挺拔的年輕男子,越過衆人,大步向這邊走來。
他穿着一身淺绛色繡蝶戲牡丹長袍,領襟袍擺上的纏枝花紋繁複鮮豔,頭戴同樣绛色插長翎短帽翅頭冠,鬓插一朵碩大妖豔的四季花,左手搖一把文绉绉的竹扇,右手提一只海碗大小的銅盆。
他昂首挺胸走過來的時候,姜青若活像看到了一只走動的五彩斑斓鮮豔奪目的雉雞。
這樣的裝扮她見過,雲州城最有名的戲樓裏,唱“小生”戲份的戲子就是穿這樣的袍子。
對方身高腿長,三兩步便走到了馬車前。
離得近了,姜青若發現這人的臉上也塗抹着厚厚一層脂粉。
原本隐約可以看得出俊朗的劍眉星眸,被這些脂粉掩蓋後,如果刻意忽略對方的男子聲線和高大的身材,只看臉的話,似乎有些雌雄莫辨。
奇怪,沒成想雲州城還有這樣的戲子。
鑒于對方方才的語氣态度都不算客氣,她便禮貌冷淡地擡起下巴,斜睨過去:“依你的意思,我該怎樣表示?”
“我們一群人聚在此地,吹拉彈唱,表演正酣......”
男子轉動手中的竹扇,隔空往酒樓臨街處虛點一下。
姜青若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發現幾個與他做類似打扮的男女站在原地,正嬉皮笑臉伸着腦袋向這邊瞧過來。
其中有個人眼熟,是雲州節度使吳軒家的二郎吳桦——雲州城有名的纨绔,還有一個也眼熟,雲州富商劉家好賭的三郎——一個月前還曾去姜府提過親。
剩下的幾個都是塗脂抹粉衣衫輕薄的女子,那相貌最出衆的,是雲州花樓的頭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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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人不是戲子,怪不得看上去眼生,陸良玉方才提到的大概就是這人。
不過,不管他是不是雲州城的人,能與吳桦、劉三郎和一群名妓們混在一起,一定是與他們臭味相投的纨绔無疑。
“姑娘縱馬前來,把我們的看官都吓跑了,辛苦表演了一場,連一個銅板都未收到,”男子頗有遺憾地看了眼手中空空如也的銅盆,又垂眸看向姜青若,“于情于理,姑娘是不是都應該補償我們才對?”
對這種招蜂引蝶行徑浪蕩的纨绔,姜青若一向沒什麽好臉色,何況對方還塗脂抹粉穿着誇張的戲服,幾乎每一處都踩在了她最厭惡的點上。
“你在這裏表演,致使看客路口擁堵,阻礙車馬通行,”姜青若擡起眸子,分毫不讓得與對方對視,冷冷嗤笑一聲,“我不問你要誤工誤時的銀子,已經算得上通情達理,你還好意思讓我補償?”
幂籬上的輕紗薄若蟬翼,女子精巧白皙的臉龐看不清楚,裴晉安的眼神緩緩下移,視線落在輕紗上,星眸微微眯起。
這雙清澈明媚的眼睛看向他時暗含輕蔑,不知這張臉的模樣到底如何?
見對方一時未應,姜青若得勝般輕哼一下,高高揚起了馬鞭。
馬鞭還未落下,卻被男子的長指輕易地捉在掌心中。
“想逃?”
呸,跟這種人多說一句話都覺得浪費時間。
姜青若将鞭子用力拽回,兇巴巴地看着他:“我是正大光明大大方方地走,怎麽能說是逃呢?你還要怎樣?”
掌心驀然落空,裴晉安下意識虛握了一把,頓了頓,又擡起長臂随意向街口兩旁指去。
“姑娘看清楚了,我等在這裏表演,是提前向雲州衙署報備過的,還有衙役不辭辛苦在此維持秩序,勸阻車馬繞行此地。”
順着他指的方向,姜青若看到了身穿皂衣的衙役,還有旁邊那樹立的醒目的“車馬繞行”告示牌。
不過,方才那告示牌被人群遮擋,她可沒有看到!
姜青若轉過頭來,臉色變幻莫測片刻,眼神突地一亮,很快找到了新的疑點。
“今天又不是什麽節慶日子,你們在這裏聚衆表演,還引來衙門的人看守秩序,不會是以權謀私,打點關系操作的吧?”
吳二的身份她一清二楚,如果他打着他爹的名義調用衙役,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府衙還能不給他這個面子?
這是酒樓,又臨靠街道,本就不是表演的場所,他們吹拉彈唱引得衆人圍觀,早已不是普通的雜耍技藝,若是造成踩踏傷亡,這群纨绔也逃脫不了責任。
姜青若唇角微彎,一臉真誠地請教:“郎君,你們有府衙批下的文書嗎?”
裴晉安微不可察地挑了挑長眉。
幾人原在酒樓飲酒作樂,興致高漲時,吳二臨時起意要身着戲服彈唱,非要憑借自己的魅力從一衆看客手中賺取金釵銀簪做酒錢,裴晉安推拒不得,還被拉來作陪。
那幾個差役,自然是被臨時召來的。
這姑娘看着年紀不大,那雙黑亮機靈的杏眸帶着幾分挑釁看向他,倒是不好糊弄。
不過,裴晉安稍稍垂眸,視線落在女子的手指上。
白嫩纖細,青蔥玉指,一看便是養尊處優慣了的大家小姐。
但這馬車卻沒有府邸的名號,反倒是刻有車行的标記,車夫在窗牖處探頭探腦,而本應在車廂安坐的小姐反而在趕車——姑娘是私自離府,現在應是生怕被人發現,又急着趕回府中。
唇角扯出個莫名的笑,裴晉安一撩袍擺,單腳踩在車轅上,意味深長道:“文書自然是有的,不過是在府衙裏。姑娘若想親眼看見,就得同我走一趟府衙,現在就去如何?”
姜青若被噎了一下。
且不說這人所謂的文書是真是假,她可沒閑工夫陪他去府衙,眼看日頭快要西斜,再不趕回府中,只怕要被人發現了。
“不感興趣,”姜青若看了一眼拎在對方長指間的銅盆,決定先發制人,“不過,我不妨告訴你,如果你想訛人,我是一兩銀子也沒有的。”
她半點沒有心虛地擺出一副‘反正我沒銀子,看你拿我怎麽辦’的架子,面無表情地直視對方漆黑的星眸,道:“我勸郎君不要在我這裏浪費時間了,不如抓緊時間和你的一衆好友繼續表演,那些看客被你們的魅力折服,一定會折返回來繼續觀看的。”
姜青若稍稍側眸,餘光瞥見方才那桃裙女子站在不遠處,眼巴巴盯着面前的男人,一臉癡迷的模樣,似乎迫不及待想把金釵送到他手裏的銅盆中。
她半真半假地輕笑起來,一雙杏眼水波潋滟,說出的話也特意壓低了聲音,“看,郎君,只要你捧着銅盆轉上一圈,總有人會心甘情願奉上銀子的。”
裴晉安微微俯身湊近她唇邊,從她陰陽怪氣的話中,聽出了奚落的味道。
“既無半分歉意,又不肯賠償什麽,”他直起身來,似笑非笑地垂眸盯着她的眼睛,“看來務必得請姑娘去一趟府衙,理論個誰是誰非了。”
姜青若眼裏的笑意頓時消失,眨了眨長睫,一時有些慌亂。
倒不是害怕去府衙,而是此番糾纏理論下去,非耽誤了她回府的時辰不可。
她現在理應在院子裏禁足,要是被父親繼母發現了,又少不了一頓苛責。
片刻後,姜青若故作鎮定地輕咳一聲。
時間緊急,耽誤不得,既然如此,不如違背心意說幾句好話向對方服個軟,好盡快揭過此篇。
她嫣然一笑,眉梢眼角揚起恰當好處的弧度,潋滟的杏眸微微睜大,看上去真誠無害單純無辜。
“郎君何必把事情弄得這麽僵呢?方才确屬誤闖,我并非有心擾亂你們,這樣,我給郎君賠個不是總行了吧?”
變臉比翻書還看,上一瞬還咄咄逼人,這一刻就賣乖讨好,裴晉安饒有興趣地盯着她,完全不為所動。
“既然是賠不是,總得拿出點誠意來,姑娘不會只口頭說說吧,”裴晉安用扇柄随意敲了下盆沿,清脆的铮鳴聲讓姜青若頓時警惕起來,“我們在酒樓用了一桌酒席,共兩百兩銀子,這樣,免得讓人以為我們欺負女子,看在姑娘方才已經賠不是的份上,這銀子你出一半,今天這事就算過去了。”
姜青若差點啐他一臉。
仗勢欺人的纨绔!他們吃的是鳳肝龍髓嗎?竟然花了兩百兩銀子!還妄想讓她出一百兩,他怎麽不直接去大街上搶銀子呢?
姜青若在心中恨恨罵了他幾句“土匪”“不要臉”“臭纨绔”......
忍了半天,深吸了幾口氣,又重新換上一副笑臉,連聲音也比剛才更加溫柔甜美。
“郎君一定是在給我開玩笑,誰出門會帶一百兩銀子在身上?”姜青若攤開空空如也的掌心,“別說一百兩銀子,我真得連一兩銀子都沒有呢。”
“哦,是我考慮不周,”裴晉安恍然大悟般拉長音調,從鬓邊摘下那朵鮮豔的四季花,在指尖緩緩轉動幾圈,突然想起什麽似的,似笑非笑溫聲道,“不過,這個倒簡單。姑娘叫什麽名字?府邸在哪裏?留下府邸住址,我派人去取就行了。”
他分明是在勒索,卻帶了商量的語氣,不知情的,還以為他很大度寬容!
姜青若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如果她瞪大的眼睛能噴出火,那此時一定能在對方那花紅柳綠的袍子上燒出個大洞來。
但眼下顯然不易動怒。
她忍氣吞聲,眨了眨葳蕤的長睫,繼續扮無辜可憐。
“郎君,我家境不好,上有年邁老父病弱母親,下有尚不懂事的弟妹,家中一年的進項也不不過百兩銀子,您這樣真得是太為難我了。”
裴晉安的神色微微一變。
視線悄然移動,無端落在姑娘的發髻上。
栩栩如生的彩鳳金釵與通透耀目的綴東珠碧色九瓣青蓮步搖都絕非凡品。
家貧?扯謊。
裴晉安唇角勾了勾,随即恢複了方才漫不經心的模樣。
“既然這樣,我也不能讓姑娘為難,姑娘家境不好,想必發簪也不值什麽銀子,”裴晉安意味不明地輕笑一聲,将銅盆伸到她臉前,“把發簪留下,就當是賠償的銀子了。”
姜青若又被噎住。
看上去這纨绔似乎對她方才的話信以為真,不過用金釵抵賠銀,她是吃了啞巴虧,簡直有苦說不出。
該怎麽擺脫現下的局面?姜青若深吸口氣,咬唇暗瞪了一眼對方。
裴晉安紋絲未動,靜靜地看着她變幻莫測的神色,十分耐心地等着她再編出什麽說辭來。
不遠處的幾個纨绔等得久了,高聲喊道:“世子,怎麽回事?”
說着,沒等裴晉安應下,便朝這邊走來。
姜青若側眸,瞥到為首的吳二與劉三邊走邊好奇地盯着她,似乎還在竊竊私語着什麽。
若是被吳二和劉三認出,說不定還會招惹什麽麻煩,兩害相權取其輕,姜青若咬咬牙,當機立斷拔出金釵抛下,迅速一抖缰繩,催動馬兒向前方駛去。
馬車疾馳而過,讓人猝不及防。
裴晉安愣神了一瞬,在車輪碾壓到靴面之前,身手敏捷地大步退開。
幹燥的灰塵在身前遽然揚起,幾乎一點不落全撲到了他臉上。
裴晉安以拳抵唇,悶聲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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