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章

第 8 章

待到真正2月14日情人節那天，許是因為自诩老夫老妻的緣故，杜城和沈翊反倒是過得十分低調，便是見着收到玫瑰花的同事打趣怎麽406的桌上還是空蕩蕩的，也只是笑笑了事，畢竟他們家裏還放着幾盆等待灑水壺賜下甘霖的綠油油，卻是小情侶之間無需與他人多言的情致樂趣，悄無聲息地隐匿在那相視一笑的脈脈溫情裏。就連李晗那兒欲蓋彌彰卻又嬌嫩欲滴的朵朵大紅色也只是換了沈翊一個心知肚明的大拇指，外加吃瓜隊長杜城拍了拍本場愛情故事男主角蔣峰的腦袋，意味深長地感慨，春天到了，孩子長大了，管不了了呀！

若是得清閑一直相伴，那也是太平歲月裏的幸事，只是刑警這個職業，尋安寧者往往不得安寧。杜城的手機鈴聲一響，眉頭一皺，便有好幾個人立馬察覺到了不對，連忙歇了相互調侃的心思，将目光眼巴巴地落到了他們面色不善的隊長身上。

沈翊作為家屬，心思細膩也拿了最有發言權的位置，在一群驚疑不定的小夥伴之中被理所當然地推舉了出來：“出了什麽事？”

杜城張了張嘴，但是欲言又止，擡頭掃視一圈，發現還有諸多嗷嗷待哺的面孔，他揉着太陽穴，頗為嫌棄地揮了揮手：“你們怎麽還圍在這裏？都沒有自己的事情做是麽？”

一般人聽到這裏也就連忙退散了，蔣峰和李晗關系近些，兩人對了一下眼神，一左一右遲疑地扭動着步子，但是看起來并不是太想馬上閃人的樣子，神情處在有點好奇城隊意欲隐藏的八卦又有點擔心城隊是不是遇到什麽糟心事兒的憂慮之間。

不方便說？沈翊琉璃般的眼瞳輕微地晃動了一下，找上級做家屬就是這點不好，非常不利于查崗，尤其警隊有警隊的紀律，有些事情就是杜城有權限了解但是他作為下屬卻不可以過問的……這一點确實非常煩人！

“不是那麽回事，”杜城知道他們三個可不是簡單一句話就能打發走的，特別是沈翊那個猶疑不定的表情，天知道他的小畫家此刻的思路已然拐到哪個不靠譜的星球上去了，為了證明接下來言辭的可信度，他把他們召集到辦公室，甚至主動将那只手機推到了沈翊面前，“就是這……”他幽幽嘆了口氣，自暴自棄地招呼着跟好奇寶寶似的蔣峰和李晗，“你們也過來看看吧，反正挺離譜的。”

“什麽東西？詐騙信息？”

“是不是有人冒充公檢法說你犯了罪然後短信通知要逮捕……哈？”

蔣峰和李晗的發散思維還停留在“詐騙”這個層面上，殊不知人家的匿名短信早就上了一個臺階，馬不停蹄往直抒胸臆上去了。

『若你是屹立不倒的橡樹，我可以是木棉，是牽牛花，是蒲公英，站定，攀附或者飄然而過，都只是為了見你一面。』

開頭無稱呼，結尾未署名。

沈翊眨了眨眼睛，聲音低得像是在竊竊私語：“這看起來……好像是情詩……情書吧？”

蔣峰剛想附和“對對對”，結果被隔壁兇殘的李晗拍了一下腦瓜子，立馬就老實了。

“是城隊不認識的人吧？”善良的小姑娘絞盡腦汁地替自家cp正主一方解圍道，“這不是沒有備注姓名的陌生號碼麽？或者是有人玩真心話大冒險瞎發的……”然後她發覺自己好像有越描越黑的趨勢，又急吼吼地往回拉，“不可能是真心話，一定是大冒險！當然，也有可能是輸錯號碼發錯了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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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翊看向杜城，誰知那罪魁禍首還有心思枕着胳膊戲谑調笑：“你覺得呢？”

沈翊微微嘟嘴：“莫名有一種，像是被人狠狠挑釁了的感覺。”

這話是一語雙關，杜城也聽懂了，他盯着那串并不熟悉的數字看了好一會兒，記憶搜尋未果，然後從嘴裏擠出了兩個字：“同感。”

如果這條沒頭沒尾的短信送達對象就是刑警隊長杜城，與其說是表達傾慕之意，倒更像是一道待人破解的迷題，更有甚者，就是一封躲在暗處靜待他發現而後如其所願落入某個早就準備好了的陷阱的戰書。

“找到這個號碼的主人了！”李晗的音調高低起伏沒個定型，概因所受沖擊過大，好像連找到自己的聲音都變成了一件特別困難的事情，“號主是一個叫做王成的男人，而且他今年已經68歲了……”

小姑娘看了看杜城，又看了看沈翊，那兩個人都表現得十分無語，只有“天真無邪”的蔣峰喊出了大家此刻共同的心聲：“什麽玩意兒？惡作劇嗎？有病吧！”

沈翊的面容上浮現出了一層不易察覺的暗色陰翳：“號碼在，可以試試回撥過去。”

蔣峰應和着揮舞起了他的拳頭：“對，撥回去怼死他！”

還是杜城了解最小畫家的心思：“你是怕王成本人出了什麽事兒，手機到了別人手裏才特意搞了這麽一出……”

沈翊擡眸：“不排除是這個叫王成的自己犯渾，但是看你的樣子，好像對這個名字沒有什麽特別的印象？”

無冤無仇的偏偏要跑來戲弄警察，找抽嗎不是？

杜城思索片刻，點了點頭：“挺普通的名字，我确實沒有印象。”

李晗開免提公放回撥了電話，還開了錄音，但是一無所獲，那邊已經關機了，連定位也是不見了蹤影。

蔣峰拍着桌子切了一聲：“才發過短信就關機，這不是擺明了有問題嗎？”

杜城不愛搭理他，只囑咐李晗偷偷查一下王成這個人，由于目前他們所掌握的線索太過零散，也并未發生了不得的事端，完全夠不上要立案的地步，故而只能是躲着點張局，在私下裏進行這一切。

沈翊坐在一旁撥弄手指，雖是若有所思的神情，但并未開口發表任何意見。

李晗這姑娘吧，說規矩也規矩，所有經過她手的文件資料都能弄得整整齊齊的，看着就令人舒心。但可能是因為跟了某些奇怪的人吧，有時候也顯得挺莽的，比如這種時候，特別的冒險因子就在咕嚕嚕地冒泡，也不想想但凡被張局逮着了要寫檢查，在座的各位一個都別想跑！emm……這不是經常會有的事兒嗎？你的晗晗子早就已經習慣啦！

蔣峰這家夥也是個閑不住的，他見李晗領了差事，連忙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語氣興奮而又鬼祟：“城隊，那我呢？”

杜城似笑非笑地撐着下巴：“你要是真的找不到事情做，可以去跑一趟檢察院，那邊說是又缺了什麽資料，得去做個比對回來。”

蔣峰一聽到“檢察院”三個字腦袋分分鐘變成了撥浪鼓：“哎呀，我才不去，好啰嗦的那些人，看到就腦袋疼……我的意思是，外出跑腿可以，文書工作就算了吧，我怕我越比對越迷糊，那不是給同志們添麻煩麽？城隊你最好啦~不要浪費像我這麽優秀的人才嘛！”

這一個個的，怎麽不上天呢？

杜城沖他扔了個大白眼：“那就該幹嘛幹嘛去！”

小破孩幹個活還挑三揀四的，慣着你了！

熊孩子蔣峰還想繼續跳會兒腳的，被眼力價兒極好的李晗給光速拉走了。

還擱這兒叭叭呢，礙事的電燈泡有多麽讨厭，你心裏沒點數麽？

他們走後，沈翊不再摳手指了，他擡起頭，用亮晶晶的眼睛望着杜城，像是想要一眼望到他的眼底：“今天是情人節。”

杜城表示他也很無奈：“別讓我知道是誰在背後搞鬼。”看給我家寶寶幽怨得。

沈翊流露出了略顯天真的笑意，他這個人就是這樣的，可以結合着天真和妩媚，看似平心靜氣的說出一些暗地裏藏着刀光劍影的話：“我的意思是，那個發消息的人，多少應該有點那方便的意思吧？”

杜城頓時驚恐臉：“哪方面的意思？我不是我沒有！你講的該不會是王成吧……”

這猜測屬實不靠譜，但愣是激起了杜城一身的雞皮疙瘩。救了個大命！那個王成一六旬老頭，憑什麽對他有意思！不是，什麽有意思沒意思的，他根本就不認識這號人！

“你緊張什麽？”沈翊的笑容比之前變得更加真實了些，“我只是随便猜猜，特意挑了今天這樣的日子，該是有個說法的。從遣詞造句上看，是王成的可能性極低，以舒婷的《致橡樹》作為底子，這些文字其實更像是女性的手筆，咱們城隊真的很受歡迎呀！”

他的語氣仿佛是在開玩笑，眼底的笑意卻在慢慢地減淡，倒不是疑心杜城故意招惹飛來桃花，而是這來歷不明的桃花背後，似乎正藏着一個居心叵測的身影，并且怎麽看都像是不懷好意，說是桃花劫還差不多。

這方面杜城比小畫家要寬心得多，當然沈翊的擔心一方面令他甘之如饴，一方面總得要耐住性子好好安撫一下自家這只愛操心的可愛小貓咪，“既然是捉迷藏的游戲，總得拉人入局、喊了開始才能作數，我倒是非常期待背後的人能搞出什麽新花樣，”見沈翊堪堪地伸出手來牽住了自己衣服的下擺，杜城的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出了被主人遺棄的小貓委屈可憐的樣子，他不得不心軟地暫時放下了那不惜以身犯險去追求驚險刺激的高談闊論，盡量拉平了語氣，“又不是不帶你玩兒，沈老師，”上班時間，他的動作不宜過大，只好細細地摩挲着沈翊搭在衣角的手指頭，将止不住的笑意憋在鼻腔裏，“我們一起啊！”

沈翊快速戳了他一指甲，嘴角抿出了淡淡的微笑，察覺危險到臨近危險是一個不曉年月的過程，無盡的等待無疑令人煎熬，可是杜城這個人吧，就跟朵霸王花似的，肆意招搖同樣有遮風擋雨的便利，那種不自覺的安心也是從這裏來的：“看你有膽子敢丢下我！”

杜城的讨饒來得如同德芙巧克力一般絲滑：“那自然是不敢的，絕不丢下你！這不機會來了，要沒事兒，陪我出去一趟呗！”

沈翊挑眉：“現在嗎？這才上午十點，不到午休時間，城隊帶頭摸魚？”

杜城笑得很神秘的樣子：“嗯，偷偷的幹活，打槍的不要，你來不來？”

咱們溫潤如玉的沈老師吧……其實沒有什麽事兒是他不敢做的，來就來，誰怕誰啊！

至于會不會被張局發現神馬的，他看了一眼威風凜凜又狗狗祟祟的隊長大人，眼睛笑彎成了一條縫，這不天塌下來，還有個高的頂着嗎？

杜城開車帶沈翊來到了一處老舊小區。

沈翊知道這個地方，剛剛在王成的個人資料上邊寫得明明白白的，他現在的住址。

小畫家伸了伸懶腰：“這麽快趕來，城隊真的是好在意啊！”

杜城打開車門，将他從副駕駛座上薅了下來：“确實，一點點直覺吧。”

沈翊露出了一點點驚奇的表情。

雖然他經常調侃隊長做久了刑警可能會有嗅到犯罪氣息的功能，但是第一次見杜城這麽将“直覺”當做是一回事，竟然在事情尚未明朗之前親自登門，好難得啊！

杜城始終走在沈翊前邊半個身位：“你見過他的照片，什麽感覺？”

沈翊認真想了想：“眉心的溝壑很深，應該是經常皺着眉頭，眼神瞪視前方，嘴角微微向下，看起來……有點兇。”

杜城肯定了他的想法，并且補充道：“酗酒，因為醉駕被拘，有家暴史，将前妻打成了輕傷入院，這種外強中幹的東西，少不了惹事生非遭人怨恨。”什麽時候被人教訓了甚至被人殺了都不奇怪，只是以警察的立場而言，多少盼他點好的吧。

“李晗放的那一閃而過的資料，下頭密密麻麻的字兒一大堆，城隊的眼神可真好使！”

“人的習慣是從上往下閱讀，這種東西第一眼關注的一般是具體個人信息一類，而你的習慣是重點研究人物的臉，故而那些就不需要我特意去觀察了，又因為對他的個人經歷比較感興趣，所以直接往中間的位置掃視就行。”

“敢情城隊帶我出來是用來認人的呀！”

“你不是咱們分局的畫像師嘛，正好專業對口，多好啊！”

警界的大熊貓嘟了嘟嘴，哼，虧得是我脾氣好，不然定是要扭頭走了！

心裏說得這麽義正辭嚴，你倒是別貼他貼得那麽緊啊，跟個生怕走丢的小孩兒似的。

杜城領着沈翊去敲王成的門，意料之中的沒人應，兩人相互對視一眼，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對面的房門吱呀打開了。

是一個有着波浪卷的中年婦女，她的大半個身子藏在了門板後頭，看他們的目光亦是疑惑滿滿，甚至藏了些畏懼在裏頭：“你們是什麽人？來這裏做什麽？”

杜城扯出笑臉，試圖拉近關系友好攀談一番，結果人家根本就不領情：“你們也是來找他的？這妖魔鬼怪的世道，暴脾氣還挺受歡迎的是吧？沒人應就是不在，別敲了，煩死了！”

說罷她就往回縮，大有關門趕人的意思。

沈翊連忙走上前去出賣笑臉，不管怎麽說，在廣大女同胞的心目中，他的這張往往臉比杜城的好使很多，這不波浪卷的中年婦女不只是沒有再怒氣沖沖地關門，反而将門又拉開了一些：“最近好多人找他，天曉得跑去哪裏應酬去了，可能一時間也回不來，小夥子要是聯系不上又着急的話，留個電話給阿姨，我來給你當偵察兵……”

沈翊裝作沒有聽到她那心思昭然若揭的要求，表情管理依然是滿分：“他的手機關機了打不通，您知道是怎麽回事麽？”

女人奇異地笑了一聲：“我說你們到底認不認得他呀？關機是怎麽回事還不明白嗎？被罵得多了呗……也對，他那樣的厚臉皮，沒理由挨只幾句罵就受不了的！呵！只怕把別人給回罵死了，他還覺得不過瘾呢！小夥子我看你一表人才，我閨蜜有個侄女……”

“他這個人吧，是脾氣差了一點，”沈翊對什麽閨蜜的侄女不感興趣，當然因為有惡犬在旁，他感不感興趣都沒有什麽用，還是聊王成重要，“最近又得罪了什麽人了吧？”

女人撇了撇嘴，那種警惕的目光又浮現了出來：“你們不是吧？什麽都不知道，跑這兒來幹什麽？我還以為又是……”

杜城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她的絮叨，男人退到一邊，又沖她跟沈翊擺了擺手，示意繼續聊你們的不用管我，但其實他的站位角度選的很是巧妙，是個伸出手剛好可以夠得着沈翊地方，不能因為對方是個女人就放松警惕，尤其是圈占着沈翊的霸道心思，什麽勞什子閨蜜家的侄女，都給爺閃一邊兒去！

中年婦女确實想繼續向沈翊推銷她那正在做公務員的妹子，什麽朝九晚五周末雙休待遇很好巴拉巴拉，但是沈翊也是個死心眼兒的就是不接招，只關心王成的問題，鬧得那女人臉色一沉直接懶得同他說了，還是接完電話的杜城一把摁住了那張正要被她關閉的大門，冷聲問道：“你最後一次見到王成是什麽時候，在哪裏？”

論力氣女人剛不過他，只好恨恨一跺腳，咬着牙生起了悶氣：“你以為你是誰啊，我憑什麽要告訴你？”

“我們也是公務員，但朝九晚五周末雙休的日子就不要想了，”杜城沖她亮出了證件，“警察，請您回答我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