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修文)
029(修文)
虞慎沒讓人送他,自己飄蕩着上了樓。
其實他的酒勁早就散了,可人還是暈乎乎的不太清醒,連帶着反應也遲鈍許多,開門後連燈也忘了開,跌跌撞撞的往客廳走。
他甚至覺得所有家具都生出了靈魂和腿腳,前一秒分明瞧着沙發已經近在眼前,後一秒去摸,卻又什麽都沒有,擡頭一看,就在前方了,循環往複。
走過兩萬五千裏長征,終于摸到沙發靠背的那一下,虞慎仿佛久渴之人見到清水,急不可待的撲了過去。
帶着彈力的墊子大方接住虞慎,給他一個松松的擁抱。
心髒被這樣壓迫,沒過幾秒就開始鬧脾氣了,在胸腔裏咚咚直蹦,動靜格外明顯,無聲勝有聲的提醒主人不要這樣壓着它,不舒服。
虞慎不想虐待自己的心髒,慢騰騰翻過身。
躺一會就去洗澡,然後好好睡一覺。
屋子裏很安靜,可虞慎度心不是。
他一直不承認自己喜歡那個男人,無論是聞謹在南市問的,還是他回來後很偶爾的想到兩人的相處,但凡涉及到這個問題,他給自己的答案都是——
不清楚。
提分開的那天,他沒從聞謹那得到“他喜歡我麽”的答案,同樣的,他也不會給他答案。
世界上所有事都可以憑借一腔熱情,學習、工作、生活裏的方方面面,付出多大努力,即便收獲的不夠多,也足以給自己一個交待。
唯有感情,一定是相互的,單箭頭的情感也許有別樣的韻味,能在人生裏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但虞慎不想嘗試。
沒有回應的感情,付出多少都是自找,得不到回應也是自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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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一定是很辛苦的。
他和聞謹之間就是如此。
他們可以在一起很開心,但是虞慎不敢付出真實的愛情。
他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喜歡,可聽到聞楚說“他和小謹一起長大,等于是我另一個弟弟”,喉嚨像被人開了口子,吸入的每一口氧氣都是冷的。
像一面鏡子,照出他最內在的樣子。
其實,是喜歡的。
或者說,是愛的。
他修為不夠,沒能完全剝離開和聞謹有關的七情六欲。
很可笑。
唯一慶幸的是,他沒有把自己完全交出去,收回的也漂亮。
天空燈光氤成墨藍色,又反射這些燈光照往各處,有一小片透過公寓的玻璃窗灑落過來,形成自然的照明。
很淺很弱,很适合枕着安眠。
虞慎胡亂想着想着,酒精又不知從哪泛上勁,拖着他沉入夢鄉。
急促的門鈴聲在深夜格外刺耳,可虞慎睡得熟,愣是呆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門鈴聲就來自他的房間。
起身開門的同時按亮手機,竟然剛睡了三十多分鐘,他還以為已經淩晨了。
從貓眼往外瞅,看到他的同事及鄰居站在那兒,一邊瘋狂的按門鈴一邊擡頭注視着門,似乎要把門上盯出個洞。
虞慎拍了拍自己的臉,确保一切正常,随後打開門:“聞總,這麽晚有事嗎?”
聞謹呼吸急促的像是要斷氣,邊喘邊斷斷續續的說:“我,我有,有話要跟,跟你說。”
似乎每一次他急匆匆的趕來,都會用這句話作為開場白。
虞慎,我有話跟你說。
虞慎,我告訴你個事兒。
如果說第一次虞慎還期待他想要說的話,第二次仍然有些好奇,那這一次,他是真的沒興趣了。
完完全全的。
沒等他表個态,那個人已經開始說了:“今天我去休息室其實只想……”
“你餓不餓?”虞慎突兀的打斷他,語氣和順,“我有點餓。”
聞謹愣了一下。
虞慎:“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一起下樓吃點東西吧?”
想到聞謹對生活品質的挑剔,他又解釋:“不過只有小吃店,你可能不習慣。”
“我可以。”聞謹急切的搶話,生怕虞慎反悔,“我什麽都可以。”
“嗯,那就走吧。”
虞慎還穿着酒會時的衣服,短款風衣,有時會穿着上班,保養的很好。
聞謹覺得不對勁,他把司岳送到酒店後立刻趕來,路上車子抛錨他重新喊車耽誤了好一會兒。
算一算,虞慎回到公寓至少有半個多小時了。
虞慎有極輕微的潔癖,比如不喜歡抓鈔票,拿完之後一定要洗手,所以當移動支付普及後他非常開心;每天晚上用酒精棉片給手機消毒;從外面回家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洗手換衣服,從來不會穿着外套進房間。
而且他看到風衣上卷起褶皺,很細,但很刺眼。
懸而未決的心更加高高晃蕩起來,他脫口而出:“你是一個人回來的嗎?”
虞慎轉臉看他:“不是。”
是誰,誰送你回來的?是你姓楚的朋友,還是那個……抱着你的男人?
聞謹很想大聲問,可虞慎似乎沒有聊天的欲望,只是低着頭走路、進電梯、出電梯,一直走到公寓旁邊24小時營業的面館,虞慎才開口:“吃什麽?”
他現在哪有心思吃面:“都可以。”
虞慎在櫃臺點了東西,轉身看到聞謹坐在靠牆的位置,後面是門,旁邊還有根四方柱,又小又壓抑,通常只有人多到實在找不到座位才會吸引顧客略帶嫌棄的眼光。
這個時間點,面館只有稀稀拉拉的幾名顧客。
看樣子他是有話說。
找個不會被人注意的角落也好,萬一話不投機,不至于鬧的難看被人圍觀。
不過,他也不在意,随便吧。
就算難看,也是最後一次了。
聞謹擡起頭,視線随着虞慎落座的身形緩慢移動,從頭到尾鎖在他面容之上。
眼下氛圍不錯,他要是執意問那個男人的事,虞慎可能會拂袖而去。
聞謹還在那各種糾結,虞慎先開了口,單刀直入式的:“我有話跟你說,希望在我說完之前,你不要打斷。”
這樣的要求其實很奇怪,聊天交流,要的就是相互發散的過程,如果一方說另一方聽且不能發言,用通知來形容更加合适。
但聞謹還是點頭:“你說。”
虞慎沒立刻開口,而是平靜的盯着聞謹看。
他的眼睛實在很有記憶點,平緩着朝上彎曲,弧度落下後又在眼尾出延伸出一點,修長、吸引人。
聞謹不懂看相,但直覺這樣雙眼的人,必定擁有很複雜的心思。
一如虞慎,他們認識這麽久,曾經有過最最親密的關系,可細細想起來,自己并不曾真的了解他。
知道他喜歡吃什麽不喜歡吃什麽,清楚他生活的一些習慣,這在聞謹看來不叫了解,最多只是熟悉,關系要好的同學同事也能做到。
卻不明白對方心裏在想什麽。
當然他知道,虞慎大概也是如此覺得。
他們互相親近,也互相疏離。
所以其實虞慎要求分開,也是有道理的,兩個根本談不上了解的人,哪來的餘地談情說愛?空中樓閣的愛情恐怕連一陣風也擋不住,說散就散了。
兩人各懷心思,直到老板端上面條,被熱乎的香氣一撲,才分別移開眼睛,一個拿筷子一個拿勺子。
虞慎先喝湯;“我以為你會跟司先生呆着,今天不會回來了。”
“他喝多了,聞楚讓我送他回酒店。”
說完他覺得不對,微微一思考,猛的停下筷子看虞慎:“你看到我送他了?”
兩人離開休息室後,聞謹就沒見到虞慎,一直到酒會結束。
虞慎會問這樣的問題,應該是看到他和司岳一起了。
“看到了。”虞慎挑起一筷子面條,一邊吹涼一邊笑了一下,“我讓朋友抱我上車,就是故意做給你看的。”
聞謹腦袋轟然一下,直接炸了。
他把眼皮掀到最高的位置,嘴巴卻像塗了膠水抿的死緊,一上一下配合看,竟然很有點滑稽。
虞慎:“我想刺激你,因為我不甘心。”
抓筷子的手抖的如帕金森患者,往桌面上灑下一滴又一滴湯汁。
一萬個卧槽叫嚣混亂着聞謹的思維,像被瞬時點燃的火|藥桶,噼裏啪啦炸個沒完。
這這這,這話是什麽意思?
是他想的那種嗎?
雖然回想起虞慎跟人那樣親昵的樣子還是想打人,但——意義就完全不同了啊!
聞謹第一次覺得自己嘴笨,只知道目瞪口呆的盯着人看,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虞慎全然沒留意對面人的瘋狂脫缰,自顧自說下去:“我們兩個人的事,我也有不對,希望你對我坦白這個那個,但我自己也沒做到。”
聞謹越發愕然,一味的瞪着眼睛抿着嘴,像只待宰的鹌鹑。
“是真的。”虞慎擱下筷子抽了張紙擦嘴,面條還剩一多半,“分明在意你,還假裝無所謂。”
太矯情了。
以前虞慎不想承認,現在更加理智的去看,确實矯情的狠。
聞謹讓他不高興,他就也想原樣還回去,但以彼之道的方式,不會用在真正不在意的人身上。
歸根究底,他還是在意。
他厭煩聞謹的糾纏,自己卻也沒有放過自己。
所以,造成如今兩人尴尬局面,他也有一半責任。
面館就剩他們兩個,老板将其他位置的燈統統按滅,只剩一束白熾燈打在角落位置。
白色的燈光沒有給昏暗的背景添加亮色,反而透着孤單的寂寥之色。
虞慎心裏通暢了,語氣越發平淡:“我們兩個不合适,你的追求是真是假都好,早點放棄吧,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說這話的時候他一直看着聞謹,眼神和語氣如出一轍的真摯,顯然不是在惡搞。
他是真心的,既是勸說,也是在自我反省。
聞謹的心呼啦一下,來不及細細咂摸虞慎“刺激”他的理由,來不及喜悅歡欣,就被如來神掌打下了懸崖。
其實跟半年多前的那場“分手”相比,這次平和的多。
可對聞謹來說,心慌糟糕的感覺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的直覺,如果這次不留住虞慎,就永遠失去他了。
虞慎永遠不會再給他機會,解釋也好,籌謀也好,他都不會理會。
虞慎:“你慢慢吃吧,我……”
“虞慎。”聞謹忽然伸手,越過桌面抓他的胳膊,聲音沉的能聽到一字一句砸下來的回音,“你別走。”
“你以前問我和齊齊,和那些人的關系,我沒說,是因為覺得機會不合适。”聞謹抓着他的手不肯放,怕一松手就讓人跑了,“現在,我全都告訴你,你別走。”
虞慎真的沒動,但也沒坐回去,只是低頭和聞謹對視:“沒必要。”
“有必要。”聞謹神色堅定的将面碗推到一邊,一層湯水歡快的蕩出碗沿落上桌面,倒映白熾燈的光後泛着油膩的光。
他就這樣抓着虞慎的胳膊起身,推門,順便幫虞慎扯了下皺卷的風衣,看樣子是想換地方說。
虞慎幾次試圖抽回自己的胳膊,無奈聞謹抓的很緊,到後來幹脆直接改而握住他的手并且更加用力,顯然沒打算松開。
明市的夜風幹燥,掌心相貼的部位濕潤泛潮,截然相反的觸感包裹着虞慎的手心手背,他一下覺得有點涼,一會兒又覺得熱。
就這麽分裂糾結的被聞謹拖回了公寓樓。
意識到聞謹要把他帶回他那邊的時候,虞慎再次嘗試掙脫,再次失敗。
聞謹全程沒說一個字,沉默的像鋸了嘴的鵝。
虞慎以前想過,和齊齊、和其他人之間的事說白了不過就是那點兒女情長,又不是國家大事關系到生死存亡,會讓聞謹難以啓齒的原因,無非就是他不想說。
能在保證清淨的前提下享齊人之福,大部分人會樂在其中吧。
但虞慎現在的想法開始動搖了,被漫出的無邊好奇取而代之。
其中大約還有那麽點期待。
聞謹帶着人進到自己屋子,關門,将視線定在虞慎身上,确保虞慎不會忽然逃脫後,他才松開交握的手朝廚房走去。
走出去兩步又忽然轉頭,小聲懇求:“我倒水,你別走啊。”
“……”虞慎被他的一系列反應弄的有點騎虎難下,他先前是打算等聞謹松手就告辭,可來都來了,非要執着離開略顯矯情,而且也不能保證這人不會追到他那。
見聞謹在那眼巴巴的看着他,虞慎索性不看他,自己往客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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