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章

第 10 章

老闫捧着過往的案件資料帶領北江分局的一群小年輕們追憶往昔，看到分明豎起了耳朵卻要假裝沒事期期艾艾出來接水的沈翊時候還沖他和藹地笑了笑。

那個時候雷隊還在，有一家叫做芳華的美容院先後發生了員工上吊自殺以及挾持殺人事件，慘遭割喉殺害的是該店的店長武嬌嬌，兇手則是那名上吊自殺的女員工譚檸的父親譚之行之，理由是為了遭受職場霸淩不堪受辱從而選擇自盡身亡的女兒報仇。

要不是警方及時趕到，加上杜城足夠機智神勇，制服了已近瘋狂的譚行之，在武嬌嬌身死之後，已經被摁在地上還被刀尖劃破了脖子的唐景必然會成為第二個受害者。

今日214案的死者朱思婷那個時候同樣是該店的員工之一，親眼目擊了武嬌嬌的死亡與唐景的劫後餘生，直到八年之後，她與曾經的店長以同樣殘忍的方法被害。

“他被放出了麽？”聽聞朱思婷的死訊之後，唐景的臉色立馬變得無比灰白，她用哀愁的目光注視着鋪子裏似是将她跟杜城團團簇擁起來的美麗鮮花，然後像是怕冷一般，将身體蜷縮成了一團，“他想殺光我們對不對？”

杜城經歷過她的遭遇，還是他拼着命将她從譚之言的刀尖下救出來的，見到女子這個狀态，也不好多說什麽：“斷言譚之言對芳華的其他人懷揣報複之心甚至就是本案兇手還為時尚早，我來只是提醒你一聲，注意安全總是沒錯的，若是發現什麽可疑的人或事，記得及時報警。”

胳膊環抱着雙腿的唐景微淡淡微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頗為苦澀：“我還以為你會讓我給你打電話呢！”

杜城愣了一下，随即應聲解釋道：“我的話，因為開會或者出任務聽不到手機是常有的事兒，反而可能耽誤最佳的救助時機，想要求助，還是直接打110最好。”

唐景眨了眨眼：“假如是他的來電呢？你也經常不理會麽？”

唐景并沒有明言是哪個“他”，但他們都明白她說的是哪個。

可是杜城并未繼續做答，反而是慢慢眯起眼睛，神色警惕地打量着眼前這個外表看起來柔弱無依的女子。

唐景卷着一縷黑色的長發，在手指尖繞圈圈：“早前聽聞北江分局刑偵支隊的隊長杜城依然是個黃金單身漢，我還以為自己會有機會……現在看，是我想錯了。”

這種話聽到杜城耳朵裏完全是另外一種意思：“你一直在調查我？”

唐景還未來得及釋放出去的少女心就這樣被眼前這疑心病超重的警察叔叔給徹底打敗了：“這個叫做關注好不好？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這不是很正常的嗎？”

杜城環着胳膊，以又高又冷的神情耿直地表現出了“我不需要你的關注，這種基于吊橋效應萌生的心情所導致的無意義行為也不能叫做正常”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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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景不服氣地沖他吐了吐舌頭：“這是我自己的事兒，可由不得你說了算~”

杜城默默地注視着她的一舉一動，可是那樣的神情不像一個正在接受女孩傾吐愛意的男人，倒更像是個鐵血無情的審視者，他突然福臨心至地開口問道：“今天上午7點之後，你在什麽地方做什麽？”

唐景遲疑了一下，表情立馬變得驚詫起來：“為什麽要問我這個啊？今天上午……難不成你懷疑是我殺了朱思婷嗎？不是吧！”

杜城回答得十分公式化：“你自己也說過了，今日朱思婷案可能牽扯到八年前芳華的案子，你是那個案件的親歷者之一，我只是例常詢問而已。”

“睡覺，起床洗漱，9點鐘開店，然後等着客人上門。”

“有人可以證明嗎？”

“今天是情人節，我特地提前1小時開了門，有不少客人光顧了的，其中也不乏你們分局的警察，還有好幾個外賣小哥來我這兒取了顧客預定的花兒……”

“9點之前的呢？”

“有沒有搞錯，又沒人陪我睡覺，那種時候能找誰去給我證明啊？”

“它也不可以嗎？”杜城指了指店鋪內的監控攝像頭，“店裏備了行軍床和毯子，只用來午休？還是夜裏也在這兒睡的？”

唐景随着他手指的那個方向倉促地看了一眼，行軍床上的毛毯正淩亂地攤開着，她突然不講話了，而是紅着臉往後退了一大步。

不消說，這個反應，自然引得警官杜城眼裏的審視意味更濃了。

唐景捂住了半張臉，看起來暗戀對象對她的不修邊幅毫無反應的亞子，這可真是個令人悲傷的好消息：“昨兒我奔波了一天進貨的事情，今天上午還得提早開門，所以夜裏是在店裏睡的。呃，那個，你想看我晚上睡覺的樣子啊？可是我的睡姿好像不怎麽好看耶，卸了妝的樣子也很醜，哎呀！實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杜城對眼前這一坨扭動的奇行種表示無語：“唐女士，請你配合警方辦案。”

蠕動着奇怪步伐的唐女士飄飄然地答應了他。

得到視頻拷貝的杜城道謝之後徑直往門口走去。

被落下的唐景像只落寞的幽靈，無聲地跟在了他的身後。

“唐小姐，”杜城覺得有些頭痛，他從小因為優越的相貌和家世深受女生歡迎，但是非常不擅長處理類似的事情，最常見的辦法就是冷臉殺人置之不理，然而這個唐小姐不一樣，可能是話本看多了，光惦記着救命之恩得要以身相許了，杜城如何待她貌似根本就無所謂的樣子，“請你不要繼續泥足深陷于八年前的執念當中，如今我們擁有各自的生活，也都可以過得精彩。”刑警隊長面色如鐵的冷酷表情讓他的這番話怎麽聽怎麽像一種硬邦邦的阻攔和警告，“我覺得現在的生活已經很好了，也希望你可以走出自己的燦爛人生。”

“哈？你不會以為我是預備要插足你跟那個帥哥去當小三吧？”看到杜城因為她的直白而變得錯愕的臉，唐景露出了終于扳回一城的得意笑容，“我才沒有那個興趣呢！不過我要待在哪裏，要做什麽，同樣你也管不着！”

杜城心說那我真是太謝謝你了，只是臨行之前那點揮之不去的疑雲始終還是若隐若現地萦繞在心頭，況且他這人吧，不親自試探一番就是不舒服斯基：“唐小姐有喜歡的花麽？木棉，牽牛花，或者蒲公英？”每提到一種植物，他的目光就加重一分，細細地琢磨對方臉上微表情的變化，這是審訊最基本的技巧，光用眼神就能壓得一般人喘不過氣來。

唐景的回答則是特別有意思：“唔，這個嘛，比起你說的那些，我更喜歡并蒂蓮。”

“……”并蒂什麽并蒂蓮，感覺這個小丫頭片子無時無刻不在言辭之間夾帶私貨，真可怕！

杜城好像并不覺得如此做答哪裏有意思的樣子，這個人黑着他的包公臉，步履匆匆地回他的分局去了。

花叢中的唐景負手站在他的身後，于縱橫交錯的陰影之中靜靜地看着陽光底下那個高大的身影距離自己越來越遠，淺淺地露出了一個不知道是悵惘還是向往的笑容，半晌才将一塊“暫停營業”的木頭牌子挂在了門邊上。

沈翊和一衆吃瓜群衆又打老闫那兒聽來了一個他們城隊英明神武的故事，轉頭看故事的主角風塵仆仆地趕回了局裏，結果被一衆下屬團團環繞的視線整得有點發懵，不得不拿出隊長的威嚴趕人：“你們幹什麽呢？發生了這麽惡性的案子，還擱這兒摸魚？有沒有點上班該有的樣子？”

衆人來得快散得也快，始作俑者老闫一本正經地跟隊長說他只是在科普相關聯的案情。

至于沈翊，他還領着看監控的任務，并未多說什麽，只是沖杜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端着他的杯子往李晗的辦公室去了。

杜城被他看得有些發毛，撓撓頭，往那邊挪了兩步，又想了想，幹脆從自己辦公室拿了一堆東西，直接往406去鸠占鵲巢了。

沈翊剛回來就收獲了一只從文件堆裏探出腦袋迷迷糊糊揉眼睛望向他的大狗狗，某畫家對此是有可愛濾鏡的，只是內心的尖叫可以不發出任何聲音，還要故作鎮定：“我得鄭重公告一下，城隊要是再對我的辦公室不問自取，找你收租金了哈！”

杜城大氣地揮了揮手：“随便收！我的就是你的，沒差！監控那邊怎麽樣，看你這幅無精打采的樣子，沒什麽收獲？”

沈翊若有所思地歪了歪頭，“城隊你不對勁哦，怎麽跟喝了假酒似的……英雄見到當年救下的美人，想法多起來了心也虛了是吧？”他見杜城擺出了一副“我不是我沒有就算是你也不準冤枉我”的委屈神情，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惡作劇成功的微笑，在瘋狂龇牙的狗狗兇狠爆發之前故意将話題一轉，又扯到了正事上，“朱思婷被害的那個地方是個老小區，附近大片的區域都沒有攝像頭，也就是跟王成約的公園正門那兒有個像素低得吓人的，不過好歹起了一點作用，拍到了進進出出的人群。去公園的人不算多，那個點兒以晨運的老人為主，但是不只是慘遭殺害的朱思婷沒有去，我們也沒有找到王成。如果尋不得其他入園的途徑，也許可以理解為其實他也沒有去赴朱思婷的約，但是這顯然違背了他希望依靠自媒體的力量打響輿論戰賺錢的初衷。我的想法是，也許不是不想去，而是已經去不了了。可惜那個定好的涼亭周邊沒有監控，所以現在仍然下不了定論，得辛苦你們再次跑一趟走訪一番了。”

杜城擠擠腮幫子剛準備發表意見，蔣峰跟一陣風兒似的沖進來了：“城隊，譚行之刑期滿了，剛被放出去不久，但是監獄和社區那邊現在都說是已經聯系不上他了。這老小子服刑期間表現得那麽好，争取了不少減刑，轉頭就玩失蹤，搞不好就是憋着一股壞，想要快點出來殺人洩憤呢！”

這家夥倒是機靈的很，曉得直接來406找城隊彙報工作，但好像也不太機靈，這種死也學不會好好敲門的壞習慣，真的很煩人——杜城這會兒好像也體會到了每次張局憋苦到恨不得掄起流星錘爆錘對面狗頭的心情。

“他的家人……算了！你帶人去朱思婷死亡現場還有那個公園附近轉轉，看看能不能打聽點什麽消息回來！”

譚檸自缢了，妻子甚至去世得更早，八年前女兒身死之後，譚行之就沒有家人了。

蔣峰來得快去得也快，只剩下個站在原地偷笑的沈翊，被杜城薅過來分析唐景的心理狀态，并且煞有介事地抛出疑問：“你看她是不是有問題？”

沈翊聽了他鋼鐵長城一般的敘述，有點好笑又有點無語：“你要我來說，也沒辦法做到多麽的客觀啊……一朵自稱不想當小三的并蒂蓮啊，有意思！”

杜城分析得還挺深入：“對吧？以我個人的角度來看，她的言行多少是有些矛盾的。”

就是拉着現任對象以分析嫌疑人的态度去分析一個潛在情敵的這種行為，聽起來還是比較微妙的。

也就沈翊這種情感極度細膩但是面對杜城便時不時會在如此詭異的環節放寬心的神奇家夥忍得了他，還能幫着将進度條往前推進一點：“你覺得她把這所謂的喜歡，當成了一種一定要說出來讓你聽到的……宣言？”

是故意的。

只是暫且搞不明白她真正的目的。

那封不明所以的情書也是如此。

杜城應和着說“對”，又後知後覺地拉着沈翊猛男撒嬌說“不管唐景的目的是什麽，你都不可以吃醋好不好”，是有些幼稚的無賴玩法，但是架不住對沈翊非常的管用。他從來就沒想過杜城可能會怎麽着，只是心裏有億點點小抓狂～而已，這又是情書又是當面表白的，你們都把我當成了死人是吧？

沈老師拿出大反派特有的表情，桀然一笑道：“先忙工作，有空我再去會會她。”

原來裝扮成居家小乖貓的某位本質上還是喜歡撒野的，瞧瞧這亮出來的尖利小爪子，一劃準保留下一道深深的血印子，臉都能給你抓爛咯。

杜城張了張嘴，想想還是閉上的好。

剛剛還張牙舞爪的小貓轉頭就伸了個懶洋洋的懶腰，小臉也變得皺巴巴的：“我下午還有課，你看着點案子，我自己坐地鐵過去吧。”

杜城糾結地捏了捏眉心，不說他都快要忘記這一茬了，再想到自家深受衆多學生喜愛的沈老師要在2月14日這麽危險的日子去那什麽青春洋溢、荷爾蒙爆棚的校園只覺得頭痛欲裂，可那也是沈翊的工作，哼唧沒有用，還是抓緊要點實惠的好：“愛崗敬業的沈老師，可還記得我們共進晚餐的約定？”

“那也得愛崗敬業的城隊抽得出來時間呀～行啦，陪你陪你！別說是吃大餐了，哪怕去蹲在路邊吃盒飯，我也陪你，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