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貪婪
貪婪
那天回去後,直到睡前溫月澄也沒收到遲譽的回複。
一連幾天,他的消息都是在淩晨五點左右才出現在對話框裏。
而她在樂園碰見裴奕安才發現,他已經搬回了自己爸媽家,遲譽現在也不用來接他了。
溫月澄依舊過着自己的生活,練舞,去樂園,或者是指導一下範暄暄他們。
遲譽這段時間忙到像是淡出了她的生活。
那天傍晚,溫月澄在下班時鬼斧神差地來到江夏醫院前,手裏還拎着打包來的快餐。
對于遲譽的辦公室,溫月澄幾乎到了輕車熟路的地步。
此時走廊裏的人不多,她站在貼有男人照片的門前,輕輕深呼吸了一下。
只是還不等她敲門,隔着眼前那一小塊的玻璃窗,辦公室裏坐着三個人。
背對着她的,好像是陸時讓。而他面前,秦悅沐坐在遲譽的身邊,她紮着幹淨利落的低馬尾,一邊吃着飯,時不時地側臉與旁邊的人說話。
而遲譽正單手拿着手機,手機的光線在他清隽的臉上映下一小片陰影,将那輪廓襯得愈發深邃。
也是在此時,溫月澄的手機在手心嗡嗡顫了下,她垂眼,坐在裏頭的人給她發了消息。
遲譽:【下班了嗎?】
溫月澄的目光顫了顫,她下意識地又看向裏頭的人,遲譽放下了手機,一邊漫不經心地吃着,視線卻時不時地垂向手機。
Moon:【下班了,你吃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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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月澄的消息才剛發出,便看到那人又拿起了手機。
可這次沒有等到他發來的消息,秦悅沐突然拿起了一份文件,她遞到遲譽面前,不知說了些什麽。
男人重新放下了手機,他隐在金絲眼鏡後的瞳仁淡淡。
溫月澄看到他拿起了文件,秦悅沐的身體朝他靠近了些,兩人像是在讨論着什麽。
溫月澄瞬間慌亂地移開了視線,不等她想要離開,一個路過的護士有些狐疑地看着她。
“找遲醫生的?”
溫月澄溫吞地啊了一聲,她攥緊了手裏的袋子,正要開口解釋,只見眼前的護士瞥了眼裏頭的幾人,再出聲時透着些公事公辦的冷淡——
“醫生在忙,你別打擾他們,在外面等吧。”
她說完便是頭也不回地走了,溫月澄張了張嘴,那聲好卻是怎麽也說不出口。
安安靜靜的走廊裏,她垂眸看向手中的袋子良久。
溫月澄終是沒勇氣敲門,她将快餐帶回家時,裏頭的菜只剩下涼意。
正巧連書舒加班回來,兩人幹脆熱了一下,盤腿坐在茶幾前,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
“怎麽買魚了?你不是不愛吃魚嗎?”
連書舒覺着有些奇怪,溫月澄含糊地嗯了一聲,她不知在想着什麽,筷子竟伸向了最中間的紅燒魚。
“夾這塊,這個部位刺少。”
連書舒幫她指了個位置,溫月澄看着鮮嫩的魚肉,她小心翼翼地放進嘴裏,仔細咬着,生怕又卡進了刺。
只是一塊,她慢吞吞地吃了很久。
溫月澄拒絕了連書舒再次夾過來的魚肉,她搖頭:“不吃了。”
她不愛吃魚,就算費盡心思想要嘗試,也總是小心翼翼。這過程對她來說并不享受,甚至是有些煎熬,也沒有嘗到美食的快樂。
有些東西,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她怎麽嘗試都是這個結果。
連書舒像是發現了她有些蔫蔫的狀态,她岔開話題:“下周沈尋生日聚會,他讓我問問,你去嗎?”
溫月澄只是頓了一秒,只聽連書舒繼續道,“正好那時候我要出差,你替我把禮物給他呗。”
“你去多久啊?”
“差不多一個月吧。”連書舒頭也沒擡,吃着那焦香的排骨十分投入,“這排骨好好吃,月澄咱們下次還吃這家。”
溫月澄有些心虛地捋了下頭發,畢竟,這原本是她給遲譽買的。
“怎麽去這麽久?”她轉移着話題,随即像是想到了什麽:“你和陸時讓說了嗎?”
“跟他說什麽。”連書舒撇了撇嘴,溫月澄這才意識到,她已經很久沒有提起過陸時讓了。
連書舒像是起了一肚子的火,她放下筷子,“我也是千寵萬寵長大的大小姐,每天追在他屁股後面跑已經放下面子了。”
“但我不會一直熱臉貼冷屁股,我要什麽男人沒有?”
“就讓他跟那些醫療器材過去吧!”
連書舒确實是大小姐性子,可溫月澄從來沒見到她這般生氣又委屈的模樣。
一個晚上,兩人盤腿聊了很久。
連書舒在陷入困頓之際,還捂着嘴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句話:“月澄,還好你的暗戀是得到回應了,哪像我,明戀,卻什麽也沒有。”
她說完這句話就昏睡過去,可溫月澄卻怔愣着着坐在一旁,失眠了一個晚上都無法入睡。
秋冬交錯,冷空氣來得突然,溫月澄從早上起就有些昏昏沉沉的。
一直到下午,她跳舞時突然一個踉跄,臉色發白地扶着一旁的欄杆。
範暄暄趕忙過來扶着她,只見女人額間出了層層細汗,就連唇瓣也慘白。
溫月澄被送往了醫院,毫無意外,她是感冒了。
正值換季,這段時間生病的人很多,走廊裏的咳嗽聲此起彼伏。
範暄暄幫她去拿藥,溫月澄坐在最靠邊的位置,她閉着眼,纖瘦白皙的手背上插着黑色的針。
“溫老師?”
一道略微熟悉的聲音傳來,溫月澄迷茫地睜眼,只見穿着白大褂的陸時讓來到了面前。
他居高臨下地站在面前,雙手還插在兜裏:“你感冒了?”
溫月澄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還沒反應過來,便見陸時讓的視線一轉,他擡手幫她換了一瓶新的鹽水。
她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第一瓶已經空了。
“謝謝。”她聲音還有些啞,陸時讓卻沒有直接離開。
他扶了扶眼鏡:“需要我和師兄說一下嗎?”
溫月澄只怔愣了一下,她搖頭:“不用,他應該挺忙的。”
她這兩天其實很少找遲譽,但他仍然會偶爾發消息過來。
溫月澄知道這段時間醫院很忙,遲譽幾乎是沒有停歇過。
陸時讓像是對她的反應沒有意外,他點頭,視線卻看向了不遠處——
“師兄最近确實很忙。”
順着他的方向,溫月澄迷茫地看過去,視線裏走過兩道熟悉的背影。
遲譽垂眸看着手裏的文件,他穿着白大褂,卻掩不住他那身高腿長的身型。
而秦悅沐跟在他身邊,跟随着他的步伐,仰頭和他說着話。
兩人步履匆匆,幾乎很快就消失在視野中。
溫月澄還沒來得及收回視線,只聽陸時讓再度開口——
“一般人很少能跟上師兄的頻率,就連秦師姐也有些吃力。”
溫月澄沒懂他為什麽突然說這個,但她的心跳還是下意識地漏了一拍。
她回過頭,只見陸時讓鏡片後的瞳仁淡淡:“我其實和師兄一樣,喜歡和有頻率的人交往。”
“沒有共同語言,是很難相處的。”
溫月澄嘴唇翕動,她喉嚨疼得厲害,擡起眼,有些艱難地開口:“所以,你想說什麽?”
陸時讓的眼睛很黑,溫月澄依舊記得,第一次見到他時總覺得青澀又明亮。
可如今,她卻有些看不清他在想什麽。
陸時讓就這麽站在她面前兩秒,黑框鏡片劃過一絲白亮,他彎唇輕笑了下,開口說出來的話卻滲出了絲絲涼意,不斷往她心裏頭鑽——
“沒什麽,就是能讓您的朋友連小姐別來找我了嗎?”
“其實挺困擾的。”
一直到陸時讓的背影消失,溫月澄眼睫輕顫着,視線垂落在白瓷磚上許久。
紮着針的手籠上了一片涼意,範暄暄回來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幾乎是下意識地輕呼出聲,“師姐,你手怎麽這麽冰?”
她試圖用自己的手給她暖一下,可那鋪天蓋地的冷意已經往她的四肢百骸裏鑽。
她有些無力地安撫了一些範暄暄,随即閉着眼,蒼白的臉色像是很累很累,“暄暄,讓我睡一下。”
連書舒出差的日子正好是沈尋生日那天,溫月澄送她去機場,在電梯裏她們還碰見了許久未見的譚恕。
他拖着一個小型行李箱,似乎也是出差。
得知連書舒也要出差,譚恕的神色沒有半點變化。只是在走出電梯前,他黑漆漆的眸子看向了溫月澄,像是要說點什麽。
“譚恕哥?”
溫月澄奇怪地看向他,譚恕最終只是輕扯了下嘴角:“沒什麽,最近流感嚴重,外出多戴口罩。”
其實不用他說,溫月澄的感冒還沒完全好,這段時間幾乎天天戴着口罩。
送連書舒到機場後,溫月澄才趕去沈尋的聚會。
等她到時才發現,這大少爺是把整個會所給包了下來,富麗堂皇,奢華氣派,連書舒所說的敗家子兒果然沒錯。
連書舒不在,沈尋自覺性地照顧溫月澄。他将人帶到了一個安靜的位置,“阿譽應該再過一小時就來,你現在這坐會兒啊。”
再度聽到這個名字,溫月澄心跳一緊,面上卻是毫無變化地應了一聲。
沈尋的幾個朋友都比較社牛,沒一會兒溫月澄邊上就坐了幾個人,偶爾也會跟他搭着話。
“阿譽怎麽還沒來啊?”
沈尋拿着一杯酒,他抿了一口,視線看向溫月澄:“月澄,要不你問問他呗?”
事實上,溫月澄早在十分鐘前就給遲譽發消息了,只是他沒有回。
不等她開口,坐在溫月澄身邊的人突然哎哎兩聲,“來了,在路上。”
她晃了晃手機,屏幕上的照片被在場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穿着黑色風衣的男人眉眼深邃,背後是江夏醫院,他微微側着頭,與身邊的女人像是在說什麽。
溫月澄眼睫輕顫着,是秦悅沐。
“你哪來的照片啊?”
“我男朋友啊。”那姑娘收了手機,“他上次不是飙車骨折了嗎,遲譽身邊那位就是她的主治醫師。”
“我這兩天去醫院的時候,總看到遲譽和這個秦醫生走在一起。”
“啧,你們不覺得他們很般配嗎?而且都是醫生。”
在一群不嫌熱鬧大的起哄聲裏,只有沈尋收起了那不正經的神色,他下意識地瞥向溫月澄,她就這麽一聲不吭,安安靜靜地坐着。
“那遲譽在幹什麽?怎麽會和那醫生在一起?他怎麽還不滾過來?”
沈尋的連環發問讓那姑娘懵了一下:“...我怎麽知道,估計是一起下班了呗。”
在座的人,只有沈尋知道溫月澄與遲譽之間的關系,他瞬間有些急地站起身想給遲譽打電話,但身為今天的主角,已經不斷有人過來找他。
他不得不離開,只是在走之前,他看了眼角落裏的溫月澄,又暗暗朝幾人叮囑了一番:“別再亂說啊。”
那幾個姑娘沒懂他什麽意思,依舊自顧自地談着八卦。
唯獨溫月澄,她靜靜看着聊天界面,遲譽在一分鐘前回了她消息——【來了。】
從高中到現在,她聽過太多次,遲譽與誰誰誰好相配。
遲譽這樣優秀的人,就是要和同樣優秀的人在一起才般配嘛。
你看他們都是醫生,而且有共同語言,還挺配。
溫月澄有些茫然地坐在位置上,她那怯懦,又不值一提的勇氣和喜歡,好像在這一瞬間化為了灰燼。
沒用,有什麽用呢?
“而且我聽我朋友說,那秦醫生和遲譽高中就認識。”
“嚯!那他們還挺有緣分,而且兜兜轉轉都成為了醫生,還一起辦公。”
溫月澄有些聽不清他們的話了,她喉嚨有些幹澀,胡亂拿起眼前的杯子喝了一口,卻沒想到是酒,側頭嗆咳了好幾聲。
“你沒事吧?”
身邊的那姑娘注意到了她的動靜,她拍着她的背,視線卻無意掃到了亮起屏幕上的名字。
“你跟遲譽認識啊?”
她的語氣很是驚奇,在座的其他人聽見她的話,也齊齊看了過來,目光都透着些打探。
像是在說,她居然會和遲譽認識?
這灼灼的視線讓溫月澄有些不自在,她僵硬扯了扯嘴角,握着杯子的手泛白。
“不熟。”她說。
有人露出了我就知道是這樣的神情,溫月澄有些倉皇地收回了視線,她舔了舔有些幹澀的唇,還沒反應過來時又抿了一口酒。
她不理解,明明很難喝,為什麽有人還是這麽喜歡。
為什麽她喜歡的,卻是那麽難觸碰。
溫月澄的腦袋逐漸有些暈,旁邊的幾人開始上去唱歌,話筒砰砰響,光是前奏就聽得讓人難過。
臺上人的歌聲宛如鬼哭狼嚎,身邊的人在嘲笑,可溫月澄卻安安靜靜地看着屏幕上的歌詞,像是陷入了難以自拔的情緒中。
“愛你是孤單的心事
我猜不到你真正的感受
無法停止幻想我們的永遠。”
耳邊的聲音像是被摒棄,那酒精好似開始發揮作用,溫月澄腦袋懵懵的,她突然回想起和遲譽的種種往事。
她分不清了。
她也看不懂遲譽是什麽意思了。
明明這麽多年過去了,為什麽聽到別人說起遲譽和其他人般配,她還是會那麽難過,還是會那麽不甘心...
溫月澄,你好貪婪啊。
燈光晃的她眼睛一疼,心底的酸澀在這一瞬間擴散了無數倍,像是要滲透那四肢百骸,她整個人都開始難過,開始疼痛。
不知是酒精作用,還是真的鼓足了勇氣。
溫月澄忍住眼眶的濕潤,她吸了吸鼻子,抱着手機有些發顫地打着字——
Moon:【遲譽,很抱歉這段時間的打擾,你會有喜歡的人,也會幸福的。】
發出去的那一刻,她直接将手機關機,刺眼的燈光像是将她膽小的心髒刨了開來。
她又退縮了,她不是一個勇敢的人。
這九年的暗戀,屬于她自己,不該讓他感到困擾的。
吵吵鬧鬧的包廂裏,有人唱歌,有人打牌,也有人聊天,卻沒有人注意到角落裏的溫月澄。
直到——
包廂的門猝不及防地被打開,穿着黑色風衣的男人裹挾着冷氣進來。
遲譽幽黑的視線掃視了一圈,直到看到了角落裏的人,他大步穿過人群,就這麽靜靜站在她面前。
包廂裏陷入了詭異的安靜,溫月澄的雙手正捂着臉,因為酒精,她腦袋一陣陣地疼,一時間也沒注意地此時氣氛的古怪。
遲譽的眉眼間還籠着一層冷意,他垂眼看着她,不敢回想剛才在手機裏看到的內容。
他緊抿着唇,只見溫月澄有些踉跄地想要起身,卻一個沒站穩——
男人的手及時橫在了她腰間,溫月澄腦袋懵懵的,她擡眼看着突然出現在這裏的人,眼眶又有些泛紅。
遲譽原本想說些什麽,但觸及她眼角的淚痕時,他喉嚨一緊,橫在她腰間的手似乎想将她嵌入他的懷裏。
“是我表現得還不夠明顯嗎?”
他擡手,指腹輕輕捧在女人濕潤的眼角處,那皮膚薄薄的,讓他根本不敢用力。
遲譽喉結上下一滾,他看着女人濕漉漉的眸子,聲音透着些挫敗的低啞——
“溫月澄,我喜歡的人是你啊。”
寶們七夕快樂噢(遲譽除外,哄好月澄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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