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紅繩結心意
紅繩結心意
這裏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耳畔傳來些水聲,滴滴答答的,在空蕩又密閉的地下室被無限放大。
通道不長,随着距離變近,血腥味也愈發濃重,慘叫聲一陣高過一陣,聽得人汗毛倒豎。
木枯桑不耐地啧了一聲:“你說當初我是不是該把他的嗓子弄啞?”
陸天風沉默一陣,還沒來得及說話,終點便到了。
那是個不大不小的牢籠,剛好能讓人站起來,但多的動作也做不了了。
裏頭關着個破破爛爛的人,赤身裸體,皮肉都已經腐爛了,蠕動的蛆在血肉裏穿梭。
牢籠內有個巨大的機器,将那人的雙手拷住吊在上方,機器尾端連着兩根長鞭,上面的倒刺清晰可見,每過三秒,長鞭便會抽打在那人的腹部,緊接着,那人便會發出痛呼。
他的眼球已經被挖了下來,因此,即便此地來了人,他也并未注意到異常。
陸天風看了看他手腕上染血的鐵鏈,又看了看綁着自己的金鏈,若有所思。
木枯桑打了個響指,那機器嘎吱嘎吱轉動了幾下,便停止了運轉,鐵鏈也咔地松開了。
裴洵措不及防,倏一失力,狼狽地倒在地上,半天也爬不起來。
轉動聲一停,地下室就變得極為安靜,裴洵終于察覺到了不對,拖着殘廢的雙腿哆哆嗦嗦地摸着:“……誰?”
陸天風好奇地從後方探出腦袋,誰知剛一湊近,專屬于裴洵身上的味道便撲面而來,香得他險些把隔夜飯嘔出來,趕緊攥着木枯桑的衣袖捂住口鼻。
木枯桑溫聲打招呼:“小師叔,許久不見。”
他總愛這樣,不管在什麽地點,總是用這種客氣的語氣,在正經場合還好,旁人或許還會誇一句翩翩公子溫潤如玉,但若是在錯誤的場合,便像挑釁了。
果不其然,裴洵一聽這話耳朵便靈光了,殘廢的腿也治好了。
他先是愣了一下,而後猛地跳起來,一邊跳一邊用手撐着往後挪,明明臉已經被蛆咬得看不出模樣了,但陸天風就是莫名從他的臉上讀出了一種驚恐的情緒。
“是你!”
“除了我還能有誰呢?”木枯桑溫聲道,“師叔總不會還盼着你那名震天下的徒弟來救你出去吧?”
裴洵退無可退,将自己縮在牢籠的角落:“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許久不來,有個消息還未告訴師叔。”木枯桑道,“幾個月前,吳青死了,我親手殺的,用君折劍。”
他說得是那般随意,臉上甚至還挂着笑,仿佛這一切于他而言不過是探囊取物,根本犯不着放在心上。
裴洵倏然一震,如一座木雕般愣在原地,那被挖去的雙眼瞪得很大,隐隐能看見裏頭肮髒的腐肉。
“霜寒宗也被滅門了。”木枯桑接着火上澆油,“很不巧,也是師侄幹的。”
“你……”裴洵緩緩道,“喪心病狂。”
木枯桑微笑:“多謝誇獎。”
“你怎能如此!”裴洵忽然激動,鐵鏈被他的動靜弄得嘩嘩作響,“我知你因華九雲而恨我,但……但霜寒宗那麽多人的命!你怎能說殺就殺!”
“倘若我沒記錯,十年前的那場瘟疫,感染最多的宗門是霜寒宗,幾乎人人卧病。”木枯桑道,“若不是我尋出那藥方,他們哪能活命。”
木枯桑漫不經心:“他們的命本就是我救的,現下我不過是将自己的東西收回去,何錯之有。”
裴洵呆愣愣地坐在原地,臉上滑下兩道混着血的濁淚,他似乎想詛咒,想怒罵,但最終只張口道:“你……不得好死!”
木枯桑短促地笑了一下,拍了拍手,那機關又運轉起來,重新将裴洵吊上去。
“奉勸師叔一句,別搞出太大動靜,我不喜歡。”他笑眯眯道,“否則,師侄便得考慮找些啞巴藥了。”
原路返回的路程中,陸天風一步三回頭,一言不發,不知在想些什麽。
木枯桑扯扯金鏈,委屈道:“天風,怎麽不說話,覺得我對他下手太重了?”
“不是。”陸天風若有所思,“我是在想,你這麽折磨,他竟然還沒死,生命力這麽頑強嗎?”
以前在巫蠱山的時候,他也不是沒懲罰過那些不知好歹的部下,但那群人典型的欺軟怕硬,通常兩三天就挂了。
難以想象裴洵竟能堅持三四個月。
“這個啊。”木枯桑解釋道,“尋常人自然是熬不過的,但我在裴洵的身上養了幾只蠱蟲,天風想必也看見了。”
“你是說那白色的蛆?那是蠱蟲?”陸天風大驚失色,“什麽蠱蟲連我都沒見過!”
“不怪天風,這是我培養出的新品種。”木枯桑笑道,“将其寄宿于人體,蠱蟲便會吃去腐肉,以保證人體生存。”
陸天風不解:“你不想裴洵死?”
“嗯。”木枯桑喚出結界口,炫目的白光下,陸天風隐約聽得身旁那人淡淡的音嗓。
“我要他死,他才能死。”
回到寝宮時,天色已經很晚了,道路兩旁都點起了通紅的燈。
陸天風深吸一口氣倒在床上,不想理會那自動纏上去的四根金鏈,反倒打量起這間寝宮來。
很标準的魔界風格,暗色系,四面用不知什麽材質的石頭鋪滿,桌椅軟塌一應俱全,開窗便能看見怡人美景,床很大,足以躺下兩人。
一切布局都讓陸天風喜歡得要命。
但最吸引陸天風目光的不是這些,而是床板側邊的暗格。做得很隐蔽,越是隐蔽陸天風就越感興趣。
他先是随手敲了敲那處,沒反應,又從頭摸到尾想看看有什麽機關,還是沒找到。
好奇心的趨勢之下,他只得舍去老臉找房間的主人求助。
但陸天風此人格外口是心非,直接問是萬萬不可能的,只能旁敲側擊:“木枯桑。”
魔尊大人正在關窗,聞言停下動作:“怎麽了?”
陸天風:“這間屋子,之前住過人嗎?”
“從未。”木枯桑不假思索:“這間屋子在羅剎殿隔壁,尋常人沒資格入住,裏頭的規格用料皆與羅剎殿同等,甚至在其之上。”
陸天風有些吃驚:“沒資格入住?那你當初建它幹嘛?”
“說來慚愧。”木枯桑笑道,“當初魔匠問我要不要建個特殊的房間,我随口應下了,誰知他們卻将這房間建在了羅剎殿旁,說是……”
陸天風的好奇心被高高吊起:“是什麽?”
木枯桑平常道:“是留給未來魔後的住所。”
空氣似乎因這句話而凝滞,陸天風偏過頭,藏在被褥間的手悄悄縮起,雙頰抹上一絲粉紅。
此時此刻,他先前想着的什麽“床板”,什麽“暗格”全成了狗屁,腦中只剩下大大的兩個字。
完蛋!
“天風不必有壓力。”木枯桑善解人意道,“若是想好了,随時可以在這兒長住。”
但偏偏陸天風就像磕了啞巴藥一樣說不出話,腦袋都快冒煙了。
這股煙一直冒到了第二日,直到魔界慶功宴快開始,他才逐漸轉移注意力,恢複正常。
“天風。”天還沒黑,木枯桑就黏黏乎乎地湊了上來,吻了吻他唇角,“陪我去慶功宴好不好。”
“誰讓你親我了!”陸天風暴躁道,臉卻誠實地發紅,“你先去,給我個地點,我換身衣服。”
話畢,他又想起自己是被虜到魔界來的,根本沒有多餘的衣服可以換,臉色不禁又變差了些許。
“是我欠考慮了。”木枯桑抱歉道,“衣服在匣子裏,都是你的尺寸,天風挑喜歡的換上便是。”
陸天風剛開始其實對衣物沒那麽講究,從巫蠱山摸爬滾打出來的人,能保住自己的命就不錯了,哪來的閑心思收拾形象。
但奈何他有個極為挑剔講究的摯友,一同出游非得挑挑揀揀,長時間下來,他就被感染了。
木枯桑向他展示完匣子裏的衣物,又細心叮囑了幾遍宴會廳的位置,便準備離開,臨行前卻又被陸天風叫住。
陸天風一臉無語,擡手向他展示了下牢牢綁住手腕的金鏈:“你要不要看看你忘了什麽?”
“……抱歉。”木枯桑打了個響指,那金鏈頃刻變成了一段紅繩,繞了兩圈,松松垮垮地系在他腕上。
陸天風扯了兩下:“這什麽。”
“天風不是不喜歡金鏈嗎?”木枯桑擡了擡手,衣袖滑落,卻見他手腕上亦繞了段一模一樣的紅繩,“昨夜我想了許久,換成了這個。”
“心頭血制成的,與金鎖用處相似,天風或許更能接受這個?”
陸天風皺眉:“你為了個紅繩去取心頭血?”
取心頭血這法子是從妖界傳出來的,陸天風雖對妖界不甚熟悉,但他先前在藏書室泡了許久,無意翻到過這個術法。
這是妖界禁術,傳聞心頭血極難取得,稍不留神便會要了人的命。
陸天風想到這裏更是氣憤:“你是不是瘋了?”
“可我覺得賺了。”木枯桑輕聲道,“痛一下就能用紅繩把你套住,世間再無比這還劃算的買賣了。”
陸天風喉嚨裏像塞了棉花似的,哽着說不出話,他輕輕摩挲着腕間的紅繩,啞聲道:“随你。”
木枯桑笑了,他敲了敲床頭某處機關,床板上便彈出了個暗格,他将金鏈往裏一放。
陸天風倏然睜大雙眼,悄悄探頭去看,誰料還沒看到裏頭的東西,那暗格便又合攏了。
他趕緊撇過頭,裝作一副不在意的樣子挑着匣子裏的衣物,心卻早就飛到別處去了。
陸天風按捺住心中的癢意,好不容易等木枯桑離開,趕緊學着他的樣子敲了敲那機關。
咔噠,暗格應聲而開。
陸天風眼巴巴地往裏看去,看清的那一刻,他雙眸微微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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