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油條
油條
溫月澄所說的早餐店離得不遠。
店裏還有些忙,兩人穿過人群只找到了一個靠窗的位置。
此時的陽光正處于刺眼階段,溫月澄有些不适地眯了眯眼,正要坐下,遲譽颀長的身影立在她身邊。
“換個位置。”
溫月澄怔了下,只見他眼皮還有些困倦地耷拉着,下巴微擡着示意了下對面的位置。
“你去裏邊,我曬曬太陽,醒個神兒。”
溫月澄哦了一聲,一直到坐下,她才發現這位置像是被陽光劃了條分割線。
外頭的樹蔭朝着她的方向落下一片陰影,将亮而滾燙的陽光隔絕之外。
倒是她原本的位置。
溫月澄看向眼前的人,大片的光線灑落在男人的側臉處,下颌輪廓被勾勒的愈發分明。
他神情看上去還是有些倦怠,漆黑如耀石般的瞳仁眯了眯,一邊用紙巾擦了下桌子,随後姿态松懶地往後一靠,指尖毫無規律地輕敲着。
溫月澄頓了頓,“曬太陽真的可以讓人清醒嗎?”
她有些疑惑,遲譽懶懶掀了下眼皮,眉頭還輕蹙着,有些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可以啊。”
“......”
可是你看起來,不太清醒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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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店裏人多,溫月澄朝他靠近了些,“這裏的招牌鮮蝦雲吞面很好吃,你可以嘗嘗。”
女人清瑩漂亮的眸子很亮,眼尾帶着天然勾人的弧度,紅唇一張一合,很認真地給他推薦着。
遲譽因為天熱而煩躁的心莫名平靜下來,陽光刺眼,他輕眯了眯眼,視線落在她姣好的面龐處。
見他一直沒反應,溫月澄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你不喜歡吃鮮蝦雲吞面了嗎?”
她記得以前高中時,遲譽是喜歡的。
在她準備比賽的階段,每天六點多就要去學校舞蹈室練習。
那天她偶然醒得更早,天還霧朦朦的,學校門口的早餐店也才剛支起攤。
她照例點了一碗鮮肉小馄饨,随後坐在最裏邊兒的位置,拿出單詞本開始背。
彼時正是冬天,溫月澄怕冷,她将毛線帽往下拉了拉,遮住了冰冰涼的耳朵,随後又攏緊了校服外的厚外套,機械重複地背着單詞。
“老板!兩碗拌面!加荷包蛋和烤腸!”
“我要大份豆腐腦,老板油條我自己拿了啊!”
吵吵鬧鬧的聲音從後頭傳來,溫月澄整個人縮在角落背單詞,聽見了動靜也一動不動。
“阿譽!你吃啥!”
“老板,一碗鮮蝦雲吞面。”
少年的聲音透着些低啞,摻着些困倦的磁性,穿透了冬日積滿的白雪,也越過了溫月澄緊裹着耳朵的毛線帽。
她身體一僵,背脊也突然停止,手中的單詞本再也沒心思背。
“怎麽又是鮮蝦雲吞面,你就不能吃點其他的?”
一陣磁啦的動靜,那幾人似乎拉開了椅子。
“你懂什麽?咱們阿譽這叫專一!”
幾個男生的笑聲此起彼伏,溫月澄悄悄把耳朵露了出來,模模糊糊好似聽見男生哼笑了一聲。
“同學,你的鮮肉小馄饨。”
老板将冒着熱氣的馄饨端到了她面前,溫月澄略微心虛地緊張了一下,她輕輕道了聲謝,那邊的幾人像是沒注意到她,還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
“你們昨天刷了幾套題,我刷了三套,老程出題是真變态啊!我那正确率只有70%!”
“嚯!那哥比你好點!”
溫月澄聽出了是那個叫譚頃越的少年,他得得瑟瑟,“75%,成功擊敗你。”
那人笑罵了他幾句,只聽下一秒又問,“阿譽,你呢?”
“拌面和豆腐腦來咯!同學,你的雲吞面要等等啊!”
溫月澄聽見少年禮貌地說了聲好,他們那一陣動靜,大約過了幾秒,遲譽懶洋洋地開口,“85%差不多。”
“我靠。”譚頃越語氣誇張,“那這次競賽,阿譽省前三估計穩了。”
“咱哥幾個,保個前20應該沒問題。”
馄饨有些燙,溫月澄沒留神,被燙地輕嘶了一聲。
那邊的幾人像是總算注意到了角落裏的她,堪堪靜了兩秒。
但也就一會兒,談話聲還在繼續。
溫月澄僵直的背脊堪堪松了下來,她慢吞吞地咬着馄饨,心思卻注意着他們那桌。
遲譽是常據于榮譽榜首位的人,同學對他的描述溫月澄也有所耳聞。
天之驕子,聰明,好似輕輕松松就能得到那閃閃發光的榮譽。
也常常有人陰陽怪氣,天才還參加什麽競賽啊,就不能給我們普通人一點活路?
可事實上,他這樣一個“天賦異禀”的人,每天不到六點就到學校刷題,放學後在辦公室裏做題直到天黑。
“天才”是別人冠于他的稱號,可他的努力不比別人少。
是旁人只看見了他的光輝而已。
自那天以後,溫月澄比往日起得更早了些。而在她身後的位置上,那幾個少年都會準時出現。
一樣的鮮蝦雲吞面,一如既往的談話聲。
時間漫長地走過九年,早餐店人聲嘈雜,溫月澄晃了下神,心底微微有了些失落。
有些東西,還是會照着不可預料的軌跡發生變化的。
遲譽将女人變化的神情盡收眼底,他輕敲着桌面的手指頓了頓,心底的那絲疑惑就這麽沉了下去。
“喜歡。”
溫月澄倏地擡眼看向他,烏黑漂亮的瞳仁微微放大,像只驚喜又期待的小貓,紅唇也輕輕張着。
遲譽莫名想到了家裏的那位少爺,少爺從來不會巴巴看着他,冷冷傲傲的,還不屑他的靠近。
啧,突然有點想養只貓,可愛的,軟軟的貓。
他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喉結順着線條弧度上下一滾,視線淡然自若地移到了別處。
“我高中到現在,最喜歡的早餐還是鮮蝦雲吞面。”
聽着他的話,溫月澄克制着嘴角要翹起的弧度哦了一聲,随後低下頭,開始糾結自己點什麽。
“你不吃嗎?”
許是因為喝了水,他的聲音聽起來清越許多。
溫月澄頓了一秒才明白他的意思,“我對蝦過敏。”
遲譽眉梢一擡,只見她又下意識地捋了下頭發,露出小巧而白皙的耳朵。
自知道遲譽喜歡吃鮮蝦雲吞面後,溫月澄很想嘗試一下,但她小時候第一次吃蝦就全身起了疹子,從那以後再也沒有碰過。
溫月澄不敢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直到之前和連書舒來這裏吃早飯,這挑剔的大小姐難得說了句不錯。
遲譽點了點頭,他視線輕垂着,落在一旁的手也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溫月澄已經吃過早飯,此時還沒消化完,她糾結了很久,最後只點了一碗豆漿和一根油條。
遲譽的雲吞面先上,鮮蝦Q彈,唇齒間溢滿鮮香,他點了點頭,“确實好吃。”
溫月澄像是舒了一口氣,她先是慢吞吞地咬了下油條,随後喝了一口豆漿,兩腮鼓起小小的一團,紅唇也盈滿了亮晶晶的水漬。
遲譽舀着雲吞的勺子碰着陶瓷碗發出了輕微的聲響,溫月澄像是沒在意,她慢吞吞地咬完嘴裏的東西,另一只手将油條撕開。
分成一截一截的,随後泡進了豆漿裏。
勺子一壓,金燦燦的油條瞬間浸滿了奶白色的豆漿。
這個吃法,遲譽只在裴奕安那見到過。
他撩起眼皮,手中的勺子漫不經心地舀着雲吞,“溫老師,豆漿油條好吃嗎?”
溫月澄愣了下,對于他這個問題覺得有些奇怪。
油條和豆漿,不是最常見的早餐嗎?
但她沒問出口,“好吃的。”
她倒沒撒謊,豆漿和油條是她最喜歡的早餐搭配。只是現在胃裏撐得慌,她吃東西的動作也越來越慢。
遲譽懶洋洋地哦了一聲,勺碗碰撞,人聲嘈雜,身邊總有客人和服務員經過。
在溫月澄咬完最後一截油條時,只見眼前的人也放下了筷子,聲音慢條斯理。
“雲吞面很好吃,謝謝溫老師的推薦。”
溫月澄吃得有些撐,整個人也處于有些放空的狀态,對于他的稱呼也懶得糾正。
“不用謝,你下次還可以嘗嘗這裏的酒釀小丸子,還有叉燒包,都很好吃。”
她溫聲給他安利着,只見遲譽聽完後撩了下眼皮——
“嗯,但我下次比較想吃豆漿和油條。”
看着女人微微怔愣的模樣,他嘴角牽起若有若無的弧度,“溫老師喜歡吃的東西,應當也是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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