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三更合一】

【三更合一】

離開了王老太家，林彤便如自己說的那樣，前往了住在不遠處的林太姥姥那裏。

真說起來，原身記憶裏對林太姥姥也沒什麽太多的印象。

之前老林家沒分家的時候，她一直是和林媽住在一起，林太姥姥雖然是家裏輩分最高的，卻因為只有林老頭一個兒子，早早地便把當家權交給了林奶奶。

後來因為林姑奶奶的事情，林太姥姥搬出來了，原身和她們的交集也就越發得少。

上次還是衛生所時，林彤湊巧見了林姑奶奶和林願一面，再上一次更是好幾個月之前，擦身而過只點頭招呼了一聲。

不過，林姑奶奶家人員構成簡單，看她們行事也都是好相處性子不錯的人，加上之前能拿出稀罕的雞蛋送給她們，至少說明心裏至少還是存着點惦記的。

但無論怎麽說，突然天擦黑登門有事相求，還是十分奇怪的事情。

林彤深吸了一口氣，心下又将一切都過了一遍，确定沒什麽大問題了，才揉紅了眼睛，厚着臉皮走上前敲了敲門。

“誰啊？”草房子裏傳來林姑奶奶詢問的聲音，帶着些警惕，緊接着是輕輕的腳步聲，還有兩聲不舒服的咳嗽。

林彤站在門口，抿了抿唇答：“姑奶奶，是我，林彤。”

“彤彤，三妮？”林梅皺了皺眉，打開了房門，連忙将林彤拉了進去，坐到堂桌的椅子上才關心地開口，“怎麽回事，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你奶奶她……”

又折騰什麽幺蛾子了？

林彤本就是奔波勞累了一天，又一直緊繃着精神，面上的疲憊之色完全不需要僞裝。

加上她紅了一圈的眼睛，略微沙啞帶着哭腔的聲音，大晚上突然跑出來的行為，即使是用腳指頭也能猜出來，老林家肯定是又發生了什麽。

林彤還沒來得及回答，裏屋的林太姥姥便披着件外套走了出來，手上牽着睡眼朦胧的林願，小姑娘還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眼角挂上了一點兒晶瑩的淚珠。

Advertisement

看到林彤，小願願倒是有幾分開心，畢竟這個姐姐和哥哥她是記得的，算得上是大隊裏她少有的小夥伴之一呢。

“姐姐！”她開心地叫了一聲，叫完又想到之前媽媽告訴自己的話，自己是姐姐的長輩？

她迷惑地揉了揉眼，看了眼姥姥，又看了眼不遠處的媽媽，最終選擇撲進了媽媽懷裏，一雙大眼睛好奇地瞧着林彤的方向。

林梅一直提起的心髒都不由放松了幾許，她摸摸女兒的腦袋，看着她眼底純粹的疑惑，輕笑了聲，“沒事，就叫姐姐吧。”

說完，她又重新将關懷的視線投向了林彤的方向。

沒想林太姥姥家晚上休息得這麽早，這是本來已經上了床，又被自己打擾醒了。

林彤心中有些愧疚，面上也就帶了點出來，她難過地搖搖頭，這才啞着聲音道歉解釋，“姑奶奶，太姥姥，真的對不起，但我是真沒辦法才來找你們，求求你們幫幫我吧……”

她忍不住捂臉哭起來，心中卻再次對她們說了聲抱歉。

之前來的路上，她一直考慮要以怎樣的方式開口，以怎樣的借口請她們幫忙。但一進屋，她便立馬意識到最能利用的點是什麽。

面對不同的人，對待的方法自然不同。林太姥姥她們對她是有着不輕的親情在的，本身又都是極重感情的人，自然以情動人最能打動人心。

她真是個自私不擇手段，而且萬分卑劣的人。

想到這裏，林彤先是小聲地哭，而後哭着哭着鼻子便開始真真切切地發酸，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順着面頰往下掉，可憐巴巴的。

她自個兒可能都沒發現，其實她是委屈的，是害怕的，是難過的，是不安的，只是強迫自己要堅強，所以把一切情緒都嚼吧嚼吧咽了下去。

畢竟，真真算起來，加上上一輩子她也才十來歲，十九歲呢，本應還是個天真無所慮的孩子。

“到底怎麽回事？別哭，三妮你慢慢說。”

林梅正準備站起來安撫，卻見林太姥姥頓了頓，上前幾步輕拍了拍林彤的背，聲音有些蒼老，卻說不出的溫柔。

她看向林彤的視線也是萬分的複雜，最終無奈地嘆了口氣，像是做出了什麽妥協。

林梅一愣。

得了安慰的林彤卻是哭得更兇了，像是要把心中積蓄的情感一股腦全哭出來似的，字不成句，邊哭邊打嗝，下意識一把揪住了林太姥姥的衣角。

“嗚嗚嗚……林奶要把我賣掉！她居然要把我賣掉！嗚嗚……嗝……賣到大山裏，一輩子不……不能出來……”

還只賣了二十塊錢加一百斤糧食！

就二十塊錢，一百斤糧食！就把她給賣了！那糧食還只是粗糧，她也太不值錢了吧！

林彤心中委屈，哭得聲音更大更慘了，鼻涕眼淚一大把，真是一點姿态都沒了。

林梅：“……”

林梅的面色黑了，她憤怒地站起來，一臉難以置信：“這怎麽可能？”

現在可是新社會，不興賣孩子這回事了，林奶再怎麽說也是三妮的奶奶，這怎麽可能呢！

林太姥姥卻是垂着頭，又嘆了口氣。

“就是這樣！”林彤吸了吸鼻子，繼續抽抽搭搭開口：“我都看見了，我都聽見了，馬婆子都上門了，價格都談好了，馬上就把我拖到山裏頭賣掉，嗚嗚嗚……”

“馬婆子！”林梅身體搖晃了一下，扶了一下桌子才站穩，突然間竟說不出話來。

這馬婆子，十裏八鄉的哪個生産隊不知道，那是名副其實的臭名遠揚！

嘴巴甜得像蜜，一副心肝卻都是烏漆嘛黑的，專門糟蹋人家的小孩，落到她手裏的姑娘，那是沒有一個好下場！

林奶，居然找了她？！

“你奶那性子一向這樣，雞毛蒜皮點大的小事都足以讓她恨得牙癢癢，肯定得報複回去，更何況，你上次還鬧得那麽大。”

林太姥姥卻不意外，一是年代不同，所以思想完全不同；二是，和林奶相處了那麽長時間，她為人如何，她心裏頭敞亮着呢。

她也活了這麽多年了，熬過了戰亂與炮火，又挨過了饑荒，吃過的鹽比年輕人吃的米還要多，見過的殘忍事兒也多了去了。

“所以，三妮，你希望我們怎麽幫你。”林太姥姥垂眼看她，面上帶了幾分了然之色。

“太姥姥，姑奶奶……”林彤擡起頭，嘴唇幾乎被咬出了血絲，她一把抹去臉上的眼淚，眼神中充滿了祈求。

十二歲的她，想要在大隊裏獨立門戶是很難的，看在林爸寄回來的那些錢和東西的份上，願意收養她們的人不少，可真正能信任的，又有幾個？

而林太姥姥和林姑奶奶，是她和曦曦暄暄名正言順的長輩，又沒那麽多麻煩事，是最好的選擇。

“別哭了，”林太姥姥輕輕擦去了林彤臉上挂着的淚珠，定定地看她好一會，才輕聲道，“我應了。”

“這小草屋雖然破了點，但人少，住起來也舒坦。四間房，分一半給你們，戶口可以挂過來，你可以像你想的那樣，還是自個兒過自個兒的日子，當個親戚處着。”

“你要是願意，就偶爾送點吃的過來，怕麻煩時不時一起搭個夥吃飯也成。我這個老的，雖然年紀大了，做不了什麽，但護着幾個小娃娃不讓其他人找麻煩，還是沒什麽問題的。”

林太姥姥聲音平靜。

林梅卻是着急地想要說什麽。這哪兒行呢？三妮、五妮和小寶她們才多大，林奶她們不管，作為長輩的她們總要照應着些不是？

畢竟之前小三子可是幫了她不少忙，承了他許多情！

不過她也知道，媽向來是有自個兒打算的，做出的決定也一定有她的道理。

因此，她只是面上焦急，一肚子問號，卻沒直接開口反駁，反而擔心地看向了林彤，生怕她難過。

卻不想，林彤的臉上有一剎那失神，淚水朦胧的眼睛中，出現了許多不知所措。

難過？怎麽會難過呢！

林太姥姥說的那種情況，正是她最想要達到的那種情況，本來還想着許多後招推動算計，沒想……

直到又呆了會，林彤離開了，自個兒心中還是有些回不過神來。

身後的屋子裏，林梅也忍不住問：“媽，你剛剛怎麽那麽說？”按理說，媽不該是那樣怕麻煩的人啊，多傷人家三妮的心啊！

“我不那麽說，要怎麽說？你真以為三妮還需要人照顧？人家巴不得沒人煩，過得舒坦着呢！”

林太姥姥瞧她一眼，接過林梅懷裏的小願願便直接進裏屋睡覺去了。

人家林彤有自己爸寄東西養着，本身又是個聰明會打算的，哪裏需要別人扯後腿呢？

不過是少了一張大旗，敷衍那些大隊裏的傻子罷了，像是她女兒這樣的大傻子！

大傻子·林梅：“……”

靜悄悄地出去，又靜悄悄地回來，等林彤重新到達稻草屋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黑沉下來，像是拉下了一張巨大的黑布。

她一進屋，暄暄和曦曦便關心地撲進她懷裏，聲音裏滿是擔心。林彤一個個安慰了過去，這才讓她們破涕為笑。

本就是月底，幾天時間轉瞬即逝，似乎是眨眼之間，便到了下月月初二號，馬婆子，終于帶着東西，重新登了林家的門。

今兒個還是要上工的，早上林彤把暄暄和曦曦送到學校去，還不忘耐心地叮囑她們，千萬不要單獨靠近老林家。

“乖，晚上姐可能沒法過來接你，你們注意着時間，等最後一節課下課鈴響了，就直接往大隊部那邊去。”

“叫的聲音越大越好，什麽都別說，就光哭，使勁地哭，哭得越慘越好，哭着喊人，把大家夥往老林家那邊拽，知道不？”

林彤一邊整理着弟妹的衣裳，一邊仔細地吩咐着。

知道今天要出事情，林曦還一臉迷茫似懂非懂，林暄已經忍不住擔心地抓住了姐姐的衣服：“姐，那你呢？”

這次，姐是要一個人面對奶她們嗎？

他雖然年紀小，卻也不是傻子，林家越來越沉寂越來越詭異的氣氛，林暄也能感受到一二，甚至經常能注意到，大伯娘和二伯娘複雜的眼神。

同情、貪婪、殘忍……像是紅着眼的餓狼，只等着最後的血肉瓜分。

林彤一愣，轉而才露出一個笑容，輕輕地捏了捏弟弟的面頰，面上染上了幾分自信：“暄暄，相信姐姐，姐沒事。而且這次，姐姐一定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結果。”

老林家的一切，也是時候該結束了。

林暄緊緊地抿着唇，心下忐忑不安。但他知道，姐姐沒瞞着他是為他好，但以他現在的能力，能做的實在是太少了，只會是姐姐的拖累，耽擱姐姐的事。

聽姐姐的話，才是最好的抉擇。

可他真的不放心，真的好擔心姐姐，為什麽他這麽沒用，要是能再快點長大，再快點就好了！

林暄認真地擡眼看着姐姐，又看了旁邊的小妹妹一眼，緊緊地握着拳頭，聲音滿是認真：“姐，我會努力長大，等我長大了，就由我來保護姐姐，保護妹妹。”

他的聲音中忍不住染上了一絲哭腔，眼睛紅了一圈，卻倔強地沒讓眼淚掉下來：“所以，你要小心，還要等暄暄孝順你，保護你！”

“好！”林彤也眨眼，壓下了鼻尖酸澀的感覺，點頭應答：“嗯，我就等着我家暄暄的保護了！”

林曦雖然沒明白姐姐和哥哥在打什麽啞謎，但還是張大懷抱讓三個人都抱在了一起，大聲宣布：“曦曦也會長大，要對姐姐好，對哥哥好，我們永遠永遠好！”

小孩子總可以肆無忌憚地說着永遠，她們有任性的能力和權利。

林彤撲哧一聲笑出來，輕輕拍了拍小曦曦的背，輕聲承諾：“好。”

林暄也忍不住放松了許多，悲喜交加之下，鼻尖控制不住地冒出了一個小小的鼻涕泡泡，他立馬果斷地捂住，面色漲得通紅。

他可是要長大的小哥哥，怎麽能這麽丢臉呢！

和暄暄曦曦兩人又膩歪了一會，林彤才離開學校往田地那邊趕，她心中也在不斷模拟之後可能發生的情況，務必使得發展不出一絲的錯亂。

要知道，這是她最好的機會，也是最難得的機會，若是這次再失敗，下次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

這幾天開出來的大多是些普通的零食，都堆積在三人共享的空間器裏，看起來豐富極了。

除此以外，空間器中還有上次抽到的未使用神奇寶貝兩個——【體力值+100（30分鐘）】，【血流不止光環（10分鐘）】。

還有之後要使用的那枚徽章，已經提前從暄暄那裏拿過來揣在了兜裏，絕對能夠在最恰當的時候完美地無意間掉落。

萬事俱備，東風欲來。

林彤平靜地割着地裏的野草，擡眼看着天空中懸挂的火辣辣的太陽，眼神微微眯起。

嗯，今天的陽光真好。

往日裏，這時候林家衆人早已經下地，今天馬婆子上門，又有事情要商量，林奶并大伯娘、二伯娘三人便在記分員那裏請了假，留了下來。

林家的堂屋裏擱着滿滿兩大袋糧食，都是能頂飽的粗糧，在這缺少糧食的歲月，是真真稀罕的好東西。

林二伯娘的眼睛幾乎在發光，迫不及待地開了口，抓了一把袋子裏面磨碎的玉米粒，激動道：“糧食！”

可不是糧食嗎！

馬婆子的臉上也笑成了一朵花：“可不是，這可是細細的玉米粒磨成的粉，頂飽而且細膩着呢，絕對是上等的粗糧，普通買不到的那種。”

馬婆子今兒個心情也不錯，實在是林家三妮這丫頭條件太好，人家願意出錢，即使是給了老林家的那份，她這次能賺的也多着呢！

“還有二十塊錢呢？”林奶奶平靜地睨她一眼。

之前說好的價兒，糧食到了，但她可是還一分錢沒看見。

馬婆子仍是笑，能給她賺錢的那都是大大的好人，态度親切些是自然：“你這可真是折煞我了，我馬婆子，向來是說話算話的，說好的二十，一分不少反而還會添點。”

“我找的那戶人家，離這兒遠，出大山要走一天一夜呢，聽說山裏盡是猛虎豹子這類，就在大隊北山深處。那邊聽了三妮的條件也歡喜，出的價高，我也不能讓你們吃虧不是？二十少了，添了五塊，一共二十五！”

當然，她賺的只會更多。

馬婆子笑得燦爛，面上的皺紋一道一道的，形成深深的溝壑，看起來倒有些讓人起雞皮疙瘩。

但林二伯娘看着開心着呢！

五塊錢，相對于林三每月寄回來的那些自然不算多，但對于從來手裏就沒超過一塊錢的她，可是一筆天大的數目了。

這是白賺的！

林二伯娘立馬放了手裏的糧食，親親熱熱地湊近了馬婆子身邊，似乎是想要瞅一瞅錢的模樣。

她心情激動，也就沒發現，大嫂正在用看傻子一樣的眼光看她。

五塊錢罷了，真是沒見過世面。

“不過咱們這一行也有這一行的規矩，一共二十五，先給十塊，剩下的十五塊錢，得等這事成了才能拿出來。”

馬婆子笑嘻嘻地看了林二伯娘一眼，仍是将目光聚集在上座的林奶身上，她可是知道，林家當家做主的人到底是誰。

掏了掏兜，将一張半新不舊的大團結擱在桌上，馬婆子笑道：“我也找王大仙算過了，今兒個二號，農歷二十八，正是個好日子，您看成嗎？”

林二伯娘一臉期待地緊緊盯着桌上的大團結，看着林奶随意地拿在手上瞟一眼後塞進了兜裏，心中漲漲的。

至于林奶，則是冷漠地應了一聲，斜眼吩咐一句：“成，老大家的和老二家的一起，去地裏喊一聲，讓那賤骨頭馬上回來。”

回來便直接拿了繩子綁着送走，正好這時候都在上工，大隊周圍沒啥人。

林二伯娘趕快應了，林大伯娘卻是搖頭，做出一臉為難的模樣：“媽，我今天身體不太舒服……”

她欲言又止，林奶卻是門兒清，這是不願意去做那個惡人，只想得了最後的好處呢。

她也懶得現在管她，敢和她玩心眼兒，等三妮這事兒了解了，再來一個個收拾。

林奶用陰沉沉地眼光睨了林大伯娘一眼，又道：“那老二家的直接過去。”

林二伯娘有些不解地看了一眼大嫂，而後迷迷糊糊應了，直接就往田地那邊趕。

不就是叫個人的事兒呗，有多麻煩？

林大伯娘卻沒管他們的目光，自顧自地低頭站在角落裏，這樣得罪人的害人事，她可不做呢。

即使之後大隊部發現了這事，也只會追究下決定的林奶以及喊人的林二家的責任，她可是清清白白。

只是她想得倒是美，卻沒意識到，既然已經陷入了淤泥，林彤又怎麽可能給她爬上來的機會呢？

堂屋裏安靜了一會，十來分鐘後，林二伯娘回來了，卻是一個人回來的。

林奶皺着眉看她後面，空蕩蕩的沒個人影。那賤骨頭呢？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林二伯娘有些讪讪地開口解釋：“媽，我叫了，可三妮不願，找借口走了，我正準備多喊幾聲，其他人……”

一邊說着，她一邊還有些心驚。

不注意不知道，一注意吓一跳，老林家一直被大隊孤立，她們便索性自個兒過自個兒的日子，不和他人往來。

沒想今天在地裏，她說一句，三妮還沒開口呢，旁邊的嬸子嫂子們便一個個都叉腰怒罵起來，竟沒有一個為她幫腔的。

是什麽時候，她們落到了如今的地步，幾乎成了整個大隊的公敵？

林二伯娘手有些微的顫抖，只能在心裏不停告訴自己，沒事的，沒事的，只要等三妮一走，一切都會慢慢恢複原來的樣子的。

可……真的能嗎？

她努力壓下了心底無法遮掩的不安。

“那賤骨頭！”林奶狠狠地啐了一句，渾濁的眼神中滿是狠辣之色，粗糙的大手使勁地在堂桌上拍了一下：

“給我再去叫，就是綁，也得把給這賤丫頭給我綁回來！”

可惜，林彤就是沒能被成功叫回來。

這時候正是上工的時候，鄉下地頭多少人啊，幾乎整個生産大隊都聚集在那裏了。林彤專在人多的地方幹活，整整一下午加一上午，連個茅坑都沒上。

林二伯娘在角落裏蹲了一整天，腿麻了腰酸了，眼睛都刺疼刺疼的，愣是沒找到一個合适的機會。

直到太陽西斜，敏銳地瞥到公社領導的身影，林彤才故意姍姍來遲，做出一副驚訝的表情：“二伯娘，你還在呢，奶難道真的找我有事？”

當然有事！我都等了一下午了！

林二伯娘想要大叫，卻發現自己因為太緊張而聲音沙啞，最後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是，媽讓我叫你回去。”

“好。”林彤巧笑倩然，又不急不慢地去倉庫門口·交了農具，這才慢悠悠地跟着林二伯娘往回趕。

“三妮，你回去啦，還有幾分鐘才能下工呢！”記分員林芳芳有些奇怪，之前林彤可是從來沒有早退過！

“二伯娘說，奶喊我有事，讓我回去看看。”林彤大大方方地笑，把林二伯娘使勁想要遮掩的事直接點了出來。

可憐林二伯娘，蹲了一下午，臉都漲得通紅，愣是沒能打斷這一句話。

完了，林奶要是知道了，肯定得罵死她！看着林彤臉上的笑容，林二伯娘的心，那叫一個拔涼拔涼的。

“你奶叫你？”林芳芳狐疑地看了一眼，關心地囑咐，“那三妮你小心，要是有點事随時叫人，大家夥都在呢！”

“唉！”林彤脆生生應了。

她其實有時候覺得自己也很難理解林奶的想法，但不得不說，其實這一招還是蠻狠的。

若是林彤沒有任何金手指，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十二歲女孩，被自家奶奶和外人合謀賣了，裏外聯手，必定是叫天天不應、求地地不靈。

而兩個伯娘呢？一個是暗地裏陰人的小人，扯着張老好長輩的皮；一個又蠢又毒，眼睛裏只看得見當時的蠅頭小利。

而沒了十二歲的林彤，剩下的暄暄和曦曦，又會是怎樣的結果？

每次想到這裏，林彤就忍不住後怕，不停地告訴自己，這一場惡戰，她必須得要贏，還要贏得漂漂亮亮！慘得動人心弦！

回林家的路走得特別快，似乎只是一晃神的功夫，林家的磚瓦房，便出現在了她們的眼前。

林二伯娘急急地拉着林彤就要進堂屋：“三妮快過來，你奶都要等急了。”

“好！”林彤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深吸了一口氣，順着她的力道進了屋。

下一秒，屋門便被林二伯娘順手關上，甚至直接加了個大鎖，木頭合上，發出嘎吱的聲響，莫名的不詳。

林彤環視了堂屋一圈，人都來齊了，馬婆子、林奶、林大伯娘、林二伯娘，一個也不缺。

“奶！”她仍是笑盈盈的招呼着，面上輕松，手心卻被汗水濕透，黏膩膩的。

林奶冷漠地看她一眼，直接道：“人來了，馬婆子你帶走吧！”

“什麽帶走，奶，您是什麽意思？！”林彤的眼睛立馬濕了，滿滿的寫着不可思議。

然而這次沒等她再說，早已商量好的林二伯娘和馬婆子便一邊一個，拿着繩子就準備把她捆起來。

“三妮啊，沒事，你奶給你說了個親事，現在是要接你享福去了！”

到了這個時候，馬婆子臉上的笑容仍然溫柔慈祥，但手下的動作卻是狠辣得很。

這種事情，她是做慣了的，因此雖然年紀大了，但她仍是有着一把力氣，加上林二伯娘幫忙，綁一個十二歲的妮子，那不是輕而易舉，手到擒來嗎？

馬婆子心下篤定，面上笑得越發和藹，然而下一秒，她的表情凝結在了臉上。

同樣被鎮住的，還有一旁的林大伯娘和林二伯娘。

【力量值+100（30分鐘）】，短時間大屬性加成卡，了解一下哦！

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進了堂屋門，下工的時間也到了，林彤立馬給自己裝上了這張神奇卡片，渾身上下剎那之間每個細胞仿佛都盈滿了力量，那是一種居高臨下的俯視感。

于是，林彤極其輕松地掙脫了馬婆子和林二伯娘的束縛，紅着眼睛看向了林奶。

林奶：“？？！！”

“奶，你為什麽總是要逼我呢？我只是要好好活着而已！”好好活着，能有得吃有得穿，能好好地過自己的日子。

這願望很小的，可老林家從來就沒給過她機會！從來沒有！

林彤全身的力量都被調動，內心卻是可怕的冷靜，她仿佛正以一種第三方的視線，不帶感情地注視着眼前的這一場鬧劇。

“林三妮！”林奶氣得臉都黑了，堂桌被她拍得咚一聲大響。

“李遠紅！”林彤同樣直直看她，眼神中說不出的冷漠，轟隆一聲在桌子上拍了一下。

然後，桌子啪啦一聲，碎了。

桌子碎了。

碎了。

了。

林奶：“……”林奶的手，微微發抖。

這可不是什麽脆弱的桌子，是老林家選了上好的木材做的，笨重堅硬的大堂桌。普通五六個成年男人合擡，都不一定能擡得動。

可在林彤手下，卻被輕飄飄……哦不，是很重的一巴掌，拍得稀碎。

那叫一個碎得慘不忍睹，一只桌子的桌角被折斷，死無全屍；從林彤掌心發力的那一處起，蜘蛛網一樣密密麻麻的碎紋布滿了整張木桌。

四分五散，七分八裂，千刀萬剮，那是拼都拼不起來！

馬婆子、林家兩個伯娘：“……”

旁觀這恐怖的一幕，三人都是被吓得連連後退幾步，差點一個踉跄摔在了地上，眼睛都差點從眼眶中掉出來。

尤其是剛剛距離林彤最近的林二伯娘，只覺毛骨悚然，下一秒，似乎自己也将在林彤手下，像那桌子一樣，被拍得四分五裂、碎肉飛濺。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這三人尚且如此，更不必說直面這沖擊的林奶了，平時總是微眯的眼睛因為恐懼而瞪大，碩大如銅鈴，裏面全是驚恐。

“奶，原來你也會怕啊！”林彤諷刺地勾了勾唇，又回身看了另外一邊的三人。

那三人一接觸她的目光，都極為驚恐地低下頭去，完全沒有之前那趾高氣昂的模樣。

反正也都鬧出來了，索性就痛痛快快地發洩一場，借着【力量值+100（30分鐘）】的神奇卡片，林彤一巴掌拍碎了桌子，又幾腳踹翻了長條凳。

把那剩餘的屍體再次鞭屍，兩條手臂長的凳子被她對折、對折、再對折，揉成了一個實心圓環，林彤這才覺得心裏暢快了些。

“奶，我告訴你，我的東西永遠都是我的，誰也別想沾一點兒便宜。”林彤湊到林奶耳邊，聲音很輕，卻充斥着震撼人心的狠厲：

“我從來不是什麽好人，最是睚眦必報，別人對我惡一分，我總是要十倍百倍，甚至上千倍的還回去的！”

林奶顫顫巍巍地看她，舉着手指不停顫抖，嘴唇翕動，卻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林彤的神色實在太過可怕，像是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面容可怖。

看着她的反應，林彤卻只是輕輕笑了一聲，諷刺地勾唇。

她從不相信，惡人自有天收。惡人還要惡人磨，只有比惡人更惡，在這個世道才能活得暢快。

而她林彤，也從來不是什麽好人。

耳朵動了動，聽到了不遠處傳來的腳步聲，林彤長長的睫羽輕顫了顫，面上的笑容忽的收了些，故意再次激怒了林奶。

林奶捂着胸口死死地盯着林彤，似乎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林彤挑了挑眉，冷漠地站到了大門的旁邊。

“林！三！妮！”林奶咬牙切齒地看她，“你生下來我就應該把你溺死在糞桶裏！”

“可惜你沒溺，我活下來了。”林彤涼涼地應了一句，伸出了腿。

下一秒，木門轟隆一聲碎裂倒下，激起一片霧蒙蒙的塵埃。塵埃下，林彤揉了揉眼，無聲地朝着林奶做了個嘴型。

我，等，着。

做完她便頭也不回地飛奔了出去，提高了聲音凄厲地大叫了一聲，“來人啊！救命啊！”

馬婆子、兩個伯娘：“……”喊救命的不應該是她們嗎？

林彤可沒心思再去琢磨她們的想法，她大聲地凄厲呼喊，捕捉着遠處隐隐約約的學校下課鈴聲，估摸着弟妹的腳程，又敏銳地看見正在不斷接近的大隊長和他旁邊的公社領導。

一心多用，她還忍不住給林奶這邊加了一把火。

林奶果然發了瘋一般地看她，眼睛紅得吓人，幾步追到門口，拿着屋檐下的一個尖銳的石頭便往她頭上砸。

“賤骨頭，我不會放過你的！絕對不會！”

林奶的聲音都有些破音，像是破了聲的銅鑼，又像是指甲劃在玻璃上，難聽刺耳。

我也……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這次是以有心算無心，她才能這麽順順利利。可下次呢？下下次呢？不徹底讓老林家一窩子翻不了身，都對不起她苦心謀劃了這麽長時間。

林彤直直地看她，唇角勾起了一個冷漠的弧度，她迎着林奶的目光，看着那徑直朝着自己額頭飛過來的尖銳石子，一點兒沒躲。

甚至，她還順手給自己加了個【血流不止光環（10分鐘）】。

尖利的石頭比刀刃還要鋒利，狠狠地劃過她脆弱的額頭，砸出一個淺淺的小坑來。

【血流不止光環（10分鐘）】的作用下，傷口處的鮮血剎那之間噴湧而出，幾個眨眼的功夫，林彤的整張臉便布滿了層層疊疊的新鮮血污，如同惡鬼。

她對自己，向來是最狠的。

無論是林奶，還是後趕出來的三人，看到林彤這模樣，都忍不住被吓了一跳。

灰色的上衣被鮮血變成了赤紅色，林彤彎眉，朝着林奶露出一個冷冰冰的笑容來，滿意地看見她眼底幾乎滿溢的驚懼，這才轉身朝着自己看到的方向飛奔而去。

她們本該去攔，然而雙腿卻一陣一陣地發軟，扶着牆壁才沒摔倒了下去。

怎麽就，成了如今這般情形？

“你們大隊的春耕工作做得還是不錯的，大隊隊風積極，隊員們相處和睦，好好幹，今年的先進大隊，一定有你們一份。”

公社的馬書記鼓勵地拍了拍謝為民大隊長的肩膀，态度極為親近融洽。

說來也巧，他們之前還是一個營隊出來的，沒想轉業之後，又剛好被分到了一個公社，平日裏交往的機會不少，關系也是相當不錯。

謝為民驕傲地直起了腰，下意識行了個軍禮，板板正正道：“遵循領導指示，一定不辜負領導的期望。”

說完，他們雙目相視，忍不住都笑了起來。

“時間差不多，我也要準備回公社了，那你先準備準備，過兩天把相關報告交給我。”

馬書記把記錄的紙筆塞進中山裝的口袋裏，道了一句別就準備往村口處走。他是騎了自行車過來的，就停在不遠呢。

“好嘞，書記，我送你一段路。”謝為民堅持至少要送到自行車那裏。

馬書記正要開口推拒，沒想卻聽見一個凄厲的叫聲，他循聲看去，便發現了一個朝他們方向飛奔而來的小姑娘。

“這是？”他皺了皺眉，随着那小姑娘的接近，卻是啞了嗓子。

走近才發現，那小姑娘整個人仿佛都是從血水裏撈出來的，上衣上全是鮮紅的血漬，臉上更是層層疊疊的血污，看不清五官，只一雙眼睛，倔強明亮得吓人。

他當兵也當了不少年，風裏來雨裏去，同志們的鮮血也見過不少，可這次卻仍舊震撼心驚。

這樣的出血量，得是要怎樣的傷口？這是赤·裸·裸的謀殺！

馬書記眼神一凝，剛側頭謝為民便慌張地趕了上去：“三妮？！”

到底怎麽回事？！林奶這是要殺人嗎？！殺的還是自個兒嫡親的孫女！

隊員們也陸陸續續趕到了，林彤緊緊地攥住大隊長的手，流動的血液順着交握的雙手滾滾而逝，她聲音沙啞虛弱，卻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讓所有人都能聽得明白。

“奶要賣了我！奶要殺了我！大隊長，救我！”額頭處的傷口還在源源不斷地流血，觸目驚心，仿若兇殺案現場。

即使大部分來源于光環加持，但受傷是真的，虛弱也是真的。【力量值+100（10分鐘）】神奇卡片的效果褪去，林彤只覺眼前一陣陣發暈，幾乎看不清眼前的路。

但她還不能倒下，她，不能！

林彤死死咬着牙，鼻尖萦繞的是濃郁不散的血腥味，從老林家門口到大隊長這裏，一條長長的血路在她的腳下。

馬書記：你們大隊隊風和諧，相處融洽！

林彤【一臉血，一身血衣】：嗯，您說的對。

馬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