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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那段記憶對于庭月而言是個無法啓齒的噩夢,每當她回想起這一段,身體便仿佛驟然跌入數九寒冬的冰湖裏,渾身發冷、不住顫抖。從那兒以後,她再也不敢從衙門前經過。

從前,她以為自己會将這段記憶永遠藏住,除了馃子沒有人會知道那段過去,可是現在,葉清親自開口問了。

她知道這件事是瞞不住的,只是沒想到會這麽快就暴露出來。

葉清會嫌棄自己嗎?庭月不敢肯定。

她低着頭,心裏想着,就算被嫌棄了又怎麽樣!現在他們已經拜堂成親了,他們現在是夫妻!就算葉清嫌棄自己,他至多也只能休棄自己,不管怎麽說,她好歹占過葉夫人的名分!以後再嫁進來的女人,都只能是第二任!

她以前是個小乞丐,後來是個賊,現在既成了良民,又占了葉清第一任夫人的名分,怎麽着都是她賺了!

庭月就這麽安慰着自己,仿佛自己占了多大的便宜,可是想着想着,她眼眶就紅了。

她忍着不掉眼淚,低頭解開了衣服。

庭月的底子本就極好,經過這一個多月的調養,本就漂亮的皮膚愈發白皙細膩,在燭光下隐隐泛光。

葉清看着她在紅衣映襯下愈發白皙晶瑩的肌膚,雙眸微微一暗。然而下一刻,他見到了映在庭月胸前的東西,本還平靜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那是一個陳年烙印,字體有些模糊,卻不難辨認出是一個“賊”字,葉清幾乎可以想象得到,當時年幼的庭月被人用燒紅的烙鐵硬生生印在胸前時有多麽痛苦和恐懼。

她那時還那麽小,卻要遭受這麽殘忍的對待!

葉清只要一想到那個畫面,心口就疼得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揪住,與此同時一股暴戾之氣從心底最深處湧了出來,他臉色難看地攥緊了手,忽然松手将茫然無措的庭月緊緊抱進了懷裏。

庭月靠在他的胸膛上,呆呆地睜大眼睛。

“是我來晚了。”葉清聲音沙啞,不停地撫着她的後背安撫她。“別怕。以後我都會護着你,生生世世都護着你。”

再沒有比這更美好的情話了……庭月忽然嚎啕大哭起來,然而她心裏的不安、忐忑、茫然已經全都消失不見,只餘下濃濃的滿足和歡喜。

這世上怎麽會有葉清這樣好的人呢?

前十六個年頭,她總是在怨恨自己的出身,怨恨抛棄自己的父母,怨恨自己的命運。

可是現在,她全都明白了。自己前十六年所受的苦難,全是為了遇見葉清!葉清這麽好,她能遇到他,一定是積了很多年的福分!

……

這一夜,庭月做了個夢。

她夢見自己又變成了一棵草,被年少的葉清捧在懷裏。

庭月在他懷裏搖搖晃晃的,一會兒伸出葉子尖戳戳他的衣服,一會兒擺動着根系摸摸葉清的手。

沒過多久,她就發現葉清把她種進了一個黑色的花盆裏。這花盆可真大啊,庭月伸出葉子尖都摸不到邊。

她往周圍望了望,發現自己連着花盆被放在一個花園裏,周圍都是各種花草樹木。在她旁邊有一個小池,池子裏長着一株白蓮。

庭月覺得那株白蓮簡直美貌極了!她把沾到自己身上的泥土清幹淨以後,立刻擺着葉子跟那株白蓮打招呼了。

白蓮擺動着腦袋,懶洋洋地看了她一眼,“新來的?”

庭月有些羞澀地點了點腦袋。

白蓮又道:“什麽品種?”

庭月搖頭晃腦地想了半天,實在想不出來,只好小聲道:“我給忘了。”

白蓮最外層的幾片花瓣抖了抖,高傲地轉回了頭,“哼,連這個都能忘,想必是最低賤的品種,我不跟你說話。”

庭月有些不好意思,她也覺得能把品種都給忘了的自己很傻。

不過這失落的心情也就維持了一刻,庭月很快就跟旁邊的海棠樹交上了朋友,開開心心地玩了一整天。

傍晚的時候,葉清來了。

庭月立刻乖乖不動了。然後,她看見少年葉清繃着一張還有點圓圓的臉,拿起水瓢給她澆水了。

庭月覺得很開心,因為園子裏那麽多花草,葉清都沒有理他們,他先給她澆水了!

然而很快庭月就開心不起來了,因為葉清給她澆太多了。他一直澆啊澆,一瓢又一瓢,庭月已經吸收不了了。

她擺着葉子叫喚,“不行了不行了,太多了,要被灌滿了!”

然而葉清聽不到她在說話,他澆了一會兒後,終于停了下來。

庭月松了口氣。但是,她發現葉清在她身上看來看去,然後,他,又,拿,起,了,水,瓢!

“不!”庭月驚恐地被吓醒了。

喘息着睜開眼睛,對上上方的大紅床帳時,庭月才松了口氣,還好還好,只是做夢。

“怎麽了?”身邊傳來葉清的聲音。

庭月猛地想起昨夜的經歷,臉上一紅,搖頭道:“沒事沒事,就做了個奇怪的夢。”

葉清正為她抹汗的動作頓了一下,他問:“什麽夢?”

庭月想了一會兒,“前面的不記得了,後面的把我給吓醒了。”她握住葉清的手,興奮道:“葉清你知道嗎?我夢見了小時候的你!”

葉清:“小時候?”

庭月歪着頭想:“也不算很小吧!夢裏的你看起來十二三歲的樣子,然後我變成了一棵草。你來給我澆水,可是我說澆太多了不要澆了,你還一直澆,然後我就被吓醒了。”她興奮地抓着葉清的手細說夢裏的經歷,絲毫沒有注意到葉清發顫的目光。

葉清忽然庭月攬進懷裏,“睡吧,明日要早起。”

庭月毫無防備地就跟葉清緊緊貼在了一起,她羞得滿臉通紅,胸腔裏跟有頭瘋癫的小鹿似的不停亂撞,一下子就忘了自己剛剛要說什麽了。

等庭月又一次睡熟以後,葉清伸手探進枕頭底下,取出一枚他早就放置在枕頭下的珠子。那黑色的珠子裏面空了一大半,只剩下一些灰色的絲線沉沉浮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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