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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進來。”顧華庭道。

崔禹進門,先是悄悄看他一眼,心裏暗自捏了一把汗,随後垂下頭,低聲道“公子,昨夜水泗節,東院夫人帶姨娘們放燈祈福,十姨娘不慎落水,至今生死未蔔。”

葉蓉失蹤已整整三日,跟在她身邊的葉佩雯和曦蕊埋頭一問三不知。

曦蕊淚水砸在地上,跪在正廳裏,把敘述過許多遍的話又說了一次,“那夜天黑,奴婢扶着姨娘和表姑娘走在後面,姨娘突然不知怎的腳被扭傷了,奴婢想扶着姨娘歇一會兒,可夫人帶人已經走遠,姨娘怕耽誤了放燈祈福,執意要走過去,奴婢無法。表姑娘提議河邊近便,就沿着湖岸走。湖岸人多,奴婢本是扶着姨娘的,不知被誰撞了一下,一轉身就不見了姨娘,又聽人說有人落水,奴婢扒開人群,就在湖岸看到了一只姨娘的繡鞋,岸上人只顧圍觀,沒人下去救姨娘,姨娘在湖水裏掙紮不過片刻就沉下去了,再就沒找到人。”

“是奴婢的錯,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沒伺候好姨娘,請夫人恕罪。”

三姨娘略微一沉思,“你說是你一個人看到十妹妹的繡鞋,那表姑娘去哪了?我記得等我們趕到時,也不見表姑娘。”

曦蕊答道“表姑娘那日和姨娘走散,不知去了何處。後來奴婢才找到表姑娘,表姑娘受驚,就先回去了。”

葉佩雯這幾日受到驚吓,又得到表姐生死未蔔的消息,掩面痛哭,一直待在屋裏誰也不見。

安氏端着一碗風寒的湯藥過來,“女兒啊,你為什麽要替那個丫頭落水,那個丫頭說得計策就是讓你害得自己惹了風寒,這麽些日子不見好,身子落下病根可怎麽好?”

葉蓉不會水,那日所求,就是要她代自己落水,她再伺機離開,如此才能坐實她已身死。葉佩雯喝下苦藥,并不在意,只要能達成自己的心願,嫁給顧華庭,受這點風寒又算得了什麽?

葉佩雯道“我心甘情願的,這件事母親別再說了,落水的人就是表姐,我只是受到驚吓。表姐是為沖喜才嫁過來,為奴籍,私自出逃是要吃牢獄的,母親定要守口如瓶,否則我們誰都不能善了。”

安氏這還是知道,又說道一句,端着藥碗出了屋。

離葉蓉失蹤過了八日。

徐州城郊外,夜裏快馬加鞭趕回來一人。顧華庭風塵仆仆,幾日披星戴月,除了換馬稍息之外,把半月的行程硬生生壓成了一半。

他冷着臉翻身下馬,到一戶長着粗壯梨樹人家前,擡手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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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秀兒打開門,見到來人福身,“六公子。”

在城郊外這院子住的人,就是當初顧府被沉河的八姨娘,閨中小字秦秀兒。

若他沒猜錯,那女人不會蠢到真的墜河,只能是她有意設計,借墜河之事身死,離開顧府。

起先,初初聽到崔禹說葉蓉生死不明之時,顧華庭有一瞬的慌亂,日夜兼程趕路,冷風吹得他清醒。行了幾日,送到顧府的信遲遲才到他手上,鳳芮信中所言,是自己寫信到顧府讓她把賣身契送到芳華院。鳳芮雖有所懷疑,但自當聽從主子的命令,把賣身契從塵封的匣子中送到芳華院。

顧華庭便在那時确信,葉蓉趁自己離開徐州,有意設計離開顧府。真是一個狡猾的女人。

“葉蓉來過這嗎?”顧華庭站在門前,沉聲問她。

“十妹妹?”秦秀兒說完,看到顧華庭再沉下的面色,自知失言,改口道“葉姑娘不曾來過,她可是出了什麽事?”

顧華庭冷眼看她,半是打量,對她話中存疑。葉蓉早在他這試探出秦秀兒的居處,如今落難,身無居處,又能藏到哪?

秦秀兒被他的眼神看得垂頭,後頸出了一層薄汗,心下砰砰直跳,呼吸慢了下來,僵着聲道“公子,不如您先進來歇歇?”

“不必。”顧華庭轉身拉過馬缰,秦秀兒看着那遠去的人影,才輕呼出一口氣。

“多謝八姐姐。”葉蓉從屋裏出來,真心道。

秦秀兒被顧華庭吓怕了,冷汗濕透了半身的衣裳,關了門,又不放心地把門閘上,沖她擺擺手道“你不必謝我,不過是不想欠你的罷了。”

雖說救她的人是顧華庭,但畢竟真正幫她的人是葉蓉,秦秀兒不願得罪顧華庭,可也心疼這個和自己同病相憐的女人。幾日前葉蓉找到她,想在她這避一陣風頭,過段日子就會離開,秦秀兒應下,不知顧華庭什麽時候回來,葉蓉每日都躲在屋裏,今日他終于回,也算是讓她安心。

顧華庭一向驕矜自負,料秦秀兒不敢欺騙自己,留下兩個人守着,先回了顧府。

顧府東院已經斷定葉蓉身死,不過死了個姨娘,顧老太爺病着不好,不好辦喪,只草草掩住消息算作了事。

安氏母女沒了倚靠,再賴在顧府反而惹人唾棄,但安氏不在乎,劉氏也沒發話,下人還是得伺候着。聽聞西院顧六公子回來,葉佩雯坐不住,安氏和她遮掩,想趁着夜裏悄悄過月牙門。

顧華庭沉坐在太師椅上,屋裏跪着兩個婢女,仔細一看,正是芳華院的春香,曦蕊。

顧華庭眯着眼看地上兩個瑟縮的丫頭,聲音涼涼,惹人脊背生寒“給你們兩條路,說,讓你們生,不說,明日亂葬崗就多兩個屍首。”

曦蕊咽了咽唾,從衣袖裏掏出一張紙,舉在頭頂,“姨娘走時說過,讓奴婢把這個交給公子。”

崔禹接過,放到案上。

顧華庭打開那張折了幾折的宣紙,一目十行掃了一眼,雙手捏緊,紙張被蜷在一起,骨節咯咯作響,咬牙道“好,可真是好。”

崔禹默默離得桌案遠了,生怕惹上公子發火,這陰氣讓幾近暑日的屋生寒。

葉蓉信中寫道,“奴婢知公子聰慧,會猜得到事情的原尾,公子風華無雙,定能覓得良人,奴婢的表妹葉佩雯秀外慧中,才貌雙絕,請公子善待。如若公子實在不喜,也請念在半年的情分勿加責怪。服侍奴婢的兩個婢女忠心可嘉,并不知情,也請公子放過。奴婢心懷感激,定将公子秘事守口如瓶,絕不傳給他人,以備歹人所利。葉蓉親筆。”

她所言,一為自己善待安氏母女和兩個婢女,二為威脅自己,若做不到上述她便這件事揭發出來。

真是他的好蓉兒。

夜裏,葉佩雯偷偷穿過月牙門到闕和院,院內昏暗,連一盞燈光都沒有。葉佩雯生疑。

上次來時,她是扮作下人的模樣,才得以混進去,而今夜,這院裏竟然沒有人。不得不讓葉佩雯生疑止步。

“表姑娘。”

聽到這陌生的人聲,葉佩雯霎然轉身,驚恐地擡頭看向崔禹,連連後退,鎮定下來後方才問他,“你是誰?”

崔禹對她這半夜私闖的行徑頗為嘲諷,“我奉公子的命,來轉達葉姑娘一句話。”

“葉姑娘如果現在離開顧府,公子會給你們足夠的錢財生活,下半生也無憂,若是你們厚着臉皮非要癡心妄想,賴在這不走,公子說了,婉秀姨娘在勾欄院缺個做伴的,讓姑娘您去陪陪。”

六姨娘婉秀的事此前葉佩雯打聽的一清二楚,乍然聽到他這些話,首先是不信,顧華庭再恣意妄為,也不能做這種販賣人口的勾當。但又想到婉秀的下場,她還是心生畏懼。

“我想聽公子親自說。”葉佩雯定神道。

崔禹兩眼掃她,“信不信由姑娘,我奉勸姑娘一句,公子現在脾氣不好,姑娘千萬不要去招惹。”

葉佩雯不甘心,都到這一步,臨門一腳的事,成則是後半生顯赫無憂,若敗,她從未認為自己會失敗,風流浪蕩的顧六公子從未對美人拒絕過。這般想她怎能甘心,“勞煩去通報公子一聲,我知道表姐去哪了。”

崔禹本是不屑,一聽她說這話,立馬認真起來,“姑娘莫要與我玩笑,欺騙公子的下場,尤其是事關十姨娘,後果不是你能夠想得到的。”

“我自然清楚。”葉佩雯道。

崔禹帶她去了書房。

書房門掩得嚴實,自公子看完十姨娘留下的書信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裏一直未出來。崔禹不敢進去,在外面通報,“公子,葉姑娘說有十姨娘的信兒,公子您見是不見?”

許久,就在崔禹以為公子不會見得時候,裏面人突然出聲,“讓她進來。”

書房裏一盞燈都沒掌,因着月光在東,窗在西,屋裏月色都少有。陰暗一片,婆娑的樹影投落在牆上,猶如張牙舞爪的怪物。

屋內氣壓甚低,讓人如墜冰窟,森然陰郁。葉佩雯進來後登時軟了腿腳,戰戰兢兢地在書房中央,“公子。”

顧華庭靠着太師椅,雙手搭在椅沿兒上,聲音幽幽,在這沉寂的屋裏帶着一種攝人的壓迫感,“知道什麽,說吧。”

葉佩雯走近幾步,一咬牙,衣衫掉落,女子姣好的身形顯現出來。恰月亮西下,月光盡數打在她身上,女郎身段玲珑,珠圓玉潤,渲染出一種朦胧的美感。

“呵!”

屋中靜谧,這一聲嘲諷讓葉佩雯心中羞恥頓生,猶如根根尖銳的針紮在她身上,事已至此,她已無退路。

“六公子,我心悅你。”她哀憐道。凄凄美美,我見猶憐。

顧華庭騰得起身,一日怒氣發洩而出,厲聲呵斥“你究竟是心悅我還是心悅我的財富地位,你一清二楚。”

“葉佩雯,我不想知道你那些心思,你是借着她才進來,如果你也什麽都不知道,什麽也不說,我不逼你,立刻給我滾!滾出顧府,你們葉家的人,我一個都不想再看見。”

“表姐她究竟有什麽好,她是顧老太爺的妾室,你為何對她情深至此?”葉佩雯赤着身,涼意習過,她顫顫地撿起衣服披上低聲哭泣。

顧華庭無心聽她廢話,拔高音“崔禹,把她扔出去。”

崔禹一直守在書房外,聽到公子傳話,推門進去,見到還未穿完衣裳的葉佩雯,連忙背過身,“葉姑娘,您請回吧。”

葉佩雯沒理他,眼神戚戚,“顧華庭,我知道表姐在哪,我問過她,逃出去後她會去何處,表姐雖沒說,但我偷聽到她讓春香傳信,送到城郊的大梨樹下。”

幾近子時,葉蓉躺在硬榻上卻是如何都睡不着,眼皮突突跳,像是有什麽事要發生。葉蓉豁然起身,披衣走到外面,去敲秦秀兒的房門。

秦秀兒打着哈欠出來,倚靠着門,閉眼問她“怎麽了?”

葉蓉秀眉緊蹙,“我現在就要走。”

秦秀兒轉醒,看她不似玩笑,又問“你不是說再住上些時日?”

葉蓉心緒不寧,搖搖頭,“我心中不安,總覺得他會找來,這些日子多謝你照顧。”

秦秀兒點點頭,葉蓉背上細軟,從後門出去。

葉蓉沒走多久,門外有人硬闖進來,破門之聲震醒了剛剛睡去的秦秀兒。

“誰啊!”秦秀兒開門吼道,見到來人氣勢立馬就弱了,“六,六公子。”

“她人呢?”顧華庭開口問她。

秦秀兒裝傻,“您說誰?”

顧華庭不憐惜她是一個女子,一把拎起她的衣領,長劍橫在她的脖頸上,細白的皮冒出血絲,他怒氣橫生,猶如陰間修羅鬼,“葉蓉。”

“再說一句不知道,我現在就殺了你。”

顧家六郎一介商人,又是一個自負至極的商人,向來做不得打打殺殺的勾當,也看不上那些舞刀弄槍的武夫。是以,他雖習武,輕易卻不動武,更不會使用兵器,這是他第一次動劍。

聽葉佩雯說完城郊梨樹,顧華庭甚至都沒再思慮其他,提劍就出了門,怒氣爆斂,來過這裏一次竟還被他一時忽略,還沒有誰敢這麽堂而皇之地耍他!

秦秀兒怕極了這樣的六公子,看出大勢已去,不再隐瞞,“葉蓉她才走。”怕他不信,又道“她說心中隐有不安,剛剛從後門走。”

葉蓉沒有多遠,到了一處破廟,這是徐州曾經的寺廟,廟荒廢已久,處處斷木橫梁,蜘蛛結絲,滿是灰塵。

走到裏面,一尊巍峨佛像靜靜坐在堂內,佛身慈眉善目,通體金黃,只可惜許久無人打掃,滿是塵埃。現在徐州城中人都信奉城中弘真寺,城中香火鼎盛,這裏早已無人供奉。

葉蓉對着佛身作揖,從前她多少是不信佛的,但現在她倒想這尊佛像真能庇護自己。

在佛像下有一堆枯草,葉蓉把枯草聚在一起,準備先在這休息片刻,等天亮時分再走。當初從攬月湖出來,未免劉氏生疑,她不想這麽快就出城,賣身契也在府裏留了幾日,等劉氏允鳳芮燒了,才給鳳芮傳信送到芳華院。

而且她也想等上多日,避過風頭再走,顧華庭走了半月,怎麽說趕回來也要耗費時間,但她沒想到他能這麽快回來,本想着他來尋的第二日就走,終究是晚了他一步。

身下的枯草紮人,葉蓉找個舒适的姿勢躺下,閉上眼,盼着日頭升起,早些離開。

玄色身影自黑夜中走來,男人手中長劍滴血,衣袂翻飛,猶如地獄羅剎,他眼底猩紅,帶着喋血的惡意,“蓉兒,你可真不乖,讓我一通好找!既然你這麽絕情,那我也留不得你了!”

一柄長劍紮進胸口,慢慢刺入,一寸一寸挖着她的心口,葉蓉伸手胡亂抓着,抓了滿手的血。她好疼好疼,感受到血液從身體裏流空,她想哭,想控訴這個魔羅,為什麽,倒底為什麽不肯放過自己!

可他始終無動于衷,冷眼看她,長劍拔出,只餘她心頭的空洞。

“不…不要!”葉蓉猛地睜眼,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息,斜下的日光刺痛她的雙眼,她出神片刻,原來這是一個夢。

“醒了?”

迷蒙之中,葉蓉側過頭看身旁的人,顧華庭坐在蒲團上,手中絹帕專心地擦拭那柄長劍,葉蓉看到泛着冷光的劍,心頭驀地一麻,脊背生寒,和自己夢中的別無二致。

“你要殺了我嗎?”葉蓉開口,才覺聲音竟顫了一顫。

顧華庭停下手中的動作,嘴角噙出一絲嘲諷,擺弄長劍,倏的抵在她的脖頸,葉蓉一驚,臉上血色褪盡。

他靠近,貼在她耳邊,陰恻恻地道“殺了你,我怎麽舍得?”

“啪”的一聲,顧華庭把劍抛到一旁,解開身上的大氅鋪在草堆之上。

葉蓉挪動身子,警惕地盯着他,“你想做什麽?”

顧華庭壓下她,按住她兩個亂動的胳膊,痞笑道“做什麽,這麽多月,你還不知我想做什麽?”

此時,顧華庭不得不承認,他想了她已久。葉佩雯有一句話說對了,他對她用情至此,不論以後是否會如何,至少現在是。縱使是萬劫不複,縱使是被人利用,橫生事端,只要她在,他也甘之如饴。

顧華庭吻着她的眼,她的眉,她的唇,她的每一寸甘甜,都猶如佳釀,讓他心馳神往。

此時只此一念,她是他的,哪都不能去。

佛祖靜坐于上,慈眉善目,與面前修羅神大相徑庭。

葉蓉唇被咬破,淚珠奪眶而出,拼命掙紮。她不甘心,不甘心多日謀劃就如此功虧一篑。

她側目看到那柄冷冽的長劍,只稍稍側過身,便拿了起來。又看了一眼在她身上癡狂的男人,那雙溫柔的水眸裏是從未有過的決絕。

她穩穩地對住男人的後背狠狠刺了下去。

馬車行了六日,離徐州漸行漸遠,快到梧州邊界。葉蓉掀開車簾,探頭看向外面,草木青翠,與江南水鄉的溫柔娴靜,山環水繞不同,越近北方,就越能感受到曠野遼闊,大漠孤煙之感。

只是這些葉蓉都沒心思去想,從徐州到這,整整六日不眠不休。以前養在深閨,從未出過遠門,是以,葉蓉還不知道自己一坐得路遠,就有暈眩嘔吐的毛病。

天黑之時,進了梧州城,到客棧歇腳。葉蓉進屋,抱着盂盆,将胃中翻湧盡數吐了出去。吐完後,全身像是脫了力,小臉煞白,往日的紅唇都是白的。

晚飯葉蓉沒下樓去吃,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夜幕時分,萬籁俱寂,有蟬聲鳴鳴,以示夏日已臨。風打在窗上,猶如鑼擊鼓面,訇然作響。葉蓉從來不知,夏日的風也能這麽猛烈。白面的被子蒙過頭頂,擋住外面的雜音,葉蓉放下心事,才遲遲睡去。

“把藥吃了。”葉蓉迷糊之中聽見人說話聲。

外面人進來,顧華庭一把揭開她頭頂的薄被,露出一張慘白的小臉。葉蓉夢中被人擾醒,睜開眼,看到床邊的精神奕奕站着的人,哼了一聲,沒好氣地轉身。

那日葉蓉拿劍到離他一指的地方,被他穩穩接下,手掌緊緊攥着劍身,鮮血淋漓。他看着她冷笑,有幾分嘲諷的意味,“你這樣如果能殺了我,我早死八百回了。”

顧華庭把劍扔遠,強硬地按住她,葉蓉躲避不及,擡手飛快地扇過他的側臉,咬牙切齒,“顧華庭,你就是一個混賬!活該你這麽多年孤身一人。”

女郎眼裏含淚,猶如嬌弱海棠,在風雨中震顫。反而那雙眸不帶脆弱,是從未有過的憎惡與恨意。

他毀了她一切,還不肯放過她。

伶牙俐齒,哪還見得溫順的模樣?

顧華庭未見怒色,不置可否,把她赤着身子包裹在大氅裏,抱出寺廟,當日出城,星夜趕路到了梧州。

此時,這個男人就在她面前,神色淡淡,像是那日的事從未發生過一樣。

拿起藥碗,顧華庭手中的調羹攪了攪那碗濃重的湯藥,坐近一步,彎腰遞到她嘴邊。

藥味苦澀,葉蓉聞到後,惡心之感頓時升起,猛地扒開他,顧華庭手中藥碗不穩,湯藥嘩啦全灑在了床上。

葉蓉趴在床沿,沖着下面幹嘔,一日沒進食,再嘔不出任何東西,只能突出些白水。

顧華庭皺眉,即使再坐不慣馬車,也不至于有這麽大反應。

他立刻叫崔禹傳來郎中,又在崔禹耳邊說了幾句話。葉蓉看到沒在意,說什麽都與她無關。

郎中來得快,被急急忙忙拽進屋裏。喘息片刻,搭在葉蓉手腕上。

他眼中驚愕,看向一側英俊的郎君,觸及他森寒的眼神,想到來時那個侍從和自己說過的話,很快閉嘴,道“女郎無事,想必是近日勞累又水土不服的緣故才致使嘔吐之感,待我開幾副藥,喝下便好。”

崔禹送李郎中出門,到了二樓拐角的雅間,李郎中提着藥箱忐忑地進去,對靠窗負手站着的人恭恭敬敬道,“回公子,這位女郎已懷有身孕,且将近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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