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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浴室內,清香彌漫,溫熱的水汽一片氤氲。

水面绛色花瓣漫無目的地漂浮,偶爾貼近女子的肌膚,更襯得肌膚如玉般嫩白無暇。

發髻上的步搖拆下,如瀑般的烏發散落在新雪似的肩頭。

姜青若拂去長睫上的水珠,若有所思地靠在浴桶邊,一臉沉思的模樣。

香荷将步搖收在一旁的首飾匣子中,突地想到了什麽,奇怪道:“小姐,您的彩鳳金釵呢?”

神思不知飄向了何方,姜青若随口道:“被一個無賴搶走了。”

“無賴?!”香荷驚訝地擡高了聲調。

“......不是什麽無賴,剛才我沒聽清,”姜青若回過神來,暗哼一聲,“釵子興許丢了,不用找了。”

“哦,”香荷聽話地點點頭,“那,繡金的技藝,小姐真記得嗎?”

她貼身伺候小姐這麽多年,只見小姐繡過幾枚不怎麽樣的荷包香囊之類的東西,左看右看,小姐也不像是會什麽稀罕女紅的樣子。

“記不記得沒什麽關系,反正她也不是真為了這什麽繡金技藝,”姜青若漫不經心地盯着裹着細紗的纖指,突然想起來什麽,立刻迫不及地催促香荷,“廂房裏放着一尊玉佛,趕快找出來。”

香荷雖然疑惑,但素來對小姐的吩咐言聽計從,當下便去了廂房。

待支開香荷,房內安靜下來,姜青若靠在桶壁上,閉上眼眸,輕輕吐出一口氣。

那尊觀音玉佛是她逛鋪子時一眼相中的,當時她便覺得那玉佛送給老夫人再合适不過,現在把玉佛送給老夫人做壽禮,她老人家一定很喜歡......

但,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出府的機會不多,陸老夫人壽辰那日,陸府一定賓客如雲,她該怎麽找到與良埕哥哥獨處的機會,再抓住時機向他表白心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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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包裏有一只精巧的兔兒玉佩,姜青若伸出纖臂勾了過來,托在掌心中細細端詳。

乖巧可愛的小兔子,瞪着一雙活潑的大眼睛,明明本來是可愛善良的性子,卻因為瞪眼抿嘴,偏生顯出幾分頤指氣使兇巴巴的強悍模樣。

這是良埕哥哥親自雕刻的,作為生辰禮送與了她,這枚玉佩可是她的心愛之物,經常帶在身邊,輕易不肯示人的。

姜青若将玉佩緊握在掌心,眉眼彎了彎。

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在唇畔綻開。

只要她找到機會與陸良埕單獨相處,表白心意,那麽一定.....

睡意緩緩襲來,朦胧中,嫁得良婿的美夢不期而至。

身着嫁衣的她羞答答坐在床沿上,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有人邁着大步走了進來。

她緊張不安地握緊了手指,悄悄垂眸,看到對方大紅袍擺蕩起漣漪又遽然落下,新郎的皂靴在近在咫尺處停住。

不知過了多久,修長五指握着玉如意,躊躇片刻後,緩緩伸向前方,挑起她的蓋頭。

姜青若的心撲通撲通狂跳起來。

蓋頭悄然墜落,長睫輕顫了顫,姜青若擡眸,還未看清新郎的模樣......

“小姐,小姐,你怎麽在浴桶裏睡着了?”

焦急不已的熟悉聲音驀然把美夢吵醒。

姜青若不情願地睜開眼睛,還未反應過來,整個身體突然滑進了浴桶中。

浴水早已變冷,毫不意外地灌進口鼻之中,出于本能,她猛地坐直身體,捂住胸口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

~~~~

“小姐今日感覺如何了?”

香荷端着湯藥,推門進來,将藥碗放在桌子上,又輕輕走上前去撩床帳。

前幾日沐浴受寒,小姐咳嗽了好幾日,一直病恹恹的沒什麽精神。

不過,今日是陸老夫人的生辰,昨晚小姐就囑咐過了,一定要盡早提醒她起床。

掀開床帳,香荷發現姜青若已經醒來。

她的烏發如瀑般傾瀉在身側,因為風寒尚未痊愈,玉白無暇的臉頰尚有不正常的紅暈。

只是,似乎沒聽到香荷的聲音,她一臉深沉地坐在床上,雙手托着下巴,不知在想什麽。

“小姐?”香荷又喚了一聲。

姜青若轉首過來,下意識蹙起秀眉。

奇怪,昨晚又做了那樣的夢,只是每次到看到新郎模樣的時候,總會從睡夢中突地醒來,所以每次都不曾看清他的面容。

姜青若甚至有一瞬間的疑心,那位夢中新郎,真得是陸良埕嗎?

不過,随即她用力搖了搖腦袋,将這個可怕的念頭飛快從腦中趕跑。

不是陸良埕,又會是誰呢?一定是他,絕對不會有錯的!

想通這點,姜青若臉上那點愁雲很快散去,唇角又彎了起來。

今天,就是今天,她就要見到陸良埕,待向他表白心意後......

姜青若捂臉難為情地眨了眨長睫,又忍不住接着想下去。

一旦說破此事,便是青梅竹馬情投意合你侬我侬的天作之合,而之後,他一定會到姜府來提親,再接着,便是兩人定親成婚,成親後,可以生一個、兩個随便幾個孩子......

香荷看到小姐呆坐着一動不動,白皙的臉龐卻莫名其妙浮現出一片可疑的紅暈,不禁吓了一跳。

“小姐,你沒事吧?”

姜青若使勁揉了揉自己羞紅的臉頰,長舒一口氣,掀開被褥,起身下榻。

“好多了,給我梳妝吧,”她歡快地眨了眨眼睛,微笑着吩咐香荷,“今天要梳最好看的發髻,首飾衣裳都要最新樣式的。”

她要做整個雲州城最漂亮的姑娘,讓陸良埕一眼看到她,便滿心都是她,一輩子再難忘記。

~~~

陸老夫人的七十壽辰,雖未聲張大辦,但一大早,前來陸府祝壽的馬車便絡繹不絕。

管事迎着各府主母小姐下車,熱切地致謝寒暄過後,再将人請入府內的花廳中,一個時辰下來,臉都要笑抽筋了。

這次前來随主母給陸老夫人賀壽的年輕小姐們,大都剛過及笄之年且尚未定親,個個容貌出衆,管事揉了揉笑僵的臉,心中倒是情緒複雜地嘆了口氣。

雖說小姐們名義上是為陸老夫人賀壽,但私底下的心意,為得還不是咱才貌雙絕的陸郎君?

只是可惜喽,小姐們以為郎君尚未定親,其實,郎君那不知何時定下的未婚妻白姑娘,如今已經來到了陸府,今日老夫人壽宴過後,想必整個雲州城很快就會傳開了。

不過,管事皺眉撓了撓腦袋,有些疑惑不解。

郎君行事一向規矩有禮,昨晚歸府後知曉此事,只是與白姑娘客氣地見面問安,倒是沒表态這樁親事到底認還是不認......

正琢磨着這事,管事一眼看到姜府的馬車緩緩向這邊駛來。

不過,馬車還沒走近,兩匹高頭駿馬卻先一步奔了過來。

兩位年輕男子高坐在馬背上,待靠近陸府時,籲停胯下駿馬,掀袍翻身而下。

管事眼尖,認出來人正是吳節度使家的二郎君吳桦。

先前老太爺在世時,曾任雲州太守,吳桦的父親吳墉乃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如今吳墉早已升任節度使,但還不曾忘記自己的恩師,因此陸老夫人的壽辰,吳府一準會差人送來壽禮,只是沒想到,這次竟是吳二郎來了。

“父親公務繁忙。母親染了風寒,不便出府,所以特命我來給老夫人磕頭祝壽,”吳桦翻身下馬,說完客套話,将缰繩遞給管事,看到管事打量同伴的眼神,笑着介紹,“這是鎮北王府的裴世子,近日來雲州城游玩,與我一道來的。”

管事意外又震動地瞪大了眼。

鎮北王裴靖是大雍朝赫赫有名的戰神。

永昌二年,努滿集兵十萬于大雍北部邊境,兩國交戰半年,大雍朝屢屢敗退,情勢危急之時,時任府軍總督的裴靖率兵三萬自薦前往,不過數月便将努滿趕至大雍邊境百裏外的縱白山脈,自此之後,兩國北部邊境以縱白山脈為界,十多年來相安無事,而鎮北王的大名不僅在大雍朝內人盡皆知,連努滿人聽到這個名字,俱是又敬又怕。

這年輕男子竟是鎮北王之子,管事頓時心生敬仰,不由仰首細細地打量起對方。

裴世子應當剛過及冠之年,身材挺拔高大,膚色白皙,一雙英挺的劍眉斜長入鬓,目若朗星般璀璨有神,臉龐似刀刻般俊美,俊朗的外貌極其惹人注目。

不過,其人的氣質卻讓人疑惑,管事一句“虎父無犬子”的誇贊還未出口,便看到他悠閑地抱起雙臂,玩世不恭地聳了聳肩,唇角勾起個放蕩不羁的笑,活脫脫與吳二的纨绔模樣無異。

管事搖搖頭暗道可惜,說了幾句恭敬話,便送兩人進了府。

片刻後,姜府的馬車在陸府門口緩緩停下。

黃氏下車後,姜青若也踩着車凳跳了下來。

她擡起眸子,看到陸府管事正一左一右引着兩個年輕男子去了花廳的方向。

姜青若迅速收回視線,又暗暗打量了一番四周。

這個時辰已經不早,陸府來了不少賓客,還不知什麽時候能見到陸良埕,要不是因為繼母不急不慢地準備賀禮耽誤了時辰,她定是第一個來到陸府的。

不過,想這些也無用,姜青若打起精神,高仰起腦袋,跟在繼母身後,邁進了陸府的大門。

陸府的下人對姜青若再熟悉不過,看到她與黃氏進來,忙差人去給小姐傳話。

沒多久,陸良玉就提着裙擺一路小跑着走了過來。

“黃伯母,青若姐姐。”陸良玉給黃氏福了福身,又客氣地邀黃伯母先去花廳喝茶。

黃氏瞥了眼身旁眼神飄忽欲言又止的姜青若,道:“你們姑娘家一道說說話吧,我先去給老夫人請安去。”

待目送黃氏走遠,陸良玉親熱地挽着姜青若的胳膊,嗔怪地拍了她一下。

“青若姐,你怎麽這麽晚才來?我都等了好久了。對了,我還有一件要事呢......”

“什麽事?”姜青若漫不經心地問道。

她正一門心思地琢磨着該如何才能見到陸良埕,待反應過來時,已被陸良玉風風火火帶到了陸府西南角的客院。

客院的月洞門打開,越過青色影壁,可以看到廊檐下站着一個身材纖細的女子。

陸良玉腳步未停,一邊跟姜青若說着話,一邊拉着她跨進了客院。

她喜歡新來的白姑娘,又與姜青若關系最好,所以有了見面的機會,她第一時間想讓兩人相識。

匆匆拉着姜青若幾步走到院內停下,陸良玉笑着道:“青若姐,這就是我給你說過的白姐姐。”

“!!!”

姜青若一下子回過神來,不由怔了怔。

她是要打算會一會白姑娘,但最好是先與陸良埕見面表白之後,沒想到,陸良玉竟把她直接帶到了陸府的客院中!

此時會面,她還拿不準用什麽态度對待這位白姑娘!

姜青若扶額無奈地瞥了陸良玉一眼,暗暗咬了咬牙。

算了,看在她沒有說白姑娘是她未來嫂子的份上,她勉強大度地原諒了陸良玉的冒失。

姜青若深吸一口氣,平複下莫名有些緊張的心緒,高揚起下巴,面無表情地哦了一聲。

廊檐下,白婉柔正低聲交代丫頭将剛摘的桃枝插到瓷瓶中養着,聽到聲音,她趕忙轉過身來。

院內站着兩個姑娘。

其中一位是她已經熟識的良玉妹妹,良玉的容貌已屬上乘,但她身旁少女的容貌卻異常耀眼奪目,攝人心魂。

少女的長發烏黑綿密,穩重又不失俏皮的發髻高聳。五色玉石步搖的珠飾垂墜至鬓間,随着她的動作而輕輕搖曳。視線下移,她的肌膚更是玉白無暇,眉俏長微挑,一雙靈動烏黑的杏眼清澈活潑,秀鼻俏而挺,唇豔如丹果。明黃色的長裙将她纖細婀娜的身材襯托得恰到好處,她緩緩移步,腰間的環佩叮咚作響,清脆悅耳。

白婉柔輕笑了笑,快步走出,福了福身施禮,柔聲問:“良玉,這位是......”

姜青若意外地挑了挑秀眉。

這位白姑娘穿着一身白色交領長裙,裙子樣式簡潔也就算了,竟然連半點花紋繡樣都沒有,她的長發僅用一根碧色絲縧系起,膚色雖然白淨,但相貌只是不錯,遠稱不上姿色出衆,不過,她的氣質卻與尋常女子極為不同,舉手投足一颦一笑間,盡顯娴雅端莊。

一看便是個知書識禮的大家閨秀。

沒聽到陸良玉說了什麽,等她回過神來時,白婉柔已經走到她面前,溫柔地笑着說:“我見到姜姑娘便覺得面善,總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今日相見,我們也算是朋友了,既是朋友,到房裏喝一盞茶,總是應該的。”

姜青若不動聲色地擡了擡下巴,睨着白婉柔,秀眉微微擰起。

她來這裏是要見陸良埕的,哪有心思喝他未婚妻的茶?等她發現陸良埕要娶的人是他的小青梅後,有她嚎啕大哭的時候,看她到時候還能不能愉快地和自己做朋友。

“現在不行,我還要去給老夫人祝壽呢。”姜青若不熱不冷地拒絕。

“是我考慮不周了,”聽到這話,白婉柔歉意地笑了笑,自責起來,“竟忘了姜姑娘是為老夫人祝壽,真是昏了頭了。”

以她現在的身份住在陸府,其實是有些尴尬的,所以今日她一早去給老夫人磕了頭,之後便呆在客院,一步也未走出。

姜青若很快想到了這一點,她下意識道:“那......等我下次有空閑,再來找你喝茶。”

話一出口她就立刻後悔了。

她應該視白婉柔為眼中釘,她怎麽會與她做朋友,喝她沏的茶?

姜青若懊惱地呼出一口氣,暗哼一聲,頓了頓,頭也不回地走了。

出了客院,她揉着額角,可憐巴巴道:“良玉,我風寒還未痊愈,有些頭暈惡心,現在去見老夫人,只怕過了病氣給她老人家,我要去你們後花園歇會兒。”

陸良玉吃驚地睜大眼睛,一臉關切地問:“青若姐,你嚴不嚴重?要不,我去請大夫......”

“不用,我去後花園吹吹風,”姜青若心虛地輕咳一聲,視線飄忽向一旁,“良玉,你去問問你哥有沒有帶梅餞回來,我吃些酸甜可口的梅餞會好很多。”

陸良玉一聽,急忙就要去前院,姜青若拉住她,十二分鄭重地囑咐一句,“你一定要親自去問你哥,只有他知道我愛吃哪家的梅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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