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心跳

心跳

文/聽鹿/半夏小說首發

六月燥熱,橙黃色的光暈透過車窗,溫月澄的側臉被曬得有些燙。

範暄暄的聲音愈發清晰,她這才從放空的思緒中抽離出來。

因為不參加這次演出,溫月澄只畫了點淡妝。她瞳孔偏淺,眼尾輕輕勾着自然的上翹,小巧的鼻梁處落着一顆淡痣。

陽光灑落,她清冷的五官莫名添了些柔和感。

範暄暄到了嘴邊的話瞬間停住。

略微吵鬧的車廂裏,只有她安安靜靜,眼睫輕垂,皮膚透而亮,氣質好似與這裏格格不入。

直到大巴車不耐響了幾次鳴笛,範暄暄才回過神繼續剛才的話題。

“就是上個月來咱們舞團交換學習的徐來,這次比賽他好像也參加。”

這個名字有些陌生,但又好像在哪裏聽到過。

見着她這幅有些茫然的模樣,範暄暄噎了噎,“就是那個雙眼皮,腿很長,長得很正氣的大帥哥呀。”

溫月澄還是皺着眉,範暄暄的語氣夾雜着濃濃的惋惜,“學姐,從我認識你到現在,沒一個帥哥能入你的眼。”

“你是不是對帥哥過敏啊?”

聽着她的話,溫月澄還沒開口,坐在兩人前座的一個男生倒是懶洋洋地轉過來插話。

“那是你對帥哥有什麽誤解,你說的那幾個別說師姐了,連我都比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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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暄暄小小地翻了一個白眼,只見男生露出一口白牙,還故作誇張地彈了彈早已做好的演出發型。

“總要比我再帥一點,才有資格入師姐的眼吧。”

“郭融,比你帥那不是輕輕松松的事兒嗎?”

一道打趣讓整個車廂瞬間哄笑了一番,就連溫月澄也忍不住彎了彎唇。

“好了好了。”

團裏的首席葉倩出聲制止,可臉上也挂着些還未散去的笑意,“怎麽一個個還跟個小孩兒一樣,行車途中不要打打鬧鬧。”

“還有啊,都安靜點,免得等會兒在舞臺上沒體力了。”

葉倩的話得到了此起彼伏略微興奮的回應,今天的這場演出大概是每個剛入舞團的舞者都會參加的大型演出。

安分不下來倒也是情有可原,還記得幾年前,溫月澄也是在車上緊張到手心出汗。

而今天她卻是作為他們的師姐陪同帶領過去的。

“師姐,你如果想認識新的人話,我身邊有好幾個體院的朋友。”

郭融又悄悄轉過頭來,他的聲音不大,可坐在附近的人隐約都能聽得清。

“各個都是一米八幾,八塊腹肌年輕又幽默的男大學生。”

郭融烏黑的眼睛噌噌亮,那模樣看起來像是積極的不得了。

範暄暄受不了地直接上手,郭融只覺得腦袋一重,随後捂着自己的發型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張濃妝也遮不住的萌妹臉。

光從樣貌上來看,範暄暄是典型的甜妹,可誰能想到,她的力氣大到整個舞團沒一個男生能夠掰手腕贏她。

“男大學生有什麽好的?幼稚又無聊。”

她說着還有些嫌棄地朝他撇了撇嘴,郭融的耳尖都氣紅了,只見範暄暄還抱着溫月澄的胳膊嘟囔不停。

兩人互不讓地又吵了起來,溫月澄輕嘆了口氣,她重新戴起耳機,剛要按下播放鍵,範暄暄突然轉過了頭。

“師姐,你的理想型到底是怎麽樣的呀?”

她的聲音不輕不重,可就是落下的那一瞬間,溫月澄莫名覺得車廂安靜了許多。

擡眼望去,郭融的狗狗眼正巴巴看着她。而越過他身後,幾個畫着濃妝的年輕臉蛋也好奇地探過來。

也不免他們好奇,溫月澄是江夏歌劇院最出名的一位,大學畢業進入劇院參加的第一次比賽就獲得了國際金獎,而往後的好幾次比賽中,她都是最奪目的一個。

不只是在江夏歌劇院,在國內芭蕾舞界,她的名字是被提起最多次的。

在劇院裏,這樣一個有天賦的人直接被當成了寶,團裏的其他人還笑稱,月澄就是咱劇院的小天鵝啊。

溫月澄也沒覺得範暄暄的問題唐突,她安安靜靜思考,整個人如同陷入了某種情緒中。

郭融還想着溫月澄是不是有些為難,他輕咳了聲,“要不這樣,師姐我來給你做選擇題吧?皮膚黑還是白?”

溫月澄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她淺色的瞳孔透着柔和,“白。”

“內斂還是陽光?”

“陽光。”

“戴眼鏡還是不戴?”

這個問題讓溫月澄像是卡了一下,但很快她回答了一個答案,“可戴可不戴。”

“霸道總裁型還是弟弟型?”

“?”

郭融像是沒注意到溫月澄的停頓,他低頭對着屏幕念得專注:“眼睛大的還是小的?”

“溫柔的還是腹黑的?”

“......”

別說溫月澄了,範暄暄忍無可忍地抽掉他的手機,“你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問題啊?”

郭融頂着一張藍色濃妝的臉,他語氣無辜又委屈,“理想型不就包括這些嗎?”

兩個人又開始旁若無人地吵了起來,溫月澄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她重新拿起手機,音樂的律動剛剛響起,屏幕的最上方就彈出了一個消息。

溫月澄沒有直接點開,而是越過身邊打打鬧鬧的兩人,只見葉倩正坐在另一側,挑眉帶着笑意。

葉倩:【真的不見見我老公的那學生?跟你剛才選擇的都挺對得上的。】

葉倩:【而且今天的演出那個學生也會來。】

人對于有天賦的孩子好像就是會産生偏愛。

溫月澄從畢業就跟在她身邊,葉倩不僅僅将她當成學生,對于她的很多事情也極放在心上。

前段時間她想給溫月澄介紹一個男孩子,可她就連對方的條件都沒聽,直接彎唇拒絕了。

這次也不例外,溫月澄在微信上再次婉拒。

葉倩也沒多說什麽,一直到了演出地點,面對燈光璀璨的舞臺,幾個小孩兒閃爍着好奇再次窸窸窣窣不停,無非夾雜着雀躍與緊張。

葉倩忙着給郭融他們做最後一次排演,溫月澄需要去接幾個前輩,逆着湧動而吵鬧的人群,她走得有些艱難。

直到要走出劇院的那一刻,一道模糊的聲音擠入她耳中——

“遲譽!”

周遭的一切像是被按了暫停鍵。

溫月澄的腳步生生頓在原地,如同被灌了鉛般無法動彈。

她下意識地回頭望去,驟然加速的心跳砰砰不停。

人群流動的門口,溫月澄的肩膀被撞了一下。

像是一下将她抽離了空曠迷茫的思緒,嘈雜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再度灌入耳中,望着劇院裏一張張陌生的面孔,她自嘲地扯了下嘴角,失落感也被無限放大。

在期待什麽呢。

-

等将人接回來時,溫月澄的身後還跟着一位不速之客。

她目送着幾位前輩的背影消失,此時演出大樓的門口已經沒有了匆匆來往的人群。

落日的餘晖下,只剩下一長一短兩道影子。

溫月澄輕嘆了一口氣,她垂着眼睫,與眼前的一雙大眼睛對視着。

“為什麽一直跟着我?”

灰白交融的尾巴就這麽懶洋洋地晃了晃,溫月澄幹脆蹲下身,她只能靠着它中分的特點猜測,這大概是一條邊牧。

耳朵中分的顏色偏淺灰,身上略深的灰白毛茸茸交錯,下巴就這麽擡起。此時還學着她的模樣蹲坐着,前腿直直的,看上去沒有一絲憨樣,甚至帶了一絲睥睨的錯覺。

尤其是那雙幹淨又透着冷淡,如同藍寶石的眼睛,莫名有些帥氣,像個矜貴的小王子。

想到這裏,她不由彎唇想逗一逗它。

“是從哪個城堡裏逃出來的小王子?再不回去,你的主人要着急了——”

“少爺——!”

溫月澄的話音才剛落,耳邊便傳來一道稚嫩,卻激動到甚至破音的吶喊。

她愣愣擡頭,只見一個穿的像個縮小版馬裏奧的小男孩火急火燎地朝這裏跑來,嘴裏的少爺二字一直未停下。

直到小男孩兒哼哧哼哧站到面前,溫月澄看到小男孩兒就比眼前的狗高了一點。

他先是放下了手中的袋子,随後雙手叉腰,鼓着腮幫子不斷輸出,“少爺!你太不聽話了!萬一遇到狗販子怎麽辦?”

只不過眼前的這位“少爺”好似沒将他的話聽進去,清透深邃的藍眸就這麽淡淡睨了他一眼,随後視線再次落在溫月澄身上。

“......”

不屑又叛逆。

小男孩兒這才注意到溫月澄的存在。

原本還氣鼓鼓的包子臉,在擡眸撞進她眼裏的那一刻,突然頓住。

“......?”

空氣就這麽滞了兩秒,溫月澄剛要開口,只見小男孩兒收起了板着臉的模樣,拽起狗的牽引繩擡起胸脯,還順帶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

“漂亮姐姐,是你撿到我家少爺嗎?”

“謝謝你呀,你人真好。”

小孩兒的語氣轉變,溫月澄也自動忽略掉剛才的狗販子,但她還是因為其中的兩個字而有些遲疑。

“少爺?”

她看着眼前拿着大包小包,額間還布滿了汗水的男孩兒,以及他身邊模樣帥氣又矜貴的狗。

照這樣看來,溫月澄眉頭輕擰,現在的有錢人家,真是離譜到狗都當成少爺來養,還要一個小孩子去做——

“對呀,這是我的狗,叫少爺。”

“......”

溫月澄擡手将碎發捋到耳後,她依舊是蹲着,“那你這大包小包是?”

“我的零食啊。”

小男孩兒說着就松開了牽引繩,一邊将零食袋敞開在她面前。

“我就去買了個零食,少爺就跑了。”

他說着便擡起眼看向溫月澄,露出一抹乖巧的笑意,“還好遇到了善良的漂亮姐姐你,要是遇到壞人就麻煩了。”

小孩子的甜嘴最能讓人愉悅,溫月澄彎起了唇,柔和的眉眼中勾着一絲笑意。

“你自己帶狗出來的嗎?要我幫你聯系家長嗎?”

她想小孩兒是不是迷路了,只見眼前的包子臉搖了搖頭,随後擡手指了指溫月澄的身後。

“我舅舅一會兒會出來接我的。”

猜測他舅舅大概是劇院的工作人員,溫月澄點了點頭,還未開口,小孩兒先一步道,“姐姐你也是來看表演的嗎?”

“不是。”她溫聲道,“我也是舞者,只不過今天我不參演。”

男孩兒的瞳仁瞬間放大,他巴巴湊上前一步,“那我下次可以看姐姐的演出嗎?”

連帶着他的動作,身邊的那位“少爺”也跟着上前了一步。

一人一狗,兩雙大眼,讓人實在無法拒絕。

溫月澄笑了笑,正要點頭,男孩兒的視線突然移到她身後——

“舅舅!”

溫月澄到了嘴邊的話頓時停住,她正準備站起身,身後傳來一道松散拽調的嗓音,在這空曠的環境中格外清晰悅耳——

“裴奕安,小小年紀就學會搭讪了?”

如同水滴猝不及防落下,在平靜已久的心底濺起層層漣漪。

溫月澄的動作陡然一滞,全身的血液像是被喚醒,連呼吸都下意識地緊了些。

小孩說話的聲音,狗叫聲,鳥鳴聲…一切突然都聽得不真切,只剩下男人熟悉的聲音,一遍一遍在耳邊忽遠忽近重複。

這突如其來的情緒使溫月澄忘了她正站在臺階上,而因為蹲太久,酥酥麻麻又刺痛的的感覺猛地湧了上來。

還來不及回過神,她的右腳不受控制地滑下臺階,溫月澄擰眉,整個人也就要往地面跌去——

也是此時,突然一道陌生的力量扶住她的雙臂,後背觸上一堵溫熱而結實的胸膛。

狼狽跌倒的事情沒有發生。

溫月澄渾身僵硬,腦袋嗡嗡作響,心跳卻越來越快,撲通撲通,像是要撞出胸腔。

“你還好嗎?”

男人的嗓音退去了散漫,溫月澄有些僵硬地擡起眼,視線先是頓在了扶着自己的那雙手上。

白皙修長,骨骼分明,而再往上的手腕骨處,記憶中的那顆淡痣清晰可見。

溫月澄的睫翼有些慌亂地眨了兩下,她心跳砰砰地擡起眼,卻是直直撞入了男人漆黑如墨的眸子裏。

她看上去有些錯愕。

在這莫名有些奇怪的氣氛裏,男人眉梢一擡,那雙淡漠的桃花眼裏透着些生疏的禮貌——

“我們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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