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一夜危機
一夜危機
宿聞說完,他便拿起公文包,随手拿上桌上的賬單,對唐善道:“失陪,今天我請。”
唐善迷茫道:“哎?你和冉哥認識嗎……”
沒必要。
他和冉斯念對視了一眼。那一刻,他仿佛看見冉斯念的眼中,有着道不清的情緒。冉斯念想開口對他說什麽,甚至連手都伸到了半空。
他叫了一聲,宿聞。
宿聞扭頭,他說,哦,冉先生啊。
宿聞笑道不好意思,我記性不好。
他不想看冉斯念再有什麽反應了。
宿聞去收銀臺那邊找店主慧姐,她開始并沒有看到宿聞,這回宿聞走近了,她張口便是:“阿聞!姐姐看到微博……”
“惠姐,今天有事,下次再聊吧。”宿聞笑了笑。
他時不時地向唐善的座位瞟,卻發現冉斯念真就心平氣和地坐在那裏,開始和唐善聊。
這樣也好。
我到底在期待什麽。
惠姐有些失望地說:“……啊,那好吧……記得常來看姐姐。”
宿聞随便附和了幾句,便走出了咖啡店的店門。
他和唐善聊了很久,出門時,餘晖像是秋天的橘子皮,留那麽一塊皺巴巴的在地上攤着。1月的風是刺骨的,宿聞将衣領攏了攏。
他不覺得有多冷。
冉斯念是個不值得他去愛的人。冉斯念有愛人,他或許想改過自新,或許,他從來也沒愛過自己。
是吧。
宿聞甚至抱有那麽一絲期待,期待冉斯念從後邊追出來,拉住他的手,不要讓他走。
可冉斯念沒有這樣做。
“今天……”宿聞想想,“适合去酒吧找人。”
倒不如說,這才是他的生活常态。
獵豔,約人,創作,享受。
這樣不會太痛苦。
他拿出手機,叫了輛出租車。司機的位置離他有點兒遠,所以他幹站在路口等。電線杆上的烏鴉哇哇地叫,惹得宿聞心煩。
對了,惠姐剛才說微博。
他漫不經心地打開了微博,手機剛打開界面,就閃退了出去。宿聞皺皺眉,再度點進去,才看見清一色的999+。
無論是艾特、評論、點贊、私信還是粉提,全都是幾乎爆滿的狀态。
“這是……怎麽回事。”
宿聞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最近沒有發什麽,作品也只有和周導演合作的《琴欲》。
一個電話忽然打了進來,宿聞狐疑地看了看那個陌生的電話,接了起來:“喂?”
“……喂?請問是聞老師嗎!”
“……您是?”
“太好了!”對面的小姑娘聽起來大概十三四歲的模樣,“老師,我超喜歡你的作品!今天看到您還是個帥哥……”
宿聞越聽越覺得不對勁:“你是怎麽……”
你是怎麽知道我的聯系方式。
又是從哪裏看到我的照片的。
然而對面的情緒愈發高漲,直接打斷了宿聞的話:“啊!老師您要去吃飯了吧!不打擾您啦——加油老師!”
說完便挂斷了電話。
宿聞忽然想起了那個名叫“Phantom0401”的用戶。那時候他被大量的短信電話騷擾,但那件事已經過了很久了……
是巧合?
到底發生了什麽……
第二個電話打了進來。他接到電話時手一抖,差點給挂斷——是他朋友孟不墜的電話,那位一直苦于戀情的鋼琴家。
“喂,小孟?”
“……聞哥,”青年的聲音低沉,“你有沒有……看微博?”
“還沒來得及看。”
“你退出通話界面,一邊看一邊說。”
“嗯。”
宿聞約的出租車到了,他夾着手機,跟師傅報了個常去的酒吧名,便照着孟不墜的指示打開了微博。
這回他點進了艾特他的微博,立刻跳出來的便是一大堆營銷號。他們都帶着同一個話題——
#聞宿簽名#
後面還跟了一個檸檬的表情。
而他們的微博正文編排得十分簡單,第一張照片是他今天下午,給店員小姑娘簽名時的照片。能看出拍攝者的位置雖然遠,卻意外地拍到了宿聞最好看的一個角度。
他頭微微低着,習慣性地微笑,黑發有一兩縷垂在兩鬓,襯得皮膚透亮。臉型極佳,五官精致,既有些清冷,又在陽光下顯得十分溫柔。哪怕戴了個帽子,都能看出照上的人絕對是個帥哥。
後面幾張照片,則是他從前出席簽售會時“全副武裝”的照片——即戴着口罩和鴨舌帽,幾乎不給人任何偷拍的餘地。
營銷號的文案大抵是:“#聞宿簽名#天啊啊啊啊!寫出《靈情》《水人生》等著名作品的男作家聞宿也太溫柔了吧!!”
話題讨論度則是在某個時刻直線上升。
[@聞言聞語bot:媽媽!這是我粉了五年的寶藏作者啊啊啊啊這也太帥了吧!!]
[@鄰家軟糖:我信了我信了我信了真的是帥哥!!]
[@就是貓貓鴨:新粉,見顏入。剛去拜讀了老師的作品,明明可以靠臉吃飯為什麽要這麽有才!]
[@正經吃瓜博主:聞老師真不考慮進軍演藝圈?]
宿聞僵住了。
究竟是什麽時候有人偷拍的?是有人尾随他,還是……真的只是一個巧合?
宿聞道:“這是什麽?”
“有人給你買了熱搜。”孟不墜說,“我不知道為什麽……聞哥,我擔心你。”
“這件事本身可能沒什麽吧,”宿聞說,“但問題是……究竟是誰拍的?”
“不,聞哥……”孟不墜輕輕地說,“可怕的就是這件事本身。”
“怎麽說?”
“是誰幹的,往往到最後不重要,因為他們大多只是收錢幹事的人。問題是,你在這個環節中,充當了什麽角色。”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抱歉。”
“咳,”孟不墜終于冷靜下來,“你很少接觸網絡。今天,有一群人想要你一夜爆紅,那麽這對他們來說,有什麽好處?”
宿聞沉默了。
“……沒事。”他忽然便止住了,“聞哥,不要聽我說的話了。這兩天不要看微博,不要上網,等編輯部的公關。”
平時都是宿聞教訓他,今天反而是他來教訓宿聞了。
宿聞放松下來,笑道:“一個小孩,還擔心我呢?”
其實他自己不可能不緊張,但孟不墜的焦慮很嚴重,以前還有過心理問題,所以他盡可能地安撫他的情緒。
“聞哥!”孟不墜焦急地道,“我和步少會盡可能地幫你,他已經在幫你壓熱搜了。”
“好,謝謝了。”宿聞說,“我會小心。”
挂斷電話前,孟不墜又問:“你今天怎樣?去酒吧?”
“嗯。”
“……明白了。我會和老板打個招呼。”
“謝謝。”
宿聞挂了電話,已經到了目的地。他線上付了錢,拉開車門,下車,天色已變得昏暗。
這裏是蒲安的舊城區。
舊城區有着一切上個世紀有的味道。他拐進酒吧一條街,在那家名為“2000”的酒吧面前停下。
剛才孟不墜說的關照一下老板,就是這家。他常去那裏,安全,清淨,孟不墜會在那裏彈琴,他當聽衆。
高山流水遇知音。好友便是如此。
但那裏缺少了他想要的激情。
他不想被任何人看見。他很想變成一個自己也不認識的陌生人,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和一個陌生人做。
是呢,變成沒有人認識的Ruby。
這樣對誰都好。
所以他沒有猶豫地往深處走,連酒吧的名字也沒看,便走了進去。裏頭的燈光不停地變換顏色,舞者在臺上瘋狂地扭動身軀,燈光晃過的地方,總能照出一兩對纏綿的陌生人,危險而迷人地放縱自己。
這才是屬于他的地方。
“先生,您好。”
宿聞被吓了一跳,因為平時進酒吧,從來沒有人會站在門口等候。
那是位穿着複古的侍者,他戴了一個波斯貓的面具,笑了笑:“先生是第一次來我們酒吧?”
“是啊,氣氛不錯?”
“那您真幸運,”侍者從身後拿出了一個小盒子,“今天是我們一年一度的店慶,店長高興,辦了假面舞會。”
盒子被侍者打開,裏面自帶的LED燈照亮了那些奇形怪狀的面具。
假面。
宿聞想往外走,但某種叛逆的心理質問他:怎麽了,你不敢面對現在,連過去都不敢面對了嗎?
所以他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動情的笑,笑得那位年輕的侍者臉紅。宿聞在盒子裏翻了一陣,翻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具。
白色的,半臉面具。
“啊,您難道也看過《歌劇魅影》!”侍者有些驚喜,“這是我後來硬要加上去的……老板還說這面具醜呢。”
“抱歉,沒看過。”
他确實沒看過。不願去看。
宿聞笑着戴上了面具,不知為何,魅影陰森的面具在他的臉上,竟有些妩媚。他的半張臉在面具之下,但露出的那只眼格外清亮,睫毛極長;他的唇是濕潤的,鮮紅的。
像是在說,能不能吻我。
侍者看呆了。
宿聞欠身,往酒吧深處走。他繞過了舞池,坐在吧臺旁。
他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看他,知道今晚必定會是個令他滿意的晚上。
但他也是高貴的。他像一只優雅的黑天鵝,不合适的,他自然拒絕;合适的,他勢在必得。
一杯龍舌蘭日出被推到了他的面前。宿聞擡頭,一位戴着假面的男人坐在了他旁邊,對他道:“我請。”
目測一米八五,TOP,短發,情場老手。
但他周身散發着一種讓宿聞厭惡的氣質。宿聞像是從前見過他,又像是沒有。
所以宿聞說:“不了。”
男人沉聲笑道:“給個面子,帥哥。”
“……只請一杯Tequila?”
宿聞這話明裏是說他心不夠誠,暗裏則是在諷刺對方不懂酒場規矩。
“怕你醉。”青年低笑,“那就不好辦了。帥哥,請吧。”
宿聞做人有個規矩,求人不下三,別人求他第三次時,他會盡量給個面子。
一杯酒而已。
宿聞終于還是接過了那杯酒,粉橙色的酒順着唇縫往下流,走過他白淨的脖子,滑過肌膚。
很久沒喝酒了吧。
“謝謝賞光。”男人笑道,“留個聯系方式嗎?”
宿聞說:“一杯酒而已。”
意思是說,不要得寸進尺,我只給你這一個面子。
男人倒也沒太在意這個小挫折,又回到了舞池,挽着另一個男人的手陷進了紙醉金迷當中。
失去了一個機會,自然要尋找另一個機會。這是他們的守則。
磨不出愛的地方,就有性。
早知道不該來這種地方。
這讓他想起他在王哥的店裏的時候,會穿各種衣服,做各種別人要求的事情。只要金主開心,他就照做。從前他為了自尊,什麽也不肯,後來倒是想通了。
想通了以後,錢來得快,也沒必要太苦了。
有點熱。
明明是寒冬,盡管室內空調打得很足,他卻有些發熱。舞池裏的人越來越多,燈光愈發晃眼。他恍惚地低頭看那杯Tequila。
我酒量有這麽差嗎。
@冉斯念 速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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