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暗室

暗室

皇姐與大将軍？

贏琪驚愕地回頭，看着近在咫尺的鄭曦，那雙淺褐色鳳眸漾着的醉人波光。微一呆，随即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他……他竟親密地抱着她！

贏琪小臉霎地紅了，羞憤惱怒地大力一推，紋絲不動。贏琪更羞惱了，杏眼圓瞪，騰着熊熊火苗。

低頭狠狠一口咬在鄭曦手臂上，“嘶”像是咬在了一塊鐵柱上，磕得牙痛。贏琪委屈地捂着右頰，淚眼汪汪。

“抱歉。”鄭曦慌忙收回手，低頭認錯。

他一直生活中在邊城軍中，周圍都是皮糙肉厚的大男人。他從未與女子相處過，更不知，她竟這般嬌弱，只咬他一口就能把自己傷到。

想到剛才手臂上的溫軟觸感，“轟”地一下，血液上湧，全身發熱發燙。鼻息間纏繞着，她特有的淡淡幽香……

鄭曦全身緊繃，心跳如鼓。

兩人距離很近，鄭曦身上散發的熱氣，直撲在贏琪臉上，她感覺自己像是站在了一個燃燒的火爐邊。他身上隐隐的血煞之氣，讓她不由自主地雙腿發軟。

贏琪一手抓住一根木柱子，不讓自己軟倒。一手軟軟一推，“你……你離我遠些。”

這一次，鄭曦竟被她推得退後了好幾步，撞在了一根柱子上，倒沒有發出聲響。

年久失修的屋頂，瞬間撒下漫天灰塵。眼看就要朝兩人當頭罩下，鄭曦大手一拉，将吓呆了的贏琪護在了懷裏下，他自己則被落下的灰塵打了個正着，頭上身上全是灰。

贏琪先是一呆，随即反應過了，正要喝叱。鄭曦已放開了她，退到距離她最遠地小角落裏，生怕他身上的灰塵，染髒了她。

贏琪抿了抿嘴，轉過頭去。

只見院門口，又進來了一大群人，走在最前面的，陡然就是臉色鐵青的皇帝，及面帶笑容和藹可親的皇後。

院內衆人烏泱泱跪下，“陛下萬福金安，皇後娘娘金安。”

話音剛落，屋內傳來一陣巨響，像是有木架子被推倒了。緊接着是女子奇怪的嬌呼，男子低沉的悶哼聲。

“污言穢語不準聽！”

随即，贏琪感覺到雙耳被布條塞住了。她回頭瞪着，又默默退回到角落裏，正伸手小心拂着頭上臉上灰塵的鄭曦。

他動作幅度很小，似乎生怕動作大了，灰塵會濺飛起來。

贏琪心道，這人莫不是撞壞了腦子？不過是有人摔倒了，什麽污言穢語，莫名其妙。取下雙耳的布條，再往外看。

那門已被打開了，兩個太監進去，很快又一臉慌亂地出來，哆哆嗦嗦道，“二……二皇子與……與……”

皇後臉上端莊的笑僵住了，大聲喝道，“怎麽會是二皇子？！不是鄭……”聲音尖銳高昂，随即，她似也意識到了自己失态，住嘴不言。

皇帝沉下臉：“讓那逆子滾出來！”

屋內又是一陣聲響，像是誰跌倒了，還有壓抑細碎絕望的哭聲。

贏琪心裏狐疑，正猜測，就見磨磨蹭蹭出來一人，正是贏爵，他發髻淩亂衣衫不整。見到院子裏暴怒的皇帝，及看熱鬧的衆人，臉色一白，低頭跪下。

“還有一個呢？”皇帝怒喝。

贏爵身子微一顫，擡頭看向皇後，眼中有乞求焦急。皇後默瞪了贏爵一眼，忙嬌笑着扶着皇帝，輕拂着他胸口。

“定是哪個狐媚的小宮女，趁機勾引了爵兒，陛下，這等後宮龌蹉之事，就讓臣妾處理吧。”又對院內衆人道，“諸位也都請回殿中，今兒可是大将軍的好日子，這等小事，可別耽擱了宮宴。”

皇帝沒有出聲。

人群中一些人見狀，已轉了腳尖，往外走。另一些也在躊躇。

贏琪指甲微微摳扣着木柱上皺起的木屑子，知道這事定又會與以前無數次那般，不管贏爵做了什麽，最後都會不了了之。

“這次不一樣。”鄭曦低道。

贏琪：“？？”暗室內，光線有些暗，角落裏的鄭曦看不太清晰，贏琪正要問。突，聽得外面響起一道如雷鼓般洪亮的聲音。

“臣可是聽到，那小太監大喊的是我家大将軍的名呢。”院子進來又幾名武将，一身黑色铠甲，威武逼人，打頭的是一個中年漢子，生得五大三粗，一大把絡腮胡，幾乎遮住了半張臉。

贏琪小心髒一顫，下意識地想離遠些，退後了一步，嗅到身後隐隐飄來的血煞之氣，又猛地一下頓住了。

她竟一直與鄭曦，共處在一窄小的暗室裏！

贏琪手腳無措，戰栗不安。想出去，又怕被人發覺她是與他在一起，引起誤會解釋不清。雙手緊抓着門柱，眼風不時往鄭曦所在的小角落掃去。

鄭曦似完全不關心外面的動靜，只一門心思地細心處理着頭發上的塵屑。

想到先前那幕，若不是鄭曦第一時間護住了她。恐怕現在狼狽的就是她了。贏琪心中感激，頓時覺得那股纏繞在他周身的煞氣，也不是那麽令她害怕了。

皇後心中懊惱，面上卻笑得溫柔，“哪來的什麽小太監？将軍定是聽錯了。”

絡腮胡眼睛一瞪，粗魯地駁道，“臣聽得清清楚楚，而且他們幾位也都聽到了。”指着随他進來的幾位。

幾人均點頭附和，表示自己都聽到了。

見此情景，那些往外走的人，也都住了步，看起熱鬧來。

皇後心中大惱，這幾個野蠻的匹夫，一點人情世故都不通。若是其他臣子，聽到她這般說，都會趕緊順坡下驢。

絡腮胡才不管皇後的臉色難看不難看，繼續大嗓門地嚷嚷，“我家将軍蘭芝玉樹，素來極愛惜名聲。陛下可要為我家将軍做主啊。”

話畢，絡腮胡與幾個武将一道抱拳單膝跪在地上。頗有皇帝不為鄭曦做主，他們就不起來的架勢。

人群頓時鴉雀無聲！

有文臣不滿地暗暗翻了個白眼。

果真是邊夷之地的野蠻人，沒文化亂套成語。還蘭芝玉樹愛惜名聲，大齊誰人不知，大将軍兇殘毒辣惡名遠播。

曾有一場戰役，用火将北羌數萬騎兵，連人帶馬，活活燒死。

還有一場戰役，用燒紅的數十萬斤的鐵柱，将北羌十萬兵卒，烤成肉餅。

……

皇帝沉默了片刻，讓絡腮胡等人起身，對蘇公公做了個手勢。蘇公公會意，指了兩名嬷嬷，讓她們入內，沒一會拖出來了一名面色慘白發髻淩亂的女子。

贏琪震驚得用手捂住嘴，這女子，她認識，是後宮的一位娘娘，黎美人。

便就是那位，曾因崴了腳，青青紫紫月餘，最後失了聖寵的娘娘。

在贏琪印象裏，黎美人生得貌美，有些小聰明，但她怎麽也想不到，這黎美人竟與贏爵衆目睽睽之下，從同一間屋子出來。

且還發髻衣衫都亂了。

衆人都被吓傻了，誰都沒料到贏爵竟膽大到與宮妃有染，活活将一頂綠帽子，帶在了皇帝頭上。

雖說黎美人早已失寵，但古往今來，哪個男人能忍？更何況是皇帝。

有機靈醒事的，在心中暗暗揣測：恐怕這長安城真要變天了。

皇帝臉色鐵青，胸膛上下激烈起伏，一旁的蘇公公，慌忙上前，幫忙輕撫着皇帝胸口。

皇後雖早有心理準備，但看到黎美人那刻，仍是眼前一黑，身子微晃了下。深吸了口氣，強打起精神。狠狠瞪了一眼已吓暈過去的黎美人，給一旁的老太監使了個眼色。

那老太監上前，跪在皇帝面前，哭得嗆天喊地，“陛下，殿下是被人陷害的啊。”

皇後一滴眼淚從眼眶緩緩滑落，哭得梨花帶雨，好看又凄美。

“陛下，爵兒雖有些胡鬧，但他是懂分寸的。怎會做下此等錯事？定是被人陷害的，陛下要為爵兒做主啊。”

贏爵這時也醒過味來，爬到皇帝腳邊，痛哭流淚，“父皇，兒臣是被陷害的，是那個賤人勾引兒臣……”

不待他說完，皇帝狠狠一腳，将他踢開。

“你還敢喊冤？！你平日胡作非為也就罷了，竟敢在朕的後宮做下此等醜事！傳朕旨意，二皇子贏爵敗壞宮規，即日起，禁足廣明殿，無诏不得出！”

說完，拂袖離去。

贏爵軟癱在地上，皇後在一旁抹着眼淚，衆人見狀，三三兩兩地離去。

鄭曦擡眸看了眼，院中的兩母子，嘴唇微微勾起。見贏琪一臉呆滞，顯然是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鄭曦目光凝在贏琪嬌嫩的小臉蛋上，袖中手指微動，寵溺道，“公主，我們可以走了。”

贏琪哦了一聲，呆呆地轉過頭。

鄭曦臉上的笑意更濃，擡手握住贏琪的小手，“光線太暗，公主當心摔倒。”

溫軟膩滑，柔若無骨！

鄭曦心神蕩漾，只覺一股熱氣猛烈地朝下湧去，全身頓時僵硬如石，呼吸驟然緊促。

贏琪一聲驚呼，“哎呀。”鄭曦如被火燙到，飛快地松開手，快步往內走了幾步，拉開裏間的另一扇門。

白色的陽光倏地照進來，刺得有些眼痛，贏琪下意識地要閉上眼，突見得一塊陰影遮在了她頭上。

擡頭看去，只見鄭曦拉過他身後的披風，舉起遮在她頭頂。刺眼的陽光透在黑色披風上，碎成一線線小的細絲。

視線往上，是鄭曦露出半截下巴。

皮膚雖黑，輪廓卻是精美絕倫，像最完美的畫作。

突然，披風被擡高，鄭曦露出全臉，淺褐色的雙眸如一個久候的獵手，牢牢鎖住了他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