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章

第 11 章

沈翊從來沒想到自己的這張烏鴉嘴像是開過了光,好不容易逃出警校學生如山如海的愛意表達,坐上杜城的牧馬人準備兩人一齊跑路到西餐廳美美地約個會,誰料到蔣峰那邊一個電話過來,有案子,一切暢想都成了可望不可即的浮雲。

他們只好在路上随便撿了幾個白嫩金黃還撒着芝麻粒兒的生煎包墊墊肚子,由副駕駛座的沈翊負責投喂司機杜城。因為某畫家的投喂準頭實在算不上好,加之有的人居心叵測故意動來動去地搞人心态,不難想象結果就是黏得嘴上和手上到處油乎乎的一片,狀似比蹲在路邊吃盒飯還要更加狼狽些。

沈翊悶着聲兒翻了個大的大白眼,又将手指和包子一起縮了回來,氣沉丹田,“猛虎”瞪人:“你再給我亂動一下試試看?”

“不動了,不動了!”杜城滑跪讨饒的姿态太過絲滑,“蔣峰說北江大學那邊死了人,光是聽說這麽個地點,就能想象得到我們之後這幾天不眠不休瘋狂熬夜的苦日子了,還是提前吃兩口好的吧!”

沈翊本來打算叉腰怒斥某人明明可以單手開車卻偏要作妖雙手抱緊方向盤死皮賴臉求投喂的,想了想,算了!

杜城見他河豚一般鼓起腮幫子但還是冷哼一聲舉着香噴噴的包子到了嘴邊,不自覺地露出了由于太過志得意滿而飄飄然的得意笑臉,老婆果然是最愛我的嘿嘿!

刑警隊長和他親愛的畫像師一路疾馳往事發地點北江大學趕去,那兒發生了兇殺案,死者是一名音樂系的女大學生,叫洛莎。

洛莎的衣裳被撕成了無數塊淩亂不堪的碎布條,全身赤(城翊)luo地躺在圖書館附近的小樹林裏,死亡時間約為今日18點至20點,系被人扼住咽喉窒息而死,且死前遭受過暴力性(SB河蟹)侵,現場的情态十分慘烈,且由于事發地在高校之內,性質和社會影響也十分惡劣,上級十分重視,要求限時破案,張局和杜城身上的壓力陡增,大家不得不将大部分精力放到此樁案件上。

“對比庫裏有嫌疑人的DNA,”何溶月的聲音仿佛被冬雪凍過的泉水,清澈而冷冽,已經驗證過了,“是塗方。”

塗方何許人也?15年前因為jian(SB河蟹)殺入獄剛剛坐完牢出來的家夥,剛一離開社區管理人員的視線轉頭就玩起了失蹤,這會兒怎麽也找不見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沈翊第一時間就皺起了眉頭,杜城的臉色也變得不太好:“這群人是約好的是吧?怎麽跟之前那個譚行之一模一樣?”

兩人都是刑滿釋放人員,同樣剛剛出獄就徹底失聯,且以如出一轍的手法犯下了跟坐牢之前一樣的罪行——嚴謹的說法是具有犯下該罪行的重大嫌疑。

蔣峰忿忿不平地揪頭發:“這兩貨剛出獄就作案,是在挑釁警方對吧?”

李晗歪頭撐着半邊臉,神情憂愁地嘆了一口氣:“無論在牢裏牢外,都找不到塗方和譚行之之間可能存在的交集。”

15年前塗方被抓的時候譚行之從來未踏足過北江市,8年前譚行之被捕,也不同塗方被關在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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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翊沉吟半晌道:“李晗,能不能幫忙查一下15年前塗方的案子,受害者那邊的信息。”

小迷妹李晗對沈翊的要求那必然是毫無保留地有求必應:“好的,沈老師。當年的受害者……找到了,叫楊羽,也是北江大學的學生!”

“我們不是在找那該死的強(SB河蟹)jian殺人犯麽?”蔣峰不解地問,“怎麽關注起了15年前被害者的信息啦?”

“不知道,只是一種模模糊糊的感覺。”沈翊攤了攤手,“15年前塗方的案子我們都不曾親身經歷過,”就連老闫那個時候也還沒有來到北江分局工作,更別說他們這些二三十來歲的小年輕了,“想辦法多了解一些相關的細節總是好的。”

“當年的案件記錄應該都保存在了檔案室裏,”杜城說,然後扭頭看向了沈翊,“有可能是模仿作案嗎?”這問題聽起來有些無厘頭,杜城心裏該是有他自己的推測的,但還是不由自主地想要找信任的人确認一下。

“哈?洛莎身上不是還留下了塗方的DNA嗎?”蔣峰吃驚地張大了嘴,“難不成還有別人……怎麽着,還要嫁禍給他?”

“說不好,”沈翊思考着,并沒有立刻給出确切的答複,“我想去看看當年的檔案,尤其是關于現場的案件報告還有照片,以及塗方的審訊記錄,走嗎?”沉浸在案件當中的小畫家可是個實打實的行動派,說幹就幹的類型。

“跟我來。”杜城對沈翊總是寬宥,至于嗷嗷待哺的其他人,當然是一通工作安排全部給打發了,特別是蔣峰,派他跟老闫一起去招洛莎的輔導員陳歡和嚎啕不止三裏外都能聽得一清二楚的家屬,還得提前下達警告通知:“注意點你的态度,不許亂說話,遭投訴就準備好挨揍吧!”

蔣峰将腳下的這幾步路走出了一種末日孤膽英雄的既視感,救命,他是真的很不會安慰人啊,最害怕面對這種情況了!

老闫默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夥子,這不是為了鍛煉你嘛!

“很像啊。”

“嗯?”

“這兩個現場。”充斥着洩憤般的暴力,都是以最原始的、壓倒性的力量毫無章法地撕扯着年輕女孩子們初綻花兒般的美好,沒有絲毫人性可言,“以畫作來說,真情實意地表達了作案者的憤怒,以及內心的荒蕪。楊羽同塗方……”沈翊纖細的手指輕輕掠過那些寫着密密麻麻文字的白紙,它們已經有些微微泛黃了,有些還翹翹的卷着邊兒,“只是偶遇的陌生人麽?”這到底是怎樣一個嗜血的叢林,陌生人,不過匆匆一面的際遇,就會有人在惦記着以如此殘暴的手段置人于死地。沈翊不喜歡這種感覺,那些文字記錄分明是無聲無息,回響卻像是有錘子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腦海當中,震得太陽穴隐隐作痛。

杜城這隊長正沒規沒矩地坐在他旁邊的桌子上,意識到小畫家此刻的情緒不對,連忙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像只智能暖寶寶一般給某人氣得冰涼的手指頭輸送熱源:“楊羽的社會關系十分簡單,那一年她才剛剛高中畢業,是步入大學校園不久的新生,外出回校途中剛下公交車就被……原來她也是北江大學音樂系的啊?”

沈翊仰頭,以緊密的視線追随杜城剛才重點點明的地方,“回北江大學嗎?怎麽會是這個站點呢?那她提前下車了呀!”小畫家加快翻找資料的速度,“是不是什麽特別的原因?”

“這裏有公交車司機的問話記錄,”杜城攤開一頁紙遞給他看,“說是因為跟人吵架,但是不太清楚到底為了什麽,司機視角看起來是楊羽年紀輕面子薄,吵不過人家,當場就被氣哭了,到站後便急急忙忙地一個人下車去了。那個時候車上并沒有旁人尾随她,加之很快抓到了該案的兇犯塗方,所以也就沒有去深挖當時的乘客……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想知道那次争吵的原因還有對象是誰。”沈翊半靠在椅子上,事件之間的風馬牛不相及但又似是若有若無的勾連令他微微蹙起了好看的眉心,“如何?你是覺得北江大學音樂系……這裏頭有別的說法?”

“不知道,只是一種模模糊糊的感覺。”沈翊剛想因為某人故意學他說話而嘟嘴呢,結果被某壞男人搶占了先機,大咧咧地伸手往腦袋頂上薅了一把,逗貓的心思昭然若揭,“那一年楊羽的輔導員也是陳歡,你說巧不?她在這個崗位上幹了快20年了,應該很有心得吧?”

沈翊太了解這個人了,就像是杜城可以一語道破他那些還不曾開口的心思一樣:“想不想去聽聽這位資歷豐富的輔導員會說些什麽?”

杜城時刻關注着門外的風吹雨動:“外頭那哭聲換了地方,以情緒穩定的程度而言,按例老闫應該會選擇先同陳歡聊聊,這些東西,等會再來看吧~”

沈翊應了杜城的邀請,任由那人托舉着他的手掌将整個人從椅子上半抱起來,臉上還挂着盈盈的微笑,那是城隊眼裏最動人的風景:“走啊!”

杜城領着沈翊進入監控室的時候椅子上的小馬急吼吼地準備起身,但被擺手攔住了:“不要緊,我們站一邊聽聽就好。”

小馬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沒敢說話。

您站着,沈老師也站着嗎?

他想問,問不出口。

沈翊還是保持了他一貫溫柔示人的态度,微笑着沖小馬點了點頭。

小馬只好老老實實地坐回到椅子上,不知道你們有沒有體驗過工作的時候突然遭遇大佬背後圍觀的“幸運”,那叫一個腰板挺直神清氣爽!

此刻已經是2月14日的夜裏十點,集體加班的情人節,唉,還是可憐可憐今天這死去的兩姑娘吧,一個比一個悲慘,這些殺千刀的兇手,簡直太不是東西了!

洛莎的輔導員陳歡其實也說不出來這女孩多少東西來,成績一般性格一般的學生,不出挑也不搞事,在大學老師的印象中約摸跟一個簡單符號差不多,憋了半晌說的都是一些蜻蜓點水的故事和公式化的評價,不曉得她的戀愛狀況,不清楚她同舍友以及其他同學的相處如何,更不明白她為什麽會同如此殘忍的兇案扯上關系,總而言之一句話,配合肯定是按要求全力配合的,只是大多數情況都一問三不知罷了。

蔣峰面色不悅明顯在壓着心裏的不耐煩,但是老闫講話還是很客氣的:“我們明天會去學校走訪,學生那邊……得要麻煩您做好引導工作。”

陳歡皺着眉“嗯”了一聲,似是有些不情願的樣子,不過是礙于規定,不得不敷衍着應和幾句,甚至在問詢途中有好幾次偷偷看表的行為,不耐煩的意思從眼角爬上的眉梢。

蔣峰那個不得勁的勁兒又上來了,他的那張嘴啊,就從來不喜歡慣着別人:“陳老師是有什麽急事嗎?趕着去約會?”

陳歡被怼得有些尴尬:“你們問完了嗎?這是我的私事,跟你有什麽關系?”

蔣峰扯出了一個面上恭敬實際嘲諷的笑,你這一嘴,不是相當于默認了我的說法嗎?學生死得那麽慘就想着晚上約會……歲數也不小了,好意思當人家老師嗎?

“請自便,近期請保持電話通暢,有需要的話,我們會随時聯系您。”

陳歡嗖地一下起身,拎起她的大牌包包,踩着新春剛剛上市的高跟鞋噔噔噔地往外走。

可能是由于常年身處從來不缺帥哥美女的音樂學院的緣故吧,陳歡這樣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不只保養得體風采照人,而且渾身上下都是時尚元素,從頭到腳至少十萬,看起來頗為富貴。

“對于現下這一樁兇案,您沒有其他的想法嗎?”是沈翊,他抱着胳膊站在走廊邊上,聲音輕得像是溫柔的空氣,“難道不覺得特別眼熟?”

陳歡的高跟鞋由于急促的停止在地板上摩擦出了異常難聽的尖銳之聲。

“你什麽意思?”陳歡本人是很高的,穿着她那個十厘米的高跟鞋甚至可以俯視沈翊,這可能也是她此刻毫無壓力頤指氣使的原因吧,“陰陽怪氣幹什麽,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然後她就差點被一張門板給狠狠怼臉了。

是監控室的門,杜城開的門,他的極度掌握得非常好,讓門處于一種快速往她的面部彈去又在距離鼻尖一公分左右的距離巧妙地停了下來。

以前是控制揮到許思文臉上的拳頭,現在連監控室的門也被愉快地招降了,咱們城隊确實是有些奇怪的本領在身上的。

陳歡被吓得尖叫了一聲,沈翊止不住地偷摸揚了揚嘴角,他當然懂他的那些小心思,只是不方便聲張罷了。

這個時候的蔣峰就是一名優秀的具有主觀能動性的群演了:“吆喝什麽呢?當這兒是什麽地方?尖叫驚魂夜啊?”

杜城面無表情地講了一聲“抱歉”,陳歡剛想沖上前去好好發作一番,一看對面杜城那個穿着高跟鞋也沒追得上的身高差,默了。

只是他們這兒好像也就沈翊一個執着于認真辦案的:“陳老師,請問您還記得楊羽嗎?”

“呵!”陳歡捂着嘴詭異地冷笑了一聲,“當然記得!去世那麽多年了,你們怎麽還有那麽多問題啊,讓人家入土為安不好嗎?”

“您帶的學生在15年之後遭遇了同樣的事情……沒有什麽想說的嗎?”

“靠!問問問,問什麽問,你們不會以為是我幹的吧?”陳歡的情緒突然變得莫名激動起來,要不是杜城眼疾手快攔住了,她的那只名牌包包保準能砸到沈翊的身上,“是不是有毛病啊?我有那種功能嗎?不去抓犯人,盡擱這兒唠嗑了!要你們警察有什麽用啊?抓了兇手判了刑,結果呢?到點了還不是得老老實實把人放出來,現在又來禍害別的姑娘……死了一個楊羽還不夠,搞得洛莎也沒了,聽到她父母的哭泣了嗎?都怪你們,當年要是判了殺人犯死刑,不是一了百了?”

“陳老師,”杜城死死地摁着她,兩道審視的目光像是利劍一樣落在歇斯底裏拼命掙紮的女人身上,“你這情緒崩潰得有點晚啊!”

方才不還美滋滋地看手表等着約會去嗎?

陳歡還挺橫,大概也是估摸着杜城不敢真的對她一個女人怎麽樣吧:“你管不着,放開我!”

杜城可不是什麽軟柿子,他不肯松手,無論陳歡如何跳腳都跑不脫去:“我們這兒可是有監控的,你意圖襲警,我為什麽管不着?”

“您跟楊羽之間是不是有什麽矛盾?”沈翊這洞察人心的技能實在是太可怕了,憑短短幾句話的交流,就發出了令陳歡的面部器官統統失調以至于表情不受控制的言論,這樣看,他猜對了。

“沒有!”可惜啊,否認太快就等于變相承認。

“貴校歷史傳承悠久,不過是15年前的事兒罷了,就算檔案裏沒有留下只言片語,只要有心打聽,總是會有人記得的。但是陳老師,我得鄭重地提醒您一聲,向警方做僞證可是犯法的,如今您家庭事業有成,真有必要為了這些事自斷前程嗎?”

陳歡當然意識到了,對面這臭小子看着白白淨淨的,心思可歹毒了,這不正在光明正大地威脅她呢!

旁邊這些警察竟然沒有一個吱聲的,絕對跟這小白臉沆瀣一氣,都不是什麽好東西,老娘跟這群鳥人拼了:“我什麽都不知道!有本事你們去問別人啊!草!”她又忘了旁邊還站了個陰森森的杜城,正揣着勁兒陰她,“我要投訴!”

然後這個嚷嚷着投訴的陳歡就由于她的大喊大叫被還沒來得及下班的張局召喚進了辦公室,領導在關門之前分了在場所有的人一人一個眼刀,局裏的乖寶寶沈翊也沒能例外,尤其是杜城,但凡目光可以實質化,杜城肯定已經七零八落了。

某些不老實的家夥還在互相遞眼色呢,沈翊真心實意第一個埋頭忏悔道:“對不起,是我太着急了……”

“你的直覺是對的,”杜城也不曉得突然哪裏來的自信,“我對這個已經死去的楊羽,是越來越有興趣了。走!回檔案室去!”

他喊的自然是沈翊,至于蔣峰,該幹嘛幹嘛去,不要不識趣跑到跟前來礙眼就行。

又雙叒叕被冷落的蔣峰:不是,你們就這麽走了啊?我是真的會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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