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戰争一觸發
戰争一觸發
魔界,羅剎殿。
木枯桑百無聊賴地坐在首座,手中執一書卷,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看不懂的小字,是專屬魔界的魔文,書卷中記載的是巫蠱山相關事宜。
巫蠱山向來神秘,留下的文獻也不多,他找到的幾本多數在論數前幾屆蠱主的功績,洋洋灑灑鋪了整頁,木枯桑看得昏昏欲睡。
只有一樣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都說巫蠱山蠱主是最會施展蠱蟲的人,确實如此,一般而言,蠱主通曉世間萬蠱,唯有一味蠱,他們通曉,卻不敢施。
那蠱名為生死蠱,取生死人肉白骨之意,可治愈一切,前提是只能于快咽氣時使用,并且以忘掉最重要的記憶為代價,置之死地而後生。
木枯桑摩挲着那粗糙的紙面,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麽。
洛寒雪就是在這個時候到的。
他還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樣,一頭白發,額點朱砂,三步一小喘五步一大喘,就連出口的話,也顯得有氣無力。
“主上,喚屬下何事。”
木枯桑将那書扔到一邊,笑盈盈道:“無甚要事,不過是本座看你最近辦事辦得不錯,想着給你些獎賞。”
洛寒雪低頭:“屬下不敢貪功。”
他眼神空洞,仿佛是個旁觀者,冷眼看着這塵世發生的一切。
木枯桑自顧自道:“你想要什麽?金章紫绶,嬌妻美妾,亦或是奇珍異寶?”
洛寒雪沉默了好一會兒:“多謝主上……咳咳,只是屬下一介俗人,主上若執意要賞,便賞屬下幾支紅梅吧。”
木枯桑挑眉:“本座依稀記得,你對紅梅過敏,離得越近咳得越厲害,偏偏還自虐似的在屋子後院栽了一大片,這便罷了,現下竟還找本座讨要,你這是什麽毛病?”
洛寒雪眸中難得出現了一絲情緒,極淡,如流星墜空,一會兒便沒了影。
他微微擡頭,額上的朱砂痣亮了一瞬:“主上見笑了,家妻生前極愛紅梅,屬下當年沒能護好他,現下也只能睹物思人。”
木枯桑嘆氣:“行行行,依你便是。”
話音剛落,外頭便傳來巨大的響動,尖叫聲喧鬧聲揉成一團,傳到這兒卻又聽不真切。
木枯桑饒有興致地勾起唇。
下一秒,一個魔族士兵跌跌撞撞地撲了進來,身後蜿蜒出一道血跡。
他撕心裂肺地喊:“魔尊!魔尊!人界的那些仙門攻過來了!”
木枯桑笑容不變,閑散道:“慌什麽,随本座出去看看。”
人界進攻在他意料之內,盡管上次大會讓葉軒顏面掃地,但淩冰堂畢竟是當今第一宗門,組織一次小小進攻不在話下。
魔界士兵鋪天蓋地地湧出,與人界的修真弟子纏打在一起,乒乒乓乓兵戈相鬥的聲音不絕于耳。
然而,當木枯桑望見對方那黑壓壓一片的人頭時,屬實是暗驚了一把。
這人數他倒是沒料到。
按理說,兩個敵對勢力開戰前,兩方首領應當會說些什麽話,就算不是威脅,也得在氣勢上碾壓對方。
但放在木枯桑這兒,通通不好使,他打架講究的就是一個速戰速決。
他飛身站在高臺,往下方粗粗看了一眼,發覺四大宗主除了百草堂雲向晚沒來,其餘都齊了。
趙映月站在錦衣派弟子跟前,驚愣地望着他,似是不敢相信昔日有過一面之交的同僚是魔尊。
葉軒沉着臉,正欲張口,木枯桑卻不給他這個機會,銀針飛出,直直沖他而去。
這一下來得突然,葉軒被打個措手不及,擡手擋掉第一輪銀針,又有第二輪向他飛來。
他素來平和的臉上難得地顯露出怒氣,給了身後衆人一個眼神,衆人會意,淩冰堂弟子如海浪般朝他撲來,源源不斷。
強勁的靈流倏然炸開,木枯桑禦劍飛于半空,指尖夾着幾根銀針,動作游刃有餘,甚為美觀。
葉軒臉色蒼白,執劍的手微微顫抖。
木枯桑笑盈盈道:“葉宗主,魔族近些年一向安分守己,并未與人界結怨,不知宗主何故突然發難。”
葉軒冷哼:“閣下敢說,霜寒宗滅門之事與魔界無關嗎?”
木枯桑驚道:“葉宗主有何依據證明是魔族滅的門?”
他并未刻意放低自己的聲音,此話一出,後面的修真弟子就不樂意了。
有人擡頭大叫:“魔族前科累累!你有什麽證據證明不是你們幹的!”
木枯桑一邊側身躲過四面而來的攻擊,一邊道:“那倘若我說霜寒宗滅門是你幹的,你又有何證據證明非你所為?”
那弟子看着年歲尚小,一時被堵得說不上話來,氣得臉都紅了:“自然不可能是我!我可是人族,沒你們魔族那肮髒的心腸!”
有人憤怒高喊:“今日魔族殺了我仙門多少同袍子弟!可見你們魔族無惡不作!當真該死!”
木枯桑又笑了:“閣下此話有誤,今日是你們先行進攻,求生怕死乃人之本性,我們不還手,等着被打死嗎?倘若哪日魔族進攻人界,爾等自問能否不還手傷我魔族同胞?”
有人掀舊賬:“十年前人界的那場疫病可是魔族傳播開來的!那主謀華帥可是魔族!魔族當真心腸歹毒!”
木枯桑:“閣下以偏概全更是荒謬,若真這麽論起來,前些日子本座去人界,望見有人趴在地上學狗叫,若按着閣下所言,豈不是人界人人都是癞皮狗了?”
“你!”那弟子被怼得啞口無言,“妖言惑衆!”
“瞧瞧,你們人族說不過了便會扯東扯西,扯南扯北,扯來扯去也就這麽幾句話。”木枯桑笑道,“日日強調自己的人族血脈,又極力貶低魔族血脈肮髒,想來是除了血脈也沒什麽比得上魔族的了。”
今日來此地的都是人界翹楚,尤其是各個宗主,聽了此話臉青一陣白一陣,葉軒黑着臉直直沖他而來,一把冰劍如雪錐,閃着炫目的光,又透着徹骨的冷。
木枯桑偏頭避開,誰料那冰劍竟半途轉彎往他刺來,木枯桑為躲避該劍,無可避免地往下墜了幾米。
這本也不是什麽大事,他卻突然笑容一僵。
與此同時,葉軒沉聲喊道:“就是現在!”
四個宗門圍于四側,同時爆發出靈力,各色的靈流編織成一張網,如同天幕坍塌墜落,壓得人喘不過氣。
木枯桑措不及防地噴出一口血,他咳嗽了兩聲,笑意卻未減,甚至還點頭贊道:“好計策。”
四色的網又是沉沉一壓,木枯桑五髒六腑幾乎快被碾成渣,劇烈的疼痛自腹中傳來,如同滔天海浪來勢洶洶,勢必要将岸邊的人卷入無盡深淵。
木枯桑一陣耳鳴,雙眼發黑,某個時間段他甚至看不清眼前的東西,聽不見任何聲音,如同走入了一片虛空,喪失了感官。
他在內心細數着自己還能茍延殘喘的時間,還沒數出個所以然,遠處的天空卻倏然劃過一道光,緊接着,天空被鋪天蓋地的紫黑色蓋住,如遮天的巨旗,擋住了陽光。
木枯桑眯着眼,頭腦發昏,離得近了,才看清那道光似乎像個人。
他雙眼倏然放大,腦中如同被劈了一道驚天雷電,耳蝸中的嗡鳴聲都小了很多。
陸天風乘着紫鞭從遠處飛來,在他身後,是密密麻麻望不到頭的、鋪天蓋日的蠱蟲。
四宗門的術法被打破,黑紫的蠱蟲吞噬了一切,将日光遮掩。
他捂着胸膛又吐出一口血,虛弱地望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打碎他的牢籠,撕破他的網,氣急敗壞地攥住他的手腕往上拽。
木枯桑被拉着飛離,盡管頭疼肚子疼心口疼哪兒都疼,他還是不忘喚道:“天風……”
“閉嘴!”陸天風惡狠狠地咬牙,眼眶似乎有些發紅,“木枯桑你能耐啊,放我走就是為了單挑四宗門是吧?嘴巴倒是嚴,若不是今日之事,我死也猜不出你是魔尊!滿意了吧?”
木枯桑艱難地扯起一個笑:“哪有,單挑……”
“有沒有那些魔族的垃圾有什麽區別!”陸天風罵道,“若不是我留個心眼在你身上放了追蹤蠱!你今日怎麽辦!我若是不及時趕到!你又該怎麽辦!”
紫鞭的速度已經開到最大,冷冽的寒風刮得人生疼,陸天風難得如今日這般滔滔不絕,但木枯桑腦袋卻越來越沉,越來越沉。
徹底昏過去前,他心口湧起最後的一個念頭是……完蛋,天風好像生氣了。
魔界入口處,黑紫的蠱蟲扇動翅膀,結成了一道密不透風的牆,将所有人包裹在裏頭。
下一秒,萬千蠱蟲自燃,熊熊大火拔地而起,似是要将整個塵世付之一炬。
體內的靈流源源不斷地失去,葉軒臉色蒼白,修為低的弟子早已昏了過去。
有人崩潰怒吼:“這是什麽邪法!”
“我……我知道!”百草堂的一個高階弟子出聲道,“此蠱為至陰之蠱,同燃可聚起熊熊大火,不可用尋常法子撲滅,直至結界內所有生靈确認死亡,才會自行熄滅。”
葉軒咬牙:“可有解法!”
“有!”那弟子道,“只需一修為高強的女子将靈力注入結界,無需多久即可解除!”
葉軒松下一口氣,轉頭望向淩冰堂一女子,那女子會意,掌心聚焦靈力,打過去的那刻卻被猛地彈開。
有人叫道:“怎麽回事!”
那弟子焦急道:“葉宗主!您太急了!至陰之蠱雖易解,但對解蠱之人的要求極高,那位師姐修為不夠!”
葉軒臉色瞬間蒼白,方才那弟子已是淩冰堂女弟子中修為最高的了,若是再往上,便只剩各宗主了,但……
今日到來的宗主中無一人是女性。
現場一片鴉雀無聲,梅霜門宗主宮喬蔭忽然顫聲:“你的意思是……今日我們必死無疑了?”
他雙目瞪大,幾乎快哭出來了,絕望的氣息如瘟疫一般傳染,低壓之下,一直沉默的趙映月突然開口:“我試試吧。”
百草堂的那名弟子欲哭無淚:“趙宗主,您別白費力氣了,這至陰之蠱不可能硬破開,何況此法極難施展,方才那人極有可能是巫蠱山蠱……诶?!”
他倏然尖聲叫道,雙目瞪大望着前方,像是看到了什麽極為不可思議之事。
趙映月垂下手,細看那手卻像是細微地顫着抖。
在他身前,那片固若金湯的結界如被火纏上的紙片,蜷縮着往兩邊散去,頃刻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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