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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這五顆珠子是葉清除了那柄本命寶劍外,唯一能帶進輪回境的東西,也是唯一有希望喚醒庭月自身靈性的東西。

這并不是庭月在輪回境後的第一次輪回,卻是葉清第一次參與進來的輪回。在此世之前,庭月已經輪回過三次了。第一世是世族千金,第二世是商人之女,第三世是出身農戶,而這一世,卻直接投生成了乞丐。一世不如一世!

這也就罷了。葉清本已下定決心絕不參與進來,卻沒想到,一次偶爾的機會,令他得知庭月每一世輪回,自身靈性便減弱數分。

庭月雖被剔去仙骨打入輪回,但到底曾經是天生的仙人,即便沒了法力沒了仙骨,一身靈性也是與身俱來。這屬于仙人的靈性能影響她的氣運,即便是一時落魄了,也很快能有各種機緣讓她乘風而起。

這輪回境中但凡功成名就的帝皇将相,鮮少有不是仙人轉世而來的。一個仙人可以沒有仙骨,卻絕不能失了靈性。仙骨沒了還可以修煉回來,靈性沒了,就永遠只能淪為凡類,說不定往後能轉世成人的機會都不會有。

以庭月原本的靈性,就算是轉生成了乞丐,也不過是一時的,很快就會被有錢有勢的富貴之家收養,絕不該到了十七歲還是個卑微的乞丐,甚至險些死在妖魔手中。

想起在進入輪回境之前他在命盤上看到的東西,葉清目光一寒,捏在手裏的珠子瞬間化作了齑粉。

承載的容器破裂,珠子內的灰色物質立刻逸散而出,葉清運起所剩無幾的靈力,将那點微不足道的東西引導着湧入庭月體內。

庭月此時正靠在葉清懷裏,睡得兩頰殷紅,那些灰色的物質在葉清的分解下化作一縷無色的輕煙,順着庭月的呼吸湧入她體內。

随着這縷輕煙的湧入,熟睡中的庭月不自在地皺了皺眉,但很快又舒展開,繼續沉沉睡去。

葉清在微亮的天光裏凝視着她寧靜的小臉,最後,将幾根掉到她鼻尖上的頭發捋回了耳後。

他并不奢求太多,只希望能保住庭月的靈性,讓她活得更好更久,她能在夢中憶起他們前世的記憶,實在是意外之喜。于他而言,這也就夠了……

===

——數月後,清平坊

清平坊的白天一如既往的冷清,坊內各家青樓的姑娘們閑得發慌,索性聚在一起打牌度日。

打到一半,忽然見到一身着綠色襦裙的美貌女子從門外走了進來。

衆人原先不在意,直到發覺那女子面色郁郁,才好心問了一句,“今個兒是誰惹了咱們綠芽姑娘?給大夥兒說說,咱們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他!”

衆女應和,咯咯笑了起來。

如果此刻庭月站在這裏,聽到“綠芽”這個名字,一定能反應過來,這不就是本該被送到無崖山,中途卻逃了的那個女人?

不錯,此綠芽正是彼綠芽。

當時她被老鸨說動,還真以為那無崖山是個頂好的歸宿,便高高興興收拾東西打算去無崖山。

誰料就在前往無崖山的前一天,她在街上無意中看見了一位青衣公子。

那公子生得可真俊啊,綠芽在風月場呆了那麽多年,看了那麽多形形色|色的男人,自以為閱歷豐富,可直到那時才發現,她以前所見到的,跟眼前這位公子相比,那簡直是天與地、雲與泥、昊日與凡珠之別。

那一身的風華氣度,便是王孫公子來了也要自慚形穢。

只是看了那麽一眼,綠芽便覺得自己被下了迷藥,勾了心魂,奪了神智,她滿心滿眼都只剩了那位青衣公子,整日裏魂不守舍、茶飯不思。

一直到那日深夜,她才終于了悟,若是就此去了無崖山,只怕她此生都與那位公子無緣,若是留下來,興許還能有一線機會?

抱着這樣瘋狂的念頭,綠芽收拾東西連夜跑出了清平坊。

擔心被老鸨抓回去,她并不敢立刻就去尋找那位公子,而是裝扮一番,找了個隐秘的地方藏了起來。老鸨以為她偷跑出了城,實際上她一直留在城裏。

之後的變故出人意料。沒想到那在老鸨口中的好歸宿竟是個食人的魔窟,而口稱為她着想的老鸨竟為了一點財帛之物就狠心将她送入虎口。

綠芽這些年為風月樓掙了不少錢,卻沒想到老鸨如此狠心絕情,幸好她中途逃了,否則豈不早已死無全屍?

這也讓綠芽越發肯定了那位公子是自己的貴人,若不是遇到了他,她如何會想到逃出風月樓,如何能保住自己一條命?

老鸨獲罪後,她才終于敢光明正大地出來走動,卻苦苦尋不到那位公子,任憑怎麽打聽也杳無音訊,她甚至一度以為那位公子真是下凡的仙人,所以才能不留下一點痕跡。

好不容易打探到消息,卻發現那位公子已經成親。她并不在意,本就從未想過自己一個妓子能做對方的正室,只想着他能多看自己一眼便足矣,可惜這點心願也無法達成。

綠芽想到那站在葉公子身邊的女人,便憂愁地嘆了口氣。

衆女見她愁雲滿面,很快就猜到她在想什麽了,畢竟綠芽的經歷如今在這清平坊也不是什麽秘密了。

一女道:“我勸你不要再想了,人家葉公子新婚燕爾,如今與夫人如膠似漆。哪裏還能容得下你呢?”

另一個女子搖着扇子笑道:“而且我聽說啊,那位葉夫人是個眼裏容不得半點沙子的妒婦,就算葉公子真能看上你,以後你也得在那位厲害的夫人手裏熬日子,哪還能有好日子過?”

衆女紛紛附和,均是一臉擔憂地勸說綠芽勿要走了歧路。

卻見綠芽呸了一口,冷笑道:“別一個個都一副情深義重的樣子,都是這裏混的,你們是什麽樣我還能不清楚?”她的目光從衆女驚愕的臉上掃過,不屑道:“你們都當我不知道你們是什麽心思嗎?葉夫人再厲害又怎麽樣?那也是個女人!只不過運道好投到了王大戶家裏,否則哪有機會嫁給葉公子?像咱們這種人,将來年紀到了不是嫁給走商販夫,就是手裏捏着點錢孤苦度日。若是能被納進葉家伺候葉公子,不比将來嫁給那些又老又醜的男人強萬倍?有個葉夫人又算得了什麽?你們現在哪個敢站出來發誓自己對葉公子沒有半分念想?”

綠芽這番話落下,樓裏的姑娘們靜默了一會兒,片刻後,最先開口的女人扔下手裏的牌,懶懶地站了起來,“算了都散了吧!俊俏的郎君哪個姐兒不愛?在這裏争這些又有什麽意思?有本事一起到葉公子面前争去?到時候各憑本事豈不更好?”

說着就轉身離開了,可她心裏知道,這清平坊的姑娘,那葉公子只怕一個都看不上。

這些樓裏的姑娘個個都想着能和葉公子春風一度,可要是那位葉公子真來了清平坊風流快活,這樓裏的姑娘,也就不會日日抱着念想了。說到底,生得再俊俏,也只是恩客。姑娘們真正看中的,無非是他對夫人的深情體貼。她們每個人都羨慕葉夫人,恨不得取而代之,幻想着自己也能像葉夫人那樣被那人放在手心溫柔呵護,幻想着能有一個人像葉公子這樣的人救她們脫離苦海。

可是,真正像葉公子這樣立身持證的好男兒,有哪個願意看得上她們這種人?

===

而此時,被清平坊所有姑娘當做夢中情郎的葉清,和被清平坊所有姑娘暗罵妒婦的庭月,兩人正在書房裏,學字。

應該說,是一個教,一個學。

葉清單手握着一卷書,念道:“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庭月端端正正地坐在書桌前,搖頭晃腦跟着念:“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

葉清看她一眼,拿手裏那卷書敲了一下她的腦門,“翻頁。”

“哦哦!”庭月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忘了翻頁,連忙翻了一頁。不知為什麽,自從她嫁給葉清之後,她就覺得自己變聰明了,很多東西一學就會!剛剛葉清念了一遍,她就将整首詩記了下來,此時一個字一個字對着念,很快就将字形記住了。

葉清見她學習态度認真,心下滿意。

卻聽庭月擡起頭問,“這首詩是什麽意思?”

葉清挨句解釋:“既已見過滄海,其他的水便不再是水了,既已行過巫山,其他地方的雲便不是雲了。多次從花叢中經過,卻再也懶得回顧,一半是因為潛心修道清心寡欲,一半是因為你。”

庭月歪頭:“你?”

葉清道:“據傳是詩作者的妻子。”

庭月想了想葉清剛剛解釋的意思,又反複念了幾遍詩文,越念越覺得詩中情誼深重。不由感嘆道:“那位詩人對他妻子可真深情啊!”

葉清卻面色淡淡,似乎不太想提,“詩是好詩,人卻不一定是好人。往後你也莫要以文品論人品。”

庭月不解:“為什麽?能寫出這樣好的詩,一定非常愛他的妻子。”

葉清看着庭月好奇的臉,理了理措辭,對她道:“或許寫下此詩時,他确實情深似海,不過寫完也就完了。”

庭月緊緊盯着葉清,等着他說出更多。

葉清不忍拒絕,繼續道:“此詩據傳是作者悼念亡妻所作,不過之後沒過多久,他就在妻子屍骨未寒之時同其他女子相好。”

庭月臉上的憧憬立刻就沒了。她嘟囔了一句,“怎麽能這樣?”

葉清笑道:“所以我才告訴你,不要以文品論人品。詩寫得好,不一定人就要好了。”

庭月想了想,覺得葉清說得真對,笑嘻嘻道:“夫君說得對!”

葉清眼神銳利,“叫先生。”

庭月樂呵呵地點頭,“遵命,夫君!”

葉清絲毫不為所動,他板着臉,卻輕飄飄道:“今天的課業是十二頁大字,今晚就寝前寫好,明日交給我。”

十二頁?十二頁!庭月頓時苦了臉,卻不敢跟葉清撒嬌求放過,她知道葉清也是為了她着想,只是今天晚上沒法去看寒玉公子的戲了。

庭月想到寒玉公子晚上演的是仙人和凡人女子的故事,就遺憾得不行。可惜今天是注定出不了門,只能老老實實地寫字了。

葉清站在她身邊,看着她苦大仇深地描着字帖的模樣,微微一笑。

陽光正好,這一世,他們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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