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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陽光真好啊，好得有些不真實。

雲知歸靠在窗臺上看着外面湛藍如洗的天空，幾乎看不見雲彩，耀眼的日光如同金色的絲一般從樹葉的縫隙中垂下。風輕柔地如同媽媽的手，拂過臉頰時帶來陣陣花香。

他穿着淡藍色的休閑服，手裏還拿着剛從冰櫃裏取出來的碳酸汽水，咕咕嘟嘟地悶一口，整個胸口都升起透明的氣泡，讓他不由地笑眯了眼睛。

大學的生活果然很美好，等會兒再去打個籃球、洗個澡，就可以去吃晚飯了。

“雲大哥，要走嗎？”

許澤抱着書本從另一個教室趕過來，好不容易他和雲知歸都沒有課了，正好約着一塊去打籃球。

他長得不如雲知歸俊美，卻非常難看。眼睛是圓圓的杏眼，安靜地如同四月無雲的夜空，微微有點內雙，卻看起來平和幹淨。

白色的襯衫讓他的脊背顯得有些單薄，但襯衫熨燙得格外平整，一絲褶皺都看不見。袖口的扣子、領口的扣子都扣得整整齊齊，沒有塞在單薄的藍色牛仔褲裏，而是有些随意地搭在腰上。

雲知歸笑着點點頭站起來，拿上自己的書包，與許澤并肩而行。他側頭看向比自己矮了些許的男孩，神色卻有些恍惚。

不對，有什麽地方不對。

他旁邊那人的側臉不應該是這副清秀安靜的模樣，而是淩厲如刀鋒的美豔、是傲慢到不可一世的高高在上。

他的身上也不應該是這淡淡的松香，而是勾魂攝魄、傾倒衆生的花香。

“雲大哥？你再這樣看我我會不好意思的……”

許澤的臉上閃過薄紅，有些不自在地用手指将頭發捋了捋，似乎承受不住雲知歸目光的熱度。

雲知歸頓了一下，有些抱歉移開了目光。然而此時他的心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愉悅舒适，而是像是被悶在透明的瓶子裏，明明環顧四周沒有問題，卻總覺得壓抑而發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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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澤已經脫下外套換上球服開始做熱身運動了，他腰細腿長、皮膚皙白，就是有些單薄。不過他的球技還是相當不錯，尤其是三分球投的格外準，配合上雲知歸的猛攻，絕對是最佳搭檔。

“怎麽還不換衣服？等會兒比賽就要開始了。”

雲知歸茫然地看着手中的籃球，球場上很是熱鬧，歡呼聲、口哨聲、你争我搶的聲音讓這裏青春洋溢、熱鬧非凡，可他忍不住想起一句話——“熱鬧是他們的，而我什麽都沒有”。

“雲大哥，你今天是怎麽了？總是在發呆？”

雲知歸一擡頭就看到了微微彎下腰、雙手撐在膝蓋上有些擔憂地凝視着他的許澤。從這個角度看，許澤的臉格外小巧，尖尖的下巴、大大的眼睛，寬大的籃球背心露出他雪白的皮膚和精致的鎖骨。

可他只看了一眼就扭過頭去，不僅沒覺得有什麽看頭，反而有些惡心。

許久，他搖搖頭，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都甩走，走到更衣室把衣服一脫換上球服，拍着球跑到了場地中央。

吃完飯，雲知歸也不想去自習了，躺在狹窄的宿舍床上，放空大腦盯着天花板發呆。

“雲大哥……”

雲知歸一聽見這聲音就覺得頭疼，忍不住閉上眼，把被子往頭上一蒙，假裝自己不存在。

感受到被角被人拽了兩下，他死死地抓緊，直到那力道散開才慢慢松開手指。

許澤輕輕嘆了口氣，站在床邊良久才默默離開。

雲知歸一把掀開被子，并沒有任何內疚之感。他從床上爬起來，照着衛生間裏的鏡子。鏡子裏的他陽光而俊美，可是那雙眼睛卻深邃不見底，仿佛隐藏着什麽說不清的秘密。

他緊緊皺起了眉頭，仿佛從眼瞳深處看見了另一個自己。無邊的血色如同不斷攀爬的藤枝，密密麻麻地從他的腳踝蔓延而上，那張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露出了猙獰的笑容，眼瞳放大到極致，嘴角咧出駭人的弧度。

他張了張嘴，對自己說了兩個字，又轉瞬消失不見。

雲知歸不懂唇語，他不斷地念叨着那兩個字，對着鏡子一遍遍地重複着。

然而鏡子仿佛不堪承受這樣的念叨，竟突然碎裂開來，讓他的影像被分割成數塊扭曲的圖形。

雲知歸猛地後退一步，再定睛一看，卻發現鏡子還是完好無損的模樣，根本連一片縫隙都沒有。

他揉了揉眼睛，只覺得自己是眼花了。又翻來覆去地念叨了幾遍，他才躺回床上。

這一次他睡得很香很沉，夢裏面是一片無盡的黑暗，卻并不讓他覺得害怕孤單。點點紅色的花瓣從半空中灑落，柔嫩的花瓣上還覆蓋着些許霜雪，捧在手心裏是徹骨涼意，但卻一點也不讓他想要放手。

雲知歸珍惜将其捧在手心裏，深吸一口氣，癡迷地嗅着上面的香味，忍不住倒在花瓣中，深深地将臉埋在裏面。

他又一遍遍地重複着那兩個字，仿佛有什麽要從心底噴湧而出。

光芒突然破開黑暗，像是一束探照燈直接照在他的臉上，刺得他睜不開眼睛。

就在這強光中，他突然坐直身子，大喊了一句：“林璧！”

然後……就挨了一巴掌。

“醒了？”

林璧挑眉看向還沒反應過來的雲知歸，搞不懂這麽簡單的陷阱他怎麽還會埋進去，不知道靈蝶的花紋不能盯着看嗎？

雲知歸茫然地摸着自己的臉，許久眼睛才對上焦，視線裏出現了比自己想象中還要美麗的面容。那張臉一點都不和善，甚至帶着些許戾氣，冷冷地凝視着他，宛如叢林中走出來的花斑虎一般，野性又危險。

可是……

“主人！”

雲知歸喜極而泣地撲過去，在主人的躲閃中硬生生地将他抱住，毛茸茸的大腦袋不停地在林璧的腰腹處蹭着，即使脊背被狠狠地拍了好幾下也死活都不松手。

就是這味道、就是這感覺，為什麽在那個世界他那麽空虛、那麽無助，就是因為沒有主人啊！

“起開！”

林璧簡直受不了，抓住雲知歸的頭發将他往外扯，然而沒兩下就放棄了。因為即使他用了很大的力氣，雲知歸也沒有放開他，再使點勁恐怕就要把氣運之子給抓禿頭了。

“這麽不該犯的錯誤如果下次再犯，信不信我打斷你的腿，讓你好好在床上躺幾天！”

【知不知道你差點把我吓死，當時差點把許澤給砍了！】

雲知歸勾起甜蜜的笑意，趕緊道歉，指天對地地發誓自己絕對不再做這樣的蠢事。

在那虛幻的世界，他就是無根浮萍、無線風筝，只有在這裏，他的根紮在林璧的手中、線牽在林璧的指尖，才擁有了歸屬。

林璧默不作聲地讓他抱了許久，才推了推他的肩膀，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的眼睛。

“我有個不好的消息要告訴你。”

何君照死了，死在了祁連山的魂煞手中。那是百年難遇的S級魂煞溝渠，擁有鏡像之力，能夠制造出跟本人一模一樣的影子。

原本這個任務跟已經被逐出魂師圈子的何君照沒有任何關系，可他不知道為何會跑到祁連山附近，恰好卷入了這場世紀大戰。

在這場對抗S級魂煞的戰鬥中，總共喪生了103名魂師，而他就是其中之一。他沒能戰勝自己，死在了自己的蠱蟲之下。發現的時候如果不是随身攜帶的被注銷過的魂師令，恐怕連面容都辨認不出。

但不論如何，功過相抵，何君照的遺體還是按照英雄的規格被運送回來，葬在了西北坡的陵園裏。

雲知歸愣住了，似乎一時之間無法消化這樣的消息。

林璧在心中輕嘆一聲，他就知道何君照的死對雲知歸來講絕對是個噩耗。早知道何君照會死，他還不如當初把他的所作所為告訴雲知歸，這樣或許他不會像現在這樣傷心。

算了，逝者已矣，舊事不必重提。至少何君照的死不會壓垮雲知歸，至于傷心那就沒辦法了，就當是成長的代價吧。

他站在那，任雲知歸重新緊抱住他，将頭深深埋入他懷中。

只是沒想到何君照倒是硬氣，明明知道祁連山有問題，卻還敢往那裏跑，該說他是心懷大義，還是頭腦簡單呢。

林璧不知道應該如何評價他，他只是輕輕地将手放在雲知歸的肩膀上，給他一絲無聲的安慰。

另一邊

系統不敢置信地看着地圖上消失的紅點，磕磕巴巴地說：“何君照怎麽可能死了？！”

虧他們還一直把他當成敵人，結果還沒交手，人就先沒了。

許澤手指一頓，鋒利的裁紙刀劃破了他的手指，足有三厘米長的長條口子滲出鮮紅的血液，大滴大滴的血湧出，從指腹上緩緩滴落，落在長條紋的黃褐色桌面上，顯出幾分驚心動魄。

許澤拿起紙巾擦了擦手指，随意地将傷口一按。

“何君照是怎麽死的？”

“在祁連山被S級魂煞殺死的。”

“他為什麽會突然跑到祁連山？”

“這個……我需要查一下。”

許久，系統有些不确定地說：“何君照得到消息，說是祁連山出現能夠覺醒虛空之力的魂石。”

“這個消息他是從哪得來的？”

“這就不太清楚了，他沒有留下過相關的記錄。”

許澤沉默不言，已經暗淡下去的日光透過窗簾的縫隙打在他的臉上，将他的臉分隔成陰陽兩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