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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第二天,葉清帶着馃子去衙門改了戶籍,等他們回來後,庭月就被送到了王大戶家裏。
然後,她被王大戶的娘子,也就是如今她的義母,拘在閨房裏繡嫁衣。
庭月并不愛做這種細致的活兒,可是當她被義母領到繡架旁,看到那件沒有繡上任何東西的大紅嫁衣時,心裏就跟被一根小小的羽毛輕輕撓了一下似的,細微地戰栗起來。
她立刻點頭答應繡嫁衣,只為了成親那天穿着這件親手繡的嫁衣嫁給葉清!
想象着成親時的那個畫面,從未摸過針線的庭月撲在繡架旁,略顯笨拙地拿起了針線。
然而即便她已經十足努力,成果依舊不盡人意。
王夫人每看一次她繡的東西,就要黑一回臉,然後更加嚴厲地教導她!
庭月心裏也恨自己不争氣,甚至為了繡好嫁衣差點把十根手指頭都給戳爛,可惜每當她覺得自己大有進步時,王夫人只消拿出她自己繡的東西往庭月面前一放。庭月心裏的得意頓時就被一盆冷水澆滅了。
這一夜她依舊點着幾盞燈,把門大大敞開着,對着門外的明月繡嫁衣。
按照本地的風俗,成親前的一個月內,未婚夫妻不得見面,否則就不吉利了。
庭月數着手指頭,秀氣的眉有些煩惱地擰起,“今天才第十天啊!”她擡頭對着外面的明月嘆了口氣。自從見不到葉清,她看什麽好看的都覺得是葉清的影子。
明月皎潔,她覺得這像葉清,松樹挺直,她覺得這像葉清,花開燦爛,她覺得這也像葉清!總之所有好看的都像是葉清!
好想看葉清一眼啊!庭月默默嘆氣,又望了望浮在對面屋脊之上的明月,繼續低頭繡嫁衣。
殊不知就在離她一牆之隔的小巷裏,葉清獨自站着,已經默默守了她十個黑夜。
寂靜的閨房裏,庭月正彎腰費勁地用銀色的絲線繡出一朵祥雲的形狀,她如今一整天都在繡嫁衣,夜裏也點燈熬着,沒過多久就有些吃不消了,不僅腰酸背疼,連眼睛也酸澀得有些睜不開,她擡眼去看燭火,發現視線竟有些模糊。
心知不能再熬下去,她動動腿站了起來,走開幾步後,仗着附近沒人,就到門口的那一大塊空地上左擺右晃地活動起了筋骨。
從前幾天她摸清了王大戶家人活動的時間和規律後,就開始這麽做了。要不然整日只坐在那裏繡嫁衣,屁|股都要給自己坐出繭子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晚上月亮太圓太好看,她越看就越想念葉清,忍不住一邊活動一邊喊起葉清的名字來。
起先一切正常,可等她喊道第三聲時,牆外忽然傳來低低的“嗯。”
庭月:!!!
她震驚地瞪大眼睛,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庭月回身去看身後的牆,這牆實在太高,要是她想看到外面,就得爬到旁邊那棵樹上。她謹慎地、稍稍提高了聲音,又喊了一聲,“葉清?”
須臾,牆外傳來葉清的聲音,“是我。”
真是葉清!庭月眉開眼笑,連忙問:“你怎麽會在外面?”
葉清并不想告訴她自己已經在這附近守了她十天了,只道:“外出辦事,碰巧路過,就停留了片刻。”
庭月當然想不到葉清說謊了,她原本想着能聽到葉清的聲音就滿足了,可是現在聽到了,她相見葉清的念頭也愈發強烈了。一邊在心頭罵自己貪心不足,庭月一邊期待道:“葉清,我想看看你。”
葉清應了聲“好”,正要翻牆過去,又聽庭月道:“可是我聽人說成親前未婚夫妻見面的話,不吉利。”
葉清自己并不怎麽懂這些習俗,遵不遵循對他而言都無所謂。卻聽庭月語速極快地又說了一句,“葉清,我想到一個好辦法。你轉過身去。”
葉清隐約猜到她向作什麽了,他依言轉身,背對着那堵牆。
沒過一會兒,果然聽見庭月紮起裙子爬樹的動靜。
葉清倒是不怕她摔下來,反正他速度快,就算她摔下來,他也能接住。
庭月爬上了樹,兩只腳踩着樹幹,雙手緊緊抓着比較粗壯的樹枝,在枝葉晃動的沙沙聲裏,她終于看到了葉清的背影。
“像現在這樣,你看不到我的臉,我也看不到你的臉,咱們就不算見面了。”
葉清:“嗯。”
庭月心裏開心極了,她把這些日子以來在王大戶家做的事情統統倒豆子似的倒了出來,只除了繡嫁衣一事。
葉清聞言,頓了頓,随後開口問:“我今天見了王大戶和王夫人,聽他們說你這些日子在繡嫁衣,還刺破了手指?”
盡管葉清看不見,庭月仍是下意識地将受傷的手指藏到了袖子裏。搖着頭道:“哪裏有那麽嚴重,就第一天不小心紮了下手指,都沒出血呢!”
葉清:“是麽?”
庭月覺得有些心虛,卻還是底氣十足地應了聲“是”。
葉清聽着庭月故意提高的聲音,臉上露出幾分笑意,他在記憶裏搜尋着城內哪家鋪子有賣繡好的嫁衣,實在找不到,便對庭月道:“明天我去牙行看看,給你找個會刺繡的丫環。”
庭月咦了一聲,“又買丫環?”十天前她被送到王大戶家裏時,葉清前一天給她買的丫環也一道送了過來,不過她不習慣讓人伺候,就叫那個丫環早早去睡了。
葉清應了一聲,道:“上次是我欠缺考慮,只記得給你買個力氣打點能幫忙做活的,這次得找個能幫你梳妝、性子溫柔又能教你刺繡的。”
一聽到葉清說起性子溫柔,庭月立刻想到了王夫人那張黑臉,想起她在自己面前那幾乎能把一頭牛給吓暈的恐怖咆哮聲,立刻高興地點頭答應。
兩人就這麽一個坐在樹上,一個背對着牆聊了一會兒,然而沒過多久,葉清就趕庭月回去睡覺了。
庭月依依不舍地賴在樹上不肯下去。葉清發覺後停頓了片刻,率先離開。
庭月就這麽眼巴巴地看着他的背影,望呀望,一直望着他的背影消失,才從樹上爬下去。可她不知道,她以為已經離開的葉清,此刻正藏在屋脊的陰影中,目送着她爬下樹,又看着她房裏的燈火滅了,才轉身離開。
第二天傍晚,葉清新買的丫環進了王大戶家裏。
庭月見到那丫環時,還愣了一下,對方看上去不過十五歲,一張臉圓圓的,眼睛大大的,有些可愛,不正是她被綁進風月樓時給她捧鏡子的那個小丫頭嗎?雖然她十分憎惡風月樓的老鸨,但對這個丫環倒是很喜歡,因為她一直記得她綁頭發的手藝可好了!
圓臉丫環見到庭月也是一喜,但她一直記得公子的吩咐,不得對外透露庭月曾經在風月樓呆過,因而只笑着福身,道:“奴婢巧兒,見過小姐。”
巧兒不是風月樓的丫環嗎?怎麽會到這兒來?庭月實在太想知道風月樓後來怎麽樣了,辭別了王家夫婦後立刻拉着巧兒進了房裏。
巧兒現在成了庭月的丫環,自然是知無不言,她解釋道:“林媽媽那事官府已經結案了,衙役們去無崖山發現了很多駭人聽聞之事,縣尊知道後立刻将林媽媽定了死罪,風月樓也被查封了,姑娘們有錢的自己贖身走了,沒錢的被清平坊其他青樓買了去。”她說着嘆了口氣,“可像我這樣自小在樓裏長大的小丫頭就不怎麽好了,最後沒人要就給賣到了牙行。好在遇着了公子!如今能過來服侍小姐,實在是巧兒的福分!”巧兒說着露出個甜甜的笑容。
庭月也被甜到了,因為她發現巧兒來了以後直接就把繡活接了過去。巧兒的手跟她的名字一樣巧,繡出來的圖案又好看又細致,那件在她手裏繡了十天依舊半死不活的嫁衣,到了巧兒手裏立刻變了個模樣。
庭月本來還想着自己繡,結果一看到巧兒繡出來的東西後,立刻乖乖閉嘴了。
繡嫁衣的活兒就這麽被巧兒接了過去,不過她自己也沒閑着,每天都被王夫人揪着看賬本學庶務,她一口一句“你将來是葉宅的主母得學着打理庶務”把庭月說得無可辯駁,可憐不識字的庭月每天對着那一堆賬冊,看得雙眼發花頭昏腦漲。
好在葉清每日都叫廚娘張氏做些點心吃食送過來,花樣從不重複,況且張氏一張嘴總能把葉清的三分好說出十分來,常常逗得庭月樂開了花。
只是王夫人見此就不太高興了,她對張氏道:“你們家公子是不信任老身還是不信任我家老頭子?把庭月放在我這裏他就那麽不放心?還得每天派你過來看?”
張氏聞言有些尴尬,庭月一開始也忐忑,後來就不在意了,相處久了,她發現王夫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看着不好說話其實最熱心不過了。
時間就這麽又緊又慢地過去,眨眼間,婚期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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