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野獸

野獸

“說說,你們之間已經到什麽地步了?”

自知道遲譽就是溫月澄喜歡了九年的人,連書舒從吃飯時就開始注意着,發現他在照顧裴奕安時很細心,整個人看上去也很沉穩。

應該是個靠譜的。

溫月澄有些好笑地往她嘴裏塞了顆櫻桃,“真沒什麽呀。”

從再遇到現在,她遇到遲譽的次數其實不多。

“那他怎麽知道你對桃子過敏?”

這個問題,溫月澄一開始也有些迷茫。

但轉念一想,應是今天裴奕安送餅幹時知道了她桃子過敏,然後和遲譽提了一嘴。

連書舒頗有些失望地哦了一聲,電視裏正在直播一場頒獎典禮,新晉影後與影帝站在一起不但養眼,兩人的商業互吹也漂亮而恰到好處。

“我什麽時候也能主持這樣的大型典禮呀。”連書舒嘆了口氣。

“不過我最大的夢想,還是能策劃一檔屬于我的節目。”

溫月澄彎着唇角嗯了一聲,“你會的。”

“對了,之前你和厲教授談得怎麽樣了?”

“厲教授過下個月會去雲川出差,我打算先帶月寧去找厲教授一趟。”

提起妹妹,溫月澄的眉間擰起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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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月寧是先天性心髒病,雖是被家裏人護着長大,卻也經歷了好幾趟的鬼門關。

而厲教授,是溫家唯一的希望。

......

溫月澄昨夜做了一晚上的夢。

夢到了高中時,她鼓起勇氣追逐那個背影,卻像是磁鐵相斥般,始終無法靠近。

光怪陸離的夢境不斷變換,是妹妹生病,是父母的嘆氣,是她意外的受傷。

總之,不是個好夢。

“夢與現實都是相反的,這上面說了,你今天肯定運氣爆棚。”

溫月澄慢吞吞地喝了口豆漿,她向來不信周公解夢這一套。

倒是連書舒,她咬着一個小湯包,一手還認真劃着百度出來的內容,像是深信不疑。

外頭的蟬鳴聲不斷,溫月澄被擾得徹底沒了睡意。

“你今天不是下午的課嗎?”

見她收拾東西,連書舒的視線終于舍得從周公解夢中移開。

溫月澄嗯了一聲,“想早點過去,順便把調課的事情處理好。”

想起她過段時間要去雲川,連書舒哦了一聲,随後像是想起了什麽,她神色揶揄,“記得跟你那小跟班說下呀,我看那小孩兒挺喜歡你的。”

裴奕安那沒心沒肺又樂呵呵的模樣浮現在腦海中,溫月澄的唇角淺淺彎起,“嗯,會的。”

-

因為正是暑假,上培訓班的小朋友多。溫月澄從地鐵出來時,樂園前還站着幾位送小孩兒的家長。

待小朋友活蹦亂跳地跑進樂園後,他們眉眼含笑,甚至沒有一點停留地從她身邊帶過一縷風。

“終于把臭小子送走了!老婆咱們下午去哪玩?”

“老婆你說要不要給女兒再多報點興趣班,不然老在家打擾我們。”

“......”

綠影在便利店前籠罩着一片陰影,勉強隔絕了些燥熱。

腳步剛踏入便利店,一陣涼意便鋪天蓋地湧了過來。

溫月澄輕輕舒了口氣,胸腔裏的那股煩悶總算散去了些。

因為時間還早,她漫無目的地逛着便利店,想要拿瓶冰飲解解渴。

溫月澄平時幾乎不喝飲料,偶爾會喝點鮮榨的果汁,因此面對現在市面上的飲料她幾乎都不了解。

整整三個冰櫃,瓶瓶罐罐映入眼簾,溫月澄陷入了挑選的困境中。

便利店叮咚聲起,溫月澄挑得認真,一時間沒注意到店員機械化的歡迎光臨也在不經意間變換了語氣。

冰櫃前的冷氣散得更足,溫月澄慢吞吞地一個個看過去,餘光間透明的玻璃前落下一道黑色的身影。

她沒有起身,而是往旁邊又挪了兩步,像是在給那人讓位置,眼睛卻依舊沒從飲料區移開。

那人并沒有如她所料的從身後離開,反倒在身邊落下了一道陰影。

溫月澄沒在意,她的注意力突然移到了一個角落處。

那瓶子是漸變的綠色,從瓶口往下,淺綠再至黑綠。那上面也沒有注釋飲料的口味,倒是纏繞着綠藤,唯獨在瓶子的最下方,畫着幾顆綠色的果實。

溫月澄被這飲料的外觀所吸引,她伸出手,還未碰到瓶身,站在她身邊的那位“顧客”突然開口。

“你确定要拿這瓶嗎?”

溫月澄潔白如細藕的手臂就這麽頓在冰櫃前,她下意識地擡頭,漂亮清瑩的眸子裏還透着些迷茫。

遲譽就這麽居高臨下地站在她面前兩秒,随後附身,略過她纖細的手腕先一步拿過那瓶飲料。

鼻尖漂浮着輕而淡的薄荷香,幹淨好聞,一如那個屬于年少的夏天,清爽明朗,讓人記憶深刻。

“野獸。”

遲譽神色看上去有些困倦,他眼皮輕輕耷拉着,漆黑的瞳孔下卧着一小片青色。此時拿着綠色的瓶子,穿着一身黑襯衫,領口微敞,松散的姿态之下,還透着些未散去的冷然。

“什麽?”

溫月澄下意識地問,只見遲譽修長的手指指輕敲着玻璃,垂眼嗓音淡淡,“來自意大利,是款烈酒。”

溫月澄張了張嘴,那似若桃花的明眸像是有些錯愕。

她不會喝酒,自然也沒想到這好看的瓶子居然是酒。

更何況...還放在飲料區!

許是覺得她這情緒變化有些有趣,遲譽唇角輕彎,剛才還裹挾着的冷厲鋒銳在不經意間散去。

“知道為什麽叫野獸嗎?”

溫月澄下意識地搖了下頭,她微微仰着頭,那漂亮清透的眸子就這麽靜靜看着他。

像是求知若渴。

但看上去,又莫名的乖。

很乖。

遲譽頓了一秒,他喉結上下一滾,開口嗓音沉了許多,“因為在意大利。”

“有一個仆人暗戀皇室最尊貴的公主。”

“他的喜歡一直躲在陰影處,就算得知公主要和人聯姻,也只是默默守護,直到——”

他的話就這麽頓了下,溫月澄漂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看上去好像很好奇。

“直到什麽?”

她忍不住地問,只見遲譽垂眸看了下手裏的瓶子,随後歪頭,神色勾着些意味不明。

“傳說,在公主結婚的前一夜仆人喝下了這酒。”

“就在當夜,他闖進皇宮,将公主搶走了。”

“......”

這故事離譜過頭,溫月澄紅唇輕輕張着,像是有些難言。

看着她這模樣,遲譽溢出一絲輕笑,“所以說叫野獸,也叫野獸的欲.望。”

“會讓人沖動地做一些,肖想已久,卻不敢做的事情。”

“溫老師——”遲譽的話鋒一轉,他眉梢一擡,拿着酒瓶在她面前晃了下,模樣似笑非笑。

“還喝嗎?”

“......”

明明便利店很涼快,可溫月澄莫名臉頰有些發燙。

她下意識地往後一仰,擡手條件反射地拍了下男人近在咫尺的手。

“我又不知道這是酒。”

但就在下一秒,她反應過自己這動作的不妥。

遲譽看着她逐漸泛紅的耳尖,彎唇笑意未收,卻也不再逗她。

他随意掃了眼飲料區,先是将野獸放回了角落,屈起兩根手指拎起了一罐粉色的瓶子。

“裴奕安總喝這個牌子,應該不錯。”

還是草莓味的。

掌心冰冰涼涼,溫月澄下意識地哦了一聲。

男人的神态又變得漫不經心,他随手拿了一瓶氣泡水,緊接着往裏頭走去。

也不知怎麽,溫月澄就這麽跟在他後邊兒走着。

遲譽好像是來買早飯的,溫月澄在旁邊裝模作樣地挑了一會兒酸奶,餘光卻見他站在三明治區前蹙眉。

“你是還沒吃早飯嗎?”

溫月澄裝作自然地問,遲譽的手裏正拿着一個三明治,聞言,他視線落在女人柔和的側臉處,她紅唇輕抿,蝶翼般的眼睫卻有些不自然地撲閃着。

“嗯。”他有些懶洋洋地應了一聲,只見溫月澄先是哦了一聲,随後像是随意般開口,“那要不要一起去吃個早飯?”

“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早餐店。”

便利店一直有人進進出出,叮咚聲也不斷響起。

她身後突然走進來幾人,貨架之前的空隙小,遲譽擡手将人往酸奶區拉了下,寬大修長的手就這麽不輕不重地握着她的手腕。

旁邊不斷有人路過,溫月澄就像沒聽到見似的。

捏着飲料瓶的手微微泛白,和男人近在咫尺的距離,她下意識地屏緊呼吸,耳邊也只剩下砰砰不停的心跳聲。

遲譽拿着三明治的手不動聲色地将東西放回了原處,直到那些人完全從他們旁邊穿過,兩人就這麽近距離地面對着。

手心之下是她纖細的手腕,薄薄的皮膚相貼,脈搏跳動的頻率很快。

“行啊。”遲譽垂眼看着有些飄忽的人,“溫老師說好吃的,那應該是不會差的。”

“怎麽突然叫我溫老師了。”

溫月澄的聲音很小,遲譽松開了她的手腕,聞言,他側眼看着身邊的人。

她今天穿了件的白短袖,搭了條黑色高腰短褲,将女人纖細的腰肢勾勒分明,一雙腿又白又直。

運動鞋,丸子頭,白皙幹淨的臉頰沒有一絲瑕疵。

看上去像個大學生。

溫軟,安靜,還乖的不得了。

她似是沒注意到遲譽的視線,原本拿着飲料的手換了個位置,左手堪堪扶着右手的手腕。

神色像是有些放空,一下又一下摩挲着那塊皮膚。

遲譽模樣散漫地将手裏的汽水放在結賬臺,“溫老師,我剛弄疼你了?”

這漫不經心的一句話使溫月澄倏地擡眼,耳尖也不争氣地隐隐發燙。

不知是他那聲溫老師,還是那上挑含笑的桃花眼,她下意識地看向偷偷憋笑的店員,烏黑透亮的眼睛像是摻了些羞惱。

“沒有!”

“還有,你能不能別叫我溫老師了。”

“嗯?”看着她白皙的耳尖處染上了些緋色,男人懶洋洋地拖着尾音,“為什麽呢?”

遲譽姿态松散地靠着收銀臺,下颌輪廓幹淨利落,濃密的黑發之下,那漆黑的桃花眼輕垂于她的臉上,不複平日見到的那般冷淡疏離。

反倒,将那股漫不經心的大少爺勁兒散發得淋漓盡致。

溫月澄憋了半晌,她垂下眼避開他的視線,略微心虛的聲音輕輕飄在空氣中——

“我還是比較喜歡安安這樣的乖小孩。”

“”

像是聽明白了她的意思,遲譽鼻尖溢出了淺淺的一絲輕哼。

溫月澄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男人的臉色,正要開口,早已結好賬的店員終于開口——

“現在便利店有活動,購買此品牌飲料就可以參與抽獎,您這邊可以抽一張哦。”

她說的正是遲譽拎給溫月澄的那罐草莓味汽水。

“你要不要猜猜我抽的是什麽?”

這話題轉移得生硬,但女人黑白分明的眸子直勾勾的,紅唇也緊抿着。

遲譽撩了下眼皮,懶洋洋地配合道,“我猜,再來一瓶。”

他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只見溫月澄彎起了眉眼,那泛若桃花的眼裏溢出了一絲笑意。

她像是胸有成竹,“你肯定猜錯了。”

剛才路過他們的客人有些不滿地抱怨了幾句——

萬分之一的中獎率,把整個江夏的uo買來都不一定能中獎。

uo就是這個飲料的牌子。

先不說這渺茫的中獎率,溫月澄大學時在便利店兼職過,老板總會囑咐他們不要在抽獎箱裏放入獎品券。

這樣就能賺得更多。

巧的是,這家便利店的老板,正好和她大學時的那家是同一個。

想到這裏,溫月澄打開了手裏的卡片,“我猜是謝謝惠——”

最後一個字就這麽生生停在喉間,溫月澄紅唇微張,她眨着眼看上去有些不可置信。

遲譽離她近,自然第一時間看到卡上的內容。

“确實不是再來一瓶。”

“免費喝uo一年,溫老師——”他輕勾了下唇,嗓音慢悠悠的,低低磁磁含着些許笑意,“你這運氣不錯啊。”

“裴奕安來過十幾次,可是連個再來一瓶都沒摸到呢。”

“......”

作為中獎者的溫月澄本人都還沒反應過來,她下意識地看向櫃臺後站得筆直的店員。

像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只見小姑娘唇角彎起的弧度很大,亮而黑的眸子裏透着清澈的真誠。

“您放心!我們店誠信生意,抽獎箱裏該有的都會有!”

“......”

小姑娘的聲音響亮而堅定,溫月澄的視線下意識地落在她胸前的工作牌上。

19歲。

再一擡眼,只見小姑娘開心地咧了下嘴,整個人透着些藏不住的愉悅。

“恭喜你!”

...也謝謝你,大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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