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護她

護她

大齊自開國就重文輕武,武将多得不到提升,是以,建國近百年,大将軍一職,一直無人擔任形同虛設。前不久,甚至有臣子提議,要廢除大将軍這個官職。

贏琪不悅地抿嘴,小聲嘀咕,“是冊封他,與我何幹?”

蘇公公還說,鄭曦用大将軍之位來求娶她。現在,他不但得封了大将軍,還讓父皇賜了婚。

果真是,陰險狡詐。

想到那日,他那般逼迫她用膳,贏琪又氣惱了起來。

贏洌只當贏琪是小女兒家的嬌羞,正要再說幾句,突聽到一道聲音,響起。

“五皇妹真是得父皇偏愛啊,這皇宮行馬的尊榮,可是連孤與太子都沒有的呢。”

贏爵從步辇上下來,全身衣衫幾乎濕透,盯着那輛寶藍蓋馬車的眼睛幾乎要冒出火來。在得知內務府造了這輛馬車後,他跟皇帝央了幾次。

然而,皇帝說什麽,若是給了他,那太子顏面何存?

如今皇帝卻把馬車賜給了贏琪,皇帝怎麽不想想,他堂堂嫡皇子,連一個一無是處的女子都比不過,他顏面何存?!

贏爵将手中的雨傘狠狠一擲。陰沉着臉,大步走過來。

贏洌見贏爵來者不善,忙笑着上去招呼,“二皇弟。”豈料,衆目睽睽之下,贏爵連眼風都不給他一個。

贏洌尴尬地一笑,找了個借口,轉身進了殿內。

贏爵掃了一眼贏洌倉皇而逃的背影,嘴角揚起,輕吐出一句:“廢物!”

轉而見贏琪仍杵立着,不悅地訓斥道,“你的宮規是怎麽學的?見了孤不知道行禮嗎?”

一頂大帽子壓下來。

這麽多年來,贏琪早已習慣了,緊抿着嘴唇,低着頭默默忍受。她知道,贏爵不把氣撒完,是不會放過她。

突然,門口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本将軍不知,二皇子說的是哪一條宮規。”

鄭曦從殿內大步出來,目光在贏琪身上停留一息,轉到二皇子身上,瞬間變得鋒利。

贏爵懊惱,卻見幾個大臣也已出來,正看着這邊,鄭曦還在不依不饒,“不如二皇子你說出來聽聽。”

贏爵輕蔑地掃了贏琪一眼:“自古長幼有序。”

一些大臣暗暗點頭,妹妹見了哥哥,确該行禮問好,這是禮儀。堂堂公主卻不知禮數,當下看贏琪的眼神,都變了。

贏琪倔犟地咬着下唇,袖中手指握緊。

贏爵自幼便欺負她,奚落她,他從不把她當妹妹,她為何要認他是哥哥,給她行禮,做夢!

鄭曦袖中小指微動,在看不見的地方,安撫地碰了碰贏琪的手,一瞬後,又退開了。似乎只是單純地在安撫她。

“二皇子此言差矣,公主只是在暗暗維護二皇子的面子。二皇子應當向公主道謝才是。”

贏爵像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很不給面子地哈哈大笑起來。

“孤知曉,父皇将五皇妹賜給了大将軍。大将軍惑為美色,要護着,也不能這麽信口雌黃颠倒黑白吧。看來堂堂大将軍,也不過是個被女人左右的。”

鄭曦眸色陰冷,“二皇子剛見了太子沒有行禮,這便就是二皇子所說的,長幼有序?!”

贏爵臉上的笑僵住了。

沒料到,鄭曦會拿太子說事。整個長安,誰人不知。太子軟弱,而二皇子母族勢大,這是大家習以為常的。這般驟然被鄭曦刺破,大家都有些尴尬。

贏爵陰沉着臉,搶白道:“自古嫡庶有別,皇妹見了孤,不行禮,那便是沒規矩。”說到後面,越發的理直氣壯。

他是嫡出,太子雖是皇長子,卻是庶出。以嫡庶之別論,他完全可以不用行禮。

硯玉氣得渾身發抖,贏爵這話,是将贏琪的生母,先皇後也貶為妾室了。她只是低微的丫鬟,最多也只能暗含着淚,甚至連表達出憤怒都不能。

因為贏爵是二皇子,皇後所出,整個未央宮都知道的,下一任帝皇。

贏琪小臉煞白,一雙美目盈着水光。看得鄭曦心髒揪痛,出口的話,也更加不客氣了。

“二皇子又錯了,公主的生母,乃是陛下原配。”

幾句話铿锵有力,絲毫不顧及地撕開了遮羞布。贏爵氣得面色發白,看鄭曦的眼神,恨不得要将他生吞活剝了。

當今皇後勢大,宮中除寥寥幾個老人,早已無人記得還有個先皇後。朝中許多大臣,甚至長安城百姓,都只以為,當今皇後才是皇帝的發妻。

贏琪內心震動,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鄭曦。

剛還神氣威武讓嚣張的二皇子也敢怒不敢言的煞神,卻在贏琪一瞥中,羞澀地紅了臉。好在,他膚色黑,看不出來。

鄭曦不自然地握拳,放到嘴邊,清咳了一下。對圍觀的衆大臣道,“宴會要開始了,諸位請回殿吧。”

大臣們哪還敢再看下去,都紛紛進了殿。至于贏爵早灰溜溜夾着尾巴跑了。

長廊下,只餘下鄭曦贏琪兩人。風吹來,不時有雨水飄進來,鄭曦腳下轉了個方向,站在外側,高大的身型将風雨都擋住了。

淺褐色的眼眸,蕩漾着柔軟的光芒,微微曲下身子,高大的身軀罩住了嬌小的她,“公主。”

贏琪內心一顫,慌亂地低下頭,後退了兩步拉開距離。白嫩的小耳朵,迅速染上一層緋紅。

“剛才的事,多謝大将軍。”

原來對着他,她也是會害羞的。鄭曦整顆心都雀躍了起來,袖中手指微動,柔聲笑道,“公主不用謝我。”

冷風細雨打濕他背上的衣衫,他卻毫無所覺。

贏琪深吸一口氣,覺得有些事還是要說清楚,今日,鄭曦對她的維護,她很感激。但也僅僅只是感激而已。

微微擡眸,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雖皮膚黑,但五官生得極好,特別是那雙眼,淺褐色的瞳孔像是蘊了一輪暖陽。莫名地有一種熟悉感,似乎她曾在哪裏有見到過。

算了,不想了。

贏琪撒去那些莫名的想法,正色道:“将軍,我還是要說,你我,不合适。”那道賜婚,她會想辦法,退掉。

鄭曦眼中的那輪暖陽碎裂了,落入了萬丈深淵。

**

萬歲殿內燈火輝煌,輕緩愉悅的樂章,舞姬們賣力地舒展着柔軟的腰肢。

帝後端坐在高位,垂下的珠簾,讓宴下的人,瞧不清他們的面容。

宮女太監穿着新衣服,臉帶着笑容,魚貫而入,将美酒佳肴,一一擺放在各位貴人的案桌上。

贏琪與贏舒坐在同一案,她們的對面,俨然就是剛被冊封為大将軍的鄭曦。贏琪微一擡眼就對上了,那雙淺褐色的眼眸。

委屈,讨好……

贏琪一個激靈,定是自己眼花了。

“皇妹,你做什麽呢?”一旁的贏舒問道。

“剛才吃了一粒葡萄,有些酸。”贏琪随意找了個借口。

贏舒瞄了一眼碟盤裏的一串青色葡萄,“這葡萄都是這樣,不過。”眼風往對面看去,湊到贏琪耳邊低道,“聽聞,北羌的葡萄是紫色的,很甜。大将軍定有見過。”

贏琪感覺到,那道視線一直鎖在她身上,炙熱滾燙,讓她坐立難安。聽到大将軍三個字,贏琪心髒一抖,下意識地擡頭。

鄭曦微側着臉,正在與旁邊的大臣在說話。

贏琪暗暗松了口氣。

“看到了嗎?大将軍一直在看我呢。”贏舒紅着臉羞澀道。

贏琪一愣,是啊,她與贏舒坐在一起,她憑什麽覺得,鄭曦是在看她呢?她都說了那樣的話,還說了兩次,男子都是極看重面子的。特別是他這種身居高位的。

那日,她們一起去将軍府,鄭曦不但和顏悅色,還帶她們去賞花。後來,他還夜入皇宮……定是他想去贏舒的宮殿,卻誤入了她的殿裏。

他用老鼠吓唬她,是不是想她告知他,贏舒的宮殿位置?

這麽一想,贏琪慌亂的心瞬間安定了下來。擡頭,對上那雙來不及收回的眼,狠狠一瞪。那眼愣了一瞬,随即笑了,淺褐色的雙瞳猶如撒入了無數星辰。

宴席舉行到一半,帝後離席了。皇帝皇後不在,場面更熱烈了,一些臣子端着酒杯到處敬酒。贏琪偷空看了下,對面鄭曦那桌,更是被黑壓壓的人群,圍得水洩不通。

“這裏太吵了,我出去透透氣。”贏舒說完,就起身走了。

贏琪快速吞下一塊糕點,正想說,等等她。卻發現贏舒已不見了蹤跡,轉頭四處望去,只見對面,一個小太監突然手一抖,一碗熱湯撒在了鄭曦胸口。

小太監慌了,忙跪地磕頭。

鄭曦眸中快速閃過一抹異光,溫聲對那小太監道:“不妨事,起來吧。”

小太監千恩萬謝,又說要帶鄭曦去換身幹淨衣裳。

鄭曦隐晦地朝贏爵看了一眼,溫和地随着那小太監走了。

直到對面人去案空,贏琪才覺不對勁,宮宴上用的太監宮女都是受過專門訓練的,怎麽可能犯那樣的錯誤?贏琪是在宮裏長大的,那些妃子們争寵的手段,她見得多了。

當即臉色一變,忙追過去,想告訴鄭曦,讓他別上當。他剛幫了她,禮尚往來,她也不能看着他往陷阱裏鑽。

只是,當她趕到門口,哪裏還有鄭曦的身影?

雨已經停了,太陽出來了,天邊出現了一道絢麗的彩虹。像是一道色彩斑斓的拱橋,橫跨在兩座宮殿頂上。

贏琪見到一個老太監從一院落鬼鬼祟祟出來,她認得那老太監是贏爵身邊的人。贏爵此人一向心胸狹窄,剛才鄭曦為護她,得罪了贏爵,該不會是……

贏琪快步走過去,在進入院子後,果然,聽到一間上了鎖的房內傳來聲響。贏琪一驚,正要上前,突然,一道鐵臂圈住了她纖細的腰身,将她拉進了旁側的一道小門裏。

贏琪大駭,張口想要呼救,被一只大掌捂住了。陰暗狹小的空間裏,她感覺到背後緊貼着的堅硬炙熱的胸膛。

那人低頭,急促炙熱的氣息打在她敏感的後頸,引起一陣陣戰栗。

“公主別怕,是我,我不會傷害公主的。”鄭曦的聲音暗啞,低沉。

贏琪正要發怒,突聽得有太監在慌慌張張地大喊,“大将軍與舒公主衣衫不整,在房間裏,是奴才親眼所見。”

很快,嘈雜的腳步聲混合着各種聲音,朝院落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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