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三十二

三十二

鮮血從空青脖頸滲出，蜿蜒而下流淌在白皙的肌膚上，像是熟爛的紅梅被碾碎在雪地裏，紅的驚心動魄。

緋月的眼眶一瞬盈滿了淚水，她慌張地望着空青，大大的眼睛裏充滿疑慮：“為什麽？”

“琴瑟姐姐，我是緋月啊……我是你未過門的妻子……”

她有些失态地往前邁了一步，急切道：“啊……你果然不記得了對不對？可我是你的妻子……一百年前，如果不是魔宗的人，你本應該與我成婚……”

“你說你愛我的……那麽多人裏面，你最愛我……”

“當初在絕境，你為了救我還擋了绮華一鞭……你明明說過……”

少女越說越激動，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來。

空青見她情緒不穩，連忙将刀子更深地捅進了肉裏，紅着眼道：“我沒興趣聽你的長篇大論，離我們遠點，退遠點！”

她提高了音量，少女眼角的淚水，被她驚得簌簌往下掉。

少女含着淚，往後退了一步，委屈道：“你兇我？”

“你為什麽兇我？你明明最疼我了……”

少女惶惑不解，轉眸看向空青身下躺着的“傀儡”，眉頭緊蹙：“你是……你為了沐朝顏的傀儡兇我？”

少女伸手，指向躺在地上的沐朝顏，委屈又憤怒地控訴：“那只是個傀儡啊！你竟然為了一個傀儡，用你的性命威脅我？”

空青紅着眼，厲聲道：“不，不只是為了一個傀儡，更是為了我自己！”

紅衣黑發的少女仰頭，迎着璀璨日光，滿目倔強：“我不想認識你，我不想被你帶走，我不是你口中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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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有半分理智，對你的心上人有一絲顧忌，看在這張差不多相似的臉上，請放我離開！”

“如若你想強取豪奪，你所得到的，就只會是我的屍體！”

空青說罷，舉着刀子示意對方，意圖更深地往裏紮進去。

眼見鮮血越來越多，緋月慌得淚眼朦胧地往後退了三丈遠，嘴上忙說：“我走……我這就走……”

“你不想看見我，我就走……你不要傷到你自己，我不想再看到你死了。”

空青眼見有效，眼中殺氣更重：“退出丹宗，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否則我立刻自刎！”

緋月委委屈屈地望了她一眼，依依不舍地往後退：“那我……那你好好保重，我過後再來看你。”

“我只要知道你活着就好。”

緋月擡手擦了擦眼淚，伸手拉住了箜篌的衣角，小小聲說：“師姐，我們先走吧。”

箜篌看看空青，又看看緋月，點了點頭：“走吧。”

緋月又瞥了空青一眼，頗有些不甘心地咬唇，摘下手中納戒，小心給空青傳過去：“這枚戒指送你，琴……空青……”

緋月含着淚，委屈地望着空青，吸了吸鼻子道：“我只是打了沐朝顏的傀儡，我沒打她……她以前也老打我，我不是故意傷到你的……”

“納戒裏有藥，我知道花人強健，但你還是要抹點膏藥……我……”

緋月深吸了一口氣，緩了好一會，十分認真道：“我知道你不認識我了，又那麽護着沐朝顏，但我不介意。”

“你以後遇到什麽麻煩，都可以拿着納戒來妙音閣找我。若你不介意，我還可以與從前一般，與你雙修的。”

空青聽了倒是沒什麽反應，一旁的箜篌臉色差的像是吃了蒼蠅一樣。她連忙伸手拉住緋月，嘆着氣說：“走了，人家都說不要你了，一會沐朝顏來了……”

她話音剛落，天降一柄巨劍，朝着她們師姐妹二人狠狠砍來。

唰的一下，緋月與箜篌驟然分開，巨劍從兩人中間劈下，切開茂林，劃出一道百丈長的深坑。

巨變之中，空青猛然擡眸，卻見白發紫衣的劍修踩在鐵劍之上，逆着光落在她的林子上空，負手而立道：“想走，來不及了。”

空青眼睛登時迸發了亮光，她将刀尖從頸間拔出，不顧噴湧而出的鮮血，雙眼通紅地仰望着那個踩在劍上的女人，頗有些激動道：“宗主！”

雲端之上的白發劍修垂眸，看了她一眼，冰雪一樣冷的藍色眼眸裏泛起了一絲笑意：“都說無妨了，我不是來得很快嗎？”

空青又驚又喜，看看雲上的沐朝顏，又看看身後仍舊昏迷不醒的“傀儡”，眼裏含着淚光：“可是……可是……”

沐朝顏似看懂了她的想法，伸手指了指自己神庭，淡淡一笑：“在這裏呢。”

“看管好你的大師姐，先把自己的傷處理了，等好了，我就能回去了。”

空青一下高興了起來，她擡手擦掉了眼淚，重重點頭：“好！”

不遠處的緋月望着兩人的互動，咬碎了一口銀牙：“沐朝顏！”

沐朝顏轉眸，微微蹙眉望向她。緋月伸手一指，恨聲道：“十五年前，我信你會護着她，但你還是讓她死了。”

“這一回我絕對不會袖手旁觀的。”

沐朝顏從附在分身上的神識，經歷了整個過程。她不想知道為什麽緋月這麽執着于空青，也不想知道她以前發生過什麽。

唯有一個念頭無比的清晰：那就是怒火在胸腔燃燒，她很生氣。

她一動氣，手下的劍就控制不住力道，化作無數劍影，朝緋月與箜篌戳去：“有什麽話，還是等我把你打死再說吧！”

三人戰了起來，天空風雲變幻，黑沉沉的烏雲濃郁地遮住了天空，擋住了明亮的太陽。

空青給自己喂了止血丹後，從傀儡身上下來，将她抱在懷裏，伸手擦掉她臉上的血跡，仰頭望向黑沉沉的天空。

只聽得見陰沉天空後，箜篌之聲泠泠，唢吶聲高亢，組成一道樂曲，宛若雷鳴。劍光在黑雲之間不斷穿梭，撕裂濃雲，滲透而下，宛若雷電擊打在了高山上。

三人戰得天昏地暗，看得空青驚心動魄。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有一炷香的時間，箜篌之聲驟然喑啞，視力極好的空青便見到箜篌懷抱法器，從黑雲間被擊飛，如墜落雲端的鶴一般，沉沉地墜落在遠處怪石嶙峋的高峰。

轟！

分神期修士強健的肉體砸斷了半邊高峰，山石驟然坍圮。

沐朝顏一手持劍，一手掐住緋月的脖頸，披頭散發地從烏雲間走出來，滿目寒霜：“你傷了我門人，我得給你點教訓。”

沐朝顏說完話，用力地提起緋月的身體，狠心地往下一掼！

又是轟的一聲，緋月砸向了高峰的另外半邊，與箜篌一起将左側高峰夷為平地。

兩個分神期的大能墜落在碎石粉末間，撐起身體，口中斷斷續續地吐出血，灰頭土臉地從地上踉跄坐起來。

沐朝顏擰緊眉頭，掐了一個劍訣：“誅天！”

萬劍高懸在箜篌與緋月上方，閃亮的劍尖朝下，對準了兩人。

箜篌下意識将緋月撥到身後，懷抱法器，結起防禦屏障，抵禦沐朝顏的劍陣。

萬劍齊發之際，一抹綠色的身影從南邊飛來，高聲喊道：“月流真人手下留情！”

沐朝顏停住了手，轉眸望向了來人。

來人是個年輕女子，一襲青衫，滿頭烏發挽在身後，長的文雅秀氣。她來到緋月與箜篌的上方，略有些焦急地一拱手：“真人，還請看在丹宗與妙音閣的份上，這場鬧劇就此收手吧。”

“你今天若是在此地大開殺戒，五宗不會善罷甘休，屆時合歡宗又是血流成河。”

“還請道君為了宗內弟子着想，不要再造殺孽了。”

沐朝顏微微蹙眉，冷聲道：“誰說我要大開殺戒，蘇知微，她們師姐妹只是受了點傷而已。”

說話間，緋月已經從亂石堆中站起來，一把抹掉臉上的粉末與血跡，手指沐朝顏恨聲道：“沐朝顏你等着，總有一天我也會到渡劫。”

“空青先交給你，但哪天你不能護着她了，我一定會搶回來的。”

緋月說完，還轉頭望向山林另一頭的空青，朗聲道：“空青姐姐，你不用怕她，你還有我在。我可以一直保護你，還可以和你雙修！”

緋月說的每一句話用的都是擴音，遠在另外一邊的空青聽得一清二楚。

空青好不容易擦掉“傀儡”臉上的血，聽到這句話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突地跳，腦袋嗡嗡響個不停。

神經病啊，分神期修士就這麽嚣張嗎？強取豪奪不成，就美曰其名保護。

真要保護，從一開始就不要傷害護着她的人啊！

空青從儲物袋裏，拿出了一個傳音符，冷淡反駁：“不用道君費心了，我可以保護好自己。”

真是瘋了，她又不是什麽真的柔軟的花，不需要這種莫名其妙的保護與示好。

趕過來救人的蘇知微聽到兩人的對話有些尴尬，她下意識扭頭，看向那頭的空青。

待發現那張極其相似的臉時，蘇知微有些錯愕道：“琴瑟？”

沐朝顏見她失态，微微蹙眉：“你也認識她？”

怎麽是個人，都對空青這張臉那麽眼熟。是認識空青，還是認識一個和空青相似的人？

蘇知微聽到沐朝顏這句話，有些古怪地望了沐朝顏一眼：“道君還是沒想起來嗎？”

沐朝顏不解道：“想起來什麽？”

蘇知微連忙搖頭，佯裝無事道：“沒什麽……沒什麽……”

自十五年前，劍宗大變後，五宗高層都知道沐朝顏瘋的差不多了。

沐朝顏有時認不清人，也記不得從前的事，但有人曾在她面前提起十五年前的舊事，一定會惹得她發狂，就是一頓亂殺，弄的五宗修士苦不堪言。

發瘋發了十五年，五宗稍微珍惜自身性命的修士，見到她都會識趣的繞道走，更不要說提起“琴瑟”的任何名字。

現在嘛……

蘇知微瞥了眼空青，望着那張相似卻稚嫩的臉，心裏不禁想到：就算是什麽也不記得，可是找到一個臉相似的人作為代替，在沐朝顏心裏，或許也會覺得那個人還活着。

縱然有人再說起她的名字，反應也沒有那麽大了吧。

可畢竟，人死不能複生啊。

蘇知微在心底嘆息了一聲，輕聲開口，認真道：“此番是我緋月小師妹過于急躁了，她有個……”

蘇知微斟酌着話語，小心翼翼道：“她以前有個未婚的道侶，三番四次消失在她面前，因此之後遇到與她比較相似的人，舉止都有些瘋癫。”

“此番傷了道君的分身，想來并不是有意所為。”

“作為賠禮，道君分身所需的修補材料，都由我來吧。”蘇知微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除此之外，為了彌補那位小道友，我再送十萬顆上品靈石，一個七品紫金丹爐，一件七品護身靈甲，如何？”

下方的箜篌也用了一個禦風訣，帶走了狼藉的粉末，來到蘇知微身邊，淡淡施了一禮：“沐宗主，我妙音閣也願為此賠禮。”

蘇知微稍稍轉眸，看了身側的箜篌一眼，目露關切。

箜篌搖搖頭，淡淡一笑，示意自己無事。

沐朝顏掃了一眼她們兩人的互動，微微勾唇，略有些嘲諷道：“你們二人，倒是一對同進同退的好道侶。為了你們這個四處發瘋傷人的小師妹，還真是操碎了心。”

下方的緋月聽到了，擡手指向沐朝顏，氣得破口大罵：“沐朝顏，你這個瘋子，你說誰發瘋呢？”

沐朝顏眸光一冷，冷冰冰地吐了兩個字：“誅天！”

蘇知微連忙伸手去攔，慌忙道：“道君……緋月還小，是我與箜篌驕縱慣了。這次之後，我與箜篌會好好管教她的。”

“還請你千萬手下留情。”

沐朝顏瞥了蘇知微一眼，淡淡道：“蘇知微……你們二人幫過我，我可以看在你們的面子上說算了。”

“分身的事，我不計較。勝敗乃兵家常事，我不在意這些小事。”

“但是空青不行。”

沐朝顏抿唇，神色萬分嚴肅：“她平白無故受了這一遭，怎麽樣都得得到賠禮道歉。這件事能不能算了，你們得問過她。”

蘇知微與箜篌倒是一點也不驚訝她的護短，沐朝顏話音落下，箜篌三人齊齊望向了遠處的空青。

空青抱着懷中的傀儡，卻聽得緋月極為興奮地喊道：“空青姐姐，我今日錯傷了你，作為賠償，不若我以身相許吧。”

空青一下就被噎住了，她對着傳音符大聲抗議：“我不要！神經病，快賠靈石！”

“賠我大師姐的醫藥費，我的靈識損傷費！法衣破損費用，還有我好友小白蛇的受驚費用！”

“統統給我賠！”

多多評論，評論破百今晚加更！

我們空青，是打不死的小強！只要還有一口氣，就會生龍活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